第8章 我的師父 張玄筆 (1)
張三是個很奇怪的人。
和他有過接觸的人都這麽說,因為他這個名字也好,他這副吊兒郎當的德行也好,都實在不像是道行甚高的天師。
先說下他的法器,他的法器都是特制的,比如人家別的天師穿的道袍是便宜布料縫制的,他的是綢緞的,他說高檔布料才能在他做法時體現出他的道骨仙風(對此我一直抱有疑惑)。
再比如其他天師的照妖鏡是單面的,他的是雙面的,一面用來照妖照鬼,另一面用來照人……就是照他自己,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捉鬼的時候也不能忘了整理儀表啊。
如果換了現在這個時代,男人美容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可是在幾十年前,男人太愛打扮自己是會被人看輕的,讓人覺得他輕浮,認為他是在靠臉吃飯。
所以他的很多習慣導致了大家對他的誤解,不少人把他當成是混吃混喝的小白臉神棍(小白臉這說法我同意,神棍我不贊同),不過只要你和他有過一次生意來往,那就絕對不會這麽想了,而是會覺得雖然這人看起來不怎麽靠譜,一個大男人又愛美又貪財,但他那兩下可是真功夫啊,想抓人就抓人,想抓鬼就抓鬼,而且長得還好看。
簡而言之一句話──哇,張三這個人簡直就是帥氣得讓人無法直視!
所以耳濡目染,我很小的時候就懂得了一個道理──臉很重要。在許多時候,特別是當你的能力和其他人旗鼓相當的時候,出衆的外形真的可以起到加乘作用。
對了,在這裏我還要悄悄說一句,要看到張三大顯身手也是有前提的,就是你得給足錢,或是……投了他的眼緣。
不過在我心中,他既沒有多臭美,也不是沒道行,既不是張三,也不是張珽之,他就是我師父。
張珽之這個名字還是後來我在他師門那兒聽來的,挺好聽的,可惜我這個人記名字的功力不太行,所以我很快就給忘記了,張三這名字我就更不記得了,菜市場路人甲都不稀罕起這種名字的好不,所以它們遠不如師父二字在我心中的份量。
啊對了,說了半天,我都忘了自我介紹了,畢竟你們追我的故事也有十年了,我想總不至于連主角都會忘記,更何況是我這個帥氣的主角。
不過,為了讓新讀者更全面地了解我這個人!我就在這裏啰嗦一句,我叫張玄,我師父叫張三,我确切記住師父的名字是在我六歲那年。
接下來我要講的鬼故事也是在那一年發生的。
為什麽我會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在事件發生的幾天前的晚上,我正坐在燈下寫道符,師父突然走過來,說:「你快六歲了。」
我馬上放下手中的毛筆,殷切地看師父,心想快過生日了,不知道師父要給我包多少錢的紅包。
Advertisement
他接着說:「六歲就該上學了,以後你就不能跟着我到處跑了。」
我仰起頭,支着下巴想了想在學校上課的畫面,沒有太讨厭,就是和一群小屁孩湊一起,會讓人覺得無聊的。
「上學需要繳學費的吧,師父你有錢嗎?」
我試圖阻止師父,結果他瞄了一眼我放在桌角的小鐵罐。
「小學是義務教育,就出個課本費,很少的,就在你的小金庫裏扣就好了。」
我震驚了,我從記事起就陪着師父南征北戰收妖捉鬼,我一個小孩子賺點錢容易嗎?他也好意思讓我自己繳學費?敢情真要羊毛出在羊身上啊。
「那我可以不去嗎?師父,我覺得小學老師認識的字還不如我多。」
「你這孩子,你忘了為師平時是怎麽教導你的,做人要謙虛謹慎,切忌妄自尊大。」
呵呵,現在記得要謙虛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先生總是嘲笑同行的道符寫得不如他漂亮了。
我把剛寫好的道符拿起來,心想師命難違,我硬是不去,要是師父不做飯給我吃就糟糕了,要不就等去學校時給老師看看道符吧,要是她能認識這上面的字,我就去上課。
要是她不認識,那師父也沒有理由再逼着我去跟着不如自己的人學習了。
我沒想到不用我們去見老師,老師就自動送上門了。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院子裏走罡步,有人推門進來。
「小玄。」客人叫道,我沒理會,不是我不懂禮貌,而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那是在叫我,因為在這之前,還有在這之後,都沒有人這樣叫過我的名字,所以我還挺不習慣的。
我繼續走罡步,她又問道:「張三先生在家嗎?」
我又愣了幾秒,撓撓頭,這才想到張三就是我師父,我一指屋裏,正要說他在裏面睡懶覺呢,師父跑了出來,速度快得讓我以為他要去捉鬼。
「楊老師妳來了,看這日頭曬的,快請裏邊坐。」師父整理着衣服,對來客說。
我仰頭看看大太陽,心說師父你也知道日頭曬啊,那還讓你的小弟子頂着大太陽練功?
「我是不是來早了?」楊老師說:「不好意思,本來是約了下午的,剛好有個同學家裏有事,沒辦法家訪了,我就順路過來了,你要是不方便,就……」
「看妳說哪裏話,方便方便,快,裏面坐。」
師父請她進屋子,我很好奇,也不練功了,跟在後面跑進去,說:「我給楊老師倒茶。」
這位楊老師就是我們鎮上小學的老師,她好像叫楊雪?也可能叫楊潔?文章開頭說過了,我記人名不太行,反正這不重要,大家知道她是個很漂亮的年輕女老師就行了。
你們問我為什麽會認識她?原因很簡單,我們房東的孫子小胖就是她的學生,他經常在我面前提到她。
楊老師是班導師,負責教算術,還教音樂,聽說口琴吹得可好了,所以有那麽一陣子,學生們都瘋狂學口琴,小胖也是其中之一,那段時間每到晚上,附近就傳來各種詭異的響聲,有時候搞得我以為是鬧鬼,後來才知道是小胖在吹口琴。
一個人沒有自知之明是多麽可怕的一件,從那時候起我就有了切身體會。
閑話轉回,昨天師父才跟我提到上學的事,今天楊老師就登門,看來師傅是提前和她打過招呼了,我沖好茶事,,給楊老師端過去,她特別開心,對師父說:「小玄孩子真懂事,這麽小就做家務了。」
「老師過獎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
師父一臉謙虛。楊老師噗哧笑了,打量着房間,說:「這房子這麽大,租金一定不便宜。怎麽能說是窮人呢。」
楊老師妳誤會了,這房子以前是鬼屋啊,租不出去,所以房東才便宜出租的,本來說要免費租給我們,師父說不行,做我們這行的最忌諱和他人有借貸關系,後來就意思一下每月交點房租,否則照師父花錢如流水的方式,我們哪住得起這麽大的房子啊?
「這是給小玄的,我聽小胖說了,小玄最喜歡金元寶。」
楊老師把帶來的禮物遞給師父。我好奇探頭看看,是個小禮盒,裏面擺着一顆顆小金元寶,透過塑料紙散發出漂亮的光芒。
不不不,楊老師妳又誤會了,我喜歡的是「金」元寶。不是金元寶巧克力。
師父寒暄着接了過來,我也在旁邊連聲道謝,雖說不是「金」元寶,我有一丁點兒失望,但畢竟這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大家又不熟,有禮物送就挺開心的了。
我拿了禮物後,師父就把我遣開了,讓我去學習。
對天師來說,所謂的學習除了走是步外就是寫道符了,我去隔壁書房磨了墨,開始寫道符,兩只耳朵卻豎得尖尖的,聽他們聊什麽。
聊天內容讓人挺失望的,都是些瑣碎的事情,好像師父幫過楊老師親戚的忙,所以楊老師對他挺感激的,接着兩人又開始聊平時的生活起居。
師父也是奇怪,平時他很少和外人說自己的事,更別說聊得這麽起勁,但他今天特別能說,各種雞毛蒜皮的事也拿出來講。
他講完了換楊老師講,把她家裏七大姑八大姨什麽的都拿出來講了一遍,我在隔壁聽得都打哈欠了,丢開毛筆,往桌上一趴準備瞇一覺,她這才說到有關我上學的事。
我還不到六周歲,其實下學期上學也趕得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師父特別急,想讓我插班上學,楊老師一開始還擔心我跟不上,師父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說我沒問題,不信的話她可以看我寫的道符。
我一聽他們要過來,急忙打起精神拿起筆認真寫起來。
楊老師進來,先是稱贊我小小孩子好厲害,可以寫毛筆字(好想告欣她那不叫毛筆字,叫道符),接着又拿起一張道符來讀,結果她只認識幾個字,有一個字還讀錯了。
我看着師父,瞠目結舌,心想你确定要我跟着這樣的老師學習嗎?
她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放下道符,說:「小玄真厲害,會寫這麽多字。」
「不不不,這都是小孩子沒事幹随便塗鴉的,都寫錯了,我都看不懂,所以得有個人好好帶着。」
我再次震驚了,覺得師父整天保養臉就是為了練成厚臉皮嗎?
楊老師還真信了,說:「不過小玄是個有靈性的孩子,看這聰明勁兒插班應該也跟得上,行,我和校長說一說,先讓他上幾天熟悉一下環境,大不了我再課後輔導一下。」
「真是太麻煩妳了,這怎麽好意思呢。」
「沒事沒事,大家都是一個鎮上的,互相幫忙而已。」
對了,先前我忘了交代一句,我從記事起就随着師父各地的跑,通常不會在一個地方住很久,這個小鎮我們大約住了快兩年了,所以算比較長了,師父說附近幾座山都頗有靈氣,對我們的修行有幫助,其實不然,他會喜歡這裏是因為山上有不少可以養顏的草藥而已。
師父和楊老師說定了,又請她吃了午飯,飯後楊老師幫忙洗了碗才離開,等她走後,師父躺到院子裏的躺椅上打盹,有屋檐遮着,也不怕被太陽曬着,師父真會享受。
我倒了茶給師父,又拿來大團扇幫他扇風,問:「師父,你是要給我找個師娘嗎?」
「噗!」
師父把茶都噴了出來,還好我有團扇,及時讓自己避免了被噴的危機,我抖抖團扇,把上面的茶水抖掉,又幫他拍後背,說:「師父你別這麽激動,找就找呗還拿我當擋箭牌。」
「誰說我要找老婆了,小孩子不懂別瞎說。」
「師父你別否認了,剛才明明就和她聊得那麽開心,還留她吃飯,我認識你六年了,你啥時候留人吃過飯,留鬼的次數倒是比較多。」
「總之不是,你只管給我好好去上課就是!」
「不過有個師娘也挺不錯的,這樣就有人每天做飯給我們吃了,楊老師長得好看,脾氣應該也不錯,我不怕她會虐待我。」
師父瞅了我一眼,冷笑起來。
「張玄你就放山一百個心吧,這輩子都沒人蔔心中虐待你。」
「怎麽沒有?師父你不就是一個嗎?她把道符上的子都讀錯了,你來讓我跟着她學習,這不是耽誤……弟子嘛。」
「那叫誤人子弟,你看你連個成語都說不好,還不該好好去學習?人家是數學老師,讀不懂道符很正常。」
「那我們讀得懂是不是不正常啊?」
「你覺得我們倆正常嗎?」
我仔細想了想,在大多數人眼中,我和師父大概是挺不正常的。
既然師父都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多想了,也許校園有校園的樂趣,要是能找機會幫人捉捉鬼,說不定還可以賺個小外快花花。
我在心裏打着小九九,師父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正經,對我說:「那個,最近你就多留意下楊老師,她家裏的情況,還有她平時喜歡去什麽地方,常跟誰走得近,都看着點,回頭報告給我。」
哈哈,還說對人家沒意思呢,看,這明顯是利用我接近楊老師嘛,師父真是……啊對,用剛跟着小胖學來的詞說就是――悶騷。
我偷眼看看師父,心想為了師父的将來,還有我的一日三餐,我一定會認真完成任務的,幸……不……命來着?
沒想出那個正确的成語讓我憂心仲仲了五秒鐘,看來我還是得去上上學,我不會的詞還是挺多的嘛。
第二天一大早,師父給我換上了新衣服,帶着我去了學校。聽師父說楊老師提前和校長聯絡過了,所以入學手續都辦得挺順利的,最後楊老師還帶着我和師父去校長辦公室向校長打招呼。
校長是個大胖子,姓吳,态度倒是挺和藹可親的,不過我不喜歡他的笑臉,你們大概沒見過吊死鬼誘人上鈎時的表情,跟他一模一樣,就是那種看着好像很和善又很好說話其實一肚子壞心眼的感覺。
辦公室裏除了校長外,還有個男的,不知該叫大叔還是大爺,因為他比我大太多了,看起來比師父也大,長得也比師父差遠了,身上自帶了陰沉沉的氣場,我不太喜歡,不過客觀來說,他在同輩中算是帥的那種吧――我猜的,嘿嘿。
男人為我們倒了茶,吳校長喝着茶聽了楊老師的介紹,看看我,說:「就是這孩子啊,看起來挺機靈的,天師的兒子有心眼,肯定跟跟得上大部隊的。」
他說話的調調讓人很反感,像是故意似的。
我的直覺果然沒錯,他接着又對師父說:「好久不見了,張天師啊,你看我心寬體胖的,過得多自在啊。」
咦,他認識師父?我怎麽不知道?
我仰頭看師父,師父也堆起一臉的笑,說:「是啊,看你的氣色,這幾年一定過得很順吧。」
「那當然了,這可都是吳婆婆的功勞。」
吳校長在嘴裏咕哝,楊老師和倒茶的男人說話,沒聽到,我耳朵尖,可聽得清清楚楚,心想――吳婆婆?就是那個喜歡跳大神又喜歡裝神弄鬼只要有錢就什麽都肯做的吳巫婆嗎?
說到這裏,大家別誤會,我們天師……呃,其實是我啦,我雖然喜歡錢,但也不是什麽活都接的,師父說祖師爺有規矩的,我們有十不接,因為這個和本案關系不大,就不多說了,總之就是一命二運三風水,很多事都是注定的,有的沒錢也可以改,有的是有錢我們也不會改。
但這個吳巫婆就不一樣了,在我們來小鎮之前,她就是鎮上的大紅人,誰家裏遇到什麽事都會請她去看,所以她對我們挺敵視的,認為我們來這裏定居搶了她的生意,對此師父完全不在意,見了面還主動打招呼,時間長了,吳巫婆就不說啥了。
所以聽到吳校長突然提起吳巫婆!我的耳朵就豎起來了,左看右看眼前這個大胖子,嗯,他氣色是還不錯,不過氣場總感覺怪怪的,可是究竟哪裏奇怪,恕我一個小孩子詞窮,沒辦法用語言表達清楚。
校長很快就把話題轉開了,用公事公辦的口氣交代了幾句,楊老師就帶着我們告辭出來了。
出來後我聽她和師父的對話,才知道剛才那個倒水的男人是吳校長的大兒子,叫吳奎,教語文的,吳奎的兒子跟我們一個班,另外,吳奎的弟弟也是教職員,負責教體育的,大家為了區分開,都稱呼他們大吳老師和小吳老師。
我有點驚訝,一開始還覺得吳奎長得一般,現在發現他沒長得像吳校長那麽胖,簡直是太幸運了!
走到教職員辦公室,楊老師進去拿教科書,我和師父在外面等,師父問:「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專心。」
「我在想,師父。太不公平了。」
「什麽?」
「你是不是幫吳校長做過法事啊,怎麽沒聽你說起過?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你的事我卻有好多都不知道,這不是不公平是什麽?」
「有什麽辦法?誰讓你比我晚來世上這麽多年?」
「你的意思是說――你比我老這麽多是沒辦法改變的對嗎?」
那時候我還太小了,完全不懂大人們對于年紀這麽在意的心态,看到師父揚起手,這就是要揍我的意思啊,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生氣了,但我知道我要倒黴了,所以二話不說撒腿就跑。
結果就是我跑在最前面,師父在中問,楊老師跟在最後,等她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師父已經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揪着我的衣領把我逮住了,還好有老師在,他表現得很和善,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說是幫我撣灰。
楊老師說要上課了,師父沒再啰嗦,叮囑我要聽話就離開了,楊老師看着他的背影,說:「你師父真疼你啊。」
我終于發現上學的好處了,師父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急,等我放學回家時,他多半已經忘了我的胡言亂語了。
楊老師把我帶到她負責的班級,她幫我做介紹的時候,我練到底下有人竊竊私語,說那就是神棍的兒子,是個小神棍。
都怪我耳朵太尖聽到了,我順着聲音看過去,說話的人坐在中間的座位上,看他的衣服應該有點錢,我開始盤算怎麽和他「交朋友」了。
楊老師介紹完後,把我安排和小胖一個座位,座位靠窗,可以看風景,我太喜歡了,因為有機會開小差了。
小胖也開心得不得了,不用老師說就主動把課本借給我,我的新課木還沒到,老師說等放學時讓我去她辦公室拿。
接下來她就開始講課了,一些算術問題,簡單得讓我驚訝,這種算術我三歲就會了,因為家裏都是我管帳的,師父在金錢方面太迷糊,靠他的話,我們倆都要喝西北風了。
我打了個哈欠,為了避免睡過去,我決定選是開小差好了,轉頭看外面的風景。
我們的校園很大,種了好多樹,柳樹啊榕樹啊都有,把陽光都遮住了,風水不是太好……咦!
我的目光定住了,因為我看到樹後面有個背影慢慢走遠了,竟然是師。
還以為師父早就走了呢,原來他在偷偷看我上課。
我托着下巴看着師父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有點孤單。
師父高高瘦瘦的,風一吹,他的衣服下襬揚起,顯得挺有道什麽仙什麽骨的,可是我不喜歡,仙人都是寂寞的,所以他們才喜歡下凡間。
我還是喜歡凡人樣子的師父。
算術課上完了,楊老師前腳一走,後腳學生們就圍了上來,看起來他們對我都挺好奇,叽叽喳喳的問個不停,直到那個說我是神棍的男生過來。
大家好像挺怕他的,都退開了,換成他和他的幾個小跟班圍住我,他上下打量我,說:「我是班長吳文文,楊老師說你有什麽不懂的,就問我。」
「好。」
「還有啊,大家都知道你們家是騙子,喜歡裝神弄鬼,你不要跟你爸一樣用小把戲騙人,否則我就報告老師,不讓你讀下去了。」
喲呵,他一句話就可以不讓我讀書,天王老子啊,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不怕……
等等,我為什麽不怕老天?
我撓撓頭,想不通,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重要事。
「班長,我可以糾正一下嗎?」我舉起手。
「說!」
「首先,那是我師父,不是我爸爸,還有,我們也不是騙子,是天師,就像楊老師那樣的老師。」
他們都哈哈笑起來了,我也跟着笑,再次感嘆下小朋友們的智商太低了,簡直沒辦法溝通啊,一想到今後我要和他們一直處下去,我突然感覺人生黯淡無光了。
不行,生命得自己找到出路,小朋友指望不上,大不了休息的時候找老師玩啊。
之後的幾堂課也都挺簡單的,總算混到了中午,有些離家近的學生回家吃飯了,我懶,就去學校的福利社買了兩個面包和一瓶水,就當是午餐了。
師父給我的飯錢還有剩餘,都進了我的小荷包,小胖也沒回家,陪着我一起買了飯,又帶着我在校園裏到處逛,最後我們在一排柳樹前的石凳上坐下,他吹口琴我看風景。
柳樹對面有幾楝房子,外觀挺陳舊的,四周拉了籬笆圍牆,院門上還上了鎖。
根據我不太長的人生經驗,這種地方簡直就是鬼怪出沒的最佳場所啊,有鬼的地方就等于說那是賺錢的地方,我興奮了,用手肘拐拐小胖,問:「那邊是什麽地方啊?」
「是以前的老課室,後來蓋新房子了,就不用了,哎哎哎,你別去。」
我跑過去想仔細看看,小胖在後面拉住我,用力搖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問題。
我故意說:「過去玩玩呗,這種地方捉迷藏肯定特別有趣。」
「千萬別!」小胖壓低聲音,說:「我跟你講,以前就是有學生偷偷進去玩,結果人不見了。後來還是請吳巫婆叫了好幾天的魂才把人叫回來。」
「什麽時候的事啊?」
「很久以前了,聽說有過好幾次呢,所以那邊才上了鎖,不讓學生進去。」
我探頭往裏看看,裏面是挺陰森的,讓人不太舒服。
「是不是還死過人啊?」
「你怎麽知道?」
小胖看我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鬼,我怕吓到他,房東就不讓我和師父租房子了,只好說:「我也是聽說的,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是真的!好多年前了,那時我還沒出生呢,老師不讓亂說,也不讓靠近,被發現的話會被處分的。」
小胖說完就拖着我走,他長得比我高還比我胖,我被他拖得一跟頭一跟頭的。
我們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吳文文和他的幾個小跟屁蟲,其中一個說:「你們是不是去老房子了?我要報告老師。」
所以說我讨厭小屁孩,他們動不動就喜歡去向大人打小報告,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行嗎?
小胖立刻躲去了我身後,看來他不僅比我高比我胖還比我瞻小。
我裝胡塗,問:「什麽老房子啊?」
「就是那邊,我看到你們去那邊了!」
「啊,你是不是見鬼啦,我們一直都在這邊的。」
我指指旁邊的石凳,一臉的驚恐,小跟屁蟲吓到了,不敢再說話,吳文文走到我面前,用手指一下下點我。
「你不要嚣張,我爸爸是老師,我爺爺是校長,我可以讓你上不了學的。」
校長?
我眼前浮現出吳校長那張胖胖的臉,一個沒忍住,噗哧笑了。
吳文文生氣了,抓住我的衣服晃我。
「你敢笑我,我爺爺說了你爸爸是個大騙子,根本什麽都算不準,他是看在楊老師的面子上才讓你上學的!」
「是我師父。」
「才不是呢,是爸爸,我爺爺說你是私生子,你爸爸是神棍,騙人家大姑娘弄來的孩子。」
這些複雜的話他說不清楚,我也聽不太懂,但我明白他在罵我師父。
罵我可以,罵我師父就不行,所以我直接上拳頭,一拳頭打在他的鼻子上。
他往後一仰,頓時鼻血長流,樣子太好笑了,我正要嘲笑他,有人跑過來,問:「怎麽了?」
「叔叔,他……」
吳文文指着我哇哇的哭,我想他一定想說是我打他的,但血流得太快,他只顧着哭,說不出話來。
男人看向我,我立刻縮起肩膀,兩眼含淚,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這招對付我師父最靈了,每次我闖了禍,師父要打我的時候,我都這麽做,他就不舍得了,再加上吳文文比我高,他的小跟屁蟲看不到我做了什麽,小胖躲在我身後,肯定也不會亂說話,所以我有自信可以蒙過去。
果然,男人沒指責我,讓吳文文仰起頭,拉着他的手去附近的自來水管沖,那幾個小跟屁蟲趁機跑掉了,小胖也拖着我想跑,硬是被我拉住了。
他是笨蛋嗎?這時候跑掉不是承認自己犯錯了?
所以我拉着小胖也跟着老師去了自來水管旁邊,老師幫吳文文把鼻血洗掉了,說:「天氣幹燥,小孩子出點鼻血,沒事的。」
「叔叔,我會不會死啊,哇哇哇……」
不會的不會的,看你這樣子再活個七、八十年沒問題。
我心裏想着,眼淚汪汪地說:「對不起,老師,我才第一天來,請不要罰我。」
老師看着我笑了,幫吳文文把血都沖幹淨後,掏出手絹給他擦了臉,問我。
「你就是張玄吧?我聽楊老師說起你了,我叫吳杉,教你們體育的。」
哦哦哦,原來楊老師說的吳校長的小兒子就是他啊!
他看起來比大吳老師小好多,理着小平頭,穿着運動服。就像個愣頭小夥子,按說這個年紀的人陽氣最旺了,可是……
我看看他眉間,陰氣沉沉,這可是走黴運的兆頭,真是奇怪,他們兄第兩個的氣色怎麽都這麽差啊。
吳文文被一頓哄弄,終于停止了哭泣,他這人挺好的,又跑去辦公室,拿了幾塊巧克力給我們,讓我們遵守學校規定,不要亂跑。
「我們沒亂跑,就是去老房子那邊瞅了瞅,沒進去的!」
小胖嚼着巧克力說,要不是老師在場,我也想給他鼻子上來一拳頭。
小吳老師一聽臉色就變了,嚴肅地說:「那邊出過不好的事,千萬別過去。」
「老師,是什麽不好的事啊?」
我一臉天真地問,小吳老師猶豫了一下,說:「裏面有個壤老師,如果學生調皮跑進去,就會被她捉走,再也出不來了,你們要是進去,以後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了。」
吳文文和小胖都吓得連連搖頭,我繼續天真地說:「可我沒有爸爸媽媽呀。」
「呃,如果找不到你,你師父也一定會很傷心的,所以你要聽話懂嗎?」
師父才不會傷心呢,他只會說――這小兔崽子怎麽還沒被鬼捉了去,整天惹我心煩。
我覺得小吳老師低估了小孩子的智商,但我又不能一直問下去,那樣他肯定會起疑心的,只好放棄了,心想反正來日什麽長的,我還要在學校待好幾年呢,也不急這一會兒。
也是湊巧,下午第一堂課就是體育,小吳老師帶着我們鍛煉,最後是賽跑,為了不讓自己表現得太厲害,我故意放慢腳步,沒成想做戲做太足,一不小心踩到了石頭,我往前一撲,趴在了地上。
眼前泥土飛揚,嗆得我直咳嗽,周圍傳來哄笑聲,我保持烏龜趴地式一動不動,不是因為丢臉,而是透過塵土,我看到了前方懸空晃動的一雙腳。
為了看清楚,我努力眨眨眼,這時塵土散開了,懸空的腳也消失了,小吳老師跑過來把我扶起,檢查我的手和腿,一臉的擔心。
我的手蹭破了皮,不嚴重,小吳老師卻搞得特別緊張,硬要帶我去校醫室,剛好楊老師也在旁邊幫我們加油,我就被轉手給了楊老師,由她帶我去。
趁着他們說話,我又仔細看看出現腳的地方,照經驗來看,那應該是吊死鬼在找替身,可是小吳老師剛才站在那裏,楊老師也站在附近,另外還有幾個女學生,我不确定替死鬼想找的人是誰,而且天氣這麽好,人又多,鬼怎麽敢出來啊。
去校醫室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楊老師還以為我害怕見醫生,安慰我說醫生人特別好,只是擦擦藥,不打針,不用怕。
結果進了校醫室,我發現老師也是會騙人的,校醫是個很胖很不和善的大媽,先是把我訓了一頓,說我調皮,又拿了碘酒狠狠地擦傷口,她擦藥比我摔那一跤還痛啊。
楊老師半路被叫走了,我等校醫上了藥,就立刻逃了出來,她在後面叫了兩聲,見我不回來,氣得把門帶上了。
我這才停下腳步,兩個老師在旁邊看到了,其中一個笑道:「王醫生也太可怕了,你看那小孩跑得多快啊。」
「以前周醫生在的時候,大家是沒病也跑去校醫室轉悠,現在是有病也躲着不去……唉,那麽漂亮的人,可惜了……」
「噓,別說了。」
他們看到我還在,急忙把話打住,走掉了,看樣子那位周醫生是遇到了什麽不好的事,要不他們不會搞得這麽鬼鬼祟祟的。
放學後,我照楊老師說的去她的辦公室領課本,她給了我課本,又拿出準備好的試卷,讓我做做看。
我一看,樂了。試卷上第一題是印了不同面額的鈔票,讓計算總共多少錢,再往後看,接下來的算術題也是類似的模式,這可是我的強項啊,錢都算不對,我還怎麽管家裏的帳?
所以我拿出筆唰唰唰就把數字都填進去了,再一看對面的挂鐘,還不到十分鐘。
楊老師在旁邊都看傻眼了,拿起試卷檢查了半天,問我。
「你師父是不是教過你啊?」
那是自然啊,做我們這行的天天除了跟鬼打交道外,接觸最多的就是錢,我本來還想和楊老師說我連陰間的錢都認識的,想想還是算了,免得吓到她。
她開心地說:「你的成績挺好的,我本來還想幫你補習呢,看來不用了。」
「那老師。我可以回家了嗎?」
一天沒見師父,有點想他了,沒我在身邊,他大概連茶都泡不好,買個菜也會被小販克扣斤兩,特別不省心。
「那我們一起走吧,我正好要去家訪。」
楊老師帶我回家,路上還請我喝汽水,投桃報李(師父教我的),我把前兩天練藝編的手煉送給她,她一開始不要,說不能收學生的禮物,我說這是我親手編的,硬是給她纏到了手上。
「這不是禮物,是回報,師父說我們做天師的不能欠人情,結果會很糟糕,所以妳請我喝汽水,我送妳手煉,這樣就抵消了。」
「你真的信那些啊?」
我能不信嗎?我從小見的鬼比見的人還多!
「信啊,所以我長大後也要做天師,要比師父還要厲害!」
她被我逗樂了,轉着手煉,問:「那戴着它會有什磨作用嗎?」
我沒敢說這是驅鬼辟邪的,說:「是求姻緣的。」
「你個小孩子也懂什麽是姻緣?」
「懂啊,就是月老爺爺的紅線嘛。」
「那……你師父呢?我聽說他一直單身帶着你,你怎麽不編個手煉給他?」
也是哈,為什麽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撓撓頭,楊老師又問;「那……有沒有女孩子對他表示好感啊?」
「好像沒有,以前有人介紹,但人家一看他帶個孩子,就說我是拖油瓶,就跑掉了。」
「你怎麽會是拖油瓶?你這麽可愛!」
我也覺得我挺可愛的,所以都是那些女人沒眼光,看看楊老師,她不僅漂亮還有眼光,嗯,做我師娘挺不錯的。
我們沿着鄉間小路一邊走一邊聊,我記得師父的交代,開始拐彎抹角問她的家庭情況和她的喜好。
楊老師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已經結婚了,現在她和父母一起住,父母以前也是教職員,所以不管是家庭背景還是經濟基礎都挺好的(不要問一個小孩子為什麽懂這麽多,如果你照顧了某個大人好幾年的話,你也會對這種事了如指掌的),至少我覺得她和師父挺般配的。
「咦,小玄,為什麽你這麽在意我家的事啊,」聊到最後,她反應過來了,問:「是你師父讓你問的嗎?」
「不是不是。」
我用力搖頭,她一臉的不信,往前走着,說:「張三先生這人雖然看起來神神道道的,但我知道他是好人,上次要不是他,我就出大事了。」
居然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又有事發生!
我立刻問:「什麽事啊?」
「前陣子我出去買東西,有輛車剎車失靈了,突然撞向我,要不是張先生及時把我拉開,我可能就沒命了,以前我對神婆天師這一行沒什麽好感,那次之後我發現自己還是太膚淺了,什麽行業都有好人也有壞人,不能一竿子打死。」
喔,難怪楊老師對師父的态度不一樣了,原來是因為他是救命恩人啊,聊齋裏常有狐貍精向救命恩人以身相許的故事,主角換了人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很正常啦,」我說:「好多人都對我們有偏見,我都習慣了。」
「你這孩子說話總是老氣橫秋的,不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