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的師父 張玄筆 (2)
說得對,做人不能有偏見。」
我們經過十字路口時,對面走過來一個人,卻是小吳老師,他迎着夕陽,影子拉得很長,身後還跟着一個穿白衣服的小姐姐,歲數和楊老師差不多,我來回打量她們,覺得兩個都挺漂亮的。
小吳老師看到我們了,跑過來打招呼,不知是不是陽光照的,他的臉都紅了,話都結結巴巴的說不好,和中午見面那會兒的感覺一點都不一樣。
他們聊天,我沒事,就背着手在旁邊溜達,小吳老師笑道:「這孩子小大人似的,真好玩。」
「是啊,而且超級聰明,算術答卷得了一百分。」
我被他們稱贊得都不好意思了,扯開話題,問:「小吳老師,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小吳老師看看楊老師,臉更紅了。
「別亂說話,我和楊老師只是同事關系。」
「我不是說楊老師,我是問這位姐姐。」
我指指白衣小姐姐,他們兩個看過來,臉色同時變了,楊老師說:「別開玩笑,小玄,這裏就我們三個人啊。」
「啊……」
我愣了愣,揉揉眼再看去,白衣小姐姐向我一笑,身體飄到了空中,還沒等我看清楚,她就消失了。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懸空搖晃的兩只腳。
原來她就是我在操場看到的吊死鬼!
我震驚了,也頭一次發現自己的見識還是太少了,鬼也是可以在白天出沒的,并且可以幻化成人的模樣,很難分辨出來。
小吳老師的反應比我還震驚,按住我的肩膀,又看我旁邊,問:「她還在嗎?長得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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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到了,她穿白裙子,和楊老師差不多高,長頭發。」
我一邊比劃着一邊說,只是長相我就說不清楚了,因為那只鬼消失得太快了。
還好小吳老師沒再問,他的臉色更難看了,眉問也更黑了,顧不得和楊老師聊天,說了句還有事就匆匆走掉了,走出沒幾步還絆了一跤,就好像他也見到了那只鬼。
楊老師往我這邊靠了靠!問:「你真看到了?」
「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我不敢多說,怕吓着她,她也沒繼續問,牽着我的手往前走,過了好久,問:「你是不是真能看到那些東西?」
「其實小孩子都能看到的,越小看得越清楚。」
「也許吧,我很小的時候去山上玩,那天天氣特別怪,突然間就下雨了,還一直打雷打個不停,我迷路了,還好有只小兔子一直和我說話,所以我也沒感覺害怕,後來我下山和家裏人說,他們都不信,還說我是看艾麗斯看多了,後來我長大了,就再沒遇過那種怪事。」
我聽說過那個童話,心想兔子會說話算什麽,我還見過大樹說話呢,師父常說萬物皆有靈性,它們對孩子的防範心沒那麽強,所以楊老師長大後看不到了是正常的。
「老師,小吳老師是不是認識那個白裙子姐姐啊?」
「不知道,不過以前學校……」
楊老師欲言又止,看她不想多聊,我搖着她的手央求。
「老師妳跟我講啦,我最喜歡聽鬼故事了。」
「這有什麽好聽的,聽多了晚上會作噩夢的。」
不會不會,現實中的那些鬼比鬼故事裏的可怕多了。
「師父說,做我們天師的,多聽鬼故事也是一種修行。」
「為什麽?」
「因為鬼故事就是從真正的鬼怪事件裏傳出來的,多聽會有利于我們熟悉鬼的特性,熟悉了才能更好地解決問題,簡單地說,就是擴寬自己的知識,增強技能。」
以上這番話不是我說的,我也不是神童,說不出這麽有哲理的話。我只是照班師父的,還好我在這方面的記憶力還不錯,說得八九不離十。
「做你們這行的真有責任心啊,不過你真不會吓到嗎?」
「老師,我就是吓大的啊,妳看要不我怎麽長這麽矮呢?」我比量了下自己的個頭,這事一說起來就心酸,同齡的孩子都長得比我高大,小胖就算了,連吳文文也比我高,還不都是師父把我摧殘成這樣的。
楊老師噗啧笑了,她相信了我的話,說:「其實我也不太了解,那還是我去學校教書之前的事,有人在老房子那邊上吊自殺了,後來校園就開始鬧鬼,校長就把教室都轉到了新房子這邊。」
「為什麽她要自殺呀?」
「不知道,好多年前了,我還沒進學校呢。」
「那她也是老師嗎?」
「不清楚,聽說她很喜歡抓不聽話的小孩,所以你要聽話哦,不要亂跑,不要去老房子那邊,否則會被抓去的。」
老師您在說笑嗎?身為天師,我會怕鬼抓?不要瞧不起小孩子,六歲的天師也是天師啊!
「知道啦老師,我一定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不亂跑。」楊老師不是師父,所以她信了我的話,還直說我乖,把我送到家門口才離開。
我想請她進家裏坐坐,給師父制造機會呀,可我那個師父太不争氣了,直到傍晚米飯都蒸熟了,他才回來,看在他買了我最喜歡的醬牛肉的份上,我選擇原諒他。
師父今天心情不錯,晚上特意下廚做了四菜一湯,還特別烤了孜然雞腿給我吃,說是慶祝我正式踏進學堂。
我一只手抓着雞腿啃,把今天聽到的見到的都講了一遍,師父在對面默默聽着,當聽到白衣吊死鬼那段時,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我說:「師父,她應該不是惡鬼吧,我感覺不出她的惡意,而且她身上也沒有陰沉沉的氣息。」
師父噗啡笑了,我問:「我說得不對嗎?」
「傻孩子,我要是想誘你去上吊,也會對你好的,否則你怎麽會乖乖地中圈套呢?人會僞裝,鬼也會啊。」
喔,看來我還是太年輕了,得跟着師父好好學啊。
「讓你打聽楊老師的事,你卻去問鬼故事,還問得不全,真沒用啊你。」
「我問了呀,剛才我不是把楊老師的事情都說了嗎?」
「八字,張玄,最重要的生辰八字呢?」
「也問了,可楊老師說她不知道,她還問我為哈問這個,我說我好奇啊,我都沒出賣你說是你想看看她的八字和你配不配的,你還罵我笨!」
「誰說我是想看她的八字和我配不配,小孩子別亂說。」
「總之我不問了,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問吧。」
一大塊醬牛肉遞到我嘴邊,我看看師父,他一臉讨好的笑,我就把肉叼進了嘴裏,心想算了,和師父生氣沒意思,他這人沒心沒肺的,凡事轉眼就忘了。
「那師父你知道那個校園鬼故事嗎?吊死鬼是怎麽回事啊?」
「當然知道了,我是誰?」
「當然是師父啊,師父別賣關子了,快說快說!」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殺的女孩原本是校醫,因為一些感情問題想不開,就在校長室門前上了吊,校長擔心自己會被鬼纏身,輾轉托人找到了我,讓我幫他驅邪,不過他想多了,當時他正值氣運鼎盛之期,可以旺個幾十年,什麽妖魔鬼怪都別想靠近,
我就解釋給他聽了,但他貌似不信。」
所以校長今天才會諷刺師父啊。
我明白了,問:「師父,感情問題是什麽問題啊?」
「咳咳,就是她喜歡別人,那人卻不喜歡她了,要分手,她咽不下這口氣,就自殺了。」
「就為這麽點小事自殺?」
「這怎麽叫小事?你知不知道一句話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感情這種事最傷人了。」
「不知道,不懂。」
「唉,你還是孩子,當然不懂了。」
師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表情沉靜下來,眼神落在遠處,專注而迷惘。
我不喜歡師父這個模樣,上前搖晃他的駱膊,又問:「校長是什麽時候找你的啊?為什麽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了,那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原來是那麽久以前的事了,我撓撓頭,突然想起-件事。
「師父啊,到底我是在哪兒出生的啊?」
師父一愣,收回眼神,問:「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今天有同學說我是私生子,你不是我師父,是我爸爸。」
「求求你了張玄,別信這些話,我才沒那個命當你老子。」
「我想也是,如果我是你兒子的話,不會這麽聰明的。」
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惹師父不高興了,他幾下撥完碗裏的飯,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負手去隔壁書房了,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算了,師父有時候脾氣也挺像小孩子的,你說我跟個孩子計較什麽呢,我吃完飯。
把碗筷洗了,又倒了他喜歡的龍井,端去隔壁。
師父換上了外衣,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往口袋裏揣東西,我馬上想到了。
「師父你是要去楊老師家嗎?」
他瞥了我一眼,一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的表情,我把茶杯放到桌上,堆起笑,說:「師父,飯後喝茶,潤潤喉。」
他拿起茶杯喝茶,我說:「楊老師家挺遠的,師父你要騎自行車去的。」
「誰說我要去她家?」
「咦?那你是要去哪裏?」
「去學校。」
「學校早關門了啊。」
「你怎麽這麽笨啊,我們是天師,不關門我們去幹嘛?」
又被說笨了,但我不生氣,否則我就跟師父一個檔次了,我說:「你是不是想抓吊死鬼?那師父,我也要去!」
「沒錢賺的喔。」
「沒關系沒關系!」
誰讓我的好奇心這麽強呢,我也想知道女鬼是怎麽回事,小吳老師氣色不佳,多半是因為她纏着的緣故,難道她就是因為和小吳老師有那個什麽感情……問題,才去上吊的?
我跑去自己的小房間換了衣服,通常我們晚上行動的時候,都會穿黑衣服,這樣就不會引人注意了――師父說的,我曾經一度懷疑師父以前是不是做過小偷,怎麽這麽有經驗。
我學着師父的樣子,也往口袋裏塞了些自己寫的道符,師父說道符的強弱和寫道符的人的道行高低成正比,所以我寫的多半沒哈用處,就是充充門面而已。
東西都收拾整齊聲,我們離開家,往學校走,出門走沒多遠就聽到小胖家傳來口琴聲,師父說:「張玄,你也學學口琴吧。」
「不好玩。」
「誰說讓你玩了,那聲音挺容易引鬼的,你可以把它當道具。」
真的啊?
我轉頭看小胖家,心想他整天這麽吹,不會被鬼纏吧?
頭被師父轉過來,說:「別擔心,我們所在的方圓十裏,沒鬼敢出現的。」
我那時還太小了,一聽這話,不由得對師父肅然起敬,多年之後我才發現被诳了――要是十裏內沒鬼敢出現,那學校裏的吊死鬼是來陽間旅游觀光的嗎?
學校到了,那個年代安全管理方面還不嚴格,也沒有門衛守門,就是大鐵門關着,上頭挂了鐵将軍,透過鐵門往裏看,黑洞洞的一片。
跟着師父混了這麽多年(?) ,做這種事我早就得心應手了,攀着師父的肩膀爬到鐵門上,在上面翻了個身,再順着欄杆滑到了地上。
師父跟在我後面,等他也翻過來,我前頭帶路,一溜煙地跑去了老房子那邊。
老房子的院牆門上了鎖,我掏出預先準備的鐵絲準備撬,師父攔住了,指指鎖,又指指裏面,讓我小心。
我仔細一看,那鎖居然是打開的,所以是有人先我們一步進去了,果然姜是老的辣,我給師父豎豎大拇指,小聲問:「會不會是我們的同行啊?」
「不像,免費做事,傻逼嗎?」
師父推開門,蹑手蹑腳地走進去,我跟在後面,心想師父你罵自己就算了,幹嘛把我也算進去啊?
裏面挺凄涼的,靠牆雜草叢生,往裏走沒多遠就是一排排的舊房子,有些房子的玻璃都破了,風吹過,刮穿堂風似的嗚嗚嗚的響,正常人進來,多半會被吓到的。
不過和想象中不同,這裏的陰氣沒有很重,更別說怨氣了,我想不通了,仰頭看師父,他往前走,不時看看手裏的陰陽羅盤。
其實不用看羅盤那麽麻煩,因為我們往前走沒多遠,就聽到了說話聲,聲音很小,像老和尚念經似的一直在咕哝咕哝咕哝,我們放輕腳步靠近,就看到對面臺階上,有人在燒紙,風一吹,紙錢灰燼到處飛,差點飛我臉上,還好我機靈,一晃頭避開了。
這人不僅沒公德心還沒常識,燒紙錢湯在銅盆裏燒啊,你看飄的到處都是,不好收拾也罷了,多不吉利啊。
我往心裏嘟嚷着,手被拉住,師父帶着我躲去樹後,那人沒發現我們,燒了一會兒紙,又拜了兩拜,轉過身來。
月光照在他臉上,我差點叫出聲,竟然是小吳老師,難怪他聽我說到女鬼的樣子後會那麽慌張了,原來果然跟他有關啊。
大概是我弄出聲響了,小吳老師轉頭看過來,我好怕他靠近,躲往樹後,心髒坪通坪通直跳,還好他沒動,在那邊站了一會兒,說:「我知道妳不甘心,可是都已經過去了,錢也燒給妳了,妳還是放下以前的事,好好上路吧。」
附近有只貓棒場叫了兩聲,他低聲說了幾句對不起,走掉了。
等他走遠了,我從樹後出來,問:「師父,小吳老師是壞人嗎?」
「不是。」
「那為什麽吊死鬼要纏着他?」
師父沒回答,走到小吳老師燒紙的地方,那裏除了一堆紙錢外,還放了一只口琴,我撿起來看看,大小和小胖的那個差不多,看起來挺舊的,上面貼的卡通紙都掉色了。
「為什麽小吳老師要給女鬼這個啊,她喜歡吹口琴?」
「可能是吧,也可能是小吳老師自己的。」
我以為只有像小胖那樣的兒童才喜歡在口琴上貼貼紙的,可小吳老師都這麽大人了。
「可是這裏沒有鬼啊,師父,我們要不要跟着小吳老師?」
「為什麽要跟着他?」
「鬼肯定是要抓他當替身,所以才會在他身邊出沒,我們跟着他就能抓到鬼了。」
師父垂着眼簾不說話,我踏起腳,伸手在他眼前用力晃。
「師父你是不是老花眼了?小吳老師臉色那麽難看啊,你看不出來嗎?」
「臭小子,誰花眼了?」
──你啊,要不你怎麽看不出小吳老師的氣運呢?
我很想這樣反駁,可是看看師父的臉色,我忍住了,不要跟大人頂嘴,既說不過又打不過,還可能有被扣零花錢的危機,有百害而無一利。
「回去吧。」
也不知道師父是怎麽想的,在附近轉了一圈,就說要離開,我只好乖乖跟在後面,擺弄着那個口琴,心想總算有個獎勵品,不……什麽此行來着。
那晚的探險就此結束,回家後,師父檢查了口琴,确定沒問題後就給了我,又交代我說繼續打聽楊老師的情況,我猜他還是想知道人家的生辰八字,接過他給的午飯錢,說:「放心吧師父,我一定幫你問到!」
我的保證打了水漂,接下來的幾天楊老師都特別忙,我每次跑去教職員辦公室想和她套近乎,她都不在,倒是經常碰到吳文文。
自從被我揍了一拳後,吳文文見了我都老老實實的,我聽小吳老師說他的語文不好,所以讓老師給他做輔導,小吳老師還以為我也是想要楊老師輔導課程,說楊老師最近要參加什麽考試,抽不出時問,不過他可以幫我。
我也想跟着小吳老師啊,這樣就有機會抓住吊死鬼了,可是師父讓我跟着楊老師,所以我只能拒絕了,反正算術那種東西很容易就懂了,不用特意學的。
轉眼就到了周五,一切都平平靜靜的,吊死鬼也沒再出現,那時候我還太小,低估了人的怨念有多沉重,所以我樂觀地以為是小吳老師燒的紙錢奏效了,吊死鬼離開了。
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我總算死纏斓磨,把楊老師的八字要到了手,一下課我就跑回了家。
師父不在,我把飯蒸上了鍋,美滋滋地想我幫了師父大忙,他一定很開心,肯定會買雞腿給我的。
天黑了師父才回來,臉色挺難看的,我本來想跑過去邀功,看看他的表情,改問:「師父,怎麽了?」
「天底下怎麽會有這樣的笨蛋!我徒弟三歲的時候都比他聰明百倍!」
謝謝師父!今晚做飯給你加雞腿!
我盡量保持冷靜,免得讓師父覺得我驕傲了,我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師父罵人呢,心想能把師父氣成這樣,那人得有多笨啊。
「師父,莫氣莫氣,這種人都是笨死的,以後別理他就是了。」
「你說對了,他會笨死的――這是陳述,不是形容。」
我愣了愣沒聽懂,我還是小孩子啊,師父你可以照顧我一下,用簡單的詞說明嗎?
「所以師父你的意思是――他快死了,我們還得幫他收屍?」
「還不到那程度,不過也差不多了,渴死了,倒杯茶去。」
我趕忙跑去倒茶,等我沖好茶端過來,師父已經坐去搖椅上了,我把茶遞給他,又搖動椅子,師父心裏藏不住話,不用我問他就會主動說的。
果然,師父喝了兩口茶,說:「以前我不是跟吳校長說他的氣運可以旺幾十年,神鬼難犯嘛,可是那天見他,他已經在走下坡運了,我覺得奇怪,就去打聽了一下,原來他不信我說的話,覺得校醫死得慘,一定會報複他的,所以又另外找人做法改運。」
「是不是勉強修改,導致出差了?」
「氣運是修改不了的,能修改的氣運其實原本就在你可以獲得的福分範疇裏,他已經是強運了,還能怎麽改?可有些修道者利欲熏心,為了點錢就違背良心做法,結果這事傳去了地府,據說下面有人大筆一揮,改了他的命理。」
師父沒說下面那人是誰,但可以大筆一揮獎善懲惡的一共才幾個啊,我說:「那他這是自己挖了自己的墳?」
「是自掘墳墓。我今天問了吳巫婆好久,她才松了口,她說她這兩年特別倒黴,認為是我們破了她的運氣,今天才知道是她賺了違心錢造成的,接下來她還會更糟糕,但我幫不了她,唉……」
「可我這兩天沒見到吊死鬼啊,她好像沒有想害小吳老師。」
「她為什麽要害小吳老師?」
「欸?她不是因為和小吳老師有那個……感情……什麽……」
「感情糾紛。」
「因為感情糾紛才自殺的嘛,所以她要報仇肯定是找小吳老師……」
「笨蛋徒弟。我快被你氣死了,那麽多年前的事了,小吳老師那時候才幾歲?和校醫談戀愛的是大吳老師啊!」
「啊!」我愣住了想說很多年前是多少年前啊,那……麽久,我一個六歲孩子哪能算得過來啊。
「那那那,那為什麽吊死鬼要跟着小吳老師呢?」我結結巴巴地問。
師父聳聳肩,做出他也不明白的表示。
「大概是恨屋及烏,不過我看小吳老師也只是一時氣運低而已,沒有性命之憂啊。」
開頭那個詞我不太懂,我倒是想到了另外山件事,從口袋裏翻出寫着八字的紙,遞給師父。
「師父,給,我把楊老師的八字要到了,師父快看看和你的八字合不合。」
「你這孩子,關我的八字什麽關系。」
師父嘟嚷着打開,臉色立刻變了,喃喃道:「原來如此,吊死鬼的目标不是小吳老師,也不是大吳老師,而是楊老師!」
「楊老師?不會吧?我明明看到她在小吳老師身邊的。」
「如果小吳老師在追求楊老師呢?」
追求?
我撓撓頭,問:「師父,是我對錢的追求的那個追求嗎?」
師父又不理我了,大概是生氣了吧,把紙往口袋裏一揣,抄起家夥就往外跑,我更摸不到頭腦了,在後面追着問:「師父你去哪裏啊,要吃飯了,我都餓了。」
「餓了你就先吃吧。」
那也要有菜就着吃才行啊,難不成讓我幹啃米飯嗎?
眼看着師父越走越快,出了家門,我急忙拿起自己的小背包,把門一鎖追了上去。師父已經把他的自行車拖出來了,騎上去往前蹬,我幾步追上,跳到了後車座上,自行車的車把左右搖晃了幾下,師父罵道:「你個熊孩子,上車也不說一聲。」
「師父你去哪我就去哪,這還用說嗎?」
「沒錢賺的喔。」
「沒關系沒關系,師父你記得過後給我加雞腿就行。」
跟着師父,我就沒在賺錢這上面抱過期待,在後面抱着他的腰和他讨價還價,他把車蹬得飛快,沒多久就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師父把車支住了,我正要問這是誰家,對面門打開,小胖跑了出來。
「胖子,」我跳下車,叫他,「你怎麽在這兒?」
「喔,我家收了好多藕,我媽說讓我給楊老師送一些,放心吧,沒忘記你,回頭我給你送去,炸藕合特好吃。」
我對炸藕合沒興趣,轉頭看師父,他這麽急三火四地來找楊老師,應該不是為了對八字吧。
師父問:「楊老師在嗎?」
「不在,楊媽媽說剛才小吳老師來找她,說吳文文不知道去哪裏了,問她有沒有見到,楊老師擔心,就和小吳老師一起去找了。」
「糟了!」師父臉色一變,小胖問:「啊,是不是吳文文被拐走了啊?張師傅你算算吧,雖然他欺負過張玄,但……」
我一個高蹦過去,捂住了小胖的嘴――什麽他欺負我啊,是我揍他好不?要是讓師父知道我欺負小朋友,一定會喂我吃竹筍板子的。
「去學校!」師父說完,看看小胖,「你也一起。」
「師父你讓胖子幫忙找人?」
「不是,這孩子陽氣重福氣重,能派上用場。」
我跳上自行車的前杠上,小胖坐去後座,師父把自行車蹬起來,一路奔到了學校。
到了校門口,鐵門開了一條縫,師父把自行車随便一放,拉着我們跑進去,直奔老房子區。
與前幾天一樣,到了晚上,校園裏黑暗又寂靜,柳樹葉随風搖擺,更加重了陰森的氣氛,小胖跑到一半就怕了,哭喊着不要去了,他太胖了,我拉不動,只好使出吃奶的勁兒兩只手一起拉。
師父等不及,說:「我先過去,你們要是碰到小吳老師,要小心,他很可能鬼上身了。」
「知道了。」
師父跑遠了,我也急着過去,可是小胖這家夥死命往後拖,我就像是被放風筝似的被他拖着跑,終于忍不住了,吼道:「你是不是要我揍你!?」小胖見過我揍人,所以他立馬定住了,我就不明白了,這家夥比我胖比我高,這麽個大塊頭怎麽瞻子這麽小。
「你要是不幫忙找人就算了,你自己回去吧。」
我丢開他往前跑,小胖哭哭啼啼地在後面跟着,叫:「張玄你不要丢下我,我怕。」
「你怕個鬼啊!」
「不要提!不要提那個字!」
他不敢一個人回去,追上來抓住我的手,師父說他有用,所以我也不能真把他丢下,拉着他的手往老房子區走。
他吓得直哆嗦,害得我的手也跟着打哆嗦,我受不了了,說:「我跟你說你別怕,真的,你沒聰我師父說你福氣重嘛,你知道這句話多厲害?」
「多、多厲害?」
「我跟着我師父這麽多年,就沒聽他對幾個人說過福氣重的,福氣重的人鬼都不敢靠近,今後你做什麽順什麽,一輩子都不用擔心的。」
被我連哄帶騙,他終于冷靜下來了,問:「真的做什麽順什麽?」
「首先你得努力去做。」
「所以張師傅才把我叫過來,因為我幫你,你就會成功對吧?」
這小子必要的時候腦筋轉得還挺快的嘛,我點點頭。
「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快點走吧,我師父說楊老師有危險,你也不想楊老師出事吧。」
我加快腳步,小胖扯着我的衣角跟着,可是我們還沒靠近老房子區,不遠處突然傳來砰的一聲。
小胖尖叫起來,躲去我身後,他這叫聲比鬼叫吓人多了,我不得不捂住耳朵,停下腳步傾聽,沒多久,那聲音又響了兩下。
「去看看。」
我拉着小胖順着聲音跑過去,響聲是從三年級的教室傳來的,門鎖着,裏面黑乎乎的,我貼着門板聽了聽,過了一會兒,聲音又出現了。
小胖用力指裏面,示意我就是這裏,我讓他別吵,看了看那鎖頭,掏出小鐵絲插進去轉了轉,啪咯一聲,鎖打開了。
「張玄你太厲害了,教教我吧!」小胖一臉崇拜地看我,我有一點小小的虛榮心,不過還是學着師父的樣子,板着臉說:「等你有瞻子做天師了,我就教你。」
他一聽就實拉下腦袋了,唉,真沒出息。
我推門進去,裏面黑乎乎的,只能隐約看到個白影子在晃悠,我還在心裏想這屋子不陰啊,怎麽會有鬼呢,那白影子就沖我們撲了過來。
小胖吓得立刻縮去了我身後(我都懷疑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遮得住他),我本能之下,一拳頭揮了過去。
白影子嗚了一聲,向後跌倒了,我确定了,說:「胖子,開燈。」
「不開行不行啊,我不想看到鬼。」
「這不是鬼,你見過鬼捧這麽大聲的嗎?」
他一聽,跑去開了燈,再看那團白影子,原來是件白袍……啊,是校醫的衣服!
我上前扯開白袍,躺在地上的是吳文文,他的鼻子又出血了,眼神迷迷糊糊的,問:「這是哪裏啊?我是誰?」
小胖拉我,小聲說:「張玄,你是不是把他打傻了?」
「不是,他只是被鬼迷。」
對付這類「患者」我最在行,掏出驅邪符,口中念念有詞,又掐住吳文文的嘴,把燃起的符紙塞進他嘴裏,并起雙指在他眉間畫道符,等我的道符畫完,他也醒了,啊的大叫一聲坐起來,咳嗽着看看我們,又看看周圍,又是一聲大叫,問:「我怎麽在這裏?」
「你被鬼……」
小胖嘴巴快,還好我有先見之明,捂住了他的嘴,問吳文文:「是不是穿白裙子的女孩帶你來這兒的?」
「不是,是楊老師……」他說完,眼神有點迷糊,說:「好像也不是楊老師,可她吹口琴……嗯,是楊老師吧……她說帶我去游戲廳,我就跟她來了,我們一直在打游戲,後來……我就不記得了……」
不用說了,是那個吊死鬼幻化成楊老師的模樣迷惑吳文文的,小孩氣場低,容易見鬼,更容易被蠱惑。
喔,她是不是死得不甘心,所以想殺大吳老師的兒子報仇?可是她為什麽要把吳文文騙到這裏來?
說到鬼這種東西,大部分人的反應就是好可怕,但其實它們比人瞻小多了,也沒什麽本事,一些厲鬼除外,所以鬼要害人,通常是利用花言巧語引人上鈎的,要不怎麽有句話叫鬼話連篇呢。
看吳文文也不像是聰明的那類人,吊死鬼騙他上吊絕對輕而易舉啊,還是吊死鬼要害的是別人?那是大吳老師?還是小吳老師?還是楊老師?師父說楊老師有危險,可為什麽是楊老師呢?
我越來越搞不懂了,捉鬼我在行,揣摩大人的心思我就不行了,算了,先去和師父會合吧。
我抓住小胖的手跑出去,小胖還擔心吳文文,結果吳文文看到自己臉上的血,兩眼一翻又暈過去了。
「他沒事吧?」
「沒事沒事,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我帶着小胖跑進了老房子區,裏面依舊一片死寂,不像是大家在找人的樣子,我想叫師父,最後忍住了,跑去上次小吳老師燒紙的地方。
臺階上居然趴着一個人,我湊近一看,媽呀,竟然是小吳老師,我招呼小胖,兩人合力給他來了個烏龜翻身。
小吳老師昏過去了,我拍拍他的臉,他沒反應,小胖急了,對我說:「你趕緊的啊!」
「趕緊什麽?」
「趕緊燒張紙寒給他啊,就像剛才你做的那種。」
「他好像不需要。」
你以為道符不花錢的啊,不花錢也花精力,我每天寫道符容易嘛,怎麽可以随便浪費?
小吳老師和吳文文不一樣,吳文文是被鬼迷,小吳老師只是單純昏厥,我搭搭他的脈,挺穩的,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反過來說他昏迷了更好,免得師父捉鬼被妨礙到。
說到師父,他去哪裏了啊?
我和師父簡直就是心有靈犀,我剛想到他,不遠處就傳來尖叫聲,是個女人的,我扔下小吳老師,拉着小胖跑過去。
我們撥開一大堆礙事的雜草,在一裸柳樹後,我找到了師父,他指間拈着道符,表情凝重,氣勢凜凜,這模樣就代表他在捉鬼,可我轉頭看看四周,沒發現吊死鬼,也沒有發現楊老師。
「師父,」我怕驚動了鬼,蹑手蹑腳地靠近,小聲問:「鬼是不是逃掉了?」
「比那個還糟糕,她上了楊老師的身。」
「啊,那你沒一張道符把她打出來?」
我們平時沒少見到這種喜歡附身的鬼,照師父的功力不至于搞不定啊。
聽了我的問話,師父皺皺眉。
「沒那麽容易,你還記得楊老師的八字嗎?她八字偏陰,今晚是她的命中大劫,她的氣運不足以抵禦鬼氣侵蝕,要不是你給她的那個手煉護身,她早沒命了。」
我又啊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只能說我那時候的道行還不夠深吧,否則我為什麽一直沒看出楊老師會出事呢。
「吊死鬼為什麽要這麽做啊?楊老師又不是吳家的人。」
「我們都想錯了,她并不是想報仇,她只是想重返人問罷了。」
師父嘆了口氣,我終于明白為什麽會看不出吊死鬼的戾氣了,因為她沒想要害誰,雖然她現在的做法已經傷害了別人。
「那現在怎麽辦?她頂着楊老師的身體跑去哪裏了?師父你找不到她嗎?」
「找得到是找得到,但我就怕逼急了适得其反,至少她現在還沒有想害楊老師……最好是想個辦法把她引出來。」
師父說得也是,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是吊死鬼?可是怎麽做才能讓鬼自動現身,像丢骨頭給狗那樣嗎?
「你們……在說什麽啊?」
小胖在旁邊看看我們倆,一臉懵懂,我靈機一動,指着他叫師父。
師父搖頭。
「小胖不行的,這孩子天生福澤,鬼見了他跑還來不及。」
「不是啦,我是說讓胖子吹口琴啊,吳文文說吊死鬼也喜歡吹口琴的。」
師父看向小胖,小胖連連擺手。
「我沒有拿口琴來啊,這種招鬼的事……」
「我拿了!」
這種時候我可不會給小胖拒絕的機會,從口袋裏掏出小吳老師的口琴,遞給他。
「随便吹就行了,吹你拿手的。」
「可是……我……」小胖一定很怕,眼睛往周圍瞟來瞟去,我把口琴硬塞進他手裏,說:「你喜不喜歡楊老師?你不做,她就被鬼抓走了,她要是死了,就是你害的!你說你做不做?」
小胖連連點頭,趁他還沒從被繞暈的狀态緩過來,我牽着他的手把口琴抵在他嘴上,他本能地吹起來。
他吹的是小星星亮晶晶,還好吹得沒有太難聽,否則我都擔心鬼被吓跑了。
師父趁他不注意,給我使了個眼色,我們往後退開,站去不顯眼的地方,師父小聲說:「徒弟,你坑人的本事見長啊。」
「這還不是被您坑慣了嘛。」
「胡說,我哪有坑過你。」
坑得夠多了,要是認真計算的話,得從我被師父撿回來那會兒算起了。
我扳起手指頭,正準備歷數他的總總惡行,對面的雜草嘩啦嘩啦響起,楊老師躍過成人齊腰高的嵩草,飛到了小胖面前。
那個時代武俠片剛興起,她這動作簡直就是淩波微步啊,我只覺得眼前一花,她已經站在了小胖面前,小胖吓得往後一晃,坐到了地上。
我怕她害小胖,正要上前捉鬼,被師父拉住了,就見女鬼看都沒看小胖,眼睛瞥過落在地上的口琴,撿起來細細端量。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