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翌日,紀之楠在窗外的鳥鳴聲中醒來,意識剛剛回籠就發覺後背暖乎乎的,像是貼着塊自然發熱毯子,最神奇的是那毯子居然無縫貼合着他側卧着的姿勢,從脖子一直到膝彎。
紀之楠往後拱了拱,舒服得砸吧嘴,直到感覺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着他的臀部,才如夢初醒般猛地睜開眼睛。
他想坐起來,可身體動不了,低頭一看,一只胳膊正牢牢圈着他的腰肢,修長的手指擒着他的腰側,分明沒在發力,卻箍得死緊。
受傷了還這麽有勁,昨晚上就該把這只爪子夾斷!
“喂!”紀之楠忿忿地往後扭頭,秦魏宇的臉瞬間距離他不到十公分。他嘴唇微抿,呼吸均勻綿長,纖長的睫毛蓋在眼下,刀削般的面孔此刻褪去鋒利的棱角,比醒着的時候要柔和許多。
紀之楠突然就沒了脾氣,由着他抱了會兒,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曲腿預備蹬身後的人一腳,秦魏宇動了動身體悠悠轉醒,然後支起腦袋把下巴擱在紀之楠肩膀上,半眯着眼睛蹭了蹭:“醒了?”
聲音裏摻雜着剛醒來時的慵懶和性感,十足震撼地敲在紀之楠的耳膜上,他渾身一哆嗦,耳朵登時就紅了。
“嗯,讓我……起來。”他原本打算兇狠地說,結果出口的語氣軟綿綿的,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秦魏宇沒回答,放在腰上的那只手慢慢松開,紀之楠剛要起身,還挂在身上的那只手從腰間順着往上,一路攀爬到他敏感的胸口。
“你幹嘛?”紀之楠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睡衣,後面的東西還頂在那兒,這狀況着實詭異得讓人頭皮發麻。
秦魏宇不理會他,手指摸過彈性極佳的胸口,引來懷裏人又一陣戰栗,接着在他脖子上慢慢摸索,将一根細繩扯了出來。
紀之楠面紅耳赤,呼吸速度都加快了,心想這家夥故意的吧?
素色指環在熹微的晨光中閃過幾縷低調的銀光,紀之楠瞟了一眼上面彎彎的月亮,又匆匆別開眼。
秦魏宇終于舍得說話了:“拿下來,戴上。”
有着細微顆粒感的聲音像電流一樣飛快從耳朵竄進心裏,等到紀之楠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受了蠱惑似的、傻愣愣地自己把脖子上的東西摘下來了。
秦魏宇支起上半身,籠罩在他身體上方,一只手敏捷地把戒指從繩子上退下來,接着捏住紀之楠左手無名指就往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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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有一只手,故而這個動作沒有對方的配合是做不成的。紀之楠本想躲閃,然而兩人姿勢一變,那杆頂在他屁股後面的槍就變成頂在他大腿根上,稍一動就要順着縫擠進去似的,紀之楠雙目圓睜,屏住呼吸,不敢再動了。
戒指順利地戴上手指,秦魏宇滿意地笑了,捧起他的手,在戒指上輕輕落下一吻。
濕熱的嘴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手指上的皮膚,紀之楠更不敢動彈。
因為他發現自己也硬了。
秦魏宇先正人君子地下了床,紀之楠一個人又躺了會兒,才生無可戀地爬下來,慢吞吞地換衣服,一邊換一邊給自己洗腦——這是男人晨起正常的生理反應,正常的,再正常不過了。
到樓下時秦魏宇在做早餐,紀之楠轉了一圈沒找到阿姨,秦魏宇主動說明道:“阿姨周日不過來。有衣服要洗嗎?放着我來。”
紀之楠尴尬地撓撓頭,轉回樓上把自己髒衣服團成一團,站起來想了想,還是把旁邊秦魏宇昨天換下來的衣服也一并抱走。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家的構造和陳設,出房門左拐再左拐,洗衣機就放在露臺裏側,雙桶洗衣機,連牌子都跟上輩子一樣。
紀之楠把自己的衣服和秦魏宇的分開塞進兩個桶,然後設定好,按啓動。
再下去時早餐已經做好了,雞蛋面加現磨豆漿,碗裏還放了昨天師娘給的手打丸子。
秦魏宇拿出老幹媽打開蓋子放在桌上,紀之楠猶豫了會兒,擡手把蓋子蓋上。
“原味也挺好的。”他說。
秦魏宇勾起嘴角淺淺一笑,坐下來一起吃。
吃完紀之楠在屋裏溜達着消食,樓下他還沒仔細逛過,今天仔細一瞧,跟上輩子确有許多不同之處。
比如原本放着落地鐘的位置換成一個高腳置物架,上面放着幾本雜志,還放了一盆枝條修長的綠植和一個小魚缸,使整間屋子立刻有了生活氣息。
再比如大客廳的中式座椅換成了比較節約空間的皮質沙發,空出來的地方墊了一塊巨大的複古花紋地毯,上面擺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
紀之楠走過去,雙手打開琴蓋,幹淨的黑白琴鍵在眼前鋪陳開來。
他擡起手,用大拇指按下中央C,這是媽媽教他的第一個音符,醇厚動人的聲音在屋裏蕩漾,瞬間将他帶進另外一個世界。
“琴剛調過音,坐下來試試?”秦魏宇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見紀之楠按了一個音就不再動作,試探着問。
紀之楠又站了一會兒,然後搖頭,把琴蓋蓋上:“好多年不碰,小星星都不會彈了。”
秦魏宇知道他在說謊,可只要紀之楠不願意,他就不會勉強。
兩人在家裏窩了一天,晚上在餐廳桌上擺個電磁爐,熱氣騰騰地煮火鍋。
紀之楠只要吃上自己喜歡的東西,心情就立刻雨過天晴,下午還悶悶不樂地窩在吊椅上看書,這會兒已然笑得眉眼彎彎,迫不及待把剛撈出來的蝦滑往嘴裏送,燙得直哼唧,還不忘招呼辛苦準備食材的秦魏宇:“你、你要是吃不慣重口,就不要、不要放辣醬,少放點醋和醬油,清湯……呼……清湯也好吃的。”
秦魏宇嘴上應着,手上卻不動作,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紀之楠身上,時不時幫他端個茶,遞個紙巾。
他越發覺得今天吃火鍋的決定十分正确,簡單的一頓飯就能讓小家夥這樣高興,早知道生日那天不做蛋糕了,直接在房間裏支口鍋,想必更能讨他歡心。
欣慰過後,又笑不出來了。他的紀小星這樣好哄,在他面前藏不住秘密,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從前自己是怎麽了,居然不舍得在他身上花費哪怕一丁點的耐心,白白錯過那麽多本該相濡以沫的時光。
吃到中途,紀之楠的熱情絲毫不減,漏勺和筷子不離手,秦魏宇趁熱打鐵道:“明天一起出去轉轉好不好?”
紀之楠眼睛一直盯着鍋裏:“轉轉?去哪兒?”
“商場?我看你挺喜歡逛街,正好明天工作日,街上人少。”
紀之楠聚精會神地撈魚片,随口道:“好啊。”
隔天他就後悔了,扶額無奈地想,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被美食蒙蔽雙眼。
可能還有……美色。
昨晚上紀之楠躺在床上就開始糾結,聽見衛生間門開的動靜,翻個身準備跟秦魏宇說明天還是算了吧,剛擡眼就對上一片白花花的肉體。
秦魏宇沒穿上衣,只在脖子上搭了一條毛巾,濕漉漉的黑發挂在額前、耳後,身上結實卻不誇張的肌肉随着他的動作輕微起伏,似乎還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
紀之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下游移,看到兩條斜着隐匿進睡褲邊緣的人魚線,十分沒出息地把想說的話忘了個一幹二淨。
“啊——!”想到這裏,紀之楠捂臉哀嚎一聲。
秦魏宇正巧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怎麽了?”
“沒怎麽……”紀之楠站起來往門外去,背對着他,不想讓他瞧出端倪,“我們走吧。”
路上秦魏宇問他想去哪兒,紀之楠還沉浸在羞恥的餘韻中,心不在焉地說“随便”,秦魏宇便做主停在市中心一家老牌購物中心。
紀之楠很久沒有逛街了,之前就算有時間也不想出門。出門對于他來說實在太麻煩,要換衣服,要戴口罩,還要擔驚受怕。
今天不知怎麽的,可能是身邊多了個人的關系,讓他莫名覺得安心,膽子都變大不少。
逛了幾家店,紀之楠就說渴了想喝奶茶,周一商場裏人少,兩人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紀之楠做賊似的環顧四周,然後把口罩拉到下巴位置,咬住吸管就大口地喝。
“慢點,不燙嗎?……小心別噎着。”對面的秦魏宇為看見吃就不要命的老婆可以說是操碎了心。
一口氣喝掉一半,紀之楠才停嘴,把口罩戴回去,悶悶的聲音隔着一層布傳出來:“戴口罩都有人認得,還是謹慎點兒好。”
秦魏宇盯着他看了片刻,問:“這樣不難受嗎?要不然別拍戲了,你可以……”
紀之楠神色一凜,毫不猶豫打斷他的話:“不拍戲我還能幹什麽,待在家裏混吃等死?”頓了頓,語氣更冷,“在你眼裏或許不值一提,可它是我的事業……我的全部。”
秦魏宇目光微動,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抿唇沒有言語。
在外面吃過午飯,秦魏宇去抽煙區,紀之楠無所事事,随便走進旁邊一家店裏。
進去才知道是一家打火機專營店。看着櫃臺裏琳琅滿目、各式各樣的打火機,紀之楠不由自主地就開始挑選,覺得這個适合他,那個也不錯,渾然忘了剛才跟秦魏宇鬧了些不愉快。
“小姐,麻煩您把這款拿給我看一下。”
“小姐,我想看看這款……”
兩個聲音幾乎同步,紀之楠偏頭一看,是《覆江山》劇組裏飾演老皇帝妃子的女演員薛瑩,之前曾經被她無意中看見過自己的婚戒。
薛瑩沒戴口罩,笑着朝他打招呼:“好巧啊,小楠,沒想到你也抽煙呢。”
紀之楠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圈裏人,下意識把戴着戒指的手往背後藏。
不知道她看見沒有。
薛瑩倒是神态自若,大大方方說自己來給朋友選禮物。兩人本來就不熟,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紀之楠便說要走。
“诶,打火機不買了嗎?”薛瑩提醒道。
紀之楠:“不了,随便看看來着。”
出門就碰上從吸煙區過來的秦魏宇,紀之楠拽着他乘上直梯,來到一樓才把口罩拉到鼻子下面,深吸幾口氣。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秦魏宇問。
紀之楠擺擺手,秦魏宇左右端詳,瞧他确實沒事的樣子,把人帶到門口,囑咐他在這裏等一會兒,他去地下停車場把車開出來。
剛才的偶遇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娛樂圈裏自有約定俗成的一套規矩,他和薛瑩之間不存在競争關系,更沒有利益沖突,就算讓薛瑩知道他已經結婚的事,她也沒道理捅出去,畢竟損人不利己。
紀之楠有點懊惱自己剛才的失态,抓了抓額前的頭發,轉身想借着玻璃窗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是不是又紅成猴屁股了。
視線剛對上商場門口的廣告櫥窗,他就愣住了。
櫥窗裏貼着巨幅海報,海報上的女人身穿大紅色禮服長裙,得體的裁切凸顯出她曼妙的身姿。她坐在琴凳上,側身對着鏡頭,一雙纖長的手放在鋼琴鍵上,從後頸到腰背筆直挺拔,姿态優雅,像一只高貴的天鵝。
任誰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年逾四十,且有一個22歲兒子的女人。
海報邊上寫着——【華裔女演奏家楊珂首場複出演奏會,5月2日與您相約世紀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