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兩人進屋,秦魏宇先拿了塊幹毛巾,擡手要幫紀之楠擦頭發上的雨水,紀之楠偏頭躲開,接過來自己擦。秦魏宇便去幫他拎箱子,紀之楠邊擦頭發邊跟在他後面上樓。
房間還是二樓最寬敞的主卧,上次意外留宿沒來得及仔細打量,這回總算看了個清楚——除了正中間的一張大床,緊貼牆壁的衣櫃,另一側還添了一對沙發和一個矮幾,原本的壁挂電視換成投影式,整個房間貼了米黃色的牆紙,窗簾也是與之搭配的暖色系。
空氣裏飄着淡淡的清香,米白色的床品看起來很暖和,紀之楠上前摸了摸,幹淨綿軟,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秦魏宇道:“早上阿姨剛換的,如果你不喜歡這個顏色,明天帶你去買新的。”
紀之楠搖頭:“挺好的,辛苦了。”
“還沒吃飯吧?阿姨回家了,我們去外面吃。”
紀之楠不太願意出去:“家裏有沒有面條和雞蛋?我随便吃點就行。”
秦魏宇聽他提到“家裏”,嘴角微微向上勾起,說:“好,等一下。”
紀之楠還沒習慣他的笑容,恍了一會兒神,下去的時候,秦魏宇正在把食材從冰箱裏往外拿,不僅有挂面、雞蛋,還有小青菜和水果,湊近一瞧,冰箱門的架子上還放着一瓶老幹媽。
上輩子這間廚房從未充滿過如此濃厚的生活氣息,紀之楠感覺自己仿佛穿越到了別人家的廚房,愣愣地盯着竈臺上的鍋碗瓢盆和食物挪不開眼。
秦魏宇拿起老幹媽晃了晃:“記得你說過這個很下飯,我就買了一瓶。”
紀之楠回想半天,才想起上輩子剛結婚那陣子,似乎确實傻乎乎地在他面前提過一次。
兩碗面條端上桌,再把記了兩輩子的一瓶老幹媽打開,紀之楠澆了點在碗裏,秦魏宇接過去躍躍欲試。
“你可能不習慣這味道,比較沖,還油膩。”紀之楠忍不住提醒道。
秦魏宇動作頓了頓,然後還是挖了一勺出來,學紀之楠那樣蓋在面條上,清湯碰到紅油立刻變得渾濁。
“任何事情都有一個習慣的過程。”秦魏宇蓋上蓋子,“從前都是你遷就我,現在我來遷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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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之楠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麽好,從前在這張桌子上吃飯的幾乎只有他一個人,秦魏宇經常晚歸,難得共進晚餐,也是将食不言的良好傳統發揮到極致,連杯盤碰撞聲都鮮少聽見。
秦魏宇問他放幾天假,有什麽安排,紀之楠一一回答,氣氛不冰冷,卻也談不上溫馨。
相敬如賓大抵便是如此。
“有空的話回趟家吧。”秦魏宇收拾碗筷時說,“奶奶想你了。”
紀之楠正在撸袖子準備承擔起洗碗的責任,看見秦魏宇把髒碗往洗碗機裏放,又慢吞吞把袖子放下來,摸了摸襯衣袖口上的紐扣,道:“好。”
晚上秦魏宇主動去隔壁休息,紀之楠大大地松了口氣。
雖說在劇組酒店裏同床共枕兩天,可那畢竟是特殊情況,要讓他現在就和秦魏宇同住一間房,心裏還是怪膈應的。
主卧裏有獨立衛生間,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趴在舒服的床上刷手機,紀之楠晃着腿感嘆果然還是家裏好。
玩了一會兒手機提示電量低,紀之楠打開行李箱一頓翻找,才發現手機充電器不在這裏,他還有一只裝着不常用物品的行李箱在莉莉那兒,可能是放錯地方了。
随身攜帶的充電寶也沒電了,紀之楠百般無奈,給隔壁的秦魏宇發消息:【可以借充電器用一下嗎?】
那頭沒回複,片刻後房門被敲響,紀之楠有些慌張地從床上跳起來去開門,秦魏宇站在門口,把充電器和線遞過來:“早點睡,不要一直玩手機。”
紀之楠撇嘴“哦”了一聲,心想,看吧,再怎麽變,說教的習慣還是改不了。
秦魏宇看到他的小表情,忍笑道:“你的充電寶呢?”
話題轉得紀之楠猝不及防:“啊?沒電了。”
秦魏宇朝他伸手:“給我吧,我拿去書房充電。”
像紀之楠這種離了手機不能活的人,一定會在家裏的每個房間都準備好充電器,走到哪兒充到哪兒。這種上下兩層樓只有一個充電器的事只有秦魏宇做得出來,估計拿去書房也是開電腦連USB。
紀之楠應聲而去,把扔在床上的充電寶拿在手裏,才想起這東西上面還有他一時興起的塗鴉。
那邊秦魏宇還在門口等着,紀之楠給防塵袋套上,硬着頭皮塞到他手上:“那個……我這電寶有點年份了,可能漏電,你別拆外面的套子。”
秦魏宇大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離奇的說法,繼續忍笑,配合着一本正經道:“好,我會小心的。”
第二天早晨一醒,紀之楠爬起來就往書房跑,瞧見充電寶安然無事地放在書桌上充電,沒有被“扒皮”,這才放下心來。
拔線的時候瞟見桌上顯眼位置擺着一個相框。上輩子他三不五時會進來給秦魏宇送咖啡,對這間屋子的陳設印象深刻,可他記得秦魏宇只把這裏當第二個辦公室,桌上從來沒有出現過類似相框的私人物品。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紀之楠伸手過去将木相框拿起來。
照片的拍攝角度是側面,背景是蔚藍的大海,照片上的人站在甲板上目視前方,頭發被海風撩起,不知道看到什麽,正咧着嘴在笑。
紀之楠初一打量就覺得這身衣服眼熟,仔細一看,可不就是他本人麽?
那天在快艇上他完全沒察覺到有人拍他。
紀之楠默默把相框放回原處,拿起充電寶就走。
書房在一樓,出門來到客廳,阿姨已經在廚房忙活,看見他一點都不意外,親切自然地喊:“紀先生早。”
紀之楠以為秦魏宇出去了,洗漱完畢便坐下吃早餐,剛喝一口牛奶,大門打開又關上,秦魏宇換了鞋,從玄關走進來。
“醒了?昨晚睡得怎麽樣?”
紀之楠點頭:“挺好的。”
秦魏宇穿着休閑,貌似剛從外面散步回來,洗手坐下一起吃飯。
席間交流依舊是一問一答,紀之楠作為被動方,将問題答得中規中矩,像開記者招待會一樣官方,秦魏宇也不惱,邊問邊往他碗裏添菜。
吃完飯,紀之楠上樓去歸置昨晚偷懶沒整理的行李,秦魏宇站在門口詢問是否要幫忙,紀之楠回絕後他也不強求,轉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行李箱裏的東西并不多,這幾天要穿的衣服整理完,最後從箱子裏掏出那只HelloKitty玩偶。
雖然不喜歡這東西,但怎麽說也是別人送的生日禮物。
紀之楠理了理白貓被壓皺的花裙子,把它放在衣櫃的角落裏。
換好衣服站在門口,秦魏宇拿着車鑰匙道:“看奶奶嗎?一起去。”
紀之楠疑惑問:“今天不上班?”
秦魏宇解釋:“雙休日,這周不是很忙。”
不止雙休日不忙,他為了這幾天的空閑,把所有工作全部提前完成,搞得被迫跟他一起加班的員工怨聲載道。
這些紀之楠自是不知,他猶豫片刻,還是坐上秦魏宇的車。
紀家早有準備,兩人進屋就喝上熱茶,紀安東一個人在家,寒暄幾句後,秦魏宇留下陪他下棋,紀之楠上去找奶奶。
奶奶的精神狀态沒有過年時那麽好,蔫蔫地靠在床上發呆,瞧見紀之楠進來,登時露出笑容,歡喜得忙要站起來,紀之楠快步上前,主動把自己送到她懷裏。
奶奶抱着孫子不撒手,嘴上佯裝不悅:“壞小星,都不來看奶奶。”
紀之楠忍俊不禁道:“小星去拍戲了,奶奶馬上又能在電視上看到小星了。”
老人家破涕為笑。
陪着奶奶看了會兒電視,紀之楠接到來自夕夕姐的電話。
自從上次成功救場,兩人的關系更加融洽,除了朋友圈點贊評論,偶爾也會聊上一聊,說說各自的近況。
故而夕夕不繞彎子,直接道明來意:“出組後有上真人秀的意向嗎?”
紀之楠坦白道:“我本人沒有,但是我的經紀人有。”
夕夕哈哈大笑:“她也是為你好,一檔真人秀能給你帶來的正面效應,有時候遠遠高于一部電視劇。”
紀之楠挑眉:“所以小姐姐您是來幫我的?”
“談不上談不上。”夕夕姐謙虛道,“只是應導演的要求問問你,願不願意上《愛的初挑戰》第二季?”
紀之楠沉默了一會兒,夕夕察覺到他的猶豫,接着說:“我知道上一季收官的那場事故弄得不太開心,我們節目組也是痛定思痛,導演讓我帶話給你,如果第二季你願意來,節目組出資給你上千萬保險,給你配貼身保镖。”
紀之楠噗嗤笑出來:“那倒沒必要,那次落水我自己也有責任,不完全怪節目組。所以這次姐姐你還是主持人嗎?”
“當然,要不我幹嘛費這麽大勁邀請你啊。”
紀之楠于是爽快道:“行,我去跟經紀人知會一聲,正好她最近在給我接洽真人秀,如果可以的話給你回複。”
随後紀之楠發消息把這件事告訴周茹,表是自己有接《愛的初挑戰》第二季的意願。
他想着橫豎都要上真人秀,選一個自己熟悉的,總比跟陌生的團隊合作要好。
周茹那邊興許在忙,一時半會兒沒給回複,紀之楠便收起手機回到奶奶的房間,發現秦魏宇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正拿着暖壺給奶奶倒水。
每次這家夥一來,紀之楠都覺得自己瞬間淪為配角,只能在旁看着奶奶和他從家長裏短說到國家大事,不知疲倦似的。
秦魏宇博覽群書,任何話題都能說上幾句,奶奶看他的眼神完全像個迷妹,紀之楠偶爾插個嘴,她就嫌棄他什麽都不懂。
憋憋屈屈等到秦魏宇出去,紀之楠撅着嘴跟奶奶撒嬌要糖,說奶奶都不愛小星了。
奶奶一臉神秘道:“今天沒有糖,有別的好東西。”
紀之楠于是按她的要求伸出手,閉上眼睛,感覺到一個沉甸甸的圓環狀物體放在手上。
睜眼一看,是那個曾有一面之緣的金镯子,镯身上鑲嵌着幾顆碧綠剔透的翡翠,輕輕一動便有瑩潤的光芒淡淡閃耀。
“這可是好東西,全世界只有一個,小星收好了。”奶奶獻寶似的說。
紀之楠無語,心想您是收了那家夥多少好處?
午飯吃到一半,紀之樟從研究所回來,邊脫白大褂邊喊餓,紀安東忙叫阿姨給他拿餐具,半責怪半心疼地說忙歸忙,飯可不能忘了吃。
這場景紀之楠見過太多次。要是換成他中途回來,紀安東只會罵他沒規矩,根本不會讓他坐下。
飯後将奶奶安頓好,看着她睡着,紀之楠才退出房間,輕輕帶上門。
他想回去,可是樓上樓下轉了一圈都沒找到秦魏宇,最後在阿姨的指引下往後院去,遠遠的隔着窗戶,就看到秦魏宇和紀之樟站在小花園裏說話,前者背對着他,看不見表情,後者臉上一直帶着笑,似乎聊得很開心,笑聲都傳進屋裏來了。
從少年到青年,這兩人只要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
紀之楠正打算識趣離開,秦魏宇突然轉身,看到他便徑直走過來:“奶奶睡了嗎?”
紀之楠避之不及,尴尬地站在那裏,點頭道:“嗯,剛睡着。”
“下午有什麽安排?還是回家休息?”
“回去吧。”
秦魏宇轉過去跟紀之樟道別:“我們先走了,下次再聊。”
回去的路上紀之楠心不在焉地看窗外,秦魏宇也默不作聲。
紀之楠覺得這樣安安靜靜,都好過絞盡腦汁地找話題。
他知道自己和秦魏宇一點都不配。
秦魏宇在英國留學的那幾年,微博還沒盛行,他有定期寫個人博客的習慣,紀之楠曾偷偷打開紀之樟的電腦,把博客地址抄下來,然後存到自己電腦上,每天打開來視奸。
秦魏宇的博客很幹淨,偶爾發幾張風景照,或者摘抄幾段英文經典句子,紀之楠看不懂,就抱着英漢詞典對照着查,一個單詞對應一個單詞地翻譯下來寫在紙上,有時候連起來整個句子的意思都弄不明白,也不好意思去問別人。
後來他忍不住學着紀之樟留過幾次言,他知道紀之樟的ID是什麽,秦魏宇每次都會回複紀之樟,卻對他的留言視而不見。
現在想想,任誰也不會輕易搭理一個陌生人吧,而且陌生人的每條留言都是腦殘的搭讪,不是“早上好”就是“晚上好”,亦或是“吃飯了嗎”這種小學生程度的蠢句子。
“不高興?”
耳邊低沉的聲音将思緒拉回來,紀之楠愣了愣:“沒有。”
秦魏宇抿唇片刻,道:“我和他沒什麽。”
開着的車窗外吹來一陣暖風,裹挾着往事而來,無端地帶上幾分寒意。
紀之楠的腦袋像被鈍重的東西撞了似的嗡嗡作響,折磨人的焦躁爬上來,占據了他每一寸心緒。
秦魏宇又說:“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再不跟他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