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錦香樓
當天下午,岑熠便稱病出宮休養,由十六歲的三王爺岑炀監國,然後極為迅速地收好行裝陪着自己未來皇後回娘家了。
三王爺岑炀正和狐朋狗友玩得高興,莫名其妙地就被拉去監國了。他憤憤然地找皇兄讨說法,皇兄一臉正直道:“小小年紀就該多學點東西,整天就知道玩!不怕将來你兒子笑話?這麽光榮的活兒,要不是你二哥腦子不好使也輪不到你來幹。”
岑熾在王府裏傷心着,突然打了個噴嚏。
岑炀在心裏冷笑,轉身回去尋自家寶貝時雨了:呵呵,本王将來不會有兒子。
“都處理好了,我們走吧。”岑熠進到偏殿,拉住了秦杦的手。
“嗯。”秦杦只收了兩三套換洗的衣服,其他什麽都沒帶,反正岑熠什麽都帶了。
準備跨出門檻時,他忽然頓了頓,返回床前彎身找東西,岑熠好奇地跟過去。只見他從床下掏出了一個小酒罐,很寶貝地揣懷裏。
“先前特地給他留的一小罐,想着他沒嘗過宮裏的荷花釀,哪天回去了帶給他……”秦杦疲倦地笑笑,曉禾也很喜歡酒的,可是他總是不讓他多喝,哪想曉禾再也喝不到了。
岑熠無聲地上前環抱住他。
眼淚不知不覺又往外流,秦杦抽抽鼻子,回身拉着岑熠走了出去。
當下最重要的事,就是了解清楚曉禾為什麽自盡。
京城到杭城的路途很遠,他們坐車最快也要行上半個月。
秦杦聽岑熠說岑熾為了趕回來把消息及時告訴他,只用了三天還跑死了幾匹馬時,無言地捂住眼哭了。
“他喜歡曉禾,我兇過他。”
岑熠中午時找過岑熾了解情況了,對他們的事大致清楚了些。
“你兇他正常,他沒什麽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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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杦終于笑了下:“有這麽說親弟弟的嗎?”
“他确實沒腦子。”岑熠也笑了,随後又笑不出了。他想到粟青還請着假,不知什麽時候才回來,這些日子就他一人,根本忙不過來。
“我讓老三監國了。”
秦杦沒怎麽想便脫口而出:“岑炀?我知道他。”
“嗯。”岑熠攬過他的肩,隔着厚厚的衣料撫摸着裏邊,“我想到以後我們不會有孩子,老二估計也不會了,他也喜歡男的,只能靠下邊的了。他們當中最大的是老三,都十六了,先讓他學着,他要是不肯以後就教給他兒子……”
秦杦在心中默默道你那三弟也喜歡男的,喜歡的還是他貼身小內侍呢……但他是不能把這些說出來的,準備當大嫂了怎麽可以打小報告呢?
“你怎麽知道他不肯?”為了掩飾,秦杦随口問了句。
“誰會喜歡一天到晚忙的要死?我就想當個閑散王爺,舒舒服服地過這日子,喝茶看戲聽書,成天和你這位王妃窩在床上……”
“停!”預到他要說的東西,秦杦趕緊剎住話題。
“……更別提他了。”岑熠頑強地把話說完了。
經過這麽一鬧,秦杦的情緒終于沒之前那般低沉了,不時還能笑笑,岑熠很是欣慰。他最見不得自家寶貝掉眼淚了。
半個月的路途,秦杦反複講了很多遍他以前的事,包括與曉禾相識,熟悉的過程,當年怎麽和蔣成仁讀書的,還有他那惡心爹懦弱娘。他所講訴的過去,岑熠幾乎都沒聽過,于是聽得格外仔細。秦杦講累了,就換成岑熠說個不停,短短半個月,他們便徹底了解了對方過去十幾年的生活。
秦杦回想起從京城出發那天。那本是個平常不過的日子,上午兩人出門賞雪,下午就乘車出了城門往南走。也就是那天,他傻乎乎地答應了岑熠,做他的皇後。當時他都哭傻了,腦子一片空白,思考能力為零,之前的種種顧慮統統消失得無影無蹤,白白讓岑熠占了便宜。
可他不後悔讓他占這個便宜。
岑熠是第一次離開京城,在親眼目睹了江南大街小巷的繁華而不失典雅後,他才明白為什麽江南的稅收是全國第一了。
不懂路的皇上像尾巴似的緊緊跟着自己準皇後,臉上好奇的神情顯而易見,錢袋子還明晃晃地挂在腰帶上。暗中保護二人的數個暗衛不禁頭疼,皇上這樣子很容易被搶劫的,偏偏皇後娘娘也心大得很……
秦杦其實沒多少心情逛街,他急着想去錦香樓向老鸨及其他和曉禾要好的小倌問清曉禾自盡的事,但看到岑熠初次下江南興奮的樣子,他還是選擇了繞多幾條路,往繁華熱鬧的集市商鋪街走。
岑熠看出了秦杦的心不在焉,湊近他牽住了軟綿纖細的手:“曉禾待的那地方呢?咱們先去那兒吧。”
“嗯。”被牽着了手,秦杦感到心安,帶着岑熠往城內河道兩旁走。
走到一半,他突然頓住了,然後走向另一條街。
“怎麽了?”岑熠問。
“我想了想,還是叫上蔣成仁好。”秦杦邊走邊解釋道,“你身份不能暴露,我就一野詩人,沒錢沒勢的,萬一那邊有什麽情況不好對付,叫上蔣成仁這個地頭蛇保險。”
蔣家一個權貴家族,竟被自家寶貝說是地頭蛇,岑熠忍不住笑,可看秦杦一臉嚴肅,便努力把笑憋了回去。
他們到了蔣府前,守門的家丁認得秦杦,二話不說便進去通報給自家大少爺了,還很熟練地避開了蔣老爺。沒一會兒,蔣成仁就蹦跶出來了。
“杦兒你回來了?”他其實也聽說了曉禾去世的消息,派了人進京告訴秦杦,可速度比不上岑熾,他的信還沒到秦杦手上,秦杦已經離京了。
“走,去錦香樓。”秦杦懶得說太多,拉上岑熠就走了,蔣成仁急忙追了上去。
三人加快腳步到了城內的主河道,兩岸停靠着不少大大小小的船只,河上的船來來往往,兩旁的街道自然聚集了不少樓館。蔣成仁害怕自己出現在這裏被熟人看見,然後告狀給蔣父,一路躲躲藏藏地走在秦杦和岑熠身後。
錦香樓的一角突然撞入秦杦的視線中,秦杦原本努力平靜下來的心情又變得起伏不定。
“沒事吧?”岑熠輕輕捏住他手心的軟肉。秦杦搖了搖頭,眼睛有點紅。
蔣成仁在後邊看這兩人的相處模式,真覺得怪怪的。上次在京城他就有這種感覺了,只不過沒有說出口。
到了錦香樓門前,秦杦面色冷厲地跨了進去。那些□□難得一見這般漂亮的公子,本想迎上前,可一看他臉色便紛紛退了回去。
“你們老鸨呢?”秦杦面無表情地對着離他最近的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道。
女子年紀比其他人稍長,在這兒待了有五六年,她暗暗仔細看了看秦杦的面貌,認出這是常來找後院那個小倌的人。
“公子是為那小倌來的?”女子放下手裏的團扇,微微笑了下,語氣平淡。其他女子聽了這話,都各自散開,瞄上了後面進來的岑熠和蔣成仁。
秦杦眼睛一亮:“你知道這事?”
女子淡淡道:“這樓裏的人自是知道的。”
“告訴我……”秦杦急切地想弄清曉禾死去的真相。
“常人都道□□無情戲子無義,可真正無情無義的,是你們。”女子轉身往後走,擡手示意秦杦跟上,秦杦回頭看了下兩人,發現他們被纏住後,就跟着女子往裏走。
“那小倌死後,為他來的人只有兩個,都是想知道他為何而死的。”女子邊走邊道,“他叫曉禾是吧?我們姐妹們平常雖和小倌無大接觸,但多少也有聽聞他。據說他長得極标致,女子都比不上他,可他作為頭牌,竟然能夠不賣身只賣藝……多少人羨慕他啊,可以清清白白地活着,甚至有機會找到一個可托付的人離開這裏。”
秦杦默默聽着,腳步不停。這條路是通向後院的,曉禾住的那屋就在後院。
“我們也有聽說,他和一位詩人來往甚密,但兩人只是朋友。”女子不禁回頭瞟了他一眼,“詩人是你吧?我認得你,你每年會來一次兩次,但凡你來的那天,老鸨心情總是特別好。你給老鸨塞了不少錢吧?你也有能力贖曉禾的吧……”
贖曉禾……秦杦突然感到深深的恨意,他恨自己為什麽沒在兩年前賺夠錢時強行把曉禾贖出來,這樣,曉禾或許就不會死了……
他一直在怪岑熾,可他有什麽資格怪他?是他自己沒有一早帶出曉禾的,他怎麽可以怪在別人頭上……
“剛剛我說了,曉禾死後為他來的有兩人。一個我們都很熟的。他經常出現在這裏,他喜歡曉禾,不過曉禾不喜歡他,眼神是不會騙人的。還有一個……”女子頓了頓才道,“是你帶來的其中一個人,我猜,他是來幫你打聽消息的。”
“你們沒有告訴他們?”秦杦問道。
“沒。”
“為什麽?”
女子站住腳,笑了笑:“大部分來這裏的人,都是無情無義的,我們當然不會告訴他們。不過我會告訴你,因為我記得你,你是曉禾的朋友,他還給你留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