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計劃·一
匆匆吃過午飯,秦杦特意換上了一件絲制粉藕色常服,不穿外罩跑出偏殿,直往正殿去。到了正殿前,他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之處,平時這正殿門前的守衛沒那麽多,今天卻多了一些。剛好陳公公在門口候着,秦杦便湊前去。
“陳公公,皇上在嗎?”
陳公公看着秦杦娴熟地摸出荷包遞來,不動聲色地接下:“在呢,可今兒恰巧有事,不讓無關人士進。”
“我是無關人士嗎?”秦杦笑吟吟問道。
“……秦大人請。”陳公公感覺若是不讓這大爺進,會直接威脅到他的老命。
“謝啦。”秦杦歡快地跨入門檻。
前廳中央,一道比人略高的屏風擋住了後面的景象,秦杦悄步上前,見這屏風繪的是五個美人,上邊還題了詩,一個美人一首。屏風後傳來好幾個人的談話聲,其中就有皇上的聲音,秦杦不好貿然打攪,閑着便稍加辨認了一番這五美人。
西施,虞姬,明妃,綠珠,紅拂,秦杦在心裏一一念出她們的名字,最後加上了一個——瑤卿。六美人多好啊,他美滋滋想着,必須得為自己也題首詩。
才想出第一句,秦杦的頭緒便被屏風那邊的談話聲打斷了。
“……吏部誰安排的新進士?”
“回皇上,臣等多是聽丞相之意決定,您說誰安排的,臣不好說啊……”說話的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朕看看。”聽到皇上冷峻的音色,秦杦莫名覺得很舒服,“這個探花,叫薛定的,你們有沒安排到?”
“皇上放心,丞相早和臣打好招呼了,正好杭城那個通判要調任,就讓這次的探花補上了。”
“嗯,那就這樣。”
“臣告退。”
“其他人,還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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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定當成了杭城通判?認識的人突然做了家鄉的官員,這種感覺實在是玄幻。秦杦繼續聽着皇上說話,沒聽見屏風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哎喲這、哪兒來的小孩!”一頭灰發的老大臣被屏風前的秦杦吓得連連退後幾步,門前的守衛聽到動靜,紛紛沖了進來,裏面的幾個大臣也頓住了話,神色緊張。
秦杦對着守衛們眨了眨眼:“你們好。”
幾個年輕的守衛面面相觑,臉一下紅了。
“這可是皇上的宮室,由不得胡來啊!”老大臣直瞪着秦杦,灰白的胡子随着嘴一張一合飛起,秦杦看了他飛來飛去的胡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外面什麽情況?”岑熠也聽到了動靜,放下筆起身,幾個大臣連忙讓出路。
“皇上,這人無緣無故出現在此處,居心叵測啊!您要小心!”見皇上出來,老大臣轉身苦着臉道。
“瑤卿?”岑熠沒想到秦杦會主動來找自己,在外人面前繃着的一張臉立刻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你這裏挺熱鬧的。”秦杦皮笑肉不笑道。
岑熠一怔,很快便明白了,揮手讓守衛們退出去,又趕幾個臣子走。
“皇上!這人……”老大臣十分之關心皇上的安危,岑熠不耐煩道:“你老花眼嚴重,看不出這是朕封的太傅嗎?”
“……”老大臣聽到自己有老花眼,瞬間不吭氣了。
閑雜人等走完後,岑熠把秦杦往裏面領,叫人呈上淡淡的甜酒放在秦杦面前。秦杦很不客氣地喝起酒來,岑熠高興地看着他喝。
“怎麽今天突然過來,也不提前和我說。”
“突然過來,就是突然決定的嘛,我也不确定。提前和你說頂什麽用?”秦杦邊喝酒邊打量着這殿室,這裏與上回來相比更亂了。
“你提前說了,我好讓人準備你愛吃的。”岑熠看他的目光特別溫柔。
秦杦低頭避開這目光,選擇開門見山:“我有事要說。”
“什麽事?”他的動作岑熠看得一清二楚,岑熠微微蹙眉,心裏隐隐有不好的感覺。
“我要回杭城辦點事,這幾天就走。”秦杦盯着皇上溫柔無比的目光,狠下心道,“我不怎麽來京城,你要不把我的官位收回去吧,占着茅坑不拉屎多不好。”
“你什麽意思?”
“我在宮裏待了兩個多月了,是時候走了,這裏又不是我家,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秦杦頭更低了,不敢把話說大聲。他清楚皇上喜歡他,但帝王心難測,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且又能喜歡多久。再說了,兩個男的能有什麽結果,皇上可是肩負着繁衍後代的重任的,将來一定會納妃,秦杦是絕不可能作為男寵存在的。雖然有點不舍,但秦杦仍是把該說的說了。
岑熠努力消化了一點秦杦的話,明白他在說什麽了:“不行,你別想走。”
“可我……”
“我在任命你為太傅前給過你一年的俸祿,你活兒都沒幹完就想跑?”岑熠知道留他不容易,只能劍走偏鋒搬出這套說辭。
“……”秦杦愣了,老子什麽時候收過俸祿!
岑熠見他無言以對,便知這辦法成功了。“我給你的俸祿是別人的十幾倍,衣服美酒金銀珠寶……你自己數數,什麽時候還得上來就可以走。”
“……”
秦杦傻眼了,皇上這樣的人竟然利用這種理由不放他走?那些金銀珠寶沒有皇家标識,是可以變賣的,秦杦還需要用它們換錢贖曉禾,不可能還給他。
“怎樣?還不上就繼續工作,今天你還沒去南書房吧?”
“……”
秦杦憤憤走出了大殿。
要等還完俸祿再走是來不及了,而且秦杦也不打算還。回到偏殿,他思考了一下午,決定使偏招離開。
想想便知道,皇上怎麽可能是為俸祿不放他走?一定是舍不得集美貌與才華一體的他啦!這樣就簡單啦,只要讓皇上舍得放人就好了。
秦杦躺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想出了一套自毀形象的計劃。自毀了形象,皇上就不喜歡自己了吧?成,明天正式開始實施!
秦杦把軟綿綿的被子往上一拉,蓋住腦袋陷入了美妙的午睡中。
皇上這邊把身邊的幾個暗衛都叫了出來。
“這段時間把人盯緊了,有什麽情況及時彙報。注意別讓他跑了……”
秦杦計劃的第一步是,不僅要喝醉了在皇上面前使勁發酒瘋,還得把酒庫裏剩下的酒給終結了。
這計劃難度對他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完全可以忽略掉。
于是第二天一早。
“煙草!”
“哎!”煙草收拾着衣櫥,聽到秦杦突然叫她,以為有什麽事,匆匆往屋裏趕,“什麽事?”
秦杦坐在床榻上,笑眯眯地看着推門而入的小宮女,煙草莫名感受到了這笑容裏的不懷好意。
“丫頭啊,你記得你說過要帶哥哥我去酒庫轉一轉嗎?”
“……”煙草一臉懵逼。
“說過吧?”秦杦繼續微笑。
“好像……說過。”煙草也勉強笑了下,其實她對這話完全沒印象,但是……喜歡的詩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秦杦滿意地點頭:“那好,現在就帶我去酒庫。”
到了酒庫,煙草眼睜睜地看着他憑空掏出一只酒杯,随手抓過身邊的酒壇開喝。
酒庫裏的存貨本就不算太多,因為無論是皇上還是幾位王爺長公主都不怎麽喝酒,即使偶爾遇上宴請群臣的時候也用不着多少酒,這樣的數量倒是剛剛好,酒吏便也很少釀酒了,久久才釀一次。
然而自秦杦被拐到宮後,酒庫酒的數量就開始極速減少。秦杦三天兩頭便打發下人來取酒,皇上又在某天特豪氣地送出了大部分酒,于是此刻,酒庫顯得空蕩蕩、可憐巴巴的。
計劃實施得非常順利,秦杦每天都跑去酒庫喝上幾壇,不出十日,酒庫徹底空了。這幾日秦杦來喝酒,管事的酒吏是知道的,也在邊上看過,但這位可是皇上喜愛的詩人,他怎麽會制止呢!愛喝就喝吧。可當酒庫空了的那天,他懷着不好的預感一清點,竟然點不到一壇酒,這才慌了起來。
岑熠正在垂拱殿批奏折。這些天粟青都請假在家,不知是生病還是因為什麽,他不得已,只好憋屈地一個人批。
批着批着,他不禁就想到了秦杦。幾個暗衛傳回的消息大致相同,無非就是秦杦又去哪裏玩了,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可值得注意的是,秦杦每天都往酒庫跑,不知道在幹什麽,暗衛守在外面看了數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差不多十天沒見秦杦了,岑熠難受得很。他又不敢主動找人家,生怕秦杦一個不高興直接跑了。
“皇上,酒吏求見。”門外陳公公道。
“宣。”岑熠放下筆暗自疑惑,酒吏來做什麽?
“臣參見皇上……”
“有什麽要緊事就快說。”
“是。”酒吏是個年輕的小夥子,因為是第一次見到皇上,緊張地手抖,說話也結巴,“那個……酒庫……秦大人每天都來喝酒……”
岑熠一聽關于秦杦,立刻擡頭仔細聽了起來,酒吏更緊張了。
“每天都去喝酒,然後呢?”岑熠問。
“今早臣去到酒庫時,發現……酒沒了,全沒了……”小酒吏哭喪着臉道。他之所以頂着巨大壓力求見皇上,無非就是要證明酒都是那詩人喝的,他可沒貪一點。
有意思,他竟然喝完了……岑熠用手輕輕敲着案面,唇角勾了起來。
酒吏見皇上笑得開心,愈發緊張害怕了,偏偏這時,陳公公又在外面通報:“皇上,秦太傅求見。”
“宣!”岑熠立時興奮起來,同時把酒吏趕走,酒吏聽那詩人來了,吓得跑了出去。
秦杦起了個大早去到酒庫,剩下那些多是花酒,沒有幾壇喝不醉。剛好就剩幾壇了,他稍微努力了一上午,帶着一身酒香暈乎乎地直奔垂拱殿,煙草心驚膽戰地一路扶着他。
“瑤卿!”看見幾天沒見的心上人,岑熠發現他好像醉了一樣,連忙上前幫着煙草扶人。
“唔……臭皇帝!”秦杦傻笑着指着他。
岑熠:“……”
煙草尴尬道:“他喝多了,你別計較……”
“我知道。”岑熠無奈極了,幹脆伸出雙臂把秦杦橫抱起來,走到大殿後面用屏風隔開的房間裏,将秦杦穩穩地放在床榻上。
“你個臭不要臉的混蛋!竟敢扣留你老子!你老子我多的是辦法……”秦杦嚷嚷着起勁,邊嚷邊笑,岑熠哭笑不得,拿被子給他蓋上:“別說話了,你睡下先。”
“大爺我剛起床你就把我扔床上,幾個意思!居心何在!”
“……”
秦杦覺得計劃該成功了,他自認為這形象似乎毀得挺不錯。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皇上面對他自毀形象時的內心獨白是:好可愛!比平時可愛多了!朕要娶了他!
計劃一以失敗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