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沖突
秦杦正裝模作樣地要念,實際上他并不打算念,可擡頭的那一瞬間,他看見面前的美人已經紅了眼眶,淚水在其中打轉。
“沒事吧?你別哭,我不念,我鬧着玩的!”秦杦急忙從床上爬起來下地半抱住粟青,如果此刻在他面前的是個醜八怪,他一定不會這麽做,“我道歉,不該拿這個開玩笑的。”秦杦隐隐察覺那篇詞裏有什麽不能說的東西,好像有了頭緒,卻抓不着。
千秋歲月到頭空,百煉看青銅。十年流水彷徨,不複舊黃童。
楊柳雨,芰荷風,獨情衷。縱結長恨,命定絕哀,此世無終。
秦杦在心中細細琢磨了一番,這絕對是一首情詩,還是一首憂傷的情詩。什麽意思呢……
趁他琢磨的功夫,粟青一把将紙片搶了過來,轉身要走,秦杦腦海中靈光一閃,側身攔住他。
“你有喜歡的人?”秦杦小心問道,不忘帶上一個友好的笑容。
粟青冷眼看了他幾秒,秦杦沒躲開這冰冷的眼神,老老實實給他看,當做賠罪。
空氣安靜了下來。
門突然被推開。
兩人皆被吓了一跳,齊齊轉頭朝門的方向望,許久不見的二王爺出現在門後。
“瑤卿好久不見啊!哎?子衿也在……”岑熾像來自己家似的,大大咧咧地直往裏走。一段時間沒見,他看上去曬黑了些,肌肉貌似更精壯了,整個人所煥發的精神氣是從前天天賴京城吃吃喝喝時無法相比的。
秦杦是第一次見岑熾作為一名武将凱旋而歸的勢氣,對此很是新奇:“這麽快就回來了?”
“你是不是不想我回來。”岑熾打趣道。
“是啊,你在這兒吵的很,我好不容易才能清靜會兒……”秦杦笑着,目光一轉,粟青咬着唇白了臉的樣子猛地撞進了他的視線裏。
岑熾也發現了粟青的不對勁,正欲開口說些什麽,粟青反悶聲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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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低情商的王爺不明所以。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甩下一句話,粟青便要向外走去。就是這樣一句話,秦杦突然把什麽都想明白了:丞相莫不是喜歡王爺……他試圖在記憶中翻出更具說服力的事來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可時間不夠,他回憶不了什麽。
秦杦能做的就是趕緊拉住粟青,直覺告訴他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別急着走啊!留下來吃午飯吧!岑熾你也一起!”
粟青的神情已經恢複了平時的淡漠,但雙眸深處可見一絲驚訝,微微張嘴正要說話,岑熾先一臉為難地開口了:“不行啊,我剛剛才進宮,沒來得及去皇兄那兒報備就先來你這兒找你了,待會要去他那兒吃飯……”
“閉嘴,你今天中午必須在這兒吃飯!報備什麽的不要緊,子衿在你向他報備不就得了?效果不都一樣?你說給你哥有什麽用……”
岑熾本想反駁,可嘴一張便卡着了。這話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反駁。
“我說的沒錯吧!就待這裏哪兒也不許去!”秦杦自以為很霸道地說道。
“行……吧。”岑熾知道自己絕對說不過秦杦,默默拉了張椅子坐下。秦杦順勢推着不吭聲的粟青坐下:“吃飯吃飯!煙草做飯可好吃了,我都吃不慣尚食局的飯菜……”
粟青看秦杦的目光便知他這是猜出來了,見他不僅不說出口還隐藏得挺好,又留下了王爺,便也心安了一點。
秦杦鮮少有接待客人的機會,斟起酒來興致勃勃的。把酒端到粟青面前時,粟青臉一下子黑了。
“喝一點點沒關系的。”
“拿走。”
秦杦裝出一副委屈樣端走了酒,換上白水:“官爺,奴家特地給您呈的好酒,可惜您把奴家的一片好意看作惡意……奴家好難過……”
“……”粟青忍住想打人的沖動。
岑熾在一旁笑:“子衿從不喝酒的,你端酒給他當然不成。給我吧!”
秦杦心道他昨天還被老子唬得喝倒了,面上哼唧着坐下同岑熾喝了起來。岑熾見他剛剛模仿柳陌花巷的那些小妖精,好不容易想起了件要緊事。
“我最先來你這兒是為這個。”他掏出一封信和一個木簪子遞給秦杦,“曉禾的東西。途經杭城時我去看過他,他過得挺好。”
秦杦高興地接過東西,一拿到信便拆來讀,岑熾由他慢慢看,轉而同粟青說話。
“我走的這段時間朝中很忙吧?聽說會試和殿試都結束了,今年挺快的。”
“是。”粟青用一個字成功終結了話題。
岑熾習慣他如此了,不在意繼續往下道:“新進士都安排好去處了嗎?我兵部缺的人很多……”
“這個要看武舉,和我沒什麽關系。”粟青頭微微低着,語氣疏冷。
“我們也需要文官的啊,像賬目這方面的東西武官如何搞得定?”
“你去問吏部,我不清楚。”
“好吧。”岑熾放棄碰冰塊,選擇安生喝酒。
秦杦看着曉禾給他的信,臉上最初的喜悅漸漸變成了隐隐的怒火。前面曉禾寫了些生活的瑣碎事,這是他最愛看的,但到後面,曉禾說了近期一個煩惱——來看他的那位王爺喜歡他,想盡辦法地在追他。
岑熾……秦杦咬緊牙關,努力思考他是怎麽會喜歡曉禾的。秦杦從不信一見鐘情,自然也認為岑熾是不可能只見曉禾一面就喜歡人家的。
“岑熾。”秦杦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和平常無異,“你在杭城待了多久?”
“嗯……好像挺久的,那群土匪其實很好打,幾天就打完了。可我到杭城時,當地都總管請我留些日子幫忙練兵,我想反正回京也沒事幹,倒不如留段時日練兵來得好……怎麽突然問這個?”岑熾說道。
秦杦頭腦一陣眩暈。這麽長段時間,曉禾一直在被他追嗎?他知不知道曉禾認定了一個只見過一次的陌生男人,誰也不理會?曉禾是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朋友的份上才沒有怎麽做?秦杦不禁握緊了拳頭,又生生克制住往岑熾臉上揮的沖動。曉禾太單純善良,任他這麽做會害了曉禾!
而且粟青對他一片癡情,他居然一點察覺都沒有!明眼人都應該看得出啊!
“……你喜歡曉禾。”話不受控制地從嘴裏沖了出來,秦杦顧不得那麽多了,他只要保護好曉禾就行。
岑熾聽這話是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不由得怔住了。粟青臉已經白了,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喜歡你,以後也不會喜歡你,他有人了。”雖然那個人沒再出現過。秦杦硬生生道:“你是一品親王,他是青樓小倌,不,很快他就恢複自由身了,我會贖他出來把他帶走。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岑熾怔愣了許久後,才反應過來激動道:“你一不是曉禾父母二不是他親人,沒有權力幹涉我們的事吧?我就是喜歡他,你怎麽覺得他不會轉變心意喜歡我!”
“你不會理解的!”秦杦氣急敗壞,也不打算多解釋什麽。
“對,我是不理解。我只是喜歡他。”
“那我就帶走他!”
“你以為只有你能帶走他嗎?我一品親王一句話下來什麽都辦得成!”
“你是王爺,會害了他的!”
“王爺怎麽了?我可以給他很好的生活,他不用像現在這樣受制于人,被迫去陪酒……”
“哐啷”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響清晰地傳入耳中,兩人都愣住了,看向地上碎成幾瓣的杯子,粟青臉色慘白,手微微顫抖着同時站起身,一聲不吭地奪門而出。他受夠了,為什麽要在他面前說這些東西!
“快追上!”秦杦用力推了一把岑熾,岑熾憤憤回頭:“你幹什麽!”
“你別後悔。”
岑熾盯着秦杦的眼睛,卻見那目光出奇地冷靜,似是掩藏了許多訊息。他原本激動的情緒瞬間消失了,只剩下困惑,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告訴他,追出去,你會明白的。
屋子裏就剩秦杦一個人了,他疲倦地坐在床榻邊,閉了會兒眼休息,然後又拿起信看了看。曉禾的字寫得很稚氣可愛,這與他極少提筆寫字有關,秦杦想到了字如其人這個詞。熟悉的字跡令他平靜下來,他把木簪子放手上細細地看,摸着那精致而簡單的紋路,這是曉禾常戴的一支簪子。
曉禾跟外面那些妖豔賤貨一點也不一樣,他不喜歡花俏的東西,無論是衣服還是配飾都堅決不肯穿戴,只有陪酒或彈琴時,他才會被老鸨逼着打扮。秦杦則和他相反,整天故意穿得花裏胡哨。
秦杦輕笑,他知道曉禾不過是想使自己盡量少沾些風塵氣罷了,這麽些年過去了,曉禾這孩子依然不認命。不愧是我秦杦的好朋友!秦杦想着,從床榻下拖出了一個小木箱。
他打開小木箱,裏面是厚厚的一疊銀票,大概數了數,秦杦肯定自己能贖出曉禾。現銀還不夠,他翻出皇上賞賜下來的金銀珠寶,将它們堆到一起,滿意地點頭。
就差離開這裏了。
他必須把曉禾贖出來,趕在任何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