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宮
兩人喝着酒,胡亂說了些話,外邊天色不知不覺已晚了,岑熠留在這兒用完了晚膳也不走,陪秦杦下了數盤棋。他是擔心他回去後,秦杦又猛喝,那樣會很傷身子。
秦杦不知道皇上的想法,一面往嘴裏塞着花生米,一面趁着酒勁含含糊糊地對皇上講了許多他小時候雞毛蒜皮的事。他棋下得不好,即使皇上偷偷讓着他,他也一直在輸。于是下到最後,他便起了倦意,早早爬上床卷起被子睡了,不顧仍在他房裏的皇上。
岑熠悄悄站起,往床邊的椅子上挪,然後近距離地去看秦杦。秦杦屬于入睡快的那類人,頭一粘枕頭,眼睛一閉便睡熟了,黑長的眼睫毛靜靜垂着,愈看愈顯恬靜動人。岑熠看入了神,連煙草進來熄燭火都被吓了一跳。
“皇上還沒走?”煙草掀開簾子走進來,見他仍在這兒一臉驚訝。
“不用管朕,熄你的燭。”岑熠低聲道,“朕一會兒就走,你且歇去。今晚誰值夜?”
“是個小內侍,叫小瑞子的。”
“行,讓他值夜時跟平日無異。”岑熠吩咐完,煙草便轉身出去交代了。
這天夜裏,整個紫宸宮的人都知道,皇上沒有回寝殿就寝。後宮沒有一位佳麗,只有最深處先帝留下的幾位誕下皇嗣的太妃,而今早皇上才封了偏殿那位太傅,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翌日天未亮時,秦杦就醒了。或許是昨夜睡得早的緣故,他醒的特別早,平時不睡到日上三竿他根本起不來。
窗外傳來了幾聲清脆的鳥啼,秦杦在床上賴着躺了好一陣,待腦子清醒後坐起身。借着外邊的些許亮光,他發現屋子裏還有個人,正坐着趴在桌子上睡得沉。
皇上?他昨夜沒走?秦杦蹙着眉,掀開被子腳踩下地走前去。
只見一國之君不甚講究地趴桌上,眼睛閉得緊緊的,頭發也有些亂。秦杦俯身湊過去看,那張平素冷峻的帝王面孔因為入眠,變得柔和了許多。他突然想到昨天自己一時控制不住地哭,這位帝王竟然抱住他溫柔地哄。秦杦回憶,這人說了什麽來着?好像說過帶他去京城玩?秦杦失笑,這人自小在宮裏長大,出去玩的機會甚少,能帶別人玩什麽?老子帶他玩還差不多。
秦杦想着出去尋煙草問早膳,誰料地上放了幾個酒壇子,他剛邁出腳步,急情下收不回,方向一偏,身子軟綿綿地往皇上背上摔。
不好,把他弄醒了。秦杦趴在岑熠寬厚的背上,默默嘆了口氣。果然,皇上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岑熠被驚醒,本想直起身子看看情況,可背上不知有什麽重物壓着,害的他起不了身。背上溫溫熱熱的,好似是一個人……瑤卿?
“你做什麽?”他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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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杦尴尬地笑了笑,從他背上下來。不得不說,皇上的身軀真是健碩,隔着幾層衣料他都感受到了那精壯的肌肉線條,和上戰場殺敵的二王爺有得一拼。
“嗯……絆了一跤,已經無事了。”
岑熠直起身回頭看他,眼前人因為剛起床,一頭如墨長發用綢帶松松系着,沒穿外衣,依舊是一身純白的薄紗內衫,上面露出一截白皙纖瘦的脖頸,下面則是白細的腳踝,赤着腳站在涼涼的地板上。
“你怎麽在桌上睡了?”秦杦見他這般眼神望着自己,沒有預想中的生氣,反而感到了一絲別扭,一種怪異的情緒。
“昨天你睡後,朕本想破了最後一局再走,結果不小心睡着了。或許是無人敢叫朕醒來,朕竟睡到了這時。朕不睡桌上,難不成睡自己臣子身側冒犯?”岑熠壓抑住內心的渴望,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棋盤。實際上,他是想再多看看秦杦,不舍得走,幹脆就在這兒裝一裝賴着了。
秦杦聽了最後一句話,臉不受控制地紅了。這人真是可惡,還想睡老子?不對老子臉紅什麽……他感覺自己臉頰有些滾燙。緊接着他又想到皇上一夜未回寝殿,去哪兒自然是顯而易見的了,整個宮裏的人該不會以為他被皇上那啥了吧?好想生氣啊,可為何氣不起來!秦杦臉紅得愈發厲害,轉身去衣櫥前眺衣服。
岑熠則很意外,随意說出的話居然讓瑤卿臉紅成這樣,他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站起來跟到衣櫥前。秦杦扭頭見到他,撇撇嘴,随手拿了件茜色的薄紗常服出來,正要往身上披時,岑熠按住了他。
“怎的又這麽穿?”岑熠之前就覺得奇怪,秦杦一個男孩子怎麽淨喜歡穿得這麽俏。雖然這樣挺好看,他也挺喜歡看的吧……
秦杦臉上的紅暈剛褪去,因此說話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我喜歡。”
“今兒先換一身,換素點,待會上街,你穿得這麽俏,被太多人注意可不好。”岑熠笑着說道,挑出一件青白色的常服,款式特別簡潔。
秦杦聽要上街玩便不争了,老老實實把原先那件花俏的塞了回去,換上皇上挑的衣裳。不過他心裏清楚,憑他的相貌和身段,穿成這麽素照樣能吸引不少目光,配合皇上完全是出于一種心理暗示,仿佛這樣做就能低調許多。
岑熠走到外面叫來了陳公公,命他取來正常人穿的衣裳。可憐陳公公在外頭守了一夜,一把老骨頭實在累狠了,岑熠不忍讓老人家幸苦,便叫他回去歇着,換了一個內侍去取。
沒一會兒,內侍抱着衣服回來了,秦杦見皇上換上了,擡眼看去,皇上穿的是湖藍色的常服,樣式雖簡單,卻也華貴。
“如何?像尋常人嗎?”
秦杦心裏回答這樣不像皇帝了但像個出身顯赫的有錢人家少爺,你照樣被盜賊盯上。
“……嗯。”他嘴上如此應道,一顆心已經撲向外面的世界了。算起來,他幾乎一個月沒有離開了,因此格外想念那些市井小食。今天出去,他決定要吃個夠。
秦杦攔住要叫人傳早膳的皇上:“咱們別在宮裏吃早膳,外邊的吃食可多着,好不容易出去一回得吃多些。”
“聽你的。”岑熠感覺他對京城應該還算了解,微微笑着道。
兩人準備好時,天亮得差不多了。宮裏樹林衆多,鳥兒也多,每天清晨都特別鬧騰。岑熠安排了一小隊侍衛便裝悄悄地跟在後頭,又尋了暗衛過來。當他們坐辇車興奮地出最後一扇宮門時,岑熠才想到忘了通知粟青,今天他罷朝。
“你去尋粟丞相,告訴他,今日不上朝了。”他喊來內侍吩咐。
這內侍轉身去傳話,嘆了口氣。看這天色,官員們都聚齊好了,皇上怎麽不早點想到通知呢?
朝堂上,臣子們都等的不耐煩,表情焦慮。內侍膽顫着接近面色難看的丞相大人,對他耳語。
粟青先是蹙眉,然後神情慢慢松動。
“今日皇上龍體不适不上朝,諸位請回吧。”
他當然希望皇上多和秦瑤卿在一起,早點把人拿下,這樣就不會威脅到他了。他可以慢慢跟王爺接觸,即使這心思永遠都不能說出,他也滿足了。
出了宮城,又出了皇城,途徑皇城正門下時,岑熠轉頭對着秦杦笑:“就是在這兒第一次遇見你。你當時醉得一個勁兒往我身上貼。”
秦杦敏銳地察覺皇上對他态度大變,自他昨天發火後,皇上對他一直是這般溫柔,且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而皇上之前都一副冷面孔,不輕易笑,始終帶着帝王的威嚴。秦杦疑惑,皇上這為的究竟是他的詩才還是美貌?他懷的到底是怎樣的心思?
“是,你還抱着我摸呢。當時我就想怎麽會有這麽俊的人,湊近去看,一時竟站不穩了……”秦杦笑着胡說八道,身子軟軟地往皇上貼。他決定探究這些疑惑,試試自己的美貌。
岑熠見突如其來的親昵,心下又驚又喜,背後出了薄薄一層細汗,不敢随便應聲。可嘴角隐隐的笑意到底出賣了他,秦杦心中了然,唇角一揚。
老子的美貌還是很有效的!
罷了,就留這兒哄他一段時日吧。
到了皇城外,兩人下了出宮時換乘的馬車,慢悠悠地往人多的集市走。
“你經常來京城嗎?”岑熠看秦杦路很熟的樣子問道。
“只來過幾回,畢竟天地太大,同一個地方去太多回就走不完了。”
“天地?”
“我可是要走完大檀的人,走了十年,幾乎每個地方我都去過,還剩些角落沒去。”秦杦得意道,用餘光偷看皇上的表情。
岑熠愣了愣,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沒有再出聲,只是笑了一下。
正好走過一處小食攤,秦杦一眼認出是地方小吃,不顧形象地撲了過去。小攤主操着嶺南口音熱情道:“兩位公子要點咩野?我着哩有稍賣,我記幾家做的,味道最純正了!”
秦杦心道确實很純正,聽你口音就知道了。
“來四個。”
“猴!”攤主樂滋滋地把燒賣夾到紙袋裏給他。
秦杦接過燒賣,看向岑熠。岑熠掏出幾枚銅板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寵溺,秦杦見了這笑容,心裏一動。
“兩位要科考嗎?我這裏還有狀元及第粥,吃了保佑裏門中狀元蛤!”攤主收下銅板,趁他們還沒離開推銷道。
“他說什麽?”岑熠被這奇怪的口音弄得稀裏糊塗。
“他說你喝了他的粥,能中狀元。”秦杦憋笑。他去過嶺南很多回,自然聽得懂那裏的話。
岑熠忍不住笑出來:“那咱們一塊中狀元,同皇帝參加瓊林宴去。”
兩人的早膳,便是在這攤子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