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上朝
等秦杦洗漱完,時間已所剩無幾了。皇上看不過他悠哉的姿态,不待他吞完最後一口包子就把人拖走了。
秦杦不舍膳桌上未吃完的精致糕點,趁周圍人不注意,從中順走了幾塊藏進寬大的衣袖。
“怎麽了?”察覺到動靜,岑熠回頭。
“沒事,您走吧。”秦杦大膽地推着皇上出殿門,皇上竟不惱,反任由他亂弄。周圍的侍從們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殿外停着兩臺辇車,一臺稍大些,裝飾奢華靓麗,秦杦不用看都知道這不是給自己坐的,自覺地往後面樸素的辇車走。不料皇上一把撈住他。
“往哪兒走?”皇上略顯不滿,俊眉微蹙。
秦杦指指後邊:“這不是給我準備的嗎?”
“你随朕坐。”岑熠嘴上說這話說得挺有底氣,心裏實則忐忑不安。這樣做究竟是否妥當?他不知該問誰。
“我也能坐?這麽好……”秦杦笑彎了眼,這下又有出去炫耀的由頭了,老子可是坐過皇帝辇車的人!
看着秦杦歡快地上了辇車,岑熠嘴角微微上揚,跟在他後面上了車。侍從們再次瞪大了眼,皇上和別人坐一車內?還是并排坐?王爺們都沒這待遇!
車裏的兩人可不管外面人怎麽想,他倆一個在車裏興奮地上蹦下跳左看右看,一個倚坐窗邊閉目養神。岑熠不敢多看身邊的人,生怕腦海裏生出什麽念頭,然而一個溫熱軟綿的身體湊近時,他還是不可避免地加重了呼吸。
“皇上?皇上?”
秦杦眼帶笑意地望過來,他慌忙避開那目光。
“我為何要上朝啊?”
秦杦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他又不是官員,上朝做什麽?
“待會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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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嘛,我就想現在知道……”秦杦順勢賣了一把騷,身子傾地離皇上更近了,好像就要挨上一樣。
岑熠不想現在告訴他,于是保持沉默。
昨日秦杦走後,他本要把粟青召回來,可陳公公說他不在。岑熠心情不好,直接命人把翰林院侍诏弄了過來。他要拟旨,他要把瑤卿留下。
他想明白了,自己喜歡上瑤卿了。
不是對詩人的喜歡,而是對秦瑤卿這個人,床第之歡的喜歡。
若想留住他,只有一個辦法。
“皇上,您……要臣拟甚?”年過四旬的翰林院侍诏站在原地不住顫抖。皇上這臉色,就像随時會叫人把他拖出去斬了一樣。
“朕要你拟……”岑熠稍作平靜,思索片刻後方道,“我朝詩人秦杦,拜為太傅,教授皇城中年幼子弟。緣由你多編幾句,要編得合情合理。”
“是。”翰林院侍诏安心了,抓起筆墨開始拟旨。秦杦嘛,誰不知道,就是被先帝召見卻跑了的那個。皇上終于想起這個人,要授官了,好事,好事啊!日後成了同僚,指不定能求幅墨寶……
“皇上,您就告訴我呗,早晚都得知道的……”秦杦不屈不撓地纏着皇上問,甚至又拿出美色來使,然而皇上對此不為所動,還發起了呆,秦杦只得作罷。
岑熠望着窗外深深思慮,不覺身邊人所為。其實他有點後悔那麽沖動拟下旨了,他應該冷靜點,和粟青二弟他們讨論過再做決定,可帝王者,聖旨都寫好了,怎麽能收回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瑤卿不開心,他就哄,把人哄住。瑤卿若要走,他就攔,怎樣都能攔下來。
皇上不松口,秦杦就自個猜。他一介小平民能上朝,有什麽緣由呢……
糟了。秦杦猛的捏緊了袖子,普通人上朝還需什麽緣由,這是要授官啊!他緩緩看向皇上,皇上依然是倚在窗邊閉目的樣子。
意識到要授官,秦杦第一反應就是計劃怎麽跑。他怎麽能做官呢?他書讀的爛,荒廢學業不似尋常人家去科考,能做什麽官?寫幾首詩便有官做,于那些文臣子弟實在是大不公平,于他是惹禍上身。當年先帝召見他,他正是明白這點,才連夜抄小路跑出京城的。況且,他寫詩不是為了做官得賞。
秦杦沒法再持續好心情,但他也清楚,目前還得裝作不知情的樣子混過去先。等機會來了,他要出宮,誰也攔不住。
辇車裏只聽得見車輪滾動的聲音,蓋過了兩人心中各自的打算。不一會兒,辇車停住,陳公公在外面接皇上下來。秦杦跟着跳了下車,順便環顧一圈四周。周圍守衛森嚴,他在皇上身側,自然逃不開侍衛們的目光。秦杦不禁憂慮,看這樣子,不久後逃走的難度可比兩年前大多了。
“怎麽不走?”岑熠往大殿走去,回頭發現秦杦未跟上他,仍站在原地發愣。
秦杦挂起笑容:“我這不是第一次來這麽大這麽好看的地方嗎,兩只眼都不夠看呢。”
“以後有你看的,趕緊跟上。”岑熠突然一陣竊喜,幸虧宣政殿修得好。他對秦杦能一直留在宮中多了一點點把握,将來有機會,一定要給瑤卿修個漂亮的宮殿,這樣才配得上他。
此時的宣政殿內。
玉階下,滿朝文武見皇上遲遲不出現,漸漸有些怨言。花甲之年的禦史大夫站在前端,面露惱色。他手下的殿中禦史,已經開始叫個不停了。
“臣就說了,內宮怎能讓外人入住?皇上這是年紀輕輕就糊塗了,被妖媚男子纏身,這回遲朝,下回該不是要罷朝了……”
粟青站在龍椅下方一點的位置,對于殿中禦史的話權當聽不見。這些話他早聽膩了,先帝在時,那人說他用年輕美貌迷惑先帝,才得來翰林院侍诏的官職,氣得粟青他爹粟丞相在朝會上不帶髒字地将那人大罵一通。先帝逝世後,他頂上了父親的位子,那人又說他妖惑新帝……直到今天,他已經能波瀾不驚地将殿中禦史當作死物了。
粟青對面站的是二王爺,二王爺岑熾仗着和皇兄關系鐵,常常不來上朝。可昨日他從翰林院侍诏處聽來,今天有他感興趣的大事,他就起了個大早樂颠颠地來上朝了。
岑熾一聽殿中禦史的話,頓時氣急:“你說什麽?給本王再說一次!看本王不打斷你的狗腿!”
“臣所言即事實,王爺與皇上親近,自是也見過那妖男……”殿中禦史不怕死地叫道,伸長了肥胖的脖頸。岑熾趕緊挪開視線,恐被那橫肉惡心到。
“你再敢多說一句,本王就把你拖出去……”
岑熾話音未落,通報太監的聲音适時響起:
“皇上駕到——”
滿朝官員同時呼出一口長氣,掀起衣擺跪地行禮。皇上若再不來,二王爺就要弄死那王八了。弄死他倒無事,可大清早的就見血,實在是晦氣。
粟青耳畔仍是方才二王爺對殿中禦史動怒的話,心裏有點難受。這麽多年來,二王爺可沒有在百官面前為了他動怒……粟青想的越來越多,沒有發覺身邊多了個人。
“丞相大人——”帶着戲谑意味的問好響在耳邊,粟青詫異轉頭,只見殿中禦史口中的妖男正站在自己身側,看着他笑。
岑熾剛剛還氣着,這時看見秦杦出現在對面,眼前一亮:“瑤卿?”
底下的官員們見玉階上多出了一個人,還是那位人盡皆知的少年詩人秦瑤卿,紛紛瞪大了眼。皇上竟然讓他站在丞相身側,他是有多大能耐?這是分明要授大官啊!
殿中禦史默默低下了腦袋,嘴裏悄聲叨念:“麻煩大了,我大檀朝出現了兩大妖男,專妖惑帝王的亂臣賊子啊……”比他站的高的禦史大夫聽得鬧心,扭頭瞪他:“安靜點,皇上自有打算,你在這兒多嘴什麽!”
其實滿朝官員,只有殿中禦史一個對少年丞相有意見,其他人都是很敬重這個比他們小了很多能力卻超出他們一大截的少年。而且粟家三代為相,權大勢大,大家都争着要抱粟家大腿。
而這活了半輩子的人還要針對一小孩,真是惡心。官員們對殿中禦史,可想而知有多鄙夷不屑,就盼着皇上哪天一不高興把他砍了。
秦杦站在高階上,裝出一副第一次上朝很興奮的樣子,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反應。當然,本來他不用裝的,但在他揣測出皇上要給他授官的心思後,他就怎麽也興奮不起來了,甚至心裏感到恹恹的,提不起勁。他希望真不是如他所料的,皇上要授官。
不過上朝好像挺好玩的樣子,秦杦站得高,幾乎可以一掃朝堂全貌。身邊有美人丞相,對面有好友二王爺,龍椅上坐着的,又是個賞心悅目的,玉階下的官員,又都帶着一份好奇和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個別人還有點眼熟,應該是以前邀請過他到府上拜訪的。唯一令他不舒服的,是下面一個穿緋袍的官員,正伸着一顆滿是橫肉的腦袋觑看他。
秦杦看那人不爽,又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于是對他嬌媚地笑了笑。
殿中禦史感覺自己被這勾人的笑攝了魂,一下子失去重心摔倒在玉階上,圓肥的身子咕咚一聲滾了下去。
岑熠在龍椅上剛坐定,便看見了這一幕。
“你這是作甚?”皇上語氣中滿滿的鄙夷。
官員們想笑,卻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殿中禦史晃蕩着站起身,看不清表情:“皇上,有,有妖孽……”說完,他顫悠悠地指向秦杦。
秦杦在衆人注目下無奈聳肩,岑熠登時火大,命令邊上的侍衛:“把他拖出去扔河裏!在朝堂上指着朕的人說妖孽,還要不要狗命!”
幾個侍衛上前面無表情地帶走了求饒着的殿中禦史,衆人一邊幸災樂禍,一邊感嘆玉階上那位真不是一般人,竟被皇上這般維護着。
早朝前的短暫鬧劇結束,朝會正式開始了。
老揪着鬧心事不是辦法,秦杦決定暫時把授官這件事丢一邊,先觀摩朝會。他以為皇上會威嚴而忙碌地應對這些百官,然而事實和他想的不大相同。
一些官員陸續出列上奏,皇上一臉不耐,不肯認真聽,丞相只好出面,斟酌着幫忙解決。可以說,全程都是丞相在主持朝會,皇上坐在後面等着結果就行。衆人是對少年丞相很敬重,可政務上的事一點差錯都使不得,一不留神就遭罪了,且還得撈撈油水,架勢便灼灼逼人的很。
粟青也不是吃素的,之前那點風花雪月的傷感早消失的無影無蹤,于是一國之相的氣勢顯現出來了。秦杦在他身邊看着,真覺得這少年丞相一人怼百官不簡單。
這時,兵部尚書出列。
“啓禀皇上,近期東南海劫匪頻繁出動,那群劫匪物資充沛,武器精良,将近千人,似是與東瀛有所勾連。”
粟青不用回頭都知道,這事由他做主。
“怎麽說?”
“目前已有十一個村鎮被他們所襲……情況很危急,各地知縣幾日前聯合上奏,請求朝廷出兵,折子今日至京。”
“緣何要朝廷出兵?地方軍呢?”粟青微微蹙眉。
兵部尚書依舊道:“這是數幫劫匪,分別從南海沿岸和東海沿岸一齊出動,南海兵力有限,東海那邊因為各個匪幫之間距離大,若要一窩一窩端下來,還需費許多事日,到那時候,東南海已經變得千瘡百孔了……”
兵部尚書是武官,說話自然不像那些文臣文绉绉,而是直奔重點,不繞圈子,粟青對此感到滿意,神色便不似先前那般冰冷。
“那你說,出多少兵力合适?”軍事方面的問題,粟青自認為能力不足,不會擅自做主。
“臣的建議是,出兵一萬至兩萬,派一位統領同行,進入東海境內再兵分三路,同時殲滅各個匪幫,不給他們留時間喘息。”
兵部尚書話一出,立刻有人反駁:“這可不行,區區土匪,竟讓朝廷出兵,還一次出萬人,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
“管別人如何看待作甚!那邊百姓都遭殃了還看待個屁!”兵部尚書身後的小侍郎年紀輕,體格壯實,這麽一吼,反駁的瘦弱文臣便住了口。
其實粟青也覺得出太多了,地方軍本就兵力充沛,這次不過是距離之間相隔太遠才請求朝廷的。可他知道,兵部尚書說的方案是最好的,雖會被人誤解,但效力很高。
秦杦站一邊按耐不住了,東南海沿岸哎,他家鄉就在沿岸進去些,坐條船就到了。
“就是,管那麽多幹嘛,出去打完回來,大家不都明白嗎?百姓又不是傻子,我就是百姓啊,你們這些高官,個個腦子不好使……”
秦杦只敢小聲嘀咕給自己聽,粟青因為離他近,不可能聽不見。粟青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他腦仁疼。
“就按兵部尚書說的辦。江南一帶是經濟重心區,匪幫一事定要解決徹底。”
“丞相大人!”底下有人不滿,大聲抗議。
粟青腦仁更疼了,勉強開口道:“統領的人選未定,還請諸位舉薦……”
話音未落,一個人搶先一步道:“我我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