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蝶戀花
“你的名叫什麽?”
“回皇上,草民單字杦,未詳意。”
“杭城人?”
“皇上不是早知道了嗎……”
“朕不是說了,你不必多禮。”
“啊……嗯。”
方才秦杦只吃了七分飽,宮女們便把菜肴收了。他正要抗議沒吃飽,她們又端上了一碟碟點心和時令水果。
秦杦向來最喜歡吃糕點勝過主食,剛要徒手抓塊玫瑰酥,猛然想起這是在皇帝面前,停頓片刻便用筷子夾起來吃。說好的騷死皇帝計劃,早已消失在食物端上桌的那一刻。
瑤卿愛糕點,岑熠是知道的。他曾在詩集中翻到好幾首詩都是稱贊哪裏的糕點如何好吃,因此特意吩咐過宮女,估計瑤卿吃得差不多飽了時,就把菜撤了,換上糕點。
秦杦吃得正歡,皇上突然找他搭話了。兩人彼此都不知說些什麽,聊得亂七八糟,空氣中飄散着濃濃的尴尬氣息。
不對呀,這皇帝不是窺觑老子美色嗎?怎麽一點暧昧都沒有,全是尴尬?而且,為什麽皇上看着自己的表情那麽正直……
“你應當記得朕吧?那日元夜至今,數來竟有兩年了。”
“記得。”秦杦笑得很是動人,“我怎麽會不記得皇上您呢?”趁老子喝多了占老子便宜的魂淡!
皇上表情松動,露出一抹笑意。
“三雅香醪驚曉枕,千金一刻晨興。良宵燈月動師京。玉骢游绮陌,閑作鬼神驚。
一弄哦成泣筆落,夜中寒映天星。朱門人悄複追情。九光燈下語,愁滿禦風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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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麽突然念起詩來了。秦杦聽着聽着,愈發覺得耳熟。細細一想,好像是自己的詞作。
“先帝喜愛這篇詞,将其收藏起來,但他去得突然,未來得及告訴朕收藏的地方。”
岑熠裝得很自然,心裏其實波濤洶湧。終于可以讨要筆墨了!當年他裝逼過頭,始終不肯問父皇把紅绫藏哪兒了,以至于現在找不着了。
“蒙先帝所愛,瑤卿深感榮幸。”秦杦笑道,心裏預感即将要寫字了。
“瑤卿可願再作一回?”岑熠壓抑着內心的激動,指向一旁的書案。
“怎會不願?瑤卿求之不得……”
皇帝始終沒有表露出一絲對秦杦有意思的意思,秦杦越來越困惑。他一向對自己的美貌極其自信,可現在他産生了些許質疑。于是秦杦趁機賣騷,天生帶三分笑意的桃花目眼光迷離,起身經過皇上時,華袖輕拂過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一縷淡淡的清香飄散在岑熠鼻前,他感到身體一僵,
意識恍惚,仿佛有了幾分醉意。
精致奢華的矮書案擺在近水處,秦杦提着衣裳坐在蒲團上,擡頭望去盡是滿目的粉荷碧葉,小池連接着岸上的草地樹林,景致美得非常。
有了,他提筆輕笑。
菡萏一發枝綴玉。清暑人間,水佩熏風入。笑問芳池蓮可取,采得芙蕖君王處。
草木蒙茸凝暗綠。此地相逢,猶記元宵曲。乍見人歡緣自續,午陰新渌與誰度。
岑熠有些按耐不住,想上前看秦杦寫完沒,但礙于自己身份,不好主動去看。好在秦杦寫得很快,沒讓他等太久,于是當寫滿詞句的宣紙被太監呈到皇上面前時,他是龍心歡悅的。
他也想過提出現場作詩,可那樣一般人物被他強行拐進宮還願意新作詩的,不是氣瘋了就樂瘋了,總之就是瘋了。岑熠沒料到,宣紙上寫的是一篇嶄新的《蝶戀花》。
蝶戀花……他知曉這詞牌多寫悱恻纏綿之情,還未看內容,便已心頭一顫。
秦杦坐回圓桌上,他剛吃了綠豆糕,有些口幹,也不嫌棄杯裏的是茶,拿起手邊的茶杯就往嘴裏灌。
味道變了,他記得原先的是碧螺春,現在好像是另一種茶了。總歸是茶,即使換了他也還嫌棄。
見秦杦喝茶,岑熠又緊張兮兮地望過去,臉上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以掩飾他的心裏狀況。
此地相逢,猶記元宵曲。乍見人歡緣自續,午陰新渌與誰度……
什麽意思呢……瑤卿見到自己很高興?
秦杦暗自觀察皇上的反應,皇上似乎翹了翹嘴角……果然!老子的美色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沉浸在對自己美貌的自信中的秦杦毫無意識這有什麽不對。
他也沒注意到,皇上看回了他,對桃花似的少年輕輕一笑。
接下來幾日,秦杦都沒再見到皇上。
“就快會試了嘛,皇上忙得很,最近正在欽點考官和閱卷官,還要檢查試題。您要想見他,我可以帶您去……”
煙草整理着屋子,以為詩人見過皇上後對皇上很有好感,語氣裏便帶了幾分安慰。
“不,見不到就好。”秦杦靠床榻上喝着小酒,漂亮的臉上染了層淡淡的紅暈,“不對,我為何要想見他?”
酒是煙草去酒庫給他帶來的,量不多,他喝得很是珍惜。
煙草擦拭着架子笑道:“皇上吧,雖然挺變态,我被他整得挺慘的,可他其實也不錯,肯派我來伺候您……”
“嗯?他讓你來伺候我,你覺得他不錯?”
“啊哈哈哈……”煙草嘴快說漏了,怪不好意思的,“我喜歡您的作品三年了,您紅之前我就開始喜歡了。”
秦杦舉起酒杯的手頓了頓。三年前,蔣成仁将他寫的一些小詩給編成集子印了幾冊,僅在杭城的權貴子弟圈有流傳,是不可能傳出去的,況且聽煙草的口音是北方人,更不可能知道。秦杦眯着眼細細回憶,想起自己曾送出去過一本,那是蔣成仁硬塞給他的,他莫名覺得拿着自己的作品集很羞恥,轉眼就送出去了。
“那個小丫頭是你?”秦杦想到了。
“啊?”
“帶着一本很破的《樂府》那個。”
“啊!是我!”煙草激動無比,“您記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誰在得知偶像記得自己時能不激動呢?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小瑞子從外面進來,看見亢奮的宮女姐姐,皺了皺自己的小臉。“大人,七王爺和長公主前來見您。”
“他倆?”秦杦聞言放下了酒杯。再喝他就要醉了,怎麽說他年紀也比小家夥們大很多,可不能教壞了小朋友。煙草聽兩個尊貴的小祖宗要過來玩,轉身叫人去尚食局拿糕點瓜果來。
沒一會兒,小家夥們就來了。
“秦哥哥!”小小的長公主大老遠便大叫着打招呼,又被奶媽訓了。長公主毫不示弱地頂回去,小王爺也幫着妹妹。還未進殿,已是一陣喧鬧。
兩個孩子見到秦杦很高興,蹦跶着甩開下人跑進殿,而奶媽宮女們都被煙草攔在殿外,好讓小祖宗和大祖宗玩得痛快。
“秦哥哥好久不見!”長公主第一個道。
“我們昨日上午才見過。”秦杦笑着,用手拍了拍床榻,小家夥們跳了上去。
“哥哥,我們何時再去捉魚?”小王爺扯着他袖邊,眼巴巴問道。
“再捉就被你皇兄發現了。”秦杦彈了彈他腦袋。
“你要是我親哥哥就好了,你真好,帶我捉魚!”小王爺撲過來抱着秦杦胳膊。
秦杦笑笑不說話,長公主也湊了過來。
“秦哥哥,你是不是很會作詩啊?”
“對啊對啊,小瑞子和我們玩得好,他告訴我們的!”
倆孩子一齊指向站牆角的小瑞子。小瑞子比他們大一點,因此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特別好玩。秦杦不禁被逗笑了。
“噢!我們叫小楚子進來吧!”長公主向親哥哥提議,小王爺點了點頭。
然後,一個和小瑞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太監被小瑞子帶了進來。
“雙生子?”秦杦從未見過雙生子,此刻好奇地不停眨眼睛。很快他就知道了,這雙生子本是一起服侍小王爺的,但因為秦杦入了宮,陳公公便把小王爺處多出的一個小太監調給秦杦。
“是我拆散了你們兄弟倆?”秦杦看着倆孩子,怎麽也看不夠,這實在是太奇妙了!
“所以秦哥哥,我們可以經常來找你玩嗎?”小王爺眨巴眼問。
秦杦微笑着點頭,這雙生子一個老氣橫秋,一個安靜乖巧,看着太好玩了,但同時他也對把雙生子送進宮的父母産生了厭惡。這麽可愛的一對孩子都要送進宮,真不是人幹得出的。
于是後面幾天,七王爺長公主帶着小楚子,天天往紫宸宮偏殿跑,其他幾個尚未得到封地離京的王爺紛紛驚訝,小弟和小妹這麽怕大皇兄,最近怎麽往紫宸宮跑了。
這日休沐,岑熠剛好沒去垂拱殿辦公,難得給自己休回假,在寝殿內睡懶覺。沒睡太晚他便醒了,他聽到外面有喧鬧聲,好像是小弟小妹在大笑。
難得睡懶覺又睡不成,皇上心情很不好,正準備更衣出去教訓他們,窗子被推開了。
“哥你起身了?”岑熾見皇兄穿好了帝王常服,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連忙拉他往龍床上坐。
“坐凳子去!”岑熠把二弟趕出龍床。
岑熾知道皇兄這是睡懶覺被鬧醒了,心情不好,已經習以為常了。
“聽說小七和小妹最近老往你這兒跑,我就來看看。結果我看瑤卿跟他倆鬧一塊……”
“瑤卿?”岑熠沒意識到自己聽到這人的名字放緩了臉色,岑熾卻注意到了。
“那天後,你沒找過他嗎?”
“……朕很忙。”
提到這人,岑熠歸于平靜,似乎在想什麽。那天在水榭見過秦杦後幾天,他一直平靜不下來,腦海裏全是那桃花般美豔風流的身影,直到今天才好些。他發現自己變得怪怪的,睜眼閉眼想的都是同一個人,可他認為自己只是欣賞那人的才氣和作品而已,見到本人前,他還不會有這反應。
或許是他太過于欣賞瑤卿了?
還是本人比他想象中的更有吸引力?
岑熠很茫然,在理清內心前不敢再次見到秦杦。
作者有話要說:
詞是我自己寫的,不是借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