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轉眼之間就是何太妃限定給陛下賠禮的最後一日,鐘意急得在屋子裏面直轉圈兒,就怕何太妃真的把她一頂轎子擡到宣政殿去,這麽轟轟烈烈地一鬧騰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外頭了。
可是那麽着,問題就來了。
黃桑聽到奏報後會不會允許自己進去跟他碰面?進去了是不是應當直接跪下磕個頭再起來?請罪詞第一句究竟應該用“臣妾惶恐”還是“要不陛下您打我一頓出出氣”?
可能是鐘意的哀怨沖上雲霄打動了上天,還不待她出門時刻,宣政殿的李大總管就特別沒征兆地趕了過來,說是皇帝陛下那邊有事情,請皇後娘娘移駕寶鏡殿雲雲。
上了轎辇後的鐘意在松口氣的同時也徒生危機感,便變着法兒對着大總管套話道:“陛下……召喚本宮過去,不會他出了什麽事兒吧?”
李總管笑眯眯道:“陛下好着呢,就是成王爺和王妃進宮請安來了,陛下想着您和王妃是親姊妹又打小要好,這才請您過去敘敘舊、談談情。”
原來是這樣啊……皇後涼涼的心終于放在了自個兒的肚子裏。
寶鏡殿離未央宮并不遠,差不多是鐘意小區四號樓到大門便利店的距離。所以就在鐘意還沒有正式調整過情緒之前,轎辇已經穩穩落在了寶鏡殿前面。
随着鐘意步伐的推進,兩邊宮女特別有眼力勁兒地提前幫她打開一道道宮帳,還沒有進到裏面時就聽到了一個清麗的女聲不停、不停地數落着陛下。
鐘意換上外交式笑容走進去,對着言翊福了福身:“陛下金安。”
令鐘意想不到的是,言翊竟然從位子上走下來,親自出手将她扶起:“走了這一路,可是覺得累了?”
鐘意:……,就這麽幾步路,還有我是坐轎子過來的。而且這不像陛下您的風格,就實際情況來說,演戲演得委實有些過頭了。
但是面上卻不得不對言翊感激着:“謝陛下關懷,臣妾不覺得累。”
旁邊成王妃鐘艾對着鐘意伸手道:“二丫頭過來給我看看,這些日子可是瘦了?”
鐘意擡頭用眼神對言翊尋求意見,見得後者微微點頭後才挪了過去。
鐘艾擡手捏了捏鐘意的臉蛋兒,發現雖然肉不多但是手感很好。而且就鐘意現下的神情來看,似乎不是受多了委屈的人,不覺也是松了口氣,對着言翊的話語之中也多了柔和:“當初你那事兒鬧得實在不像話,我和你大哥在江南天高皇帝遠的,也知道那些清流官員對你大有不滿。不是我說自家人壞話,鐘玉那丫頭給你大哥做小我都不稀罕,你好歹一個九五之尊的,品味也忒差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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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說完這幾句話,鐘意的第一反應就是言翊定然會黑臉。誰知她惴惴不安瞄向陛下後,後者卻悠然地喝了一口茶水,繼而笑言道:“嫂子說得是,朕以後不糊塗了。”
鐘意覺得自己的眼珠快掉下來了,姐姐你真心太有範兒了!
倒是成王圓場道:“小艾你怎麽可以這麽跟陛下說話呢?你這個……”
不過話還沒說完的,就被成王妃狠狠地瞪了一眼,徹底把成王給瞪得脖子都給縮了回去,學着陛下那般捧起茶盞一陣兒咕嘟咕嘟。
正在一陣沉默之間,一個嬷嬷抱着一只奶娃娃從裏間走了出來,對着這邊幾位行禮道:“哥兒給各位貴人請安了,剛醒就咿咿呀呀吵着鬧着出來呢。”
其實鐘艾和言圭(成王)也算是倆倒黴催的,當年為了給先帝沖喜而匆忙結為連理,先帝駕鶴西歸後又守了二十七個月的孝,以至成親三年後才盼來了第一個孩子。
那奶娃娃很是不認生,被鐘意抱在懷裏止不住地“格格——”直笑,兩條嫩偶似的胳膊抓着鐘意胸前的帶子一直拽,倒叫鐘意不知該阻止這小混蛋好還是等待走光比較好。
言翊走過來一臉慈愛(?)地抱起孩子,将腰間的一枚玉環放在娃娃的襁褓之中:“這孩子,一看就是個有福的,倒是叫朕舍不得放他跟你們回去了呢。嫂子養了這麽個好孩子,可真是我們皇家的功臣,。”
鐘艾抿着嘴笑道:“你若是稀罕,就跟意兒也生一個,總是垂涎我們家哥兒又是怎麽一回事?”
言翊聽到這話後擡頭看向鐘意,後者低着頭将扣腰間絲縧上的紅寶石給扣下來。
言翊內心埋怨她的不解風情,卻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安慰自己,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等到成王二人組跑去給何太後請安了,陛下便示意李升要回宣政殿,順帶對着鐘意問了一嘴:“皇後今兒可得閑?”
鐘意本就理虧又一心想着緩和關系,聽得這問話哪裏就有不允的:“閑,閑,真的很閑,比天天沒事兒打坐的觀世音菩薩都閑!”
言翊故作嚴肅地瞪了鐘意一眼:“菩薩也是你能拿來打趣的?沒規矩。”
說罷,便帶着鐘意一同乘轎辇奔赴宣政殿。
等到鐘意真正到了宣政殿安定下來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選擇是十分錯誤的,在未央宮沒事兒幹還好說,看看戲本串串珠子就是一天。可是在這宣政殿嘛,當真是無事可做卻進退兩難,沒有言翊發話就只能站在那邊玩123木頭人。
“過來。”言翊對着旁邊自家妞兒招呼道,“過來幫朕研磨。”
鐘意磨磨蹭蹭挪到桌案旁邊,拿起墨塊兒學着電視劇裏面左三圈右三圈。
磨了一小會兒,手腕還沒活動開的,言翊就叫鐘意過來坐,并讓李升下去準備幾道甜點上來。
過來坐……不就是坐在皇帝陛下的龍椅上,而且是兩個人緊挨着坐。
龍椅這東西老神聖了,她怕之後被人彈劾不敬皇權,那放在封建社會可真是大罪啊。而且這個根本不合規矩,有羞恥心的皇後涼涼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言翊看着鐘意在那邊自顧自地臉紅發呆,嘴角碾過意思笑意後,下了臺階拉着皇後坐在一旁榻上,口中猶自抱怨道:“朕說話都不好使,你這性子還真是麻煩。”
鐘意裝作沒聽見,拿起紅豆酥來就是一陣兒狂吃。
兩人就這麽靜靜吃坐了一會兒,剛剛退出去李升總管又回來煞風景地溜了進來:“陛下,娘娘,大理寺少卿鐘大人來了,正在外頭等候接見呢。”
言翊點頭道:“鐘止今兒回京,朕倒是把這一茬兒忘了,這就叫他進來吧,正好皇後也在,兄妹倆多日不見必然想念了。”
鐘止出門辦差多日,這也是鐘意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自家大哥哥。
怎……怎麽說,衣衫規矩人也好看,屬于氣質好形象佳的那一款兒。但問題就在于這個大哥太嚴肅,這麽一個通身氣派的翩翩美少年,愣是讓鐘意覺得很有上輩子高三班主任的即視感。
雖然言翊都發話免禮了,但鐘意家大哥依然對着皇帝行了大禮後再對着皇後拜禮,就像電影裏放的慢鏡頭一般嚴肅規整,鐘意在皇上旁邊捧着茶盞全程“……”狀。
還是陛下解圍似的結果她手中才茶盞,才讓皇後娘娘回了神兒——大哥,您這也太較真兒了。
君臣拜禮之後,皇上就開始和鐘止讨論起國家大事來。鐘意想起古代似乎有後宮不得幹政之說,想要撤離卻被陛下阻攔。
“反正你回去也是閑着,不如就去東配殿的南間坐一會兒,朕晚些還有事情跟你說。”
鐘意被李升帶到陛下指定的地點,才發現這其實是一個微妙的所在——可以全程清晰聽到大哥和言翊的所有話語。
即便身前的點心再怎麽香氣誘人,鐘意依然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茶點身上。
陛下這麽做……究竟是想讓她聽到什麽呢?
東配殿裏,言翊先開口對着鐘止詢問道:“愛卿這一路可還順利?朕怎麽瞧着像是瘦了。”
鐘止道:“托陛下的福,一切都好。”
言翊道:“朕一向信任鐘家,也就不跟你玩那些虛的了,你只給朕一句話,二哥他人究竟怎麽樣了?”
鐘意聽到靖王言鄞的名字,心中也是一動,繼而停下了手中串珠的動作,開始實打實地按着聖意認真傾聽起來。
靖王那名號在大齊可是響當當、當當響,有人說是關公在世有人說是戰神下凡,就兩個字:能打!
這個自小失了生母養在太後身邊的靖王,跟皇帝陛下的關系那當真是極好的,雖然陛下跟成王關系也好,但因着成王淡泊名利不喜争強的緣故,皇上跟他之間終歸是親情更多一些。倒是靖王這人,能拼能打,又對太後尊敬十分,才是更得皇帝眼緣,是實打實的股肱之臣!
早就聽得靖王這些日子沒了消息,難不成……真的出了什麽事情?
外面的鐘大哥堪堪嘆了口氣,繼續回話道:“微臣暗中訪遍了西北一十三省和幾個藩國,可是依然沒有得到靖王的半分消息,微臣覺得這事情……恐怕兇多吉少。”
整個殿內又是一陣寂靜,許久之後陛下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罷了,生死由命,成敗在天,朕相信大哥吉人天相,必然還可以同朕有緣再見。倒是你二叔,這次在西疆又立了不少功勞,這次回來怕是要加個侯爵了。”
鐘止蹙眉道:“父親封的是一等公爵,在朝中又是獨一份兒的中書令;三叔雖然說不能出仕,但有端和長公主驸馬的名號在,說出去還有誰不奉承巴結?現下陛下又要給二叔加爵,知道的是說您仁德聖恩,不知道的那些還不定怎麽揣測呢。”
言翊聽完這話後很直接地搖了搖頭,鐘止便知道陛下心中已有主意。
果然,言翊直接開口拒絕道:“這事兒等你二叔回京再做打算,朕這裏有個好東西倒是想着給你看看。李升,去找西二間後數三排架子中的暗格,給朕取出那份名單過來。”
李升總管很有效率地将一本小冊子取了過來,鐘止拿在手中看了幾眼後嘴角不禁浮起一絲笑意。
自打他正式進入官場之後,跟言翊打了少說也有三四年的交道了,對于這個陛下行事風格還是有幾分了然的。當時宮中一爆出帝後不和的事情,鐘止就覺得這是皇帝陛下在對着大家演戲呢,如果他真的厭惡妹妹的話,依着他的性子和手腕來說,就根本不可能會把她接進未央宮。
陛下是個很傳統的人,娶老婆嘛,畢竟還是奔着一輩子來的。
原本以為只是想着幫鐘家在朝中搏一搏人心,誰知陛下這人更是棋高一着,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整出這麽一份冊子來,倒是叫鐘止不得不打心眼兒裏更為敬佩了三分:“都說忠奸難辨,這麽看來倒是一目了然了。”
“是啊。”言翊也是一臉得意:“真沒想到不過是帝後失和這種小事兒,下面都能做出這麽多文章,這些人不叫去編戲本子可都是瞎了人才。”
鐘止一邊浏覽冊子,一邊對着言翊附和道:“這些每天說辭不變日日進谏的,不過也就是随從衆人走個過場,好之後在同僚同事間立足罷了。這些每天變着花樣兒聯名上書的,估計是前幾年閑得厲害的清流士子,唯恐別人忘了他們便争先恐後出來溜溜,倒也不值什麽。倒是這些的借題發揮拿着陛下德行做文章的,委實居心叵測,不得不防;尤其是那些散播混話到茶館街坊中混淆視聽的,應當格外注意才是。”
言翊對國舅爺的這一番說辭很是滿意,聲調也不自覺地柔和起來:“你和陳正都是朕新政推行用着最順手的人,一個大理寺少卿,一個檢察院禦使的,年輕時候就多歷練歷練,給朕好好盯着他們。”
說到這裏,陛下又是對着鐘止一個壞笑:“說起來,你是朕大舅子,他卻是你大舅子。”
誰知鐘止不似鐘意面皮薄,對着陛下的打趣也只是淡定颔首:“陛下說得是。”
倒是讓言翊一時語塞。果然啊,大舅兄不如他們家鐘小意逗起來好玩。
殿中人只當是在說些尋常的朝中事,南間的皇後娘娘已經基本處于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程度。
她相信鐘止和言翊都是那種“一刻值千金”的大忙人,一定不會無聊到在她前面演一出大戲用來騙着她玩逗她開心,換句話說,他們說的那可都是比真金白銀都真的大實話。
鐘意在上輩子雖然腦子有些小聰明,但絕對不是那種特別會探尋會質疑的人,只要有人給她鋪了路,不管好的孬的她都願意一根筋地順着走下去。
不受寵就不受寵,被忽視就被忽視,只要她安安穩穩地只自保不害人,有着穿越女光環護體、每天多念兩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就不信老天爺會懲罰到她頭上。
但是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你妹妹所有的寵都是假的,連浮光掠影都不算,充其量就是團結己方誘敵深入的餌料。已經适應小透明位置許久的皇後涼涼心中五味雜陳,很多曾經堆砌起來的東西在意識裏瞬間崩塌。
皇上您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而是一個大大滴腹黑君……
要是真這麽玩兒的話,還可以做彼此的天使麽?果然啊,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鐘意默默低頭繼續串珠子,突然一個吓人的念頭從心底蹦了上來:鐘家這果斷就是小說裏要除外戚啊外戚,這般權傾朝野縱橫軍政的,萬一哪天皇上不用了,可不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節奏麽?
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皇後涼涼繼續傻傻擺弄着珠子(她不會打絡子,只能幹這個),就聽得外頭簾子一陣兒響動,李升在簾子後面笑得謙和:“娘娘,陛下請您去西配殿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