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朱蓬是一位镖師,曾跟着镖局走南闖北的,在道兒上也是有些威名的,無奈去歲在随着镖局走镖時不慎着了道兒,一只手險些被廢了。
這镖是不能走了,只得幫着镖局訓練些镖師,一直到今年,朱蓬镖局的大總管暗暗透露出來,說镖局人滿,想要清理人的意思,朱蓬自覺,收拾了包袱就離開了。
好在他多年跑镖,雖說孑然一身,到底存了不少銀兩,後半輩子省着些倒也盡夠了,都說落葉歸根,朱蓬在外闖蕩多年,家中父母早已去世,但他到底是滄州府人,便一路沿着到了滄州境內,又順着往柳平縣行。
他腳程不緊不慢,又過了兩日便入了縣裏。
朱蓬多年不曾歸來,在他記憶中,這柳平縣并不富庶,甚至說得上是一個窮困之地,平日裏甚少有人在街上走動。但等他一入了城門,面前人來人往的一幕讓朱蓬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柳平縣何時也有這多人了?
怕走錯了地方,他拉着一個走貨的貨郎問了起來:“小哥,這裏可是柳平縣?”
貨郎看他一眼:“這裏不是柳平縣哪裏是柳平縣的。”
不對呀,七八載前的柳平縣分明不是這般的。
“哎喲,你這都多久的老黃歷了,咱們先前那劉知縣雖說沒辦成實事兒,但在他的治理下,咱們縣下如今可添了好幾位秀才公舉人老爺的,甚至還有進士老爺的,有這些老爺們帶着,可不越來越熱鬧了。”
“再說,咱們縣裏如今的知縣老爺,就是那位進士老爺可是個勤快的,咱們這縣裏縣外的在他的整治下可是不一般了,不說了,我還得趕着去賣香油嘞。”
朱蓬退開些許。有些恍惚的找到了家的位置。
朱家倒是沒甚差別,左右還是那些鄰裏,只住着的人都添了些年紀,見了他,好一會兒才敢認下,幫着把朱家給收拾了妥當,才問了句:“你爹娘在時聽說你是跟着走镖的,如今可還做這營生?”
朱蓬搖搖頭,說如今不走镖了。
鄰裏的嬸子就說:“不走镖?那感情好啊!”
朱蓬一臉懵。都不能走镖了還好?但好歹是看着他長大的隔壁嬸子,他也只能問:“蔣嬸,這……”
蔣嬸拍了拍她,手指往別處一指:“知道那邊住的是誰麽?”
“是咱們知縣大老爺!”不等他問,蔣嬸已經說起來了:“前些日子就聽說咱們知縣老爺有意為府上的幾位公子尋個武師傅,教公子們打打拳甚的,昨兒一早那何府外邊就貼出了告示,你會些拳腳功夫,如今又不走镖了,不正合适去何府上做個武師傅麽?”
“若你在何家當了武師傅,往後再給你說門親事,往後媳婦孩子都有了,你爹娘走了都能安心了。”
武師傅吶。說實在的,朱蓬聽了并沒有喜色。
想他們一個镖局裏邊都很是龌龊了,何況這官家老爺府上,但蔣嬸熱心,朱蓬也不好推拒,只說明兒去瞧瞧先。他打定了主意明日過去走個過場便是。
“瞧瞧好,瞧瞧好,不早了,你歇息吧。”
次日,朱蓬在路邊攤子上買了碗面吃了,這才拐了彎去了縣衙大街何府,只準備瞧一眼便走,卻不料倒見這何府門外熱鬧得很。
何家的管事在門口擺了張桌子,旁邊還有人登記呢,挨個問着這些人姓氏名諱,甚至連喝酒與否,身體是否清潔都要過問。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何府是在挑服侍縣大老爺的丫頭呢。
“下一位,你,叫甚麽?”
管事指了指朱蓬。
“我?”朱蓬指了指自己,想說自己不是來應這武師傅的,但被四周的人給盯着,這話反倒是不好說出口了。來了知縣大人門前,說不來應這武師傅,不是瞧不上知縣老爺麽?
他在外多年,心裏一轉便笑着說:“我姓朱,叫朱蓬。”
“喝酒否?”
“喝的。”走镖時夜裏要守夜哪有不喝酒的,尤其是大冷的天,越烈的酒越是能暖和身子的。
“酒後可曾發瘋?平日可有勤洗身體?幾日洗一次?會甚?之前是做的甚?哪裏人?”
一一登記了後,管事便叫他們過兩日再來一回。
何家選武師傅,那人的模樣性情在篩選後自是要好生調查一番的,瞧瞧出身是否清白,所言是否事實。縣衙裏便有薄冊,只消一查便知曉真假。
是以,等兩日後,只堪堪留下了四五人。
管事便帶着人入了何府裏邊。
朱蓬走在最後,聽着前邊兩人在咬着耳朵悄聲說:“這進去後能定下來的人只怕是何夫人。”
“是極,何大人勤政,這等事情只怕并不會親自過問。”
“沒料咱們卻要被個女人給挑挑揀揀的了。”
那管事并沒有帶他們去後院,只把人帶到了前廳裏邊。稍許,這兩位應武師傅口中的何夫人便到了。
朱蓬才回來,倒還沒怎的打聽何府的事,只隐約聽人提起過,說這位知縣夫人心腸好,當初一人掀起了那衙門裏頭一樁案子,替受了委屈的婦人沉怨昭雪,只為人有些小性善妒,把持着知縣大老爺,不讓他納妾,若說模樣,倒是極少有人見過。
是以,當下人婆子們簇擁着這位知縣夫人來時,朱蓬眼中卻是不住閃過驚豔之色。
這位何夫人,卻是生得極為貌美的。
在她腳邊還站着個小娃,正仰頭看着他們,眼中很是好奇。
“便是這幾人了?”她開口。
管事便點頭稱是。
那雙如秋水般的眼眸一下便打量了過來,分明是如嬌花一般的美人,卻在看人時,讓人覺得很是壓迫。半晌,她才收回了目光,仿佛只随口問了句:“你們覺得這習武練拳是為了甚?”
“揚名。”幾人都下意識說道。
都習武了不叫人知道還習甚的武呢。
米仙仙看向唯一一個沒開口的人:“你呢?”
朱蓬瞧了瞧自己的手,或許以前他也是覺得習武應揚名,闖出一條道兒來,但在一只手險些被廢了後,心頭那些心思才驀然消去,擡頭回道:“強身吧。”
米仙仙點點頭,讓人送了他們出去。
朱蓬前腳出了門兒,剛走上幾步,便聽有人叫他。他回頭,見是何府的管事,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恭喜朱師傅了,後日是三位公子旬假,正好請了朱師傅來教幾位公子練練拳腳,強強身子骨。”
何家公子是知縣公子,往後說不得是知府公子甚至別的,哪裏需要用習武來揚名的,他們身側自有護衛們保護的。
朱蓬反倒是懵了:“我、我這是……”
管事點頭:“沒錯,就是你,夫人點了你。”
朱蓬簡直是恍恍惚惚,他就是抱着随意的心思,沒成想,反倒成了?那街鄰裏們知曉他得了何府武師傅這個差事,也紛紛上門道賀,還說要替他介紹一門好親事。
這回旬考,大餅二餅得評沒有變動,三餅從丙提到了乙。
得了一日旬假,何安回了大房,清早,米仙仙把人叫了起來。
三餅揉着眼,瞧着才剛亮的天兒,靠在她懷中:“娘親。”
二餅沒說話,也如同三餅一般靠在娘懷裏。
米仙仙起得比他們早些,這會兒她摟了人好一會兒,拍了拍小兄弟兩個的小肩膀,笑着:“快些起來,你們大哥可是起來了。”
“娘親前日與你們說過的,武師傅已經請好了,今日便讓你們見上一見的。”
又賴了好一會兒,天色已經徹底亮堂起來,兩個孩子也磨磨蹭蹭的穿好了衣裳,随着米仙仙去了院子裏。
因着給他們請了武師傅的原因,何府的院子特意收拾了個臺子出來,朱蓬傳着一身利落,他已經在臺上候了好一陣兒了,他背脊挺直,身上肌肉結實,宛若随時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一般。
大餅三兄弟站在他面前,顯得十分瘦弱。
朱蓬擡手同他們見了禮:“三位公子。”
他在仔細打量這幾位嬌滴滴的公子哥。好在瞧着眉宇都是一股清正,并非那等驕縱之人,朱蓬這才徹底放了心。
米仙仙在一旁笑道:“朱師傅,我這幾個兒子文弱,還請師傅幫着讓他們強強身。”
朱蓬點點頭:“夫人放心。”
說着,小道那邊,身形挺拔的俊秀男子懷中抱了個小娃走了過來,氣定神閑,仿若閑庭信步一般渾身氣勢又讓人無法忽視。
身份呼之欲出。
米仙仙語氣親昵:“怎的來了?”
何平宴把小兒放在臺上,回她:“我想着
讓他們兄弟四個一起練練比較好。”
四餅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全然不知被放在臺上是為何,他朝米仙仙伸手,要她抱。被何平宴攔下,他擁着人,語氣溫和:“敬兒,看到幾位哥哥了麽,他們正同武師傅學武呢,你也去吧。”
四餅定定看着他。
他也定定回看過去。
米仙仙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說:“四餅是不是太小了些?”
“沒事。”何平宴:“讓他跟在後邊随便學學便是,小半刻鐘,不拘着他。”
他目光在朱蓬一板一眼教導幾個孩子身上掃過,露出兩分贊賞來:“這位武師傅憨實正氣,仙仙挑的人果然極好。”
米仙仙頓時得以的挺了挺胸脯:“那是,這朱蓬可曾是走镖的镖師呢。”
何平宴臉微微變色。
“朱蓬?”
米仙仙:“對呀。”
他臉上平淡無波,自然轉了話:“若是走镖的镖師,恐怕并不志在于此,不如早早把人放了的好。”此刻,他覺得這镖師也并不如方才見到的清正了。
細細聽着,他聲音裏還帶着兩分咬牙切齒。
何平眼眼眸轉深。
若是沒記錯,村裏有個叫何大鵬的,便曾在小姑娘跟前兒很是殷切,還曾鬧出謠傳來。
哼,這些個鵬的,都不安好心!
作者有話要說:同一個世界上不一樣的鵬,真是好大一口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