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說起來,這回還當真不是張氏的錯。
她一心想給兒子尋個模樣上等,出身良好的妻子,不然也不會登柳家的門。
柳平縣中,除了知縣,就屬柳縣丞的官最大了。
張氏看中的兒媳婦模樣家世在縣裏都是數一數二的,哪怕再降,也不會瞧上一窮二白的娘家啊。
張家窮,她侄女張春模樣一般,這兩樣她沒一個瞧得上的。
張氏本來正坐在屋裏閑來無事挑揀着绫羅,一聽張春又哥哥長哥哥短的纏着何安去了,頓時把身前的東西一推追着去了。
反了天了,她再三警告了張春不許湊到兒子身邊去,她面上答應得好好的,一轉頭就把她的話當成了耳邊風。
哼,她張氏也有被個小丫頭片子看扁的時候!
一路追到了老兩口的院子裏,定睛一看。
何安正把大餅給推出來,自個兒躲到了身後去。張氏擡頭瞥了眼米仙仙,只見她臉上的笑頓時也沒了。
張春改纏着大餅去了。
大餅性子內斂羞怯,平日裏除了家中父母與同窗極少與外人親近。何況,是與一個半大的姑娘這般親近的,頓時面紅耳赤,連手腳都沒地兒擺了。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但他一個男子,父親有時常教導他君子之道,總不好跟女子動手的。
張氏看得心裏有些高興,但見米仙仙臉色都開始發冷起來,到底知道不能真惹急了她,不然立馬米仙仙就得在跟前兒跟她表露個翻臉無情,老兩口在都沒用的,趕忙上前把張春給扯開了。
大餅長長的長籲口氣。
何安也知道他順手一把堂弟推出來險些惹了事,拉着他在一邊賠禮道歉去了。
張春認不得大餅,總不好再隔着人糾纏他,誰知道張春葷素不忌,見纏不着他轉頭纏堂弟的了?
何安還是頭一回見着這樣的。
“你這丫頭,不是說想挑兩匹布做衣裳麽,我房裏好些布匹,你去挑挑吧。”張氏眼裏含着警告,告誡這個侄女安份些。虛歲才不過十二的丫頭,學得倒是跟她娘,張氏的弟妹龐氏一樣,賊精賊精的。
龐氏坑了她多少回了?如今她的閨女還想坑她?
張春臉上還有些不情不願的,一會兒在何安臉上看過,一會在大餅何越臉上看過。
她記得來時龐氏的交代:務必要把表兄給攏好了,最好讓表兄見到她嬌俏的一面兒,對她這個表妹上了心,以後自然就能嫁進來吃香喝辣了,至于張氏這個當姑姑的,很是沒必要放在眼中。且,何家大房千好萬好,但到底還是不如二房好的,二房也有好幾個兒子,大的比她小不了多少,她大一些,可以在面前穩重一些,若是她把這位攀上了,那才是真正得了富貴。
何安跟何越兩個被看得都後背一陣發涼。
“還不快去。”張氏也見了,推了她一把。
何家大房,老兩口雖說不喜歡有丫頭下人伺候,但院子灑掃還是得要人,這會兒張氏喊了在外邊的粗使婆子,把張春連拉帶拖的給拉走了。
劉氏氣得捂着胸口,要不是懷裏還有個小孫子,恨不得跳起來罵張氏的。
甚麽娘家!
小小年紀,一雙眼倒是長得富貴!
只彙成了一句:“趕緊把人給送回去!”
張氏忙道:“娘你放心,相公說了待會兒回來便把人給送走,他親自送到家,絕對沒有二回的。”
劉氏:“我能信?”
“就是信了你還能信你娘家的人?”
兩家又沒撕破臉,便是關系淡了還能稱得上句普通親戚呢,人家就說來走親竄門的他們還能把人往外頭攆不成?如今兩雙眼盯着何家的人可多着呢。
說來還是張氏惹出來的禍事。
劉氏又瞪了瞪她。
張氏陪着笑,柳家那事真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晌午用了飯食不久,米仙仙便帶着幾個孩子家去了,這回還帶了何安一道回來。
大房沒進縣裏時,何安一直住在二房,如今院子裏還備着他的房,只大房在縣裏安了家,米仙仙也不好留人了,這回回來,劉氏生怕張氏娘家又沒臉沒皮的倒貼上來,影響了大孫子,便讓何安住到二房來。
何安比大餅年長歲多,差得不大,兩人又在一塊兒讀書,他打小性子就活潑得很,村裏上下就沒有他不去鬧騰的,米仙仙也沒有不願,左右之前還住着呢,再者多了他,正好與大餅有個伴兒。
二餅三餅兩個雖也是一處,到底兩人比他們小了幾歲的。
于是,他們這一行又帶着何安的行禮烏泱泱的回了家。
何平宴抽空來了躺,見下人們往院子裏搬搬擡擡的,問道:“夫人可是置辦了甚?”
米仙仙:“是元子的行禮,打今兒起,他住在二房。”
何平宴一聽便皺起了眉:“可是發生甚事了?”
他大哥大嫂他是知道幾分的,大哥何志忠向來不是個喜歡麻煩人的,大嫂對侄兒何安更是十分重視,都在縣裏,哪裏會讓何安到二房來住的。
“嗯,差點你就多了個小兒媳婦了。”米仙仙便把今日的事一一說了,尤其是說到張氏娘家把閨女往何家一仍就跑的事兒,啧啧兩聲:“這張家人行事我倒是頭一回見。”
夠幹脆,夠無恥。
“想來以後挑兒媳婦,我可得認真挑選了,如今的小姑娘家,瞧着半大的年紀,還沒及笄呢,就知道挑人了,還知道往高的挑,你是沒瞧見,先前她還一口一個哥哥呢,叫安子叫得可甜了,讓何安陪她玩,一副小女兒撒嬌的模樣,等咱們家大兒一出,她那眼立馬把她的好表哥給抛棄了,拉着大餅的袖子,一口一個越弟弟的,半點沒再管過她的好哥哥。”
膝下沒有閨女,米仙仙很是對柳夫人幸災樂禍了一陣兒。但如今兒子逐漸長大,過幾年就要相看人家了,她如今也擔憂起來了,生怕以後給挑了個如同張家女這般的,那只怕一家人都沒得清淨了。
愁啊。
何平宴笑笑,說:“還早着呢,咱們仙仙慧眼如矩,一眼就能看得出好壞,定不會挑這種勢利的姑娘的。”
米仙仙被他一捧,心裏的憂愁頓時散了。
也是,她眼光好着呢,可不跟大嫂張氏一般算計一場,卻黴運倒在自己兒子身上的。
何平宴只坐坐,喝了半盞茶便回前院裏繼續辦公了。
柳平縣不富庶,何平宴上任後頭一件便是任司農縣丞一道在各地勘察,在觀之天象、土壤等列羅出适合各地種植的一套來,再發文通告,征召人來修路。
天色晴明,各村都忙着在田地裏忙活,他便命各家三日抽一人做工半日,抵換工錢,如此倒也不耽擱田地裏的活計。
大周行商人多,因此催生出無數的能人巧匠來,以便利于軍營甚至農家耕種事物,農人在田地裏忙時,也可借由這些工具節省些時日來,很是便利。
他回了前院,讓人去拿了商稅冊子來。
不一會,下去的人來回了,說柳縣丞不在,這征收賦商稅等冊子都被鎖着,鑰匙在柳縣丞手中,戶房其他管事們也沒有法子。
“人呢?”
他沉聲問。
好一會兒才有管事回了句:“聽聞是柳家來人請了縣丞回去,下管們瞧着那柳家來傳話的很是着急,怕是真有甚急事。”這最後兩句是他想着幫柳縣丞描補特意添上去的。
何平宴垂目,唇邊勾起抹冷笑來。
左右不過是柳家千金的事。
但這種事,自有典史負責追查,他一個縣丞除了監督等着還有甚別的法子?若是有,那也是柳家自己不肯交出柳家千金留下的書信罷了。
魏海身為巡檢,已經同他說了好幾回柳家朝他施壓,督促他盡快把人尋回來了,典史同巡檢一般,都是從九品,官職微末,柳家千金的事由典史負責查,巡檢在各關津處設下巡檢,負責抓捕。
如今人不見了好幾日,柳家一直朝巡檢典史施壓,卻不把書信交出,只怕這封留下來的書信中,那柳家千金雖沒有寫下去處,但總歸是寫了另一人的形貌特征的。
這封信,柳家自然不能交出來。一但交出,便證實了柳家千金與人有染,何家大房逼迫的事也就不攻自破。
“去告訴柳縣丞,他若是不能來衙門當值,便告了假,想在府上歇息多久都可。”
典史官位低,但在縣丞主薄不在時可代他們行使職權。
米康被人趕着貼上門,何家大房被人潑髒水的他一筆一筆都記着的。
何平宴面兒上沒有露出絲毫,話也不輕不重,但下邊戶房的人就是忍不住心中一顫,忙退了出去,與柳縣丞交好的已經派人去柳府上通知了。
夜裏用了晚食,大餅被何平宴叫到了一旁。
“聽你娘說,今日有小姑娘拉了你的袖子。”
他開口,說得肯定。
大餅一聽這話,頓時一張小臉爆紅,捏着衣擺,眉清目秀的,倒是少了幾分男兒的氣概。
看來得請個武師傅了。
何平宴心裏嘆氣,不敢把人逼狠了,回頭妻子可不高興的。
便語重心長同他說:“你如今也不小了,需知男女有別,平日裏對待姑娘們要遠着些才是。”
大餅細聲細氣的:“我、我推了的。”
那張春力氣大。
“君子不能同女子計較。”
何平宴告訴他:“可以計較。”并還向他傳授着:“對待不喜的姑娘,不止要離得遠遠的,還得嚴厲呵斥,與她們保持着距離才行。”
他拍了拍兒子的小肩膀:“過幾年你都得相看人家了,要自己有主意,莫要讓你娘為你太操心了。”
大餅:“……”
爹的重點,是最後一句罷。
作者有話要說:明兒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