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米仙仙緩緩從榻上坐起。
只覺得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一絲疲倦,反而湧入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似的,頗有一種遇山開山的架勢了。
“給我梳洗打扮一番。”她交代了句:“就用前些日子從孫家胭脂鋪裏采買來的胭脂水粉。”
那孫家在知縣夫人登了門後,半點都不敢懈怠的,孫家胭脂鋪的掌櫃更是親自送了胭脂水粉來。
“是。”
人參手藝好,米仙仙本就是個難得的美人兒,被她這一梳妝打扮得更是精致無雙。
一襲湖綠色的衣裙,細腰婀娜,面若桃花,黑白分明的大眼水盈盈的,她一身肌膚嬌嫩,女兒家的嬌态十足。她一手搭在人參手上,身後跟着玉竹當歸幾個丫頭,儀态緩緩,宛若那煙雨江南下的袅袅美人兒,颦婷而來。
她不急。
何夫人這個身份注定她不能像個潑婦一般上去跟人扯頭發揮拳頭的。她得在重要的時候登場。
“何大人,我對你的心意早在三年前便已明了,至今也不曾變過,女子年歲空耗不得,懇請何大人圓了我這份心意吧。”鐘離夏身穿一身白衣白裙,臉上還帶着淚兒,語氣很是堅決,仿佛是用了無盡的力氣才把這份心意托盤而出,帶着孤注一擲的決心。
圍在她身邊的是平日裏追捧着她的大姑娘們。她們平日裏便受鐘離夏蠱惑,只認為追求心中所愛才是對的,見鐘離夏這般行事,都覺得她甚是勇武,附和應承。
“何大人,鐘姐姐對你一片心意,你就成全她吧。”
“聽聞何夫人擅妒,何大人若是怕不好同夫人交代,我們都可幫着勸勸夫人,勸她大度寬容,鐘姐姐出身好,又願意奉夫人為大娘子,對夫人恭敬侍奉,夫人還有何不願的?”
“你便成全了鐘姐姐吧。”
一張張還稍顯年輕的臉龐紛紛出言,很是着急。鐘離夏甚至都用不開口,只站着露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臉來便有人替她把話說了。
何平宴淡淡的站着,已經很不耐煩了。
他身上還帶着一股泥土的氣息,但他模樣出挑,長身玉立,并沒有一丁點局促的模樣,周身氣勢渾厚,一瞧知道并非是尋常人,這會兒他眉眼疏淡的擡了擡:“說完了?”
“大庭廣衆之下阻攔朝廷命官,你們這是想觸犯我大周律法不成?”
……
不過是為鐘姑娘說兩句話罷了,怎能牽扯到律法身上?
“何大人,我們攔着你只是因為一樁小小的私人恩怨罷了。”
“就是,我們不過是一些小女子,與大人講幾句,犯不上如此。”
何平宴看了眼稱自個兒是小女子的姑娘,眼裏一哂。
顯得十分冷漠。
許是在他眼中,人與人并沒有不同,若是有姑娘,那許只有一人。
他的小妻子。
“大周律法如何非由你們而定,倘若你們再阻礙本官,本官便對你們依法查辦。”他身處在縣衙門口,輕輕一招手,便有衙役趕了來。
原本還很是不滿的姑娘們紛紛閉了嘴,眼裏淌着驚懼之色。
鐘離夏不得不站了出來,柔柔的福了個禮,很是大方得體:“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錯,若不是聽聞我想來與大人說個清楚,她們也不會跟着來,還請大人不要同她們計較。”
鐘姑娘可真是心善啊。
何平宴看在以往救命之情的份上雖然同她疏遠,卻從來沒有冷下臉的。這是第一回,他把她的嬌柔裝作看在眼中,只覺得很是煩膩。
他正了神色:“鐘姑娘,我再同你說一次,煩你聽清楚。”
“我對你并沒有任何心思,所以,也請你以後能離我遠些。”
能被何平宴放在心上的人很少,鐘離夏并不算在其中,他是知道鐘離夏有這心思的,只好歹有一份恩情在,看在這份恩情的份上,他也沒有冷言冷語讓她難堪,只遠遠疏離,态度明确,為她保全了這份體面,從頭至尾也并沒有給她任何遐想。且,鐘離夏的這份心思在他看來也實在是淺薄雜亂了些。
無論鐘離夏到底還存了甚麽心思,都與他無關。
“何公子……”鐘離夏眼裏沁了淚,喚出了在回縣時一直的稱呼,提着裙擺轉身哭着跑了。
“怎麽這樣啊,女兒家的顏面全沒了……”
“鐘姑娘那般善心美麗的女子,怎會看上這般沒心沒肺之人。”
“……”
鐘離夏這一跑,留下的姑娘們紛紛為她鳴不平起來,甚至都顧不得在一旁候着的衙役們了。
米仙仙邁着小腿兒走出門,嬌斥一句:“好大的膽子,竟敢辱罵朝廷命官!”
她一身水嫩,耀眼奪目,偏生板着臉,瞧着便是不親近的模樣。
先前對着她們一衆姑娘家十分冷淡的何平宴在她出現時,那雙眼裏的冷漸漸柔和了下來,他上前幾步,極為殷切一般,接了丫頭的位置,親自攙扶起人,兩人站在一塊兒,相視一笑,宛若一對神仙眷侶。
對比着先前鐘離夏哭着跑走的模樣,有人沒忍住,開了口:“何夫人,你也是女子,應該明白女子的苦才是,若是你願接納鐘姑娘,我們都會感激你的。”
何平宴眉眼一掃,袖子被米仙仙拉住。
她朝他笑笑,轉身朝着那群姑娘:“哦,感激我呀。”
“我拿你們的感激來做甚?小姑娘家家的,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她相公可不是那起能被人輕易說動的蠢貨,鐘離夏帶着人,名為相勸,實為逼迫,卻是算錯了他的脾性。
姑娘們被嘲諷得面紅耳赤的,“女子應該賢慧大度,才是大婦作風,何夫人這般就不怕別人說你擅妒。”
米仙仙十分誠實的搖頭:“不會。”
“再則這納妾不納妾是我們何家的事情,你們又不姓何,有甚麽身份來管別人的家務事?別人插手家事那是打抱不平,你們這插手是想給別人家送個妾?”
“都這麽閑,不如我也給你家送幾個妾吧,你們家的大娘子們許是忙,沒教導你們做人的規矩,正好多送幾個小娘子,管管你們這些當女兒的。”
米仙仙不是說笑。當日她便吩咐人去那樓子裏贖了十來個清倌人,挨家挨戶的給送了一兩個,且這些清倌進去可是當那良妾擡的,充做二娘子三娘子的,替大娘子們管教閨女的。
她是知縣夫人,送去的人自然沒人敢拒絕,過去的人也沒有遮掩,話說得明明白白的。
當天夜裏,縣裏不知多少戶人家傳來了瓷碗破碎的聲音。
米仙仙使了壞,笑倒在何平宴懷裏。
何平宴把人扶了扶:“身上髒。”
米仙仙嬌嬌的哼着:“我又不嫌棄你。”
何平宴剛回來時,米仙仙同他親近了幾分還很是羞怯,如今卻會主動朝他依靠了去。
縣裏的事情傳得快,等幾個孩子下了學
回來也都知曉得差不多了,三餅小鼻子皺了皺,“她可真是讨厭。”
二餅附和他點頭。
大餅看了看娘,見她神色沒有露出傷心之色,放了心。不過小男子漢還是很認真的跟她說:“娘,爹是男子漢大丈夫,他不會對不起你的。”
說着又重重點了點頭,加重了語氣,他說:“不過如果爹真的對不起你了,娘你放心,大餅會養着你,不會欺負你的。”
“三餅也是。”
“二餅也是。”
米仙仙捂着嘴兒。身後,渾身還帶着些水汽,将将從裏間出來的何平宴随手披着件青色的袍子,在大兒的小腦袋上輕輕一點。
“你爹不會對不住你娘的。”他說。
大餅是個從來不會在背後說人小話的孩子,他性子內斂羞怯,頭一回說不僅說了,且還被人抓了個正着,小臉頓時紅成一片。
頭頂,沉沉的聲音傳來。
“爹問你,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可還記得。”
大餅臉上帶着羞愧,頭垂得更低了。
一旁,二餅擡起正經的小臉糾正:“爹,大哥不是君子,是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小正兒八經的二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