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餅是個不愛說話的,小小的人,總是一本正經的板着小臉兒,默默的聽着別人說着。偶有出聲都是附和着同胞弟弟三餅。好在家裏人知道他的習性,也沒人忽略了他去,知道他喜吃些糖果,便隔三差五給尋了來。
這會兒,還不到何平宴腰間的小人仰着臉兒,并沒有因為父親的高大威嚴就怯懦,甚至躲到娘親身後尋求庇護,相反他還皺了皺小鼻子,有理有據的:“娘親常說,你這孩子。”
“如此推斷,我們都是孩子。”
二餅三餅去歲才進學,都是從最簡單的百家姓三字經開始學,到如今在縣裏進學也是待在幼學間裏,諸如論語等書連大餅也是才堪堪觸碰,二餅三餅自是不知。
二兒子倔強,何平宴正想同他們講一講君子之道,也算給他們打個底,米仙仙走了過來,手指悄悄在他背後捅了捅。
她蹲下身,把幾個孩子摟在懷裏,挨個在臉蛋上親了親。
“娘親很高興。”
她摸摸幾個孩子的頭:“我們大餅已經知道心疼娘,二餅三餅也懂事了,還知道護着哥哥了,你們都沒有說錯。”
“還小呢,就是孩子。”
三餅得意的朝他爹看了眼,眼神張揚毫不掩飾。
又偷偷跟二餅說:“哥哥你真厲害。”
二餅一張臉更大餅有得拼,都羞紅了,繃着的小臉也憋不住了,輕輕的點了點頭。
米仙仙的話,何平宴向來不會當着否認,只在心裏定下了改日考校他們功課。
夜裏,米仙仙把小兒子四餅給哄着睡了,靠在軟枕上,一副要跟他談心的模樣。
何平宴見她那繃着的小臉有些發笑,怕惹火了她,微微抵着拳,輕聲問:“怎麽了?”
米仙仙披散着烏發,聞言端着身子,很是正經:“相公,我要與你說一個大問題。”
她盯着他,十分嚴肅,顯示她對接下來要說的再是鄭重不過了。
何平宴在她身側坐下,大掌自然的覆在她柔軟的小手上,微微颔首,眼中帶着認真。
“你說。”
知道他已經把話給聽了進去,米仙仙也就忽略了手背上那點些許的微弱的動靜兒了。
“我覺着你以後要多笑笑,語氣中多些溫和,幾個孩子還小,當父親的雖說在孩子面前要有一副嚴肅的面孔,但也得分人,若是那等皮實活潑的孩子,擺出一副嚴厲的面孔自是能鎮住他們,但咱們家的孩子打小就聽話懂事,又乖巧內斂,你再嚴肅了些,把他們吓住了怎麽辦?”
這世上,有人性子外顯,有人性子內斂,何平宴恰恰就屬于內斂的性子,莫說在幾個孩子面前,就是生父生母面前也是一副瞧着有些疏淡的模樣。今日那些人說他沒心沒肺可把米仙仙給氣壞了。
上任劉知縣聽說便是給軟和的性子,可自他上任後這整個縣衙的風氣一再滑落,衙門裏外人人耽于享樂,疏于政務,她相公上任後花了多少日夜才把往年的陳雜舊事給梳理了清楚,又馬不停蹄的去各村走動,如今柳平縣裏外人人都打起了精力,瞧着便有精神頭的模樣可都是她相公的功勞。
何平宴有些不以為意,但還是配合着裝着認真聆聽。
米仙仙頓時再接再厲:“你看……”剛開了頭,手心一陣酥麻。她低頭一看,頓時面紅耳赤起來:“你、你流氓!”
“我跟你說話呢!”
結、結果他竟然捏着她的手指把玩。
何平宴輕聲笑了笑,雙手把她的小手捧着,高大的身軀微微傾身,靠近了去,聲音裏帶着誘惑在她耳畔回蕩:“不提他們了好不好?”
米仙仙耳朵泛起了潮紅,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可、可是……”
他一手已經環住了她的腰身:“沒有什麽可是,你就沒發現這幾個小子半點都不怕我的麽?”
在他剛回來時,小兒子可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的。
“好、好像是這樣……”她腦子迷迷糊糊的。
何平宴再不給她機會,把小兒子挪到一邊的小床上,傾身過去,紅色的床幔遮住了裏邊的滿是春光。
何平宴在幾個孩子面前是嚴父,但他又是慈父,照顧幾個孩子從不假手于人,從抱着他們到給他們穿衣做飯,除了偶有在學業上待他們嚴厲了些,餘下連他們手指都沒動過一下,幾個孩子自是能分辨他的脾性的。
大兒子的脾性實在是太害羞了,這點便是何平宴都頗有些頭疼。
不能重,不能輕,輕了他這個當爹的一絲威嚴都無,重了妻子不滿。
清早,何府側門已經停了輛馬車。
三餅提着他的小籃子先走了出來,還不望朝後念叨:“哥哥,你們快些。”
天色尚早,大餅二餅都穿着藍色的院服走了出來,大餅眉心微蹙,有些猶豫:“咱們真的要去?萬一耽擱了進學時辰,孔院長只怕會同爹娘說的。”
三餅撅嘴兒:“正因為不能耽擱進學時辰所以才要提前出門麽,咱們現在就過去,等給娘出了氣,咱們就趕回書院!”
夜裏的時候,幾個孩子湊一堆,覺得那叫鐘離夏的女子實在是可惡,三餅是個急脾氣,當下就表示要為娘出了氣。都說何家如今的家主是他們爹,但以後這整個何家都是他們兄弟幾個的,作為何家的小男子漢,他們得出教訓教訓她,告訴她,這何家可是他們的,不能讓她進!
“快上馬車!”
大餅二餅看了看,只得學了三餅爬上了馬車。
米仙仙也聽下人回禀了消息,說幾個公子連早食都沒用便去書院了。
她打打哈欠,眼角還沁着淚兒:“這麽早。”
她還有些擔心,但想着幾個餅身上有銀子,身邊還跟着小厮,是定然餓不了的,只跟幾個丫頭感嘆。
也太勤奮了。
鐘離夏是住在鐘家商行的,上邊特意騰了一樓置成她的閨房,在嫣紅坊內,從縣衙大街過去只需用上半刻鐘便到了。
這會兒天不過才亮了一會兒,街上已有小販們擺好了攤子,有那賣面食的,有那包子饅頭的,陣陣兒香氣不住傳進了馬車裏邊,饞得幾個孩子肚子都叫喚。
三餅想掀簾子,被大餅一把按住,朝他搖頭:“不能吃,不能耽擱時辰。”
二餅正經着小臉點頭:“回來再吃。”
三餅抿了抿嘴兒,抱着小肚子坐到了角落裏。
嫣紅坊內多是些胭脂水粉,澡豆綢緞的,很是帶着香氣,車夫還沒把馬車架到鐘家商行停下呢,就見那鐘家商行門口已經擁着不少人。都是些婦人家,還有帶着丫頭婆子的,神情皆是憤憤然,不像來買東西的。
怕傷到馬車裏三個金貴的公子,車夫不敢把馬車停近了,只在鐘家商行隔上幾處鋪子停下,轉身把鐘家商行的情形給他們說了說。
掀了簾子,鐘家商行的情形瞧得便真切些。的确不像是來買東西,反倒像是來讨債的。
有知道情況的站在一旁指指點點的說着:“聽說知縣夫人昨晚給好些家裏送了二娘子三娘子的,個個都是樓裏的清倌人,才藝一絕,個個貌美如花,一入了這些府上的宅子,可把那當家的爺們給勾得不輕。”
“說來這些人家也不過有那丁點家産罷了,真贖個清倌人可贖不到的,如今知縣夫人白白送了,實在讓人豔羨,怎的知縣夫人不送我一個呢。”
有人就笑:“你閨女要是也去縣衙跟着鬧,知縣夫人指不定也送你一個。”
“說起來聽說那鬧事的姑娘家中,還有那在衙門六房裏辦差的,也不知道這回得罪了知縣夫人,這差事還能不能保住。”
“可不,萬一沒了,這可是養出個仇人來了。”
突然,鐘家商行外邊爆發出一陣激烈的争吵,長相肥胖的婦人兇狠的指着,突然一巴掌揮了過去,手指間,還有點銀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鐘家商行頓時鬧成了一團兒。
車夫把幾個餅護在身後,生怕被波及到了。
有人喊了起來:“鐘姑娘受傷了,快找大夫來!”
幾個餅面面相觑。
人受傷了,他們還要過去警告教訓她麽?
“算了,君子不能乘人之危,等她好了咱們再教訓她!”大餅說。
二餅三餅點點頭。
如今這情形,他們也插不進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