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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回是被燒得口渴,第二回是到洗手池用涼水為自己降溫

你不要想以這種方式讓我絕望,我告訴你,就算是死,我也會愛着他,等着他,總有一天我會回到中國,回到颍州,而你會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随便你怎麽說。”白桑目光清冷,語氣淡漠,“死了就是死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那裏還有從他身上截斷的一根手指,如果你想看,我給你。”

“不!”柯七律緊緊捂着嘴,發鹹的眼淚從指縫中滲出,流進嘴裏,又苦又澀,“我不聽,不聽!你不要再說了,我什麽都不會相信的!”

她聲線啞到發不出聲音,驀地轉身,朝着漆黑一片的大海奔去。

白桑反應慢了一拍,立刻拔腿追過去。

海水冰冷刺骨,淹沒她的腳掌,沒過雙膝,碎花長裙的裙擺在海面飄動,她狠狠跌入深不見底的海中,任憑腥鹹的海水封住自己的口鼻。

身後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小七,小七……

那不是她想聽到的。

她只有一個名字,柯七律。

只有一個愛人,叫做秦城。

☆、你是最美的孤星:63

她躺在柔軟的絲絨床上,昏沉間,有窸窣的談話聲響起。起初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膜,忽近忽遠,随着意識的逐漸回籠,對話聲伴随着打火機蓋子的閉合聲,灌入耳內。

“……她就是個禍害,遲早要出事。”

男人的聲音,有些熟悉。

柯七律張開眼,費力地撐起軟綿綿的身體,靠坐在床頭。喉嚨裏滿是腥鹹的味道,她咳了咳,立刻從嗓子處傳來幹澀的疼痛,牽連着顱腔裏都在抽疼。

房間內只有她一人,那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隐隐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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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看不清楚,你也跟着犯渾?要死就死,還救她做什麽。”

這下,柯七律聽出來了,這是周奕的聲音,不知他在同誰講話。

白桑救了她?

柯七律腦中混沌,挪下床,穿好鞋子慢吞吞地走過去,将門打開一條窄縫。

周奕正和阿輝說着什麽,聽到響動,立刻噤聲,兩人同時回頭看着她。

周奕沒給柯七律好臉色,收起手中的打火機,冷冷瞥了一眼,轉身便離開。

“三哥在樓下。”阿輝倒還算客氣,向後退了兩步,為她讓出路來,“小七小姐要下去嗎?”

柯七律腦袋很痛,悶悶地“嗯”了聲,便兀自扶着牆壁走向樓梯。

阿輝目送她的背影,耳畔還回響着周奕不久前的話。其實所有人都看得出,自從這女人來之後,白桑就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沒有周奕說得那麽嚴重,但阿輝也不傻,白桑是什麽人,從來沒在任何事上栽過跟頭,卻頻頻在柯七律這兒翻船。他粗人一個,沒經過什麽愛恨情仇,但至少能看得出,白桑認真了。

他這號人物,一旦對什麽認真起來,是很可怕的。

柯七律走下樓時,看到白桑就坐在客廳的皮沙發上,低垂着頭,赤着上身,頭發還濕漉漉的,應該是剛沖過澡。

她慢慢走過去,挨着他坐下,看了看,伸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整個過程白桑都沒有動,始終保持着這個姿勢,跨開雙腿,手肘支在膝蓋上,默不作聲。

柯七律小口小口地嘬着水,眼神黯淡,喝了一半後,才将水杯放回到原位。

“那截手指在哪兒?”

“嗯?”白桑蹙眉,偏頭看着她。

“我想看看。”柯七律喉間發澀,扯出一抹冷漠的笑,“讓我看看,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吧。”

白桑察覺出她不對勁,直起身,從側面定定地望着她:“你怎麽了?”

柯七律仍直視前方,動了動唇:“沒事啊,你不是說秦城死了嗎?”她側過臉,蒼白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美,眼睛因為哭過,微微浮腫,她沖他悲凄一笑,“這下你終于報仇了,很開心吧。”

“柯七律,你好好說話。”

不知為何,白桑竟覺得有些怕,她的神情和語氣令他心煩意亂,那不是悲痛,而是一種讓他無措的絕望。

他覺得眼前的女人和之前不一樣了,從前的她也沖自己發狠,說惡毒的說,詛咒自己不得好死,但至少他感覺得到她還活着,可是此刻,白桑覺得她沒有任何生氣,雖然也在說話,但就是怎麽聽怎麽不舒服,就好像是被誰抽走了魂兒,只餘一具空洞洞的軀殼。

“我怎麽沒有好好說話?”柯七律臉上的笑容消散,面無表情,“你對他恨之入骨,他死了,你不是應該歡呼雀躍,大擺筵席昭告天下嗎?什麽時候打算開慶祝會,哦,對了,這次來度假其實就算慶祝了吧?那你為什麽還能大言不慚地帶上我呢?”她又扯起嘴角笑,嘲諷至極,“白桑,你果然是個冷血動物。你怎麽好意思,帶着你殺死的人的愛人,來參加慶祝會?為了看我痛苦對吧,那很好,你現在看到了,滿意了?”

白桑豁然起身,拔高音量:“柯七律,我警告你不要再說了!”

“怎麽,你接受不了?”她好笑地搖搖頭,捧起那半杯水,繼續開口,“真有意思,受不了的人應該是我,你哪裏會覺得不安?你本來不就是這樣的人嗎?不願讓我看那截手指,沒關系,我不看就是了。”

說完,她将杯中水兩口喝盡,起身便要上樓。

白桑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兒?”

柯七律回頭,目光空洞,笑容揶揄:“怎麽,你還怕我再做什麽傻事?”

他的确怕,尤其是當看到漆黑的海水将她完全淹沒時,他吓得心髒都快要停擺。

白桑不作聲,眉頭擰得很緊。

“放心,我不會再傷害自己。”柯七律掙開他的手,向後撤了一步,同他保持距離,“你還沒得到報應,我怎麽敢先走。白桑,我會好好活着,活到你遭報應那一天,我要親眼看着你下地獄。”

她徑自上樓,脊背挺得筆直,那道背影淩厲得讓白桑都覺得周遭寒意四起。

他舌根發麻,有那麽一刻,他特別後悔将事實告訴她,如果不知道,至少她還有一絲念想,不會像現在這樣行屍走肉地活着。

她活着,只為看到他慘烈地死。

這讓白桑的心從未有過的撕裂般的疼。

他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今天這一步,早知如此,他早該在中國就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或者在抓到她的那一天,就毫不留情地斬斷這一切。可是這世上并沒有後悔藥賣,他可笑地發覺,自己此刻一點兒都不開心,秦城的死沒能讓他得到報複的快感,只有揪心,只有悲哀。

他在原地愣了許久,直到阿輝走來,将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袍拿給他。

“她在卧室。”白桑沒接,垂眸望着那只空了的水杯,“睡了?”

阿輝搖搖頭:“不知道。”

他“嗯”了聲,又沉默很久,忽然提步邁上樓梯。

房間內燈光昏暗,只亮着一盞床頭的臺燈,落地玻璃門外海浪聲一波接一波,柯七律就站在露天陽臺,扶着欄杆靜靜望着黑黢黢的海面。

身後的門傳來一聲響動,白桑走到她身旁站着,默了片刻,忽然一把将她擁入懷中。

他将額頭輕輕抵在她發間,有力的手臂環着柯七律冰涼的身體,一點點收緊力道。

“對不起。”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話,俯在她耳畔,聲音喑啞。

柯七律不為所動,嗤笑一聲:“你殺了他,然後給我說對不起?”她手掌貼上男人的胸膛,用力推開,“白桑,你不覺得可笑嗎?”

他再次伸手,将她更急迫地摟入懷間,拼命親吻她的額頭,眼睛,還有臉頰。

“給我一次機會,我可以比他更愛你。”白桑捏住她瘦削的肩頭,輕輕搖晃,“相信我,不管什麽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

“是嗎?”柯七律冷笑,指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對他說,“那你就死給我看,你死了,我什麽都滿足了。”

白桑心如刀絞。

“你就這麽盼着我死?柯七律,你是個醫生,你發過誓!”

“那是對人,不是對畜生!”她的手指從海面,移到他的臉,“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除非你死,否則我不會再聽你說任何一句廢話。我已經不奢求你會放了我,即便放,我自己活在世上也沒意思,所以我就待在這裏,親眼看着你死。”

她轉身,白桑又要伸手去拉,就在這瞬間,他餘光裏閃過一抹刺目的白色,幾乎下意識的,他猛然将她撈進懷中,旋身擋在她身前。

一聲槍響,打碎了徹夜的寧靜。

白桑的身體猝然一僵,柯七律明顯感覺到胸前有股熱流襲來,她低頭,看到一汩汩鮮紅的血液從男人胸口流出,染紅她潔白的睡裙。

樓下亂糟糟一團,樓上卻是從未有過的靜谧。

她聽得到他急促的呼吸,那血如同開了閘的水流,怎麽都堵不住。

“白桑?”柯七律雙手發抖,想要推開他,卻反而被抱得更緊,“你流血了,很多血,你先放開我,我幫你止血。”

他勾唇,氣息虛浮:“不是說要看我死嗎?還止什麽血。”

柯七律更用力地掙紮,慌亂搖頭:“我不想欠你的人情。”她甩開他的手,轉身跑進屋內,想要找醫藥箱,“你不能死得這麽随便,你害了那麽多人,只能被亂槍打死,橫屍野外,而不是死得這麽舒坦!”

她翻到醫藥箱,跑回去,卻在快要踏出玻璃門時,眼睜睜看着他在面前轟然倒下。

一扇門,兩個世界。

白桑躺在地面,鮮血滴落滿地,他躺在自己的血液裏,微笑看着她。

清冷月光照在她臉龐,烏黑的秀發下,眉目清秀,美得似天使下凡。

“欠你的那條命,我還了。”

…………

随行有醫生跟随,一衆人全都守在房門外,唯有柯七律不在場。

阿輝和周奕在事發後的第一時間便追查了那枚子彈的發出地,可惜并沒得到有用的線索,但從子彈的型號上推斷出,是緬甸當地人幹的。

原本休閑放松的度假,因為這突發事件,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柯七律一個人走出別墅,眼下事态嚴重,沒人關心她的行蹤,她便走過海灘,面朝初陽即将升起的方向,靜靜站着。

她很累,身心俱疲。

她還是無法擺脫身為醫生的本性,無論是人,或是畜生,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想救。

海水撲打着暗礁,身後有人緩緩靠近。

“小七小姐,吓着了吧?”沈開單手抄在口袋裏,停在她身旁不遠處,“據說三哥救了你。”

柯七律回頭,抿唇:“你到底是誰?”

她不笨,所有白桑的手下,唯有沈開給她的感覺不同。他像是有什麽話一直隐瞞着,想要對她說,卻又欲言又止。

沈開笑了聲,漫不經心掏出一支煙點燃,抽了兩口,忽然回頭看着她。

“小七小姐認識柯岩嗎?”

☆、你是最美的孤星:64

柯七律沒料到會從他口中聽到柯岩的名字,她只愣了一瞬,便警惕地向後退了半步。

“你為什麽會知道柯岩?”

沈開淡笑,再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夾着煙,環顧四周,沉下聲音對她說:“我親眼看着柯岩殉職的。”

他用了“殉職”一詞,說明很清楚柯岩的身份,這麽說來……

柯七律不敢妄作判斷,眼睛落在他黑瘦的身上,怎麽看怎麽覺得,他和自己心目中所想的“高大形象”沒一處符合。

“你想讓我怎麽做?”

沈開動了動眉梢:“不懷疑我的身份?”

她不搖頭也不點頭:“我要先聽了你的回答,再做決定。”

“也罷。”沈開笑笑,連抽了好幾口煙,短短的煙頭很快燒到手邊,他向海水裏撣了撣,回過頭,“斬草就要除根,趕盡就要殺絕,你應該比我更懂這個道理。白桑的勢力範圍太廣,除了緬甸,還有越南和柬埔寨,砍樹就要連着根,一網打盡。況且在緬甸,也有人對他虎視眈眈,納昂将軍那邊手腳不斷,如果我猜得沒錯,剛才那枚子彈就是他手下人做的。我們不想只端白桑一人的窩,還有這地方其他的毒瘤。”

“你們?”柯七律揚起音調,“如果這件事最終失敗了,會怎麽樣?”

沈開頓了一下,煙頭的火星燒到他的手,迅速抖落。

“那我會成為一名光榮的烈士。”沈開恍若無意地勾起唇,側目,沖她露出滿不在乎的笑容,“到時候還得拜托柯小姐逢年過節到我墳頭燒炷香。”

烈士。

這個詞給了柯七律一記定心丸。

她眉梢擡起,笑着搖頭:“不像。”

沈開咧嘴,悄聲湊到她耳旁:“當然不像。因為,像的那些,早就死了。”

…………

白桑中槍的事被嚴格保密,仰光之行因這一變故而夭折。

別墅裏多了些保镖,之前只有正門口外,現在幾乎将整棟別墅圍了個嚴實。柯七律看到這些人身上随時都佩戴武器,有些是鋼刀,還有小口徑的手|槍,別墅內外人心惶惶的。

柯七律沒覺得害怕,倒是阿滿這些傭人整日吓得大氣不敢出,連說話都比平時低了幾個分貝。

白桑一直躺在樓上卧室休養,聽傭人們提過幾句,似乎傷得很重,周奕寸步不離地照顧着,倒是從沒找過柯七律。

她能感受得到,周奕這人對自己沒什麽好感度,原本他就覺得她的存在是白桑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如今炸|彈終于爆炸了,他對她的怨恨程度,估摸着就差見面一槍崩了她腦袋。

他不找她,柯七律也樂得清閑。

雖然白桑中槍是為了保護她,但柯七律并不會因此消除對他的恨,這是兩碼事,他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樣,也是因為作了太多的惡,否則怎麽會有人要殺他。

沈開自那次在海灘和她談過話後,就沒再出現,聽阿輝說過,他好像是去帶貨了,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這期間,柯七律無所事事,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端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思考沈開說的那些話。

她逐漸明白,為什麽之前沈開屢次三番說一些暗示性的話,其實他是想從自己這裏下手,如果她能夠完全取得白桑的信任,那麽這件事就會變得容易不少。但柯七律清楚,取得完全信任這種事,實在太困難了,白桑的經歷十分複雜,想要讓他抛卻一切戒備,誠心誠意信任一個人,比登天還難。可是不試試的話,柯七律又不甘心。

于是,就在這種矛盾的心情裏,阿輝找到了她。

“三哥找你。”他話不多,面無表情,“跟我上樓吧。”

柯七律沒詢問原因,反正問了他也不會說,索性不浪費這口舌。

阿輝為她推開門,她走進去,便聽到身後傳來門板的閉合聲。

周奕不在房內,偌大的卧室就只有男人半靠在床頭的身影。

“過來。”

白桑沒瞧她,只淡淡說了一句,便要伸手去夠床頭櫃子上的香煙盒與打火機,被柯七律一把奪走。

“傷好了嗎?就抽煙?”

他一愣,看着空蕩蕩的手掌,心頭微漾,擡眼,目光輕輕波動。

“就一根。”

“半根都別想。”柯七律兩下将煙盒揉成團,裏頭的香煙碎成了沫,連同打火機一起被丢進了垃圾桶,“眼不見心不煩。”

眯眸。

白桑沉着氣看她,稍稍歪頭,目光如水般平靜。

“你又想耍什麽花樣?”

被他一語中的,柯七律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嘴唇翕動,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

“其實你根本不用和我耍心眼的。”白桑失笑,朝她伸出一只手,“想知道為什麽嗎?”

想。

柯七律蹙眉同他對視,雖然不說,但白桑讀得懂她眼裏的想法。

“手給我,我告訴你。”

她猶豫了下,緩緩将一只素白的小手搭上他掌心,剛一觸碰,男人便猛然發力,将她一把撈進懷中。

柯七律踉跄着撲倒在他身上,鼻梁磕在他胸膛,疼得直皺眉。

白桑瞧着她的模樣,不覺失笑,順勢便将唇送了上去,輕輕吻住粉嫩的唇瓣。

沒有之前的狠厲與粗暴,蜻蜓點水般的一吻,極輕極淺,從柯七律唇上緩緩掠過。

“你耍的任何心眼,在我眼裏都幼稚得可笑,只要我想拆穿,随時都可以。但我不想。”

他用兩根手指捏住她的臉,柯七律的嘴巴微微嘟着,身體僵硬在床上。

“你想讨好我?”他笑,“為什麽?”

白桑不可能認為她這麽做,代表了這女人對自己的關心。任何人都可能會關心他,唯獨她柯七律不會。

出師未捷身先死。

柯七律目光閃爍,躲閃着不知該看向哪裏,眼睛轉啊轉的,就停在了床頭枕巾下露出一半的那把象牙手|槍上。

“眼熟嗎?”白桑掀開枕巾,将槍握在手中,掂了掂,“還記得那天你陪我去的那條商業街嗎?那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當初那裏還沒有現在這樣繁華,尤其是街道後方的圍牆下,光我看到的,就不知死過多少人。阿林向來膽小,不敢往那牆根睡,我就抱着他,讓他枕着我的腿,哄他睡覺,而我就一直睜着眼睛到天亮,再開始那種暗無天日的生活。”

聲音沉郁,柯七律聽出一種悲哀的滋味。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麽?”她擰眉,不解,“想要我同情你?”

白桑自嘲地笑了:“我要你的同情,那我還不如去問一條狗。柯七律你不是我,不會知道那種生活有多殘酷,我知道,無數人眼巴巴就盼着我死,只要我一死,世界就太平了。那你覺得,我還能輕易地死去嗎?世界不可能是太平的,所謂的太平盛世,都是假象,只要有光明的地方就會有陰影,我就是走在這世界最陰暗角落的人,或者說,你們所享受到的光明,就是因為有我這樣的人在做襯托。我死了,世界就太平了嗎?”

柯七律緩緩搖頭,眉心因他的話而輕輕跳動:“不是這樣的,不是……光明和黑暗從來都不可能完全對立,可沒有人不希望擁抱光明,你原本也可以活得很簡單,是你自己親手斷送了這種生活,不怨任何人。”

“如果我活得簡單,那我早tm就死了。”白桑嗤笑,忽然放開了她的手,移開視線,“你出去吧。”

柯七律默了會兒,慢慢地從床上爬起來,轉身向門外走去。

“我沒怨過任何人。”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沙啞的嗓音,她停住腳步,沒回頭,緩緩攥緊了雙手。

“我想要的不多,你肯帶我遠離黑暗。”

這個要求太艱巨了,柯七律做不到,就算做得到,她也不願意向他伸出援手。

“好好休息吧,你的臉色很不好。”

她垂下頭,重新邁出腳步,這回,再沒停下。

身後傳來一聲自嘲的冷笑,門板閉合,什麽都聽不到了。

阿輝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在前方帶路。下樓梯時,周奕迎面走了上來,看到柯七律,第一反應便是質問阿輝。

“怎麽帶她上去了?”

阿輝抿唇:“三哥的意思。”

周奕冷着臉:“我之前說過什麽,你都忘了?”

阿輝搖搖頭:“沒忘,但三哥的話我不能不聽。”

“那你就想眼睜睜看着三哥被這女人給毀了?”周奕狠狠指着柯七律的臉,怨毒的目光盯得她渾身發毛,“早說了,這種禍水就不該留,三哥被迷了心竅,我們做手下的就該敲醒他,否則遲早有一天,這女人會毀了三哥畢生的心血!”

柯七律沒有躲,任他指着自己發狠。

“你說對了。”她笑,手指掖了下耳邊的碎發,“我就是要毀掉這一切,你們作惡多端,早該淪為階下囚,路邊骨,怎麽好意思說這是‘畢生的心血’?有本事你就讓白桑殺了我,沒本事就別在我面前嚷嚷。”

她平視前方,撞開周奕的肩頭下了樓。

男人的身體向後趔趄,退下去兩三級臺階,回頭,冷冷地望着她的背影,目光陰沉。

☆、你是最美的孤星:65

柯七律回到自己房中,阿滿擔憂地看着她,想詢問,卻又不敢,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門邊。

不多會兒,窗外庭院裏傳來幾聲小孩子的嬉笑,清脆歡樂。

“誰在外面?”

柯七律問阿滿,阿滿探頭瞧了眼,搖搖頭。

“一個男孩子,不認得。”

柯七律好奇心起,踩着拖鞋走過去。遠遠的,一抹瘦小的身影從窗口閃過,小朋友跑得很快,張開雙臂撲進花叢裏,将那些本就有些枯萎的風信子,壓得東倒西歪。有保镖聞聲趕來,呵斥他。

“你,幹什麽呢?!”

小眼睛眨啊眨,怯怯地縮起脖子,連忙從花叢裏鑽了出來,拍拍褲腿上的泥土,雙手背後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叔叔讓我在這裏玩的。”

“哪個叔叔?”保镖臉色極為難看,誰都知道,這些風信子是白桑親手栽起來的,弄壞了沒人敢擔這個責任,“小破孩子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這裏可不是讓你玩的地方!”

說着,便揪住孩子的一只耳朵,毫不猶豫地要往門外趕。

“等一下!”柯七律連忙出聲制止,爬在窗邊,急急地沖那保镖招手,“我認得那孩子,別趕他走。”

保镖不敢不聽她的話,可這孩子的确有些來路不明,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小朋友機靈,趁着這空檔,飛快掙脫了保镖的手,一溜煙鑽進了柯七律的房間,再等保镖反應過來時,已經尋不到人影了。

“謝謝大姐姐。”

還挺有禮貌。

柯七律笑着揉了揉他的腦袋:“你的病已經好了?”

男孩子眼睛雪亮,歪着頭問她:“你怎麽知道我生病了?”

“因為我為你做過治療。”柯七律滿眼寵溺,這孩子的出現就仿佛是一股新鮮的血液,令她早已如死灰的心,感受到了一絲活着的痕跡,“前段時間你得了瘧疾,是我幫你開的藥。”

“原來大姐姐是醫生!”他一時激動,小手攥住了柯七律的衣擺,仰着明媚的小臉笑嘻嘻地龇牙,“我長大以後最想當的就是醫生了,每天穿着白大褂,為病人治療,老師說醫生是最偉大的職業,救死扶傷。我爺爺就是一名醫生,而且還是在軍隊喲!大姐姐是在哪裏做醫生呢?”

柯七律喉間哽塞,眸光中有什麽東西在浮動,晶瑩透亮。

“我在醫院裏,特別大的醫院,裏面有許多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你叫什麽名字?”

稚嫩的童音字正腔圓:“袁勤睿。我爸說了,這是我爺爺當年給我起的名字,希望我勤勞又睿智。”

“嗯,是個好名字。”她的手掌輕輕貼在孩子滑嫩的臉頰,拇指摩挲着,眼眶泛濕,“那你想爺爺嗎?”

勤睿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歪着腦袋想了會兒,用力點點頭:“想。但是爺爺好像不怎麽喜歡我,好多年都不來颍州看我,每次都是我悄悄用爸爸的手機和爺爺視頻,他就光看着屏幕笑,和他說話,也不怎麽理我。姐姐,悄悄告訴你哦,剛才我和那個穿黑衣服的人說的是假話,其實是爺爺之前答應我,要帶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要我蒙着眼睛只管睡覺,可是等我睡醒了,爺爺卻不見了。我偷偷從對面那棟房子裏跑了出來,想找爺爺去。”

柯七律的手指在發抖。

輕輕背在身後,用力攥緊。

“勤睿乖,你爺爺其實特別愛你,并不是不喜歡。他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才不知道要在視頻裏和你說什麽。答應姐姐,在這裏不要亂跑,乖乖等着。”

“那我乖乖等,爺爺就會來接我對嗎?”

小孩子的想法天真無暇,聽到她這麽說,立刻樂開了花,在房間裏蹦蹦跳跳了好一會兒。阿滿不清楚這個中情況,就見這孩子生得漂亮,笑眯眯地瞧着。

柯七律不敢直視孩子的眼睛。

她騙了他,袁輝明早已命喪黃泉,這裏也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中國。真相太殘酷,她不忍心說出來。

袁勤睿玩累了,就趴在柯七律的床上,腦袋埋進枕頭裏,呼哧呼哧地吸氣。柯七律見他實在是瘦,這段時間估計也沒吃上什麽好的,便讓阿滿拿些食物過來,卻不料,食物沒等到,倒把周奕給等來了。

孩子似乎有些怕他,悄悄地躲到柯七律身後。

“不是讓你老實待在房間裏嗎?亂跑什麽?”周奕黑着臉,沖他伸出手,“走,跟我回去。”

“我不要。”袁勤睿皺着小眉頭,癟癟嘴,“我要和大姐姐在這裏,不想回對面去,那裏暗暗的,不舒服。”

周奕沒那個耐心哄孩子,作勢要訓斥,被柯七律打斷。

“他跟着我也沒什麽不好,周先生總不至于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帶他回去,你還要費心照看,一不留神再闖了禍,擾亂了周先生的事情,那豈不得不償失?”她語氣淡淡的,緊握着袁勤睿的手,“好歹我還有資格照顧他,周先生覺得呢?”

周奕睨了眼她身後,冷笑一聲:“随便你,反正這孩子也過不了幾天好日子了,你想帶就帶着,三哥那邊如果問起來,你想好怎麽解釋就最好,想不好,恐怕就會害了他,跟我無關。”

說完,他轉身便走。

“周先生。”柯七律輕舔了下唇角,語氣放軟,斂去了戾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也并不完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如果可以,我更願意回到中國,絕不待在白桑身邊,所以你不用對我如此心存敵意。”

周奕不傻,挑眉笑看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麽?”

柯七律微微眯眸,輕聲詢問:“唐悠然在哪裏?”

這麽多天過去,發生了很多事,那麽多人需要她擔心,卻一個都沒能擔心得過來。唐悠然是被她牽連的,如果不是自己,她根本不可能認識白桑,也不會遭受這種傷害。之前她無意中聽到阿輝和手下人提到過唐悠然的名字,她才知道,原來唐悠然也被抓來了緬甸。

“你說那個女人?”周奕揚眉,笑得漫不經心,“也許還活着,也許早就死了,我不清楚。”

柯七律還想再問什麽,卻在看到他冷漠的背影後,放棄了。

周奕是不可能告訴她的,如今她誰都指望不上,唯有靠自己。

就這樣,袁勤睿暫時歸于她手,相比一個人被困,有這孩子做伴兒,柯七律覺得還是不一樣的,至少她有了幹勁兒。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偶爾有不認識的人來探望白桑,不過都待不久,很快就會離開別墅,阿輝将他們送至門口,由保镖請出門外。

袁勤瑞很聽話,每天陪着她一起坐在床上看窗外的天,有時下雨,有時晴朗,碧海藍天之下偶爾有海鳥低低地飛過,他就立刻跳下床,興奮地扒着窗臺看個起勁兒。

一切看似平常,但總有哪裏不對。

起初柯七律發現這孩子後頸處長了兩個小紅點,沒當回事,以為是蚊子叮的,阿滿拿來防蚊蟲的藥噴了噴,這事兒便就過去了,然而兩天後,她無意中瞥了一眼,發現原本的兩個小紅點,已經變成一小片密密麻麻的紅疹,看上去很像是過敏,于是阿滿又找來了治過敏的藥,但無濟于事,那疹子就像荒山上的野草,一旦有了苗頭,就瘋長起來,很快就連成了整整一片,看上去觸目驚心。

“姐姐,癢。”袁勤瑞每天都皺着眉頭,一邊抓那些小紅點,一邊委屈,“蚊子咬得我難受。”

“乖,再忍忍,很快就會下去的。”

柯七律隐隐覺得,這不會是蚊蟲叮咬或是過敏造成的,緬甸這地方常年內戰,雖然他們處在十分安寧的區域,但這些天進出別墅的人不在少數,說不定誰的身上就會帶着病菌,她不敢耽擱,直接找到了阿輝,要他帶自己去給孩子抽血化驗。

“不好意思小七小姐,我只聽三哥吩咐。”

阿輝的話說得相當直接,柯七律沒辦法,只好硬着頭皮去找白桑。

他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時常咳血,柯七律剛剛推開門,便看到他将一張滿是血點的紙巾随手丢進了垃圾桶。

“聽阿輝說,你想帶袁輝明那孫子去抽血?”他叼着半截煙,靠在桌子邊緣,兩手随意地撐在身後。

柯七律忽然想,他很可能會因為抽煙過度,得了肺癌而死,因為幾乎每次見他時,白桑不是在抽煙,就是在準備抽煙的動作。

“孩子身上長得許多小紅疹,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疹子,你也知道,這地方傳染病很多,如果你不想讓所有人都遭殃,最好還是驗一下血。”

白桑輕咬着煙屁股,半支煙在他口中變換着方向,而後忽然落地,腳掌重重碾了上去。

“怎麽,你怕?”

柯七律抿唇:“怕,當然怕,所以要好好檢查才行。”

白桑笑了:“那這樣,我幹脆專門為你立個牌坊,将緬甸所有得了傳染病的人都召來,你一個一個地檢查。這樣既滿足了你身為醫生的願望,又免去了你的恐慌,挺好的。”

蹙眉。

她沉下聲:“不答應就算了,沒必要這麽陰陽怪氣。”

說着,她轉身便走。

須臾間,手腕驀地一緊,男人将她扯停。

“這麽久不來見我,就只為這點兒破事?”

☆、你是最美的孤星:66

事破不破,要看在誰眼裏。

袁勤睿在白桑眼中一文不值,他能留他這麽久,在柯七律看來,已經實屬罕見,但眼下的情況并不樂觀,她得想辦法确認那孩子沒有得什麽嚴重的傳染病。

眼珠一轉,停下腳步,回頭。

“你的手下對我敵意那麽重,我敢靠近嗎?他們就怕我趁你受傷,一刀捅死你。”

白桑不以為意:“我知道,你不會那麽做的。”

柯七律坦言:“是,我不會也不能那麽做,否則又和你這種人有什麽區別?既然你不答應我的要求,那咱們就沒什麽好談的,我先走了。”

還未來得及轉身,手臂忽然一沉,她整個人都掉進了白桑懷中。

“讓我抱抱。”他俯首,薄唇貼近她耳畔,輕嗅着,“這麽久,你也該熟悉這邊的生活了,有沒有發現,其實時間是個很可怕的東西,你沒有一開始那麽恨我……不用急着否定,你的眼睛騙不了人。柯七律,我救過你一命,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不動容。我知道我和他沒有可比性,但那又如何,我能給你的很多,很多很多……”

薄唇吮住了冰涼的耳珠。

環在腰間的手慢慢滑動,愈發纏緊。

男人的聲音低沉缱绻,他忍得太久,這麽些天以來,不光她煎熬痛苦,他也過得并不好。

秦城的死是一件事的終結,但卻是另一件事的開端,其實他可以用各種卑鄙的手段強留下她,上了床,最好懷了他白桑的孩子,就算到時候她還想逃,至少也會猶豫幾分,甚至于像之前一樣,命人鎖住她的手腳,每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直到将她困死困瘋,自然就是他白桑的人。

但他不願那麽做。

正如柯七律曾經說過的那句話:強扭的瓜不甜。

他想認真待她,用一顆毫無雜念的真心。他們不是相愛了六年嗎?那他就也耗費六年,七年,甚至于十年二十年,總能代替秦城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柯七律精神緊繃,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都驟縮起來,雙手捏成拳,警惕着他每一個動作。

可出乎她意料,白桑并沒有再繼續下一步。

他只是抱着她,在白皙幹淨的頸間落下幾個清淺的吻。

“以後來樓上睡,我讓人給那孩子抽血。”

…………

柯七律忐忑不安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袁勤睿正在吃阿滿切好的一盤鳳梨,見到她,用叉子叉起一個,舉起來。

“姐姐,啊——”

柯七律張開嘴,一口咬下,沖他笑了笑。

甜滋滋的梨汁流入喉間,她又看到了孩子後頸那整片整片駭人的紅疹,心不自覺沉下去。

“小七小姐,白先生怎麽說?”阿滿推門進來,将一盤新切的哈密瓜放到桌上,看了看袁勤睿,抽出一張紙巾為他擦擦嘴。

柯七律微微搖頭,什麽也沒說,徑自坐到床邊。

忽然,庭院裏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男人們飛快地說着什麽,匆匆往樓上去了。柯七律立刻跳下床,推開門去看,卻只看到了沈開氣勢洶洶的背影,轉眼便消失在樓梯處。

出事了。

沈開外出帶貨,不可能這個時間回來,柯七律想了想,忽然沖阿滿招招手。

“小七小姐有什麽吩咐?”

她湊到阿滿耳邊,輕聲說:“阿滿嫂應該也看得出,這些天我和三哥關系一直不好,吵了架,但我還是很關心他的。剛才那些手下人都上樓去了,看樣子一定是出了事,我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自己去問三哥,他也不可能告訴我。能不能拜托阿滿嫂幫我個忙?”

阿滿規矩,但不傻,很快就明白柯七律是想讓她上去偷聽他們講話,立刻擺手。

“不敢的不敢的,這要是讓白先生知道,是會沒命的。”

“那是別人,可我讓你去,能一樣嗎?”柯七律耐心勸說,“放心吧,就算被發現,你只要說是被我逼的,我保你相安無事。我想為他做些什麽,阿滿嫂就當幫幫我,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好嗎?”

她語氣誠懇,阿滿又見她實在急切,一咬牙,答應了。

不多會兒,情報就被帶了下來。

原來是在帶貨途中,白桑的人遭到了偷襲,沈開命大,在車邊的蘆葦林裏方便,逃過一劫,其餘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貨也被剿走了。聽阿滿形容,白桑什麽也沒說,更沒動怒,就只簡單詢問了一下傷亡情況,命阿輝拿些錢給傷亡者,以表安慰。

“那沈開呢?”柯七律問完,頓了一下,補了句,“他是負責帶貨的,三哥沒有問他什麽嗎?”

阿滿擰眉想了會兒,回答:“沒問什麽,白先生只要大家好好休息,根本沒提貨的事。”

這就奇怪了。

柯七律想不明白,白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心胸寬闊?若是照他的性子,必定會讓對方家破人亡,至少也要打擊報複一通才算完事,難不成,他中了一槍後,連性格都改變了?

這還并不算最奇怪的。

之後的兩天,白桑完全似個沒事人,阿輝旁敲側擊了好幾回,意思是想請他下命令,只要白桑開口,他一定帶人滅了對方全家,然而白桑就是不開那個口,連句重話都沒說過,問得多了,幹脆讓阿輝到雲灣會所開了間豪華包廂,召集了一幫恨意滿滿的手下,什麽也不說,就讓大家吃吃喝喝,玩得盡興。

柯七律也被帶去了。

包廂內,喝酒的喝酒,搓麻将的搓麻将,每個人表面上都看似樂樂呵呵的,實則都憋着一口氣。

白桑捏着一只高腳杯,獨自站在露天陽臺,望着清冷的夜空出神。

柯七律就坐在沙發的角落,喝着果汁,默不作聲地看旁邊那桌人打麻将,時不時朝陽臺的方向看一眼。

沈開從她面前走過,推開了陽臺的玻璃門。

“三哥,看景呢?”他笑嘻嘻地為白桑的杯子裏添滿酒,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同他的相碰,咣當一聲,仰頭喝幹淨,順着白桑的視線看了會兒,也沒看出頭頂的天空有什麽特別之處,“三哥,站這兒多沒勁的,不如我找兩個人,陪三哥打打牌?”

白桑微抿唇瓣,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我知道你們都在想什麽。”他微微一笑,喝了一小口酒,“但我不想做。”

“為什麽呀三哥?”沈開不解,手搭上欄杆,激道,“難不成三哥想以和為貴,帶着弟兄們從良?”

“這倒不是。”

他的意思是說,不想用同樣的手段回擊對方,因為柯七律肯定不想看到他那麽做。

沈開聽得雲裏霧裏:“那我就不明白三哥的意思了。人家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來了,還這麽坐視不理,傳出去,三哥的臉可沒處擱,再說了,就算您想以和為貴,這些弟兄們可都不會幹的。被人一槍爆頭的小松,可在三哥手底下待了五年,再說陳初九,腿被人打瘸了,現在整天拄着拐杖吵着要打回去,您覺得呢?”

“我又沒說不給他們報仇。”白桑放下酒杯,從口袋裏摸出一包香煙和一直打火機,随意抽出一支,點燃,灰白色的煙霧很快模糊了他的臉,“納昂将軍那邊,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他那老狐貍,不可能替咱們出面的。”沈開暗罵一句,索性耍起性子來,“三哥,這仇如果不報,反正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如果您再不下命令,那我就帶人去端了他們的窩,把貨拿回來。”

“端誰的窩?”

女人的聲音随着玻璃門的響動,傳了過來。

沈開不以為意:“還不就是……”

“沒誰。”白桑打斷了他的話,轉身,“你先去吧,這事之後再說。”

沈開喪氣地嘆了一聲,裝作氣急敗壞的樣子離開,與柯七律擦肩而過時,沖她使了個眼色。

她會意,待沈開走後,将玻璃門關緊,緩緩走上前,站在白桑身旁。

“你們剛才在說什麽?什麽報仇?”

“跟你沒關系。”

白桑将手中的半截煙摁滅,重新端起酒杯。

“好,和我沒關系。”她自嘲了聲,轉身便要走,“你想怎麽殺人放火,我可管不着。”

白桑後知後覺,伸手拽住了她。

這是柯七律第一次主動并且不帶任何目的的來找自己,他擰眉,罕見地解釋:“不是那種事。”

她歪着腦袋,任他拽着。

“這兩天是不是出事了?我看裏面那些人個個心裏都裝着事兒,你倒很自在,如果事情不重要的話,那我們還是先來聊一聊那個孩子的事吧。”

“他怎麽了?”白桑這才記起,別墅裏還有個孩子,柯七律這兩天并沒有到他房間睡覺,這事兒自然不了了之。

“他情況很嚴重,救還是不救,你給句準話。”

“你想讓我救,對吧?”

“這你問我做什麽?救不救,都是你一句話的事。”

“那不一樣。”白桑沉聲,“你希望我救他,說明你認為我并沒有壞到骨子裏,我要确認這一點。”

柯七律默不作聲。

她有些看不懂他了。

“是,你沒有壞透,行了嗎?”

白桑勾起嘴角。

“今晚周奕就會給他抽血,而你,要來我房間。”

☆、你是最美的孤星:67

來房間,可以有兩種含義。

一種是來了,但不走,另一種叫做來過。

柯七律洗過澡,穿着簡單的睡裙,從傭人手中接過送往書房的黑咖啡,平靜地敲響了房門。

随着一聲低沉的應允,她推開門走進去,将瓷杯放到了男人手邊,立刻轉身。

“那孩子的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你不打算看一看嗎?”

白桑沒擡頭,莞爾。

柯七律抿唇:“等結果出來,我會來看的。”

“那就坐過來,我們一起等。”白桑放下鋼筆,微微後仰,展開一條腿拍了拍,“坐這兒來。”

出乎他意料,柯七律只站在原地掙紮了片刻,便就低着頭乖乖地挪了過來。大腿一沉,懷中多了小女人。

她的乖順是不尋常的,但白桑已無暇分神,他頓了兩秒,手臂忽然用力環上了她的腰肢,像抱着一只洋娃娃人偶,下巴輕輕抵在柯七律的肩窩裏,舒服地半眯着眼睛。

“秦城也這麽抱過你嗎?”

柯七律背對他,臉上劃過一抹收斂的厭惡,淡聲回答:“沒有。”

白桑更歡喜,語氣中甚至透露着掩藏不住的得意:“你說這樣多好,和平相處。”

不好。

她蹙眉,四下看了看,默不作聲地将那杯黑咖啡端了起來。

“這個喝涼的不好,還是……”

須臾間,她的指尖打了個滑,瓷杯晃蕩了幾下,掉落。

滾燙的黑色水漬燒紅了她的手指,白桑眼疾手快将椅子退後,卻還是沒能避免。

“讓我看看。”

沒等柯七律喊疼,他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纖細的指尖一片灼紅,他抽了張紙巾,輕輕将水漬沾幹,起身将她摁到了椅子上。

“我去拿醫藥箱,坐着別動。”

柯七律望着他匆匆遠去的背影,直到确定不會再回頭,飛快從袖子裏取出一枚小小的銀色的東西,黏在了木桌抽屜的下方。她看了看地面,顧不得手指傳來的灼痛,抽了幾張紙巾便一點點将污漬擦幹,正在收拾那些零落一地的碎瓷片時,白桑拿着藥箱走了過來。

“別動。”他低呵一聲,上前将她拽起來,“誰讓你動這些的?”

“碎瓷片太多,紮到腳怎麽辦。”她抿着唇,手裏還捏着那幾張濕漉漉的紙巾,沒敢再有多的動作。

白桑蹙眉,忽然上前單臂将她扛到肩頭,出了門左邊便是卧室,他一腳抵開房門,配合着手肘将門縫撐大,扛着她進去,随即重重将她丢向了柔軟的大床。

柯七律在床墊上打了個滾,飛快爬起來,緊張地看着他。

“手。”他将藥箱放到地面,毫不猶豫地曲起一條腿,單膝跪在了她面前,“給我。”

柯七律搖搖頭:“我自己可以的。”

“給我。”

白桑不耐地瞥了一眼,索性拽住她手臂,強行将冰涼的藥膏擠到那幾根紅彤彤的手指上。

他細心又輕柔地将白色藥膏塗抹開,在她指尖重複畫着小圓圈。房間內很安靜,彼此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柯七律看不到的是,他低垂的眸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他甚至都沒有細細追究,她怎麽就會突然不小心打翻了瓷杯,燙傷手指。

莞爾,這無疑是白桑最想得到的感覺。

他稱之為幸福。

“好了,這兩天按時塗藥,不準沾水。”

男人擡起頭,眉眼間盡是柔情,就像這世間最平凡的一位丈夫,在細心照料受了傷的妻子。

只不過,這是白桑以為的。

柯七律微微一笑,淬着嘲諷的嘴角勾起,沖他點頭。

“謝謝。”

“不客氣。”

白桑說完,便就緩緩起身,拎起藥箱離開。

門口,周奕帶着抽血結果出現,透過窄窄的門縫,同柯七律的視線交彙,兩秒後,收回。

“那孩子死不了。”白桑将結果拿給柯七律,笑了笑,“放心吧。”

她狐疑地掃了眼,發現上面的确沒有什麽異常,但血小板那一欄的指數偏低。

“周奕已經把孩子帶走了,很快就會恢複,等他好了,可以繼續跟着你。”

柯七律并不信周奕:“他要帶勤睿去哪裏?我不信周奕會那麽好心。”

白桑眸子一閃,點了支煙,輕聲說:“你就信我這一回,再過不久,我讓你見那孩子。”

柯七律望着他的眼睛,莫名覺得不舒服,當她企圖避開他的注視時,下巴卻已經先一步被他捏住。

“我答應你的事,已經做到了,現在該你了。”

他笑,忽然欺身将柯七律壓倒在床上,硬邦邦的身體似一塊兒千斤重的石板,無論她怎麽用力,都巋然不動。他兩臂卡住她柔軟的身體,俯首,綿密的吻濕漉漉地印在白皙的脖頸上,很快柯七律耳旁就傳來粗重的喘息聲,熱燙的氣息吹得她渾身燥熱,腹部被某個堅硬如鐵的異物頂着,似一把利刃将她死死釘在床榻上。

“七律。”

他癡癡地喚着她的名字,五指張開,輕輕插|入她柔軟的密發中,托起後腦勺,将唇欺了上去。

“他也這麽吻過我。”柯七律忽然開口,語氣涼涼的,不帶一絲感情,“秦城也這麽叫過我的名字,他比你更溫柔。”

男人眼底熊熊的火苗瞬間熄滅。

他發狠地捏着她的臉,嘴唇微微嘟起,露出兩顆潔白的門牙。

“柯七律,你一定要這樣嗎?我對你的縱容,不是要你這麽來消費的!”

“你繼續,我就随口說一說。”她委屈,咬着唇,“你總不能不準我說話。”

“但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一個字都不可以!”白桑眼底猩紅,起身,狠狠摔碎了床頭擺放的那只青花瓷瓶,碎渣流了一地,噼裏啪啦作響。

“滾。”

他閉着眼,指向門。

“滾出去。”

柯七律逃也似的從床上一咕嚕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跑走了。等出了門,跑到樓梯的一半時,才雙腿發軟停下了下來,緊緊扶着欄杆喘氣。

被吻過的地方火燒火燎,她眼眶發紅,強忍着不讓眼淚落下,雙手胡亂地擦着那些令人作嘔的水漬。

她知道他想做什麽。

但不行。

樓下傳來隐約的腳步聲,很快,沈開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他只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算作打招呼,便繼續提步與她擦肩而過。

“東西已經裝好了,你自己當心。”

柯七律低着頭,踉跄着下樓。

沈開走了兩步後,轉身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忽然覺得自己這麽做是不是太勉強她了。他并沒有告訴柯七律,秦城沒死,因為他也不确定秦城是否會安全回到中國,他只能在邊境附近幫一把,之後的路還需要秦城自己來走,只要中國那邊沒有消息,那就不能證明秦城安然無恙。

難為她了。

沈開見到白桑時,他正蹲在卧室,一片一片撿地面上的碎瓷片,垂着頭,沈開看不清他是何表情,只得靜靜等候在一旁,不敢出聲打擾。

那一下摔得極狠,青花瓷瓶四分五裂,每撿起一片,他都細心放在另只掌心,當堆滿時,忽然用力握了下去。

“三哥!”

沈開驚詫,沖上去想要阻攔,卻為時已晚。

殷紅的血液順着他手掌滑落,将青瓷染成紅瓷。

十指連心,原來這麽痛。

白桑自嘲地牽起唇角,原來她可以忍受這種痛,也要和自己耍心眼。

“三哥,您這是做什麽?”沈開連忙握住他的手腕,皺着眉,“這些垃圾留着讓傭人打掃就可以了,您犯得着自己親自動手?”

垃圾。

白桑擡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覺得這是垃圾?”

沈開一愣,沒敢再開口,被白桑的眼神盯得心裏發毛。

紅色瓷片哪裏來的,又重新回到了哪裏,白桑抖落滿手的垃圾,緩緩直起身,将那只血手搭在了沈開肩頭。

“有事嗎?”

沈開連頭皮都繃緊,動了動唇:“三哥,陳初九剛才忽然想到了點兒事,拜托我來知會您一聲。他說他看到了往自己腿上開槍的那人的臉,是納昂将軍的手下,錯不了。咱們現在怎麽辦?”

白桑斂眉,一副似聽非聽的模樣,沉吟片刻後,說:“就當什麽都沒發生,我不想在這時候和納昂将軍之間不愉快。”

“可是……”

“聽不懂我的話?”

“明白,我會好好安撫他們的。”

沈開重重點頭,沒敢再看他,轉身出了門。

“記住,做什麽事都要沉得住氣才行。”白桑對他的背影淡淡開口,“你跟了我這麽久,怎麽還是學不會這一點?”

沈開後背莫名冒出細密的冷汗,應了一眼,半步都不再多留,一直到走出別墅,摔上車門握住方向盤後,他才重重吐出一口悶氣,飛快摸出座位夾縫裏的一只小手機,發送出一條信息。

【他已經開始懷疑了,警備。】

白桑絕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他之所以按兵不動這樣久,很可能就是在等,看誰最先沉不住氣。他懊惱地砸了一下方向盤,該死,怎麽就大意了呢,早該清楚白桑的警惕心,自己一再提議動手,怎麽可能不引起他的猜疑。

【收到。秦已安全到達,你也小心。】

沈開緊緊捏着手機,在這異國凄冷的夜中,輕嘆了一聲。

但願這一切早日結束。

☆、你是最美的孤星:68

柯七律裝在白桑辦公桌下方的那枚微型監聽器,可以不間斷工作半個月,消息第一時間傳到沈開耳朵裏,可惜連着幾天過去,并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自那批貨被劫之後,他們就沒有再行動,反倒是納昂将軍那邊頻頻送來慰問品,看樣子,應該是打算說服白桑,将貨直接給他,然後再經納昂将軍的手轉出緬甸,這樣既免去了不必要的麻煩,而且白桑的錢也不少掙。

“将軍真是英明神武,替我考慮得如此周到。”

白桑坐在會客室的真皮沙發上,兩指捏着小巧的紫砂茶杯,輕輕搖晃,微翹着的嘴角上揚起幾分不屑的弧度。

面對面就坐着納昂将軍的親信,是個皮膚偏黑的緬甸當地人,留着絡腮胡,叽裏咕嚕地說着帶方言的緬語。

“白先生千萬不要誤會,我們将軍只是一片好意,答不答應還看您自己的選擇。不過我聽說,最近白先生的貨頻頻出事故,之前還抓到過叛徒,将軍估計不好找買家,這才命我來慰問的。”

“納昂将軍的好意白某心領了,不過情況還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麽糟糕,這點兒小問題,我們自己是可以解決的,還請帶話給将軍,讓他放心。”

“話,我一定帶到,只不過……”親信皺起眉頭,左右為難了起來,“白先生也清楚,您的生意之所以能夠在緬甸站穩腳跟,還要仰仗我們将軍的扶持,如今出了狀況,将軍也是怕有個什麽閃失,牽扯到他身上,到時候無法再為您提供保障,那可就難辦了呀。”

“你威脅我?”

咣當一聲,紫砂茶杯重重磕在茶幾上。

白桑的臉霎時冷下來,語氣低沉。

“白先生這是幹什麽?”親信吓了一跳,起身連忙抽出兩張紙巾,為他擦幹濺在手背的茶水,“我哪有那個膽量威脅您?”

白桑冷哼了聲。

“你是沒這個膽量,但不代表你們将軍沒有。替我帶話,納昂将軍妻子的生辰宴我會按時赴約,不過這種交易就算了吧,往後但凡我的貨出現任何閃失,保證不會牽連到将軍,這樣總可以?”

親信見他軟硬不吃,尴尬地笑了笑,起身告辭。

阿輝将人送出門,看着那吉普車揚塵而去,轉身便回房對白桑說:“三哥,他們這是要明着壓咱們了。”

“誰說不是呢。”

白桑用一根手指撥弄紫砂茶杯中飄着的一片茶葉,指尖晃動,水面也跟着一起搖晃,那小小的葉子就像一只孤零零的船,随波逐流。

很快,船靠岸,人起身。

“阿輝,備份厚禮,納昂将軍的妻子可不能怠慢了。”

…………

濃沉夜色降臨。

中緬邊境線的深林裏,一小隊迷彩裝靜悄悄潛入。不久後,接應的人将他們送上一輛黑色越野車,分配武器。

“從現在開始,所有能夠代表你們身份的物品,全部原地銷毀。在緬甸境內,絕不能使用槍支,且必須保證此次任務順利完成。”

精致的軍用匕首一一放到了迷彩隊員手中。為首的男人滿臉彩條,雙手搭在膝蓋上,腰杆挺得筆直。

“我們如何與內線取得聯系?”

接應人遞給他一只老式手機,沉聲說:“代號烏鴉,你們不能主動聯系他,必須等他的消息才能開始行動。記住,我們布這張大網已經好幾年,犧牲了不止一名戰友,如今緬甸形勢動蕩,如果內線的消息不出問題,這幾日一定會有大事發生。我們趁亂潛入,任務有兩個,解救人質,活捉白桑。”

“明白!”

低沉整齊的回答令車廂沉浸在肅穆之中。

越野車似黑暗中的一支離弦之箭,向着曙光熹微的天際飛馳。

翌日。

是個美麗的豔陽天。

別墅裏的保镖數量并沒有減少,柯七律不喜歡他們,幹脆就連門都不出,在房間裏悶了好幾天。昨晚無意中聽阿滿提起過,白天的時候似乎有客人拜訪,應該是那個什麽将軍的手下,柯七律留了個心眼,故意多問了幾句,想從阿滿口中套出些話來,誰知她一問三不知,索性放棄了。

“小七小姐,快看,外面的天氣多好呀,我陪您到院子裏透透氣吧。”

阿滿邊擦桌子,邊朝着窗外探頭。

柯七律随着她的話看去,的确是個不錯的天,只不過她并沒有興趣。

“那些花怎麽了?”

她指了指原本種植着藍色風信子的那片花圃,大概是之前下過幾場暴雨的緣故,大部分的花瓣都凋謝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殘枝敗葉,一片蒼涼。

“哦,那些風信子啊,白先生前天吩咐過,要全部鏟掉,換別的種。”

柯七律微微一愣:“換什麽?”

阿滿随手将椅子扶正,笑道:“據說要換成紫色的。”

她怔了片刻,忽然下床,走到窗前靜靜看着。阿滿不明所以,也只好停下手裏的事情,陪着她一起看。

就在這時,別墅外響起短暫的剎車聲,伴随着隐約的交談,大門被保镖從外推開,阿輝帶着一個身穿長衣的女人走了進來。那女人默默跟在他身後,垂着頭,留着一頭烏黑長發。

柯七律有幾秒失神,那張臉她在哪裏見過,十分眼熟,十分……

“涼子?”她不受控制地念出這個名字,神色異樣,“怎麽會是她?”

不顧阿滿的勸阻,柯七律拔腿奔出門,在阿輝帶女人上樓之前,将他們攔了下來。

她不敢相信,那時在海盜船上做船醫的女人,居然還能再次見到。

而且還是這種地方。

“你是……涼子,石川涼子,對嗎?”

女人驀地回頭,似乎也認出了她,不過涼子聽不懂中文,所以只緊緊抿着唇,默不作聲地看着柯七律。

她反應過來,換成英文:“你是涼子?你還記得我嗎?”

涼子漠然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幾乎算不上笑的笑容來,點點頭:“當然,可惡的小偷小姐。”

如果不是柯七律在船上用藥物将她迷昏,偷走了她的衣服和口罩,她怎麽可能會淪落這種地步。那晚,海灘邊原本計劃好的篝火晚會,被鮮血和死亡所取代,而她作為船上唯一的女性,雖然逃過一死,卻也并沒有比死好受多少。

“我并不是有意要冒充你,這一切都是被逼無奈。”柯七律欲要解釋,卻又忽然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就算她原諒了自己又如何,現狀是無法改變的。

她将視線落到阿輝身上,質問:“你要帶她去做什麽?”

阿輝動了動唇,正在準備措辭,頭頂忽然又道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做她該做的事。”

白桑右手夾着煙,左手用力摩擦着打火機,邊點煙邊緩步走下來,在距離地面還有兩級臺階時,停住腳步,手肘輕輕支在扶手上,目光慵懶。

柯七律對于他這樣的表情,并不陌生,每每當他強吻自己,或是在只有他們兩人所處的空間裏,都會露出這種類似于捕獵的神情。

她不語,眉頭逐漸攢成一團。

“別皺眉頭,醜。”白桑用手指将那團褶皺撫平,下一秒,便又恢複如初。

“涼子是做什麽的,我想你應該清楚。”柯七律深呼吸,決心嘗試阻止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那些海盜惹了你,可她沒有,你要找發洩對象,可以有很多選擇,但她是無辜的。”

白桑歪頭,唇邊挂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人的本性無論掩蓋的有多好,都會在某個不經意間流露出來,比如現在。即使他做過一次又一次令她痛苦的事,而這女人也一次又一次陷入絕望,換做別人,早就不再具有擔憂他人的想法,可她不一樣,她天生就是個無法只顧慮自己的人,無論是秦城和秦母這些熟識之人,甚至包括袁勤睿,以及眼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海盜船醫。

“七律,你想救很多人,很多很多,你認識的和你不認識的,都想救。可你忘記了一點,那就是救人的能力要配得上救人的沖動才行,涼子現在是雲灣會所的女人,我上她,是她的榮幸,你救得了嗎?”

柯七律攥緊雙手,很快就又松開,輕聲說:“救不了,也要救。你或許覺得我太傻,只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但我們不是同一類人,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的信仰。白桑,人在做天在看,我不想做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他忽然笑了,掐準了她會說這些話,将猩紅的煙頭摁滅在扶手上。

“好,那我給你機會救她。”

話畢,他忽然從口袋裏摸出一只精美的小盒子,打開,一枚閃着光芒的鑽戒靜靜躺在榮軟的絲絨上。

柯七律如遭雷劈,身體瞬間僵硬。

“我們結婚吧,我保證不會像這裏的緬甸男人,娶好幾個老婆。”

白桑自顧自取出鑽戒,握住她發抖的左手,從無名指摘下她原本的戒指,換成自己的。

“這個,我想你永遠都不會需要了。”

他輕笑一聲,随手将舊的那枚抛出窗外。小小的戒指在空中劃出一道落寞的弧線,掉進那片頹敗的花圃裏,混在肮髒的泥中消失不見。

那是秦城送給她的訂婚戒指。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文文很快就要收尾啦,所以最近一直在斟酌結局,無論好壞,都是心血,所以還是想寫一個最滿意的。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啦!!新文《方糖騎士》近期會開始更新,還是迷彩類的題材,不過主角的職業還暫定,不知道哪位小天使可以給一些建議呢??

☆、你是最美的孤星:69

柯七律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這不過是白桑故意耍的手段。

她怔怔地望着消失在窗外的那枚鑽戒,有一瞬間,心尖炸疼。

秦城的臉龐,他的聲音,他一切的一切從她腦海中飛快閃過,可是她卻什麽都沒有捕捉到,到了最後,一片落寞的空白。

眼前不斷浮現沈開留下的字條,是不久前的一個夜晚,他借口找白桑,臨走時悄悄從窗戶縫裏塞給她的。

柯七律腦袋很亂,垂着頭,目光落在大理石地面的花紋上,似乎在做激烈的思想鬥争。

白桑沒有催促,又點上一支煙,抽完,欲再點第二支時,柯七律忽然擡頭。

“好,我們結婚。”

他的動作停頓了下,眼底有一抹雀躍轉瞬即逝。

“有什麽條件,直說。”

白桑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說什麽,這女人就會答應什麽,聰明如她,一定會提出相應的條件作為交換。

“要結婚可以,放了所有人,這次我要親眼看着他們回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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