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是被燒得口渴,第二回是到洗手池用涼水為自己降溫
。如果你做得到,我毫無怨言,但如果你做不到,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同意結婚。”
果不其然。
白桑将第二支煙插回煙盒,小巧的銀色打火機在他手指尖變換着方向,咔噠咔噠,有節奏地響着。
“好,一言為定。”
阿輝沒有帶涼子離開,原來她是被帶來做中式婚禮裏的伴娘。
緬甸當地的婚禮很樸素,白桑堅持要舉辦中式婚禮,由于柯七律在這裏幾乎沒有認識的,且年齡相當的女性,只有一個唐悠然,而白桑不可能讓她們見面,于是便找到了石川涼子,她們好歹也算是有過交集。
婚禮事宜,白桑似乎很早就開始籌備。
柯七律一反常态,不吵不鬧,甚至相當的平靜。
阿滿對個中糾纏毫無所知,得知白先生要娶小七小姐,高興得像什麽似的,連夜為柯七律縫縫補補,做好了一條紅色嫁衣,又聽說是中式婚禮,手忙腳亂地趕出了一張紅色頭蓋。
“小七小姐,你快看看喜不喜歡。”她樂颠颠地将一疊鮮紅抱進門,抖開繡花嫁衣,又将縫了金絲線的頭蓋在床上展開,“我聽人說過,在中國舉行婚禮,都要這麽穿的,不過我沒見過,想象當中應該就是長這個樣子。”
柯七律走過去看了一眼,有些想笑。
她做的這哪是嫁衣和頭蓋啊,簡直可以說是袈裟與窗簾布,幸好布料的品質是上成,加上顏色的确鮮豔,勉強可以穿。
“謝謝你,阿滿。”
柯七律輕輕撫摸着嫁衣領口,低垂的眼眸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阿滿看不懂,只能想辦法安慰她。
“小七小姐別難過,女人出嫁都是這樣,過了這陣就會好的。如果我有女兒,她能像小七小姐這麽有福氣,嫁給白先生這種男人,我死也瞑目了。”
柯七律牽唇笑了笑,緩緩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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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的女人沒有話語權,阿滿的想法她十分理解,可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沒人能體會到她的感覺。
“對了,小七小姐。”阿滿忽然想到了什麽,詢問她,“那天沈開先生從窗口遞給你一個東西,之後你就一直沒精神,是不是因為那個?”
柯七律一愣,倏地瞪大眼睛。
“這件事你怎麽會知道?”
阿滿無辜地搖了搖頭:“小七小姐千萬別誤會,我當時從庭院外路過,不是有意要看到的。”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沒了,只有我。”阿滿以為自己做錯了事,飛快從床邊站起來,雙手緊緊握在胸口前,一動不敢動。
柯七律看着她好一會兒,直到确定她不是在撒謊後,才微微松了口氣。
“沒事,謝謝你做的這些東西,我有點兒餓了,可以幫我準備些吃的嗎?”
阿滿連連點頭,慌忙跑出了房間。
十幾秒後,房門再次被敲響,柯七律頭也沒擡地說了聲“進”,男人便推門而入。
“這個點兒,就餓了嗎?”
柯七律倏地回頭,沒料到居然是白桑,立刻放下手裏的嫁衣,霍然起身。
話,還在腦子裏醞釀着,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吵雜。
槍聲在這平靜的午後,猝不及防響起,驚飛了一只停歇在庭院裏那棵石榴樹上的渡鴉。
幾乎沒有遲疑的,白桑縱身撲向柯七律,将她壓在床上,雙手環抱住她僵硬的身體,卷着滾到了地面,下一秒,一枚子彈打穿了窗戶玻璃,嘩啦一下,尖銳的碎片如潮水般四散飛濺。
“阿輝!”
他厲聲呼喊,門外腳步聲亂糟糟一團,柯七律隐約聽到了阿滿的驚叫,忽然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想要出門救她。
“做什麽,趴好!”
白桑一把将她按了回去。
剛才如果自己慢半拍,那枚子彈可能就會打穿她的肩膀,這個時候,這女人還有心思去救別人?
柯七律咬緊牙關:“你別管我,我要帶阿滿回來,她……”
“你TM想死,用不着在這兒,以後有的是機會我陪你!”
白桑掏出腰間別着的那把象牙□□,咔嚓一聲上膛,沒猶豫,直接把它塞給了柯七律。
“拿着,只要有人沖進來,什麽都不要想,直接開槍。”
他貓着腰,飛快地貼在窗口的牆壁下,以一個安全的角度探出頭,觀察外面的情況。
須臾間,後背傳來一股涼意,他下意識回頭,愣住。
柯七律兩手握槍,黑洞洞的槍口不偏不倚,正對着他的胸膛。
房間內忽然陷入詭異的靜谧裏,饒是外面火光沖天,槍林彈雨,屋內靜得可落針。
四目相對,一個蓄滿恨意,一個恍然坦蕩。
這是柯七律想象過無數次的場面,只要她動一動手指,這世間便永遠不會有白桑這個人。他會下地獄,受盡十八重磨難,将在世作的所有惡統統償還。
“殺了我,你也絕對活不過今天。”白桑毫無懼意,相反的,他挺起胸膛,輕輕點着自己的胸口,“來,照這兒打,別猶豫。”
柯七律喉間發澀,握着槍不動,一點點收緊扣着扳機的食指。
“放我走,我想回中國,和那些被你抓來的人。”
她開口的那瞬,眼圈不争氣地泛紅。
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這種話。她讨厭這裏,每一寸土地甚至空氣,中國才是她的家,秦城才是這一生注定的歸宿。
沈開的字跡躍然于眼前,她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秦城沒死。務必順從他所有的要求,我們會救你離開,切記。】
秦城沒死。
秦城沒死。
秦城沒死!
簡簡單單四個字,令柯七律忍了多久,才能竭力維持着不崩潰的情緒。
所有的堅強與隐忍,統統在這四字中潰不成軍。
她眼裏重新湧出許久不見的希望之光,那麽明,那麽亮,刺痛白桑的眼睛。
他看得到她眼中的委曲求全,軟弱懼怕,所有的弱點毫無保留地洩露出來,令他心頭一震。
盼了多久,她的心終于肯為自己打開,白桑最想看到的不是她堅韌的面目,和他作對,與他周旋,而是這女人肯卸下堅固的心房,至少願意讓他看到軟弱的一面。
“我答應過你,會放他們走,這次決不食言。但你,不行。”
柯七律鼻尖發酸,兩行清淚順着眼角倏然滑落,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白桑心動。
就在這時,房門被人猛地推開,阿輝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對峙的景象。
“三哥!”
他大驚,沖上來欲要奪柯七律手中的槍,被白桑厲聲呵退。
“出去。”
他狠狠咬着牙:“三哥。”
“我讓你出去!”
阿輝攥着拳頭,緊咬着牙根,最後憤然離開。
柯七律聽到那一聲沉重的摔門聲,握槍的手猛然垂了下去,白色的象牙□□滑到地面,脫離了她的掌控。
白桑走過去,輕輕牽起她的手,放在掌心用力握住。
“你不是說,讨厭我做的那些事嗎?現在我就問一句,如果我肯抛棄所有,你會不會選擇接受我?”
柯七律怔然擡頭,眼睛裏滿是迷茫。
抛棄的意思,是什麽?
再不販|毒,不傷害無辜的孩童,還是他現在擁有的財富和地位。
柯七律心中嗤笑,就算如此,又有什麽用呢?難道說,一個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忽然有天改邪歸正了,人們就應該給他機會,原諒他曾犯下過的罪行?
笑話。
她不語,嘴角淬着抹嘲諷的笑。
白桑權當看不見這一切,自顧自将她抱起,撿起□□踹開了房門。
外面遍地狼藉。
對方來勢洶洶,火力極猛,不像是一般的同僚,倒是有些正規軍的感覺。
炮彈在四周炸響,煙塵漫天,阿輝護送他們到後院,沈開和幾名手下都在車內。
“三哥,是納昂将軍的人!TMD,他們是不是瘋了!”
白桑似乎早料到會如此,面目冷肅,抱着柯七律上了車。
“走。”
得到命令,兩輛車立刻發動,阿輝在前方做掩護,手下都拿着槍,槍口從半開的車窗伸了出去,一路從後院到前院,再到別墅外,殺出一條血路。
柯七律看到翻滾的車輪碾過滿地鮮血,從剛剛栽種的那片紫色風信子花圃裏壓了過去,鮮紅的血印碾碎嬌嫩的花朵,萬劫不複。
☆、你是最美的孤星:70
納昂将軍的人襲擊了別墅區,死傷嚴重。
他們的車開出很遠的路,直到夜幕開始降臨,才終于在一座村莊停了下來。
村子裏的人聽到動靜,紛紛從房子裏走出,見是白桑,又都悄悄地回去了。
“三哥,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您帶小七小姐進去,外面我們守着。”
沈開抖着一條濕漉漉的抹布,陳初九從車的後備箱裏拎出兩只黑皮箱,打開,将裏面的槍支彈藥分了出去。
白桑也上前拿走一袋子彈,放在手裏掂了掂,揣進口袋。
陳初九好奇,看了看四周,小聲問沈開:“這兒的人好像都認識三哥?”
“嗯,三哥剛來緬甸的時候,就在這裏落的腳,這裏的人能從幾年前的那場饑荒裏活下來,全靠三哥提供的口糧。”
陳初九恍然,随即嘆了口氣。
“你說納昂将軍是不是中了邪?好端端的,居然将槍口對着咱們了,三哥要是能咽下這口氣,我他娘的跟你姓!”
沈開蹙眉,總覺得事情有哪裏不對勁。
從之前那批貨被搶開始,白桑都似個沒事人,包括今天的這場偷襲,到此刻,他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憤怒。
這實在太不正常了。
趁着大家搬東西打掃的空檔,沈開找準機會溜了出去,從□□的暗兜裏掏出手機,飛快發送了一條訊息,兩分鐘後,收到回複——
【納昂将軍府邸有情況。】
他沉着臉色,手指飛快拼出一行中文文字,點擊發送。
對方回複得更迅速——
【新型霍亂。疫苗在目标手裏。】
陳初九将一桶熱水提進白桑和柯七律的房間,出來的時候,看到沈開心神不寧地從村口的方向走來,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開哥,想什麽呢?”
沈開怔了一下,搖搖頭。
“沒,困得很,我先去車裏躺着眯會兒,有事叫我。”
他推開陳初九,鑽進商務車後座,倒頭便睡。
陳初九笑罵了一句,甩手替他關上車門,蹲在村口的矮敦子上吧嗒吧嗒抽起煙來。
約莫一個小時,又一輛車載着別墅裏沒來得及逃走的傭人與廚子,停在兩車後方。
柯七律本就沒有睡意,白桑在隔壁沖澡,她聽到聲音後便走了出來,正看到阿滿和涼子相互攙扶着走下車。
“小七小姐!”阿滿熱淚盈眶,緊緊攥住她的手,不舍放開,“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場突發事故,吓壞了這些傭人,之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狀況,一時間,人心惶惶。
受了輕傷的廚子情緒很不穩定,一直拽着阿輝的衣服,絮絮叨叨地說着。
“阿輝先生,聽說納昂将軍家死了不少人,都是因為霍亂,我們不想死,能不能拜托你向白先生求求情,送我們回家?”
阿輝面色冷漠,甩開他的手。
“從哪兒聽到的謠言,就算是霍亂,也與我們無關,怕什麽。”
廚子連連搖頭,驚恐不已。
“是白先生将那個染上霍亂的孩子送過去的,我親眼看到的,親眼看到的……”
“什麽孩子?”柯七律快步走過去,将阿輝推開,“告訴我,你說的是哪個孩子?”
阿輝蹙眉,忽然一腳将那廚子踹倒在地。
“要滾就滾,別等三哥出來,當心沒命。”
廚子痛叫一聲,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調頭便要逃,卻被柯七律生生攔住。
“說,什麽孩子。”
“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你問他們吧!”
他撞開柯七律,跌跌撞撞地跑出村口,很快消失在濃沉的夜色裏。
阿輝朝村口蹲着的陳初九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撇開煙頭,狠狠用腳碾滅,抽出腰間的槍追了過去。
三分鐘後,遠處傳來一聲突兀的槍響。
柯七律心尖一顫,剛回頭,眉心便被一柄鋼槍抵住。
“你想幹什麽?”
阿輝目露兇光,再不是以往只會聽話順從的樣子。
“對不起了,小七小姐,我不想讓你毀了三哥。”
他一點點扣動扳機,柯七律的瞳孔驟然緊縮。
耳畔,有夜風呼嘯的聲音,像是誰在哭泣。
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甚至沒有給她再開口的機會。
槍響的前一秒,阿滿驚叫着她的名字,蒼老的臉頰上還挂着淚痕,奮不顧身地沖過來。
子彈穿透她的身體,鮮血撒滿灰塵遍布的土地,她抱着柯七律,軟軟地從女人的身體上滑了下去,倒在血泊之中。
“阿滿……”
柯七律怔怔地看着地面渾身抽搐的婦人。她們不過在一起生活了段短暫的時光,她甚至都不清楚阿滿的全名叫什麽,眼前閃過點點滴滴往昔的畫面,她坐在床邊為自己削水果,還有不久前連夜做出來的嫁衣與頭蓋。
“阿滿,你傻不傻?”
柯七律眼底發濕,連伸手觸碰她的勇氣都沒有,雙腿一軟跪在她面前。
“小七小姐,起來,起來……”
阿滿張着嘴,發出沙啞幹澀的聲音,一遍遍要趕柯七律走。
她紋絲不動。
“這裏髒,小七小姐,你走。”
“我不要。”柯七律喃喃地說着,緩緩搖頭,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謝謝你為我做的嫁衣和頭蓋,真的很漂亮,我很喜歡。”
阿滿微笑着點了點頭,用盡全力從布衣內兜裏掏出一個東西,塞進她手中。
“小七小姐,我無兒無女,人又傻,死了也舒坦。你要好好活下去,和那個真正愛的男人。”
她用盡全力喘出最後一口氣,手掌軟綿綿地從柯七律臂彎滑落,摔到冰冷的地面,晃了晃,後再無動靜。
柯七律低低地哭泣。
滾燙的淚水落在婦人蒼白的臉龐,洗淨她幾十年的風霜。
手心裏躺着被揉皺了的紙條,柯七律展開,赫然發現是那晚沈開從窗口遞給自己的那一張,不知被什麽水浸泡過,秦城兩個字模糊不堪,上面有人用圓珠筆笨拙地描了一遍,試圖還原到最初的樣子。
“阿滿,我明白,我都明白……”
她覺得心口隐隐作痛,泛着淚光的眼眸擡起,仍舊是那黑洞洞的槍口,冒着一縷青煙。
阿輝面無表情,踹開了阿滿擋路的屍體,将柯七律逼到了牆角。
“我自小是孤兒,三哥給了我第二條命,沒有白桑,就沒有我的今天。小七小姐答應三哥結婚的事,應該也是個幌子吧?他因為一個女人,心甘情願放棄這裏的一切,可你只會欺騙他的感情。還好我和周先生多留了個心眼,否則今天我們都要死在別墅。小七小姐不是想問孩子的事嗎?我告訴你,周先生将袁勤睿送過去,是三哥默許的,只不過他不知道,那孩子早就是個試驗品。”
電光火石間,柯七律似乎從他的話中明白了什麽。
袁勤睿後背的那些小紅疹,周奕堅持要帶走他的原因,還有納昂将軍府裏的霍亂。
“你們讓勤睿感染了霍亂,然後送他去做感染源?”她舌根發麻,難以置信,“你們是瘋子嗎?禽獸嗎?知不知道随便的一場霍亂,可能就會釀成巨大的悲劇!他是個孩子,是條鮮活的生命。”
“這些話,留到陰曹地府給你的秦城說吧。”
阿輝扣下扳機,身後忽然射來刺目的光,原本停在後方的車子傳來轟鳴聲,沖向兩人所在的地方。
阿輝躲避不及,被車頭撞上雙腿,飛出四五米遠,車子在柯七律面前打了個回旋,沈開一把推開副駕駛的車門,沖她大吼上車。
柯七律腦中一片空白,似擰緊發條的玩具火車,聽從他的指揮跳進車中。
車子一路飛馳,朝着村口的黑暗駛去。
陳初九拖着那廚子的屍體走到半路的時候,與他們擦肩而過,他愣了幾秒,忽然丢下屍體拼命喊着沈開的名字,車子并未因此停下,他大罵了句什麽,調頭就往白桑的房間奔去,一推門,裏面空空如也。
“操,三哥呢?你們守着的人呢!”
沈開駕車一路狂馳。
不遠處,忽然出現了幾點光亮,她看到那些光源不斷朝村莊靠近,随即槍聲四起。
“沈開,那些是什麽人?”她緊緊扒着車窗邊緣,拼命向後看。
“自己人。”
沈開專心致志駕車,直到開向一座高高的山頭,确定安全後,才迅速熄了火,下車眺望對面火光沖天的村莊。
“是秦城的隊伍,希望他們順利完成任務。”
他喃喃自語,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刻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喂?告訴秦隊長,一定要抓活的!他們散播了霍亂,疫苗在白桑手裏!”
電話中,子彈的呼嘯聲淹沒了一切,沒人注意到,車子後備箱的鎖扣忽然彈起,一道矯捷的身影躍下車,猛然用手堵住了站在車邊焦急等候的柯七律的嘴,後頸挨了一記手刀,她瞬間失去意識。
“喂?喂!聽到沒有?”
沈開沖話筒大吼,一回頭,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再無柯七律的身影。
…………
白桑扛着昏迷的女人,一路穿過迷宮般的深林,來到一條湍急的河流邊。
周奕早就等候在這裏,見到白桑,飛快解開小船的繩索,載着兩人往下游而去。
“三哥,你怎麽還帶着她?”周奕不解,敵視着蜷縮在船角昏睡的柯七律,“帶她走,沒有好下場。”
話音剛落,白桑的槍便已經頂住了他額頭。
“從現在起,她就是我白桑的老婆,你不喜歡,可以立刻滾,否則我會直接開槍。”
“三哥!”
“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周奕眼底猩紅。
“我以為三哥同意散播霍亂,是為了報複納昂将軍,可到頭來,不過是為了一個女人?”
白桑絲毫沒有要放下槍的意思。
“我不是什麽三哥,也不敢做你和阿輝的三哥。你們背着我,将那批貨的消息透露給納昂将軍,為的不就是激我和他對立,自立為王?可你們都錯了,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周奕不明白。
“三哥,你是那個道上所有人都不敢不敬一聲的白三哥,你早該滅了納昂那王八蛋,帶兄弟們掃平緬甸,這也是你一開始的理想。可自從你換上這張臉,裝成另一個人去了中國,你就徹底變了,而罪魁禍首就是這個女人,是她害了你,難道三哥還看不清楚?”
柯七律害了他?
不,不是的,她救了他。
如果沒有她,白桑永遠都不會體會到什麽是愛,什麽是嫉妒,什麽是不顧一切。
他什麽都不想要了,那些肮髒的交易,無止境的争搶,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愛她,所以心甘情願她在自己書房裝了竊聽器,讓消息流入沈開耳中。
他不在乎。
“阿奕,你想當白桑嗎?”他握着□□,眼底一片寧靜。
周奕懵了。
“三哥,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說,你想當白桑嗎?”他重複了遍,目光凄然,“從現在起,你就是白桑,我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手下,緬甸的生意如果做不大,那你就去越南,柬埔寨也可以,都有咱們的人,你對那些都已經輕車熟路,不用我再手把手教了吧?我一個人帶她走,從此絕不出現,怎麽樣?”
“三哥,你在說什麽瘋話,這世上只有一個白桑,而且只能是你!我要看你站在最高的位置,将那些蝼蟻都踩在腳下,不是任何人。”
“別說了!”白桑突然高聲呵斥,槍口用力頂了頂他額頭,“疫苗給我,這條河的盡頭,就是你我今世的終點,我的一切都歸你,而她……”白桑側目,目光缱绻望着昏睡的女人,“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清冽的月光下,随波漂流的小船。
兩道挺拔的身影,最終,一站一跪,叩下三個響頭。
“三哥救過我的命,有機會來世再報,希望三哥不會後悔今晚的決定,往後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保重。”
船停。
白桑抱着柯七律上岸,俯視着船中曾一起在刀尖舔血的男人。
“保重。”他微微一笑,“謝謝你為我做的這張臉,它讓我感受過活着的滋味。”
轉身,彼此間的距離逐漸拉遠,白桑的身影淹沒在清冷的黑暗中,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三聲槍響。
第一聲。
願他們日後的路無波無瀾。
第二聲。
敬他往昔的殺伐果斷,聲望素著。
第三聲。
是訣別。
…………
村莊裏的火拼,持續了一整個晚上。
黎明時分,秦城率領的精銳特種小隊成功俘獲所有罪犯,無人傷亡。
“秦隊,只有白桑不見了。”
清點人數的副隊長朝他敬了個軍禮,目光沉重。
“另一隊同志昨晚趕到了他們這夥人的老巢,搜了所有別墅,只找到了你的母親,白桑和柯小姐……”
秦城緊緊眯眸,眉心突突的跳動,擡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
“還有雲灣會所,一并給我端掉!”
隊伍火速朝目的地潛入。
沒有人放松心情。白桑的消失,誰都沒有料到。
雲灣會所裏,仍舊沒有看到白桑半個身影,他仿佛忽然人間蒸發,帶着柯七律從這世上消失了。
隊伍在緬甸停留了整整七天。
七天裏,秦城幾乎沒有合過眼,納昂将軍府裏的霍亂飛快蔓延,周邊區域皆無一幸免,驚動了緬甸當地的守衛軍,于是他們不得不迅速撤離。
再見到母親時,秦城先是沖婦人敬了一個軍禮,下一秒,雙膝彎曲重重跪地。
“媽,我來晚了,對不起。”
老婦人瘦了大一圈,皮包骨頭,抱着他的頭默默流淚。
“媽,回國後我還有事要做,可能沒辦法陪你。”秦城喉間哽塞,眼圈通紅,“七律沒有找到,我沒臉回颍州。”
秦母雙手顫抖着撫摸兒子的肩膀,閉着眼,用力點頭。
“秦城啊,帶她回來。媽只要七律做我們家的媳婦,明白嗎?”
“嗯,我明白。”
…………
柯七律醒來時,看到了清晨第一縷陽光從灰蒙蒙的窗子照射進來,落在她腳邊。
她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白桑不告訴她,也不允許她踏出房門半步,只能從窄窄的窗口看到外面大片大片的荒林。
柯七律掀開被子,挪動着無力的雙腿,走到小桌邊倒了杯水,兩口喝光。
這是棟二層高的竹樓,她住的房間就在二樓,白桑上樓時的腳步聲能夠聽得一清二楚。他沒有敲門,徑自走了進來,将一份煮玉米和杏仁粥放到桌上,轉身離開。
“我們談一談好嗎?”
這是幾天以來,柯七律同他講的第一句話。
白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想談什麽,我聽着。”
她抿唇,轉身捧起那碗杏仁粥,慢慢地喝完,放下碗後,擦了擦嘴。
“你想關着我到什麽時候?”
“答應嫁給我的那天。”
“這有意義嗎?”柯七律閉眼,“白桑,我不愛你。”
“我不奢求你會愛,我只想要一場婚禮。”
“好,婚禮,沒問題,想要的話現在就可以舉行,可是然後呢?”
白桑微微仰頭,望着房頂垂下來的一只捕夢網,随風輕輕擺動。
“然後,我們可以安靜地在這裏生活一輩子,再生幾個孩子,會很幸福。”
柯七律不再開口。
她清楚了,他是不會放自己走的。
垂眸,唇角緩緩上揚,控制不住地笑起來。
“你說你為我抛棄了一切,甚至是白桑的身份,但你忘了一點,那就是我很早之前就說過的,報應。”她雙唇開合,重重地咬着這兩個字,“我恨你,白桑。”
“那就恨吧,總之我不會放你走。”
他提步,下樓,幾步後忽然回頭。
“這輩子都不會。”
柯七律望着那道令人憎惡的背影,忽然瘋了似的将桌上東西一掃而光,碎瓷片滿地飛濺,她掀翻了桌椅,抱起床上的被褥一股腦地丢出房門。
能砸的,都砸了,一樣不留。
她大口大口喘息,原本就有些發痛的腦袋,愈加劇烈。
她捂着酸麻的胸口重重咳了幾下,最後竟然咳出了血沫子。
眼前的景象虛虛實實,她覺得頭重腳輕,身體一歪,倒在了那灘碎瓷片中,劃破手臂,鮮血直流。
昏昏沉沉間,有男人的聲音急切地呼喊着她的名字,要她醒一醒。
可她不想醒,清醒的世界太難熬,看不到希望。
不知過了多久,手臂隐隐傳來刺痛,誰将一支針管紮進她身體,清涼的液體融入血液,在她滾燙的身軀裏流淌,那是霍亂的疫苗。
昏睡中,有人輕輕褪去了她的衣衫,柯七律用力睜開眼睛,卻什麽都看不到,只有無盡的雪花降落。
“七律,嫁給我。”
男人的聲音響在耳畔,她無比抗拒,卻只能任由他擺弄自己的身體。
白桑擁抱着她赤|裸灼燙的身軀,親吻着,撫摸着,卻再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拿來紅色的嫁衣與頭蓋,是那晚從車後座取走的,阿滿做的那件,輕輕穿在柯七律身上,扶她靠在床前。
他手捧一束紫色風信子,單膝跪在床邊,握住她左手的指尖,輕吻手背,鄭重而莊嚴地掀開她面前的紅蓋頭。
這一刻,他感受到了多年都不曾有過的東西,眼淚。
濕潤的眼眶下,痛徹心扉。
翌日,洛疆部隊的巡邏兵在竹樓的二層找到了昏睡的柯七律。
秦城抱着她,跨過邊境線。
誰能想到,這裏離中國僅幾步之遙。
柯七律染上了緬甸境內的新型霍亂,但有人為她注射過藥物,症狀并不嚴重,但也不可大意,洛疆醫院派了醫術最精湛的醫生全力進行治療,秦城整夜整夜地陪在病床邊,一切都在逐漸歸于平靜。
然而,白桑還是沒有找到。
…………
柯七律康複的那天,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
李科和程琳特地從颍州坐火車趕來,一并的還有秦城母親。
柯建國和沈清梅暫時從病房退了出來,将空間留給他們年輕人,和秦母一同去了食堂餐廳。
“七律,終于見到你了。”程琳眼眶濕潤,忽然一把抱住了她,“你害我們擔心死了。”
柯七律只傻傻地笑,拍着她的肩膀,到看不出是誰安慰誰了。
李科噓寒問暖了一番,便将秦城拉到遠處,悄聲詢問:“情況怎麽樣?”
“前兩天有村民在邊境附近看到了模樣很像白桑的人,他很可能沒有離開,我們打算主動出擊。”
“你說那王八蛋是不是瘋了?帶柯七律躲在咱們眼皮子底下,還故意放出風聲,讓巡邏兵找到柯七律,他到底想做什麽?”
秦城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臉色有些異樣。
“可能他……想救七律吧。”
白桑知道柯七律染上了霍亂,憑他一己之力,無法保證她活下去,只得選擇向他們暴露位置。
李科不解。
“他TMD還挺癡情?我怎麽這麽不信呢。”
秦城低頭不語。
他想起第一眼見到柯七律時,她身穿的那條鮮紅嫁衣,還有那張紅蓋頭。
白桑是動了真情,否則絕不會這麽做。
“我要親手送他入地獄。”秦城切齒,眼底猩紅,“天涯海角,我要他的命!”
…………
幾天後,在秦城的陪同下,柯七律坐火車回了颍州。
還是熟悉的街道,還是那熟悉的天空,他們回了柯七律家,柯建國和沈清梅一起下廚,炒了十幾盤菜,雞鴨魚肉統統端上桌,還開了兩瓶紅酒。吃到最後,只有柯建國默默地喝着酒,沈清梅在一旁攥着紙巾,不停地掉眼淚。
“臭丫頭,終于回來了……臭丫頭……”
沒人詢問柯七律,在緬甸都經歷過什麽,那是她的噩夢,也是所有人的噩夢。
哭到最後,沈清梅忽然起身,走到卧室翻箱倒櫃,拿着戶口本出來,塞進了柯七律手中。
“明天就和這混小子領證去吧。”
柯七律愣住。
“媽?”
“趁我沒反悔前,趕緊走,我和你爸爸想靜一靜,快走。”
柯七律攥緊戶口本,用手背蹭了蹭眼角的淚珠,沖他們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爸,媽,我們會幸福的。我愛你們。”
說完,她牽着秦城的手飛奔出門。
燈火輝煌的城市街邊,她像只歡快的鳥兒,跑着跳着,朝身後的男人做出誇張的表情。
秦城靜靜看着她,直到她再也無法逞強下去時,停住腳步。
“難過的話,就哭出來吧,我這裏永遠只屬于你一個人。”
他輕點着自己的肩膀,沖她溫柔地笑着。
柯七律臉上的表情僵住,一寸寸垮下去,強忍的淚水在眼眶中打着轉,所有的委屈,憤怒,仇恨,全都在這一刻如潮水般将她淹沒,她覺得呼吸困難。
“秦城,我真的回來了,對嗎?”
他點點頭:“永遠都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我回來了。”柯七律流着淚,傻笑,“我終于回來了……我不喜歡緬甸,那的空氣太潮濕了,還經常下雨,飯菜根本吃不慣。那裏的人都說緬語,我聽不懂,只有阿滿願意關心我……秦城,我不是個合格的醫生,誰也救不活,我覺得自己好差勁,每晚睡着我都不停地做夢,夢見你死了,不來接我回家了,我好怕那是真的,好怕……”
“別說了。”
秦城沖上去,緊緊将她摟在懷中,不斷親吻着她額頭。
“都過去了,什麽都別想,就當那些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柯七律低低地哭着,眼淚濕透他的衣衫,貪戀地嗅着這無比懷戀的味道。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她情願這夢永不清醒,醉生夢死。
第二天清晨,他們起了個大早,到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柯七律緊緊攥着兩個紅本本,恍恍惚惚,站在民政局門口傻笑了一遍又一遍,秦城沒催她,陪着她一起笑,起風的時候,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為她披在肩頭。
“老婆大人,我們是不是要回去吃一頓大餐呢?”
柯七律挑眉,兩手抱着他精赤的腰,糯着聲說:“回老公大人,你做的話,那就更好了。”
秦城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知道你做飯難吃,我們還是直接下館子得了,也省得收拾。”
柯七律舉雙手贊成。
兩個人相擁着走下樓梯,不遠處,迎面走來一個戴鴨舌帽和黑墨鏡的男人,與他們側身而過。
柯七律倏地愣住,心跳加速,僵硬地回過頭,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她聲音發抖,問秦城:“你之前告訴我的,白桑死了,是真的嗎?”
秦城發現了她的異樣,不經意瞥了眼,笑着安慰她:“是真的,別疑神疑鬼,自己吓自己了。走吧,我們回去吃大餐。”
他不由分說地扯住她的手,将她塞進副駕駛,駕車離開。
停車場的另一端,剛才那名男人摘下了墨鏡,目送他們的車駛離,眼神複雜。
市中心的一家火鍋餐廳裏,兩人點好菜,秦城起身去了洗手間,直奔安全通道而去,在确認四周無人後,立刻撥通了李科的電話。
“白桑現身了,就在颍州,立刻在所有出入站口設立檢查點,不能讓他逃了!”
李科正在收拾辦公桌,挂斷電話,火速召集了所有警局人員,不惜一切代價捉拿白桑。
秦城到洗手池邊沖了沖臉,調整好情緒,這才走出去,卻不料,位置上已經沒有了柯七律的身影。
“你好,請問剛才坐在這裏的那個女人呢?”
他驚慌失措,随手揪住一名服務生質問。
“你說那個跟你一起來的美女嗎?”服務生顯然被他吓到了,小心翼翼地回答,“之前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進來,和她說了幾句話,他們就一起離開了。”
秦城腦中一道霹靂打下。
“你确定,是她主動跟着那人離開的?”
服務生篤定地點了點頭:“我看得很清楚,是那女人主動出去的,沒人強迫。”
秦城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怎麽可能?
這不可能的!
七律怎麽會和他離開,她那麽怕,躲還來不及,不可能的。
秦城拔腿跑出去,外面的街道車水馬龍,根本不見柯七律的影子。
“七律!七律!”
他拼命呼喊她的名字,惹得過路人紛紛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他顧不得多少,立刻掏出手機撥打她的電話,結果如他所料,無人接聽。
“該死!”
秦城狠狠一拳砸在護欄上,震整排欄杆嗡嗡作響。
叮的聲,一條短信發來,他急忙查看,署名正是柯七律。
【他是因我而來,你不用擔心,與其欺騙我惶惶度日,倒不如一次将事情解決幹淨。秦城,我愛你,永遠。】
他沒有自亂陣腳,只慌了那麽幾秒鐘,立刻反應過來,迅速命李科派技術人員追蹤柯七律的手機位置。
另一邊,女人發送完短信後,毫不猶豫地關了機。
身旁開車的男人摘下鴨舌帽,露出憔悴的面容。
“白天在民政局,你是不是已經認出我了?”
柯七律輕輕“嗯”了聲。
“我很開心。”白桑側目,微微一笑,“至少我對你來說,并不是陌生的。”
“陌生?”柯七律搖頭,“我們之間發生過那麽多事,陌生是不可能的。我剛才已經給秦城發過短信了,告訴他我和你在一起,讓他不要擔心。”
白桑失笑:“那你認為,他會不擔心嗎?”
“不會。”柯七律抿唇,“但我還是要說。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的,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傷害他的機會。”
白桑沉默,忽然問:“他還記得,自己親手朝你開過一槍,還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孩子嗎?”
“你閉嘴!”柯七律突然拔高音量,憤怒地瞪着他,“如果不是你,那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所以我不會再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但你心裏還是介意的,或許他也一樣。”
“這與你無關,白桑,你到底要幹什麽?”
柯七律忽然伸手握住方向盤,看了眼窗外崎岖的山路。
“我不怕死,以前不怕,現在也不怕。”
白桑愣怔片刻,自嘲地勾起唇角。
“在你眼中,我們之間就只有你死我活,對嗎?”
他來找她,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就是想單純地看看她,見她一面。在這段沒有她的時間裏,他整夜整夜無法入眠,連活着都如同行屍走肉。
至少現在看着她,坐在離自己這樣近的地方,白桑覺得自己總算能活着了。
車,停在了半山腰的一處開闊地域,他打開車門,率先走了下去,站在高高的懸崖邊。
柯七律猶豫了下,跟了上去。
“你說的沒錯,人生在世,是會有報應的。”他轉過身,就着明亮的月光,靜靜看着面前這張令自己魂不守舍的臉龐,“我作惡多端,害人終害己,我無話可說。柯七律你知道嗎?其實有時候,沒有那麽絕對的善與惡,比如我想改邪歸正,但沒人肯給我這個機會。我親手葬送自己的生意,自斷財路,不過是想讓自己幹幹淨淨地離開,可我還是輸了,因為你永遠都不會接受我。”
他輕嘆口氣,笑容凄然。
“之前我以為,就算放你走,甚至于你死了,也不過是幾天的難過,往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我錯了,大錯特錯。我現在終于知道,什麽才叫做‘愛’,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感覺。”
柯七律喉間發澀。
他頓了頓,繼續。
“比如今天,在民政局的門口,我看着你們相擁着走出來,我以為自己會憤怒,甚至于控制不住沖上去,殺了他,或者被他殺。然而直到看着你們離開,我才發現,原來我挺高興的。”
“為什麽?”她聲音沙啞,緊緊攥着手指。
“因為你笑得很開心。”
白桑點了支煙,慢慢抽着。
是啊,看着那樣的場面,他的确痛苦,嫉妒,但也開心。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笑容,柯七律永遠都不會朝自己展露,因為她不愛他。
“我時常在想,如果自己早一步認識你,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或者早知道有一天,你會出現,那我從一開始就不做那麽多壞事,說不定你也會施舍次機會給我。柯七律,你說這是不是就是那些老人所謂的‘命數’?以前我不信命,誰擋我的路,我就要他血債血償,可現在我忽然信了,因為你。”
煙頭忽明忽滅,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着,一根燒盡,又是第二根,仿佛要将這輩子的煙都吸幹吸淨。
對面,更高的懸崖上,颍州部隊的防暴警員全部就位,山上山下被堵得嚴嚴實實。
秦城趴在地面,将右臉貼上□□槍身,紅外光點緩緩移動,不斷找尋最佳角度,确保一擊斃命。
“柯七律,我就想問一句,你有沒有那麽一刻,喜歡過我?”
紅點落在男人的左腿,慢慢上移。
柯七律抿唇不語,眼圈卻紅了。
白桑欣慰地勾唇。
“足夠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可以抱抱你嗎?”
紅點落到後背,繼續上移。
柯七律點頭,他張開雙臂,迎風而立。
白桑緩緩走向她,每走一步,紅點便離他後腦更近一分。
他輕輕環抱着女人,在紅點停在腦後的那個瞬間,俯首湊近她耳畔。
“小七,對不起,我……”
愛你。
一聲槍響。
鳥散獸鳴。
灰飛煙滅。
子彈擦出灼目的火光,穿透而過。
男人的身體猝然僵直,來不及說完最後一句話,就那麽無力地倒在女人肩頭。
鮮血順着他衣衫靜靜流淌。
柯七律一動不動,目光越過男人肩膀,凝望着天邊那輪皎潔的新月。
多麽美,多麽明亮。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穿過山谷的夜風吹幹眼角淚光,代替她哭泣。
男人的身體失去最後一絲氣力,順着她的身軀滑了下去,靜靜倒在冰冷的地面。
防暴警員沖了出來,将她拉到一邊。
眼前,是那短暫而又複雜的過往,緬甸湛藍的天空,和別墅庭院裏那一大片紫色的風信子。
甚嚣塵上,大風飛揚。
愛過,恨過,掙紮過。
沒有人會再令她憶起那段苦澀漫長的時光。
她從口袋裏拿出那枚鑽戒,細細摩挲,借着微弱的燈光才發現,內側居然還刻着他們兩人的名字縮寫——
S.Q
她微微一笑,用力将它丢向無底的深淵。
再見了,白桑。
一路走好。
願來生,能被上天溫柔相待,栖身天堂。
(完)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還有一章番外,謝謝支持啦~~
☆、你是最美的孤星:番外
白桑死亡一個月後,沈開在緬甸擊斃了周奕,将霍亂的疫苗交給了當地政府,而納昂将軍的行徑也随即敗露,被撤職後送上軍事法庭。
柯七律随秦城去了洛疆,辦理完他的調職手續後,沒急着離開,而是和當地的志願隊去了邊境線附近,為那裏窮苦的百姓做醫療志願者。
柯七律是正式醫生,有醫師資格證,而且技術高,所以被派到了一線。
第三天下午,秦城從臨時搭建的板房裏接了杯熱水,拿給柯七律。
“這會兒沒人,進去休息吧,我幫你看着。”
她癟癟嘴:“那怎麽行,你又不會看病,萬一有病患來,你不就露餡兒了?”
秦城笑着敲了敲她腦門:“我還不是心疼你。”
“那這樣吧,你去村口給我買點兒烙餅,那個緬甸阿婆做得特別好吃。”
“得,剛結婚沒多久,就學會使喚老公了。”他起身,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朝她敬了個軍禮,“遵命,老婆大人!”
“去吧,老婆和家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柯七律也沖他敬了個歪歪扭扭的軍禮,還額外附送了一枚香吻,秦城這才心滿意足,哼着小曲給她買烙餅去了。
一旁同來志願的女醫生羨慕不已,直誇他們郎才女貌,說得柯七律臉都紅了。
就在這時,有個穿着破爛,臉上裹着一條黑紗巾的女人拖着腳步,晃晃悠悠地朝她們走來。
“哎,你有沒有事啊?”
大家夥兒連忙上去攙扶。
女人目光呆滞,蓬頭垢面的,不像是來看病,倒像是個要飯的。
“說話呀,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仍是不吭聲。
大家沒轍,回頭看向柯七律。
“怎麽回事?”
她起身,穿過人群走了過去,細看了一眼,忽然張大眼睛。
“悠然?你是悠然?”
女人驚恐地向後退去,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見她面熟,随即嘿嘿地笑了起來。
“悠然,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柯七律用力搖晃她的肩膀,但毫不奏效,她一邊傻笑,一邊從破爛的口袋裏摸出個什麽東西,塞到柯七律手中。
她低頭,發現是一粒髒兮兮的藥丸。
“七……律,七律,嘿嘿。”
柯七律愣了兩秒,眼圈驀地泛紅。
“對,我是七律,你最好的醫生朋友。”她緊緊抱着唐悠然,不嫌棄她身上散發出的怪味道,輕柔地拍着滿是污垢的後背,“別怕,我在這兒,我這就帶你回家去。”
女人似乎聽懂了她的話,呆呆地看着前方,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志願工作到此結束。
柯七律和秦城沒有跟随大部隊,直接坐了洛疆軍區的車,一路回了市區。
她帶唐悠然到賓館好好洗了個澡,立刻趕往洛疆醫院,經檢查,唐悠然是因為受到了強烈的精神刺激與藥物刺激,造成的神經極度敏感,必須要靜養,不能受任何外界的幹擾,也有可能好轉,否則會一輩子瘋瘋癫癫,誰都不認得。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唐悠然已經不幸遇難,雖然沈開在緬甸也找了很久,但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從周奕的手下那裏得知,周奕曾拿她當試驗品,不斷注射藥物,她早就瘋了。
洛疆醫院的醫療條件比不上颍州,柯七律和秦城便連夜帶她趕了回去,聯系了療養院,安排了最好的醫生和護理,精心照料。
做完這些,柯七律沒有感到好受,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她一度認為,如果不是自己當初帶她去見白桑,那也不可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你執意要将別人的罪行,扣在自己頭上,那我無話可說。”秦城抱着她,輕吻她冰涼的手指,“別擔心,她還活着,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你要有信心治好她,而不是在這裏自怨自艾。”
柯七律點點頭。
“我已經聯系了悠然的母親,她父母很早就離異了,我怕她母親一個人壓力太大,這幾天都會去陪着,然後我就正式開始到醫院上班。我得振作起來,還有很多病人等着我去救治。”
“這樣就對了。”秦城狠狠在她臉蛋上咬了一口,“我明天到颍州分局報道,這下李科和程琳估計開心壞了。”
“為什麽?”
“因為我被分到了他們小組。不過……我是隊長。”
柯七律沖他豎起大拇指。
“幹得漂亮!”
…………
柯七律正式回歸醫院的第一天,就見到了一個令她想不到的人。
“七律,這位是石川涼子,日本人,之前都在做志願醫生,近期會在我們這裏做一段時間的義工,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和她交流。”
梁馳雲将女人交到她手裏,便轉身忙去了。
柯七律微張着口,幾乎要以為自己見到了鬼。
“涼子?”她用英文小心翼翼地詢問,“你怎麽會來這裏?”
“其實我會說一點點中文的。”
涼子沖她微微一笑,也沒客氣,拉着她去了醫院的天臺。
“我這次來,不會待太久的時間,反正我也沒什麽地方可去,走到哪裏算哪裏,之前來過中國,挺喜歡這裏的。”
柯七律哦了聲,仍覺得奇怪。
“這真是太突然了,當初在緬甸,形勢危急,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着。現在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那就好。”
“你們的人救了我,護送我來中國。”涼子雙手交疊,放在護欄上,将下巴放在上面,歪着頭,“對了柯七律,之前在海盜船上,你是不是問過我為什麽不去救好人,偏要為那些壞蛋做事嗎?”
柯七律點點頭。
“的确問過,只是你當時并沒有回答,你說那是你的自由。”
“沒錯,那的确是我的自由,而且我還說過,有些人,根本不值得被救,有印象嗎?”
她再次點頭。
涼子微微一笑,捋了捋耳邊的碎發。
“我知道,你當時一定覺得我這話說得很奇怪,所以我現在想對你講一講我的事。在上海盜船之前,我在緬甸邊境做過一段時間的志願醫生,大概是四五年前的樣子。當時我救過一個燒傷的男人,是個中國人,他被那些壞蛋追殺,中了埋伏。他們以為他死了,燒得連渣都不剩,但其實是被我救走了。後面的情況就如那些爛大街的愛情片一樣,我愛上了他,他帥氣又潇灑,還是個中國軍人,然而就當我提出要和他一起離開時,他斷然拒絕了。他說自己要留在緬甸,做卧底,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不想耽誤我,我一氣之下就離開了,上了海盜船,直到遇見你。”
她說完,目光落在柯七律身上。
“你救的那個男人,是誰?”
柯七律嘴唇顫抖,迫不及待地追問。
涼子笑了。
“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沒錯,那個男人叫柯岩,他還專門教過我寫他的名字,我這就寫給你看。”
說着,涼子便從口袋裏掏出一支簽字筆,握起她的手,在掌心一筆一劃地寫下兩個令柯七律熱淚盈眶的中文漢字——
柯岩。
“你救了我哥哥?你是說,他還好好地活着?”
涼子緩緩點頭,欣慰地看着她。
“早知道你是柯岩的親妹妹,在緬甸的時候,我會對你友好一些的。”
“那他現在在哪兒?我哥現在人在哪兒?”
柯七律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如果她說的話屬實,那麽,這對他們家來說,無疑是件天大的喜事。
涼子噘着嘴唇,沉吟着想了想,說:“具體情況,那個叫沈開的男人非常清楚,因為在緬甸,只有他和柯岩保持着聯系,據說柯岩是在納昂将軍那裏做卧底,應該也快回來了。”
“沈開這個王八蛋!”柯七律忍不住爆粗,握拳,用力捶了一下欄杆,“他居然告訴我,他親眼看着我哥殉職的?他這個大騙子,大混蛋!”
這邊,沈開和柯岩做完了所有清掃工作,回到洛疆軍區寫了三天三夜的報告。
“阿嚏——”
結束的時候,沈開忽然打了個噴嚏。
“我去,是不是有人罵我了?”他眼珠一轉,指着柯岩,“操,是你?”
柯岩剛理了發,刮了滿臉的胡茬,照他圓潤的臀部就踹了一腳。
“滾犢子,我還用得着罵你?直接上手更痛快,讓你騙我妹妹說我殉職,王八蛋,信不信回去我們兄妹二人聯手,打得你下不來床。”
“哎呀,那不是為了演戲嘛,難道我還能對她說,你哥活得可好了,每天在納昂将軍府裏養牛喂馬,那她不得直接殺過去?”
“得,我不和你吵,吵不過,等到了颍州,有你受的!”
沈開嘿嘿一笑。
“那可不一定,我給你講,我早就預料到了,所以先派去了偵察兵,為我查探敵情,說不定……”
正說着,手機傳來振動。
“瞧,偵察兵來情報了。”
他喜滋滋地打開短信,一看。
【報告,敵軍火力強悍,千萬別靠近。】
柯岩看他臉色不對勁,笑道:“怎麽?不是個好情報?”
沈開多滑頭,轉念一想,計上心來。
“我覺得直接去見柯七律,不太好,得先讓你見一見我的偵察兵。”
柯岩有種不好的感覺。
“誰?”
“石川涼子,一個日本女人,你聽過沒?”
“……”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結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