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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回是被燒得口渴,第二回是到洗手池用涼水為自己降溫

确定?”

“确定。”楊全武點頭,“秦城在巡邏時差點兒遇險,已經明确是那個犯罪集團。颍州那邊的同志今天到軍區和秦城碰面,說是有了最新情報,我估計,後天柯岩的忌日恐怕會是一場惡戰。”

“不是說,颍州那邊又丢了一個孩子嗎?”袁輝明忽然插話問道,“有沒有什麽進展?”

楊全武搖頭:“如果是他們做的,怕是兇多吉少。我們安靜等秦城那邊的消息吧,別的也做不了什麽。”

說完,他便用眼神示意柯七律,之前他們說好了的,楊排長和袁叔要幫她将懷孕的事實告訴給父母。

柯七律猶豫再三,終于在楊全武鼓勵的眼神下,壯着膽子站在了柯建國和沈清梅面前。

“爸,媽,我想告訴你們一件事,但你們要冷靜,聽我把話說完。我……懷孕了。”

☆、你是最美的孤星:38

這消息的震驚程度,不亞于即将要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柯建國和沈清梅如臨大敵的表情,讓柯七律的心髒跳到了嗓子眼。

“你……你說什麽?”沈清梅伸出顫抖的手指指着她,“再說一遍?”

“媽,我懷孕了。”柯七律咬咬牙,幹脆豁了出去,“秦城的孩子。”

“好啊……好啊!”沈清梅渾身發抖,手足無措地四處看,然後抄起了門後的笤帚,“出息了,真是出息了。”照着柯七律的後背就打了下去。

她從小挨罵不少,但真正挨打,這可以算是第一回,立刻疼得直吸氣。

“媽,媽你聽我說!”

“你還說什麽說,老柯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不孝女,不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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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七律生怕她失手打傷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一邊躲一邊哭,但沈清梅氣得理智全無,追着她狠狠地打,笤帚揮下來的風聲都帶着哨音,呼呼的響。

楊全武和袁輝明連忙起身,一個拉住沈清梅,一個護住柯七律,開始苦口婆心地勸起來。

“夠了!”

随着柯建國一聲呵斥,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沈清梅舉着笤帚看着他,柯七律小心翼翼地從楊全武身後探出頭。

“要鬧,回去鬧,在這裏讓別人開什麽笑話?”

果然還是一家之主說話有分量,沈清梅就算再氣,也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過激,狠狠瞪了一眼柯七律,将笤帚扔了回去。

“老柯,那你說怎麽辦,你說。”她将桌面拍得啪啪直響,恨鐵不成鋼,“不讓我管,這就是你不讓我管她的下場!未婚先孕,這傳出去要我這老臉往哪兒擱啊,我可丢不起這個人。”

“也不是沒辦法。”柯七律謹慎地從楊全武身後探出半個身子,小聲嘟囔,“讓我和秦城結婚,皆大歡喜。”

沈清梅猛地舉起巴掌,吓得她連忙縮了回去。

“還皆大歡喜?柯七律啊柯七律,你說我怎麽會生出你這種傻女兒?你是個女人,名聲有多重要知不知道,将來別說是給你介紹相親對象了,人家一聽你有過這種事,誰還稀得要你!你就等着唾沫星子把咱家淹了吧!”

“不要我,我還不稀罕見呢!”柯七律心裏也不舒坦,不敢當面頂嘴,躲在後面也要扯着嗓子叫一下板,“反正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要麽讓我和秦城結婚,要麽我就和他徹底分手,把孩子打掉,你們看着辦。”

“瞧,還學會威脅我們了是吧?”沈清梅氣得臉色鐵青,“想結婚,不可能的,擱着之前還有那麽點兒商量餘地,現在想都別想。如果不是他,你會遇到這些危險的事?他要是敢拍着胸脯向我保證,把你保護得好好的,再從洛疆軍區退下來,這輩子都老老實實待在颍州,我就考慮讓你們結婚,否則就算打掉孩子,我也不準你嫁!”

“媽!”柯七律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種話,“這孩子也是我的,是你們的親孫子。”

“不稀罕,我現在只關心我親閨女的下半輩子!”

柯七律雙眼通紅地站起來,拳頭在身側攥得緊緊的,臉上頑強的倔強在沈清梅的話語裏,一寸一寸消息,最後變成哀戚和脆弱。

“媽,你別這樣說……我知道你關心我,可這孩子也是條生命,你真的舍得嗎?”

那怎麽會舍得呢?

沈清梅的心在滴血,可她知道,不是任何事都可以由着她亂來,否則将來她一定會後悔。

“我不想再和你浪費時間了,有什麽話,咱們當着秦城的面說個明白,我還是那句話,只要他能照我說的做,我立刻就讓你們訂婚。”

“我們秦城會照做的。”後方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沒人注意病房門是何時被推開的,秦城的母親正扶着門框,紅着眼睛看向沈清梅,“七律媽媽你放心,我兒子會給七律一個交代的,就算他不退,我也會把他綁到颍州,和七律好好生活,你盡管放心吧。”

秦母的出現讓柯七律一家始料未及。

“袁叔,楊排長,這是怎麽回事?”她不可思議。

袁輝明見人都到齊了,招呼秦母也坐進來,這才解釋道:“七律,別怪我和楊排長沒提前與你商量,我們都覺得這種事還得你們兩個的長輩都到場,才能解決,所以瞞着你把秦城的母親也請來了。”

楊排長語重心長地對她說:“七律,我們都知道你和秦城的感情是真的,但長輩們考慮問題比較長遠,你們兩方要好好溝通,和和氣氣的才好。”

柯七律震驚過後,十分感激他們。

其實她也想過讓秦城母親來,只是怕事情本就亂,在沒搞定自家父母的情況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謝謝袁叔,謝謝楊排長。”柯七律将剛才打翻的茶杯一個個扶好,重新為長輩們添了茶,在沈清梅的要求下,乖乖出門,将時間留給決定自己和秦城命運的長輩們。

不多會兒,袁輝明也走了出來。

“袁叔,怎麽樣了?”她很焦急,一方面是希望可以和秦城有個好結果,一方面又怕因此讓他放棄在洛疆的一切,就不能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袁輝明似乎有些急,邊掏手機邊說:“放心吧七律,你媽也就是氣性大,不會真舍得讓你打掉孩子,待會兒你進去多安慰安慰,畢竟他們都是為了你好。袁叔有點兒事要辦,得先走了。”

“哎,袁叔您快去忙吧,謝謝您。”

袁輝明匆匆離開,柯七律望着他接聽電話的背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還是希望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而不是必須要犧牲一個,成全另一個。

這邊,李科和程琳在去往周奕住址的途中,接到了颍州傳來的最新消息,那個失蹤的孩子已經确定被綁架,綁匪要一百萬贖金。

“李隊,那孩子家裏人已經開始籌錢了,兩天時間內準備好一百萬,還只能是現金,目前看來比較困難。”

“據說家裏經濟不算太好,是嗎?”

“父母才付了首付買房子,身上還背着貸款,要拿出一百萬已經不太可能,還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咱們的人已經在追蹤綁匪的電話所在地,但他們不停地換位置,所以立刻抓捕的可能性不大。”

李科點點頭:“讓五組的人随時待命,告訴那對兒父母,盡量拖延時間,如果綁匪再來電話,一定要不斷确認孩子的生命安全,能視頻就視頻,我怕孩子已經兇多吉少,他們卻還在逼着拿錢。先把綁匪的地址範圍縮小,有緊急情況的話,由五組的陳組長接手。”

“明白。”

車子很快停在了周奕家樓下。

上樓時,李科腦子還在不停地想那孩子的事。

按理來說,這種要贖金的綁匪不會亂挑人,應該是做過充分的調查才會動手,那既然如此,明知道這家人的情況不太好,為什麽還會綁架小孩子呢?如果是随機作案,他們反偵察的手段也未免太周密了。

李科想不到他們圖財的理由,要選也選富家孩子,不會是這個四五歲大的普通男孩。

周奕家已經被搜查過很多遍,所以李科和程琳并沒有發現什麽有用的信息,不過臨走時,程琳被玄關鞋櫃上擺着的一張照片吸引住了。

“李隊,你看。”

她把照片拿給李科看。

照片是黑白色的,很有年代感,至少也是十年前拍的。上面是三名模樣單純的少年,其中一個就是周奕,旁邊兩人長得十分相似,應該是親兄弟,三個人勾肩搭背緊緊摟在一起,背景是一條古色古香的商業街,程琳認得,就在洛疆。

“整間屋子裏就只有這一張照片,還用這麽貴重的相框裝着,想不讓人懷疑都難。”李科敲了敲相框的邊緣,冷笑道,“鍍金的,看來周奕的生意做得挺大。”

程琳想了想,将照片取出來打算帶走,而就當兩人準備推門離開時,李科忽然頓住腳步。

“等一下。”他眉心皺了起來,蹲下身敲了敲腳底的地板,又敲了敲旁邊的,“你聽,這塊兒板子是不是聲音不對勁?”

程琳也伸手敲了敲,疑惑:“沒錯,這塊兒聽起來怎麽像是空心的?”

兩人對視一眼,李科用力去撬那塊兒地板,誰知還真的被他撬起來了。

“這……”程琳瞳孔微微一縮,“這裏居然有機關?”

誰能想到,十二層高的樓,居然地板裏還會有機關,李科和程琳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當即檢查了随身攜帶的槍支,做好準備。

“三……二……一!”

話音剛落,按下機關的同時,就聽到卧室裏傳來一陣響動,兩人立刻沖了進去,發現衣櫃後方居然藏着一扇暗門,裏面是一部電梯。

他們沒有猶豫,握着槍便踏入電梯,門很快閉合,裏面只能選擇負二層。

“待會兒要是有危險,你不用管我,立刻跑,明白嗎?”

程琳表情嚴肅:“李隊別開玩笑,戰友就是用來共患難的,我什麽時候當過逃兵。”

“這是命令。”李科不同她廢話,電梯門打開,率先走了出去。

他們以為會見到周奕,甚至是一間武器庫,可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實驗室,各種瓶瓶罐罐陳列其間,慘白的燈光照着那些被福爾馬林液體浸泡的人體器官,場面一度令兩人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你是最美的孤星:39

“李隊,可以通緝周奕了。”程琳收起槍,掃視着屋內驚心動魄的場景,連心跳都控制不住地加快,“禽獸,真是一幫禽獸!”

那麽多器官,該是害死了多少人,多少無辜的孩童。

李科心理素質向來很好,但看到如此刺激的場面,不免胃裏翻騰,回頭再看程琳,倒還面色正常。

“你不怕嗎?”他問得挺委婉。

“我做刑警前,學的是法醫。”

李科一愣,沒想到她還有這種經歷。

“跟颍州和洛疆分局聯系,立刻對周奕進行全國通緝,不能讓那畜生好過。”李科掏出手機開始拍照,為保留證據,他強忍着不适靠近那些瓶瓶罐罐,一張一張地仔細拍。

“李隊,這裏沒信號。”程琳舉着手機走了一圈,半點兒信號都沒有,“先上去吧,等後援人員趕來再說。”

李科也同意,收起手機和她走進電梯,誰知電梯門卻怎麽都關不上,一看,發現竟然需要指紋才能再次啓動。

不用說,肯定是周奕的指紋。

“這怎麽辦?”程琳顯然沒想到,随随便便下來了,再想出去可沒那麽容易,“我們被困了。”

這裏是地下二層,一間十幾平米的密閉房子,除了各種實驗用品,就只有那一罐罐令人作嘔的器官,他們來這裏也沒別人知道,想要等人發現,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去,手機也沒信號,向外界求救也不可能。

程琳慌了,李科也一時沒了主意。

兩人沉默着坐下來,背靠背,都在絞盡腦汁想辦法。程琳不經意間一擡頭,看到了前方實驗桌上有張紙條,走過去一看,發現上面寫着一串電話號碼,她覺得有些眼熟,再看下方還壓着一張照片,定睛一看,腦袋裏立刻“嗡”的聲。

“李隊,你快來看!”

李科尋着她的聲音回頭,赫然看到了照片上的男孩兒,不正是才被綁架的那孩子嗎?

和孩子站在一起的人,也令他們萬萬沒想到。

“怎麽辦,得趕緊通知秦城才行,不然要出大麻煩的!”

李科盯着照片陷入沉思,可到底要怎麽逃出這裏呢?

…………

沈清梅和柯建國沒有咄咄逼人,秦城母親已經将話說到了那份上,他們沒理由不給機會,所以當柯七律被叫進房間後,沒有聞到硝煙味兒,而是得到了目前為止最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和你爸商量過了,想和秦城在一起,可以,他肯定不能再待在洛疆軍區。”沈清梅喝了口茶潤嗓子,“但目前的情況我們也了解,他有責任在身,不強求,所以我們都一致決定,你乖乖回颍州養身體,以免被牽扯進去,等這邊的事情解決了,他回颍州安身了,你們想結婚就結婚,想怎樣就怎樣,我和你爸絕不插手,行嗎?”

柯七律連聲答應,這要是再不同意,沈清梅估計真的要打斷她的腿了。

“謝謝爸媽,謝謝你們的理解。”她感激地看着二老,也同樣感謝千裏迢迢趕來洛疆的未來婆婆,“阿姨,也謝謝您的成全。”

秦母是喜歡她的,拉着她的手輕輕拍着:“秦城能有你這樣的孩子不離不棄地陪着,那是他的福分,我替她謝謝你,謝謝你們一家能夠包容他,接受他。”

沈清梅能夠松口,其實也有一部分秦城母親的緣故,她沒想到,秦母是這樣一位通情達理的婦人。之前她也打聽過,知道秦城自幼喪父,本以為這種單親家庭的氛圍不會太好,如今看來,的确是她多慮了。那次柯七律帶秦城回家,她也看得出秦城的教養很好,要是放着別人,怕是早就掀桌子了,而他始終有分有寸,那時沈清梅其實就是想氣走他,好讓柯七律和梁蕭在一起,誰知最後沒如她願。

“秦城媽媽,我們對秦城這孩子沒什麽意見,你不要誤會,我們只是太在乎七律了。”柯建國一直沒怎麽開口,如今事情也定得差不多,這才表了态,“可能秦城已經告訴過你,七律還有個已經過世的哥哥,叫柯岩,等過了後天柯岩的忌日,我們就帶七律回颍州。秦城在洛疆有什麽困難,我會托人多幫襯,我們也希望兩個孩子能有好結果。”

秦母不清楚柯岩的事,聽到後感慨萬分,忍不住也将秦城父親遇害的事實也說了出來。

直到現在,沈清梅和柯建國才終于明白,為什麽秦城要執意待在洛疆軍區。他背負着柯岩和自己父親的死亡,那是一份責任,一份承擔,也是千萬家庭幸福穩定的前提,那個犯罪集團實在猖獗,不除不足以平民憤。

柯七律輕撫小腹,在心裏默默為他祈禱,願他幸運平安。

而另一邊,秦城遲遲聯系不上李科和程琳,電話始終是忙音。從洛疆軍區離開後,他們打車到周奕的住所,按計劃好的,兩人早該和自己聯系。

秦城原以為是邊境地區信號不穩,所以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天,直到半夜才意識到可能出事了,他立刻聯系洛疆分局,得知那邊也不清楚李科和陳琳的行蹤,已經到周奕的住處找過了,根本沒有人,沿途的監控只拍到了兩人進入小區的身影,沒有拍到出來的,他們認為可能是兩人從偏門離開了。

事情不太對勁,秦城趁夜趕路,第二天便到了洛疆市區,打算親自查找兩人的下落。

因為知道柯七律的父母來了洛疆,躲是不能躲的,所以秦城先去了趟醫院,卻沒料,自己母親居然也在。

“媽,您怎麽……”他飛快走過去,一把握住了母親的手,“來這邊怎麽沒和我說一聲?”

“再不來,七律這丫頭可就被你弄丢了。”秦母埋怨地睐他一眼,牽起七律的手放在他手上,“臭小子,分得清孰輕孰重嗎?快點把事情解決了,和七律回颍州好好生活,也省得我每天都提心吊膽。”

聽到母親的話,秦城也明白了七八分,目光驚喜地看向柯七律,得到了默認。

“你父母同意我們在一起了對嗎?”他激動,一把将柯七律摟進懷中,“七律,對不起,我什麽忙都沒幫上,讓你受累了。”

再苦再累,一個擁抱都可以釋懷。

“可別高興得太早。”柯七律嗔怒着将他推開,傲嬌地哼了聲,“以後有你忙的時候。你可知道的,我做飯不好吃,家務不會做,脾氣還特倔,所以……你懂的咯?”

秦城眉眼都染着壓不住的笑意,重新将她攬入懷間,輕輕撫摸着她的腹部:“不怕,等以後小家夥出生,我訓練他給你做飯,幫你做家務,還要哄你開心。”

柯七律眉尖一挑:“那要你幹嘛?”

秦城勾唇:“愛你。”

一心一意地愛你。

毫不掩飾的當衆的情話,說得柯七律臊紅了臉,好在自己老媽不在,否則準要罵她沒出息。

“怎麽突然回來了呢?是不是出事了?”

秦城沒有告訴她李科和程琳的狀況,只說是洛疆分局有了新情報,他趕來商議。

“那明天我哥的忌日,你回來嗎?”柯七律擡起頭問他。

“來,當然來。”秦城不會要她一個人面對這種事情的,如今他們都深陷其中,誰都不會徹底置身事外,他要拼盡全力保護她,也保護他們的孩子,“聽楊排長說,你爸媽打算在禮堂悼念。去的人不多,有幾位你爸爸的老戰友,再沒別人了。”

“這算是我哥三周年的悼念日,以往他們都是到邊境找一處安靜的地方,擺些糕點和酒水,坐上一會兒,喊喊我哥的名字,就離開了,今年他們想做得正式點兒,也算讓我哥走得體面些。”

“我明白。”秦城緊緊握住她的手,“明天我會一直陪着你。”

柯七律用力回握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從他懷中退了出去。

“這是阿姨之前給我的那枚護身符,你戴上。”

她踮起腳,将那枚銅幣往秦城脖子上掏,被他阻止了。

“既然是給你的,你就要好好戴,不用管我。”

柯七律不願意了:“那不行,你的處境可比我危險多了,戴上它,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能保命呢。”

“你就是我最好的護身符,我有你就足夠了。”秦城吻了吻她的手背,将那枚銅幣又戴回了她的胸前,“戴着吧,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更需要保護,別讓我擔心,嗯?”

她緊緊捂着那枚銅幣,用力點了點頭。

柯岩的忌日很低調,柯建國和沈清梅也從不打算讓再多的人知道,就那麽幾個清楚當年情況的人,第二天早早便到了禮堂。

這是個令人不舒服的陰雨天。

濃密的雨絲織着織着,就把地面織成濕潤的,空氣裏有泥土的味道,夾雜着花朵與枝葉腐爛的氣味。

低沉哀戚的音樂綿綿不絕地響着,偌大的禮堂內,寥寥無幾的人影襯得氣氛更加悲涼。

當年柯岩被确認死亡的那枚玉佩安靜地躺在前方的盒子裏,每個人都默默注視着它,最後整齊地敬了一排軍禮。

“柯岩,爸爸和媽媽永遠為你驕傲。”柯建國是個硬漢子,卻當念出柯岩的名字時,老淚縱橫,“你是祖國的驕傲。”

“哥,一路走好。”柯七律舉起酒杯,敬給自己的手足。

死亡不可怕,只要正義還在,只要信念不滅,柯岩就還是一個鮮活的人。

所有人彎下腰,為逝者深深鞠躬。

起身時,柯七律忽然想到了什麽,輕聲問秦城:“我怎麽沒看到袁叔?不是一起來的嗎?”

“袁叔接電話去了。”秦城向四周看了看,“我去找一下吧,你好好陪一下你父母,他們很難過。”

柯七律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就當秦城離開十分鐘不到時,他忽然接到了李科的電話。

“秦城,快控制住袁輝明!他是內鬼,那個失蹤的孩子是他的親孫子!快!”

☆、你是最美的孤星:40

禮堂外的雨還在下,柯七律撐着傘匆匆走進雨幕中。

“袁叔,您說秦城媽媽怎麽了?我很快就到,很快……喂,袁叔您在聽嗎?”她握着手機,飛快的腳步踏進一個個雨窪,帶起飛濺的小雨珠,打濕褲腳。

袁輝明的聲音時斷時續地從聽筒裏傳來,她聽不清,就更焦急,一路趕往醫院。

途中會經過一條窄巷,雨天霧重,人煙稀少,她攥着手機疾步走着,越走心裏就越打鼓。

袁叔說秦城母親出事了,好像是不小心摔了,那他告訴秦城了嗎?

如果告訴了,為什麽不是秦城要她回去?

可是她沒有機會再細想這些前因後果了。

這窄窄的一人寬的巷子,走進去,便再也沒能出來,就像是一條決定生死之命的路。

她最後僅存的意識只有滿眼的雨水,蒙蔽了雙目的霧霭,和用力按壓在自己唇鼻上的毛巾散發着的乙|醚氣味。

“七律,對不起,袁叔也是身不由己。”

最後的最後,她耳畔只聽到了這麽一句虛無缥缈的聲音,蒼老而疲憊,甚至分辨不出來自誰之口。

雨聲和風聲瘋狂地交織在一起,她緊緊攥着那枚護身符,跌入黑暗無盡的旋渦……

秦城見到李科時,發現他渾身上下髒得像剛乞讨回來,還散發着難以言狀的氣味,再看程琳,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們這是去幹什麽了?”

提到這,李科就恨得咬牙:“我們鑽了一天下水道才逃出來,跟迷宮似的,差點兒以為和老鼠死在一起。”

秦城已經從他口中得知周奕家裏的機關,分局的人正在趕去的路上,而颍州那邊已經發布了對周奕進行的全國通緝,那名被綁架的男孩确認是袁輝明的親孫子,而袁輝明早已不見蹤影。

“怪我大意了。”李科從兜裏摸出煙,想點燃,卻實在受不了那股臭味,只好丢進了垃圾桶,“袁輝明和颍州的兒子兒媳幾乎不怎麽聯系,調查的時候我們也沒詢問徹底,看來那夥人就是以孩子作為要挾,讓袁輝明做了內鬼。幸好之前我沒有把完整的情報都傳達給洛疆這邊,否則咱們所有的行動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他們威脅袁輝明,難道只是為了情報?”秦城蹙眉,“我覺得一定不止如此。”

他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忽然想到了什麽,立刻掏出手機撥打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怎麽了?”

李科走上前,發現他打的是柯七律的電話,目光一凜,兩人幾乎同時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七律出事了!”

秦城撇下兩人,飛奔回禮堂,所有人都在,唯獨不見柯七律。

“叔叔,阿姨,你們……見到七律了嗎?”

柯建國和沈清梅正在收拾兒子的遺物,聽到他的話,立刻停止了一切動作。

“七律不是回醫院了嗎?”沈清梅焦急起來,“老袁說有急事,她早已經到醫院了啊!”

柯建國察覺出不對勁,當即給袁輝明撥打了電話,卻是關機。

悼念柯岩的悲傷情緒還沒過去,柯七律的失蹤令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趕回醫院,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不僅沒有柯七律的影子,袁輝明和秦母的下落也一概不明,這三個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連監控都沒拍到任何蹤跡。

秦城終于無法冷靜。

以往不管遇到任何艱難險阻,他都不會自亂陣腳,哪怕是自己面臨性命之憂,也會第一時間保持冷靜,可如今他整個人都慌了,是那種失魂落魄到不知道該做什麽的慌,只不停地一遍遍撥打柯七律的電話,不斷查看監控,瘋了般在醫院和通往禮堂的那條路上尋找柯七律的蹤影。

夜色很快降臨,雨勢根本沒有減弱的趨勢,瘋狂而嚣張地降落大地,将萬物都籠罩在陰郁裏。

秦城兀自站在茫茫大雨中,昏黃的燈光被雨柱割得支離破碎,怎麽都拼不出一副完整的畫面。雨水打濕了衣褲,濡濕了身體,好像也快要将他整個人吞進腹中。

“對不起。”他木然地杵在那,支離破碎的燈光撒在身上,将他也變得破碎不堪,“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他都不知道還能說出什麽來。

沈清梅頂着亂糟糟的頭發,晃着腳步來到他面前,雨水讓她的臉更加蒼白,毫無血色。

她看着秦城,看着看着忽然瘋了般揪住他的衣領,狠狠地揪着,用力撕扯。

“那是我唯一的孩子了,你還給我……還給我啊!”

秦城的身軀無力地搖晃,可他始終站得筆直,任憑她的拳頭落在自己身體上,不曾皺一下眉頭。

最後,拳頭變成了巴掌,重重打在他臉龐。

一掌。

“你說過會保護好她!”

一掌。

“你就是罪魁禍首,讓她身陷危險之中!”

又一掌。

“如果找不回我的女兒,我就要你秦城為她陪葬!”

耳光打得極重,讓秦城的臉偏到一旁,雨水順着他的臉側唰唰地往下流淌,他只聽得到那一句句聲嘶力竭的控訴。

他無話可說。

柯建國走了過來,只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他整個人都老了十歲,疲憊和哀痛從那雙失神的眼睛裏傾瀉而出,可他并沒有絕望。

“找到七律,把她帶回來。”他用力握着秦城的肩膀,将一個父親最沉重的囑托交給他,“要是敢少一根頭發絲,我都不會輕饒你。”

“明白!”

秦城站得筆直,沖他敬了一個含淚的軍禮,可眼淚卻最終也沒能藏住,從眼眶溢出,燙着臉頰。

不過還好,有劈頭的雨水做掩飾,并沒有人察覺得到。

…………

很黑。

很吵。

有人在說着什麽,嗡嗡亂叫,像是一群讨厭的蒼蠅。

眼皮太重了,柯七律只想再次沉沉地睡去,可腦袋的脹痛讓她很不舒服。

是感冒了嗎?應該是吧。

她記得雨下得很大,她大概是淋了雨,所以感冒了。可是周圍的人怎麽這麽多,她明明在禮堂裏,悼念離世的哥哥,為什麽會在這種吵雜的地方?

淩亂不堪的記憶在腦袋裏翻攪,一會兒是父母在向她招手,一會兒是秦城在給她說話,可是說了什麽她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渾渾噩噩間,手腕上忽然傳來冰涼的觸感,有了真實的感覺,那些到處亂撞的記憶碎片像是得到了號令,飛快在腦海裏拼湊,最後呈現出完整的模樣。

她倏然張開眼,昏暗的燈光裏,一切都是陌生的。

這應該是一間倉庫,有一箱箱的貨物堆放在角落,空氣裏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在醫院裏的差不多。

她想要起身看得更清楚些,站了幾次卻都沒能站起來,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腳都被鐵鏈栓在了管道上,沉甸甸的,束縛着她所有的行動。

她很想開口呼救,可是理智告訴她不能這麽做。

她吃力地爬起來,借着暗淡的光線,看清了另一端的角落處還有一個人,被繩索綁在了一張椅子上,微垂着腦袋,幹枯的頭發散落在臉前。

柯七律眯起眼細看,是個女人,那身形和衣物有些眼熟。

“阿姨?是你嗎阿姨?”她輕聲呼喚,那女人并沒有反應,她又接着喊。

随着一聲聲的不懈,秦城的母親終于清醒過來,慢吞吞地擡起頭,看到了同樣狼狽不堪的她。

“七律,丫頭?”她掙紮了兩下,繩索無動于衷,只有椅子和地面的輕微撞擊聲,“我們怎麽了這是?”

“阿姨,我們可能被綁架了。”她努力朝秦母的方向靠攏,可繩索就那麽長,掙再多下都巍然不動,“您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快告訴我。”

秦母也和她剛醒來一樣,混混沌沌了片刻,才逐漸回憶起了一些片段。

“你們去禮堂悼念柯岩,我就在醫院裏等着,原本想和你馮阿姨到食堂打點兒粥,但半路被袁輝明攔住,他告訴我秦城出事了,我一急,就跟着他去了辦公室,後面的事……就什麽都記不得了。”

“袁叔?”柯七律也想起了昏迷前的那個聲音,“他和我說,阿姨您受傷了,要我馬上回醫院的。”

兩個人相互看了一眼,事實不必多說,已然明了。

她們都不傻,可萬萬沒想到袁輝明會出問題,對于身邊人出其不意的背叛,任誰都無法防備。

柯七律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她不清楚即将要面對什麽,袁輝明的所作所為令她難以接受,明明前一秒還在關心她的安危,下一秒就完全換成了另一張面孔。

她們就這麽靜靜地坐着,周圍寂靜無聲,只有偶爾傳來幾下老鼠亂竄的響動,暗無天日。

☆、你是最美的孤星:41

梁蕭從夢中驚醒,漠然地望着黑窟窿般的天。

這個夢他做過無數遍。

充斥着動物屍體腐爛臭味的貧民窟,槍|火和毒|品猖獗的地下室,還有那道緊緊依偎着自己的小身體,瘦骨嶙峋,掀開破爛的衣服就可以看到那一條條觸目驚心的肋骨,挂在黑乎乎油膩膩的身體上,那雙小手掰開長了毛的半塊兒燒餅,迫不及待地塞進他口中。

“哥哥,你吃。”

他淚流滿面。

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來自何方,又将去往何處,死在一個怎樣肮髒卑鄙的地方。

這世界太可恥了。

不過還好,他們終于從地獄裏破繭成蝶,但只有他一人茍且于世間。

“白三哥,按照你的吩咐,都做好了。”周奕在外面輕敲了兩下門,語氣恭敬,“三哥還有什麽安排?”

他不作聲,只是緩緩從枕邊的煙盒裏摸出一支香煙點燃,吞雲吐霧。

“三哥?”

周奕疑惑,等了許久都不見有人應聲,便推門而入。

“我以為三哥睡了。”

他遠遠地看着霧氣中的男人,雖然相貌已經改變,但身上散發的氣質只屬于他白桑一人獨有,那種壓抑的煞氣,讓他這跟了多年的手下都不敢輕易靠近。

“周奕,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白桑将快要燃盡的煙頭摁滅在花盆裏,火星燒得葉子滋滋作響,他看得津津有味,“我到底是梁蕭,還是白桑?”

周奕笑得緊繃繃的:“說什麽吶,三哥,你不是白桑誰還能是?這道上敢稱呼自己是白桑的,除了你再沒第二個。”

“可我怎麽覺得,梁蕭比白桑好得多呢?”

周奕愣了愣,拿捏不準他的想法,便俯首靜靜聽着。

“這人一旦過慣了安穩日子,就再也不想奔波。我頂着這副面孔,都快要不認識自己是誰了。”

“三哥的感覺我能理解。”周奕重新為他點上一支煙,在他目光的默許下,也為自己點燃一支,“你和那個梁蕭的生活軌跡差異太大,突然換上他的身份,肯定會別扭,不過很快你就不必再扮演他的角色了,秦城那小子殺了白林,我們要他全家陪葬。”

白桑忽然嗤笑一聲,周奕愣住,然後就看他笑得前仰後合,最後莫名笑出了滿眼淚暈。

“陪葬可不好玩。”

他将猩紅的煙頭碾在指尖,用力一壓,火星“嗞”的一聲熄滅了,在指腹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

周奕猜不透他要做什麽,白桑的想法沒人能猜到,正如當初他選擇僞裝成梁蕭潛入內地,而不是直截了當的報複,就讓周奕感到匪夷所思。

“那三哥打算怎麽處理那個女的?”

周奕想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唐悠然:“給你帶的試驗品,想怎麽用就怎麽用,不好嗎?”

“我以為……”周奕尴尬地笑了笑,“三哥對她有意思。”

“你看我像嗎?”白桑将煙頭撇進垃圾桶,譏诮道,“連床都懶得和她上,這意思有多少?”

周奕哈哈地笑,随口将話題岔開了:“還有那個老軍醫和他孫子,怎麽辦?”

“先留着吧,一個老頭一個孩子,翻不了天。”

周奕點點頭,沒敢将那支煙抽完,道了聲晚安就退了出去。

白桑在床邊默默坐了很久,然後走到鏡前,像往常一樣打量這張不屬于自己的臉,在某個瞬間,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的冷笑。

他和白林是親兄弟,起名為桑和林是因為,他們從記事起就被一個撿破爛的老頭收養,小木屋前有一片桑樹林,老頭就随口起了名字。老頭死得早,白桑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帶着白林乞讨,洛疆當年的混亂程度超乎想象,到處是見不得光的買賣,每天死在槍口和毒|品下的人不計其數,他就帶着瘦弱的弟弟東躲西藏。

起初靠撿垃圾為食,可是太餓了,然後就開始到處偷竊,偶爾翻窗被人家抓住,不打個半死是逃不出來的。

白桑明白他們就是在行惡,一開始還只偷食物,絕不碰錢財,但做得久了餓得狠了,連剛滿月的小孩子都敢偷,偷着偷着發現這還可以賺錢,從此便一發不可收拾。

認識周奕是在十年前的邊境,那時他們走私軍|火和毒|品已經初具規模,周奕的名聲也聽過不少,他懂醫,會制毒,還精通易容術,可惜因為拒絕為東南亞那邊的一個組織提供貨源,所以遭到追殺,是白桑在危急關頭救了他一命,之後他就入了白桑麾下。

這一入,就是十年。

十年裏,白桑是越做越大,手段也越來越毒,周奕對他從起初的感激到現在的畏懼,他幾乎沒有從白桑身上發現過任何漏洞。

他太狠了,錢色權沒有一樣對他有吸引力,這種人相當的可怕,因為你無法找到他的弱點,這就意味着不可能将他擊潰。

周奕不知道他想要什麽。

或者連白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麽。

…………

在柯七律失蹤的第三天,接近瘋狂的秦城收到了一段陌生人發來的視頻。

視頻中,柯七律的嘴被布條堵着,手腳都拴着鐵鏈,稍稍一動,就能聽到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秦城的心在滴血,猩紅着一雙眼死死盯着屏幕,恨不得鑽進去,将傷害她的人全都殺光。

【明晚九點,獨龍江第五港口,不要遲到。】

信息的最後,還附上了一張秦母的照片,頭發散亂,渾身破敗。

李科和程琳順着手機號碼查了過去,和猜測的一樣,機主的身份證早就丢失了,無從查起。

“我已經和洛疆分局的同志溝通過了,明晚在港口設伏,我和程琳都會過去,你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以身犯險的。”

秦城垂着頭沒說話,良久後,忽然沉聲開口:“不用,我一個人過去。”

李科剛要急眼,就被他伸出的手阻止住。

“發視頻和照片來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威脅我嗎?就算在港口設了伏,也不可能抓到幕後的那個人,反倒打草驚蛇,你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

“可是你獨自過去,就保證可以力挽狂瀾了?”李科斥道,“愚蠢!”

“那也總比害了七律和我母親的強。”他擡起頭,眼中的決絕和哀痛讓李科愣住,“你不是我,不會明白我此刻的心情。她們是我的愛人,家人,我寧可自己死一萬次,也不想看到她們受哪怕一分一毫的傷害,不知道這麽說,你能不能明白。”

李科沉默下來,最後重重嘆了聲,飛起一腳踹到了走廊的長椅上。

“靠!被幾個雜碎牽着鼻子走,太他媽憋屈了!”

“誰叫我們身份有別呢?”秦城苦笑,“罪犯和刑警,從初衷就是不一樣的。他們是亡命之徒,無所顧忌,想殺就殺想打就打,只要他們高興,但我們不一樣,我們要服從命令,要保證人質的安全,要顧忌的事情太多太多,這是不可避免的。”

李科眯着眼,咬牙切齒:“如果哪天我有了特權,揭掉刑警這層皮,我絕對要讓那幫孫子哭都沒處哭去!”

特權?

秦城眼底黯了黯。

這種東西,他可以申請,只不過要付出巨大的代價罷了。

“如果聽你的不設伏,可以,但至少你要和我們保持聯絡,否則就算你真的出了意外,沒人知道。”

李科掏出手機和分局的人重新溝通,最後确定最終的解決方案,在秦城身體裏裝上微型追蹤器,再讓他戴上監聽裝備,時刻和這邊保持聯絡狀态。

秦城沒有意見,同意後便獨自一人離開,去了什麽地方沒人知曉,只是在第二天出發後,柯建國在枕邊發現了一份“特權申請令”。

“臭小子。”他攥着那份鮮紅的文件,五個大字像是被血染成,刺目極了。

柯建國很清楚,這份文件說明了什麽。

從這一刻起,秦城将不再屬于任何國家,他的生死與祖國無關,他做的所有事情皆由自己一人負責,洛疆軍區不會派出支援,哪怕他從此杳無音信,也與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沒有半分關系。

天空悶雷當頂,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劈開窗前巨大的老槐樹,直挺挺地分開兩半,枝桠燃着火光砸到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這一刻,生死不再,唯有那茍延殘喘的樹根在傾盆大雨裏掙紮。

火光孜孜不倦地燃了滅,滅了又燃,最後在一抔雨的拍打下,徹底消失殆盡。

到了第二天,太陽依舊會照常升起,人們又會開始新一天的忙碌。

無人知曉,就在這太平盛世之下,正義和光明正在與罪惡和猖狂作殊死的争鬥,那一滴滴慘烈的血液,彙聚成大江河流,被兇猛的浪頭拍進暗無天日的水面下,靜靜的,靜靜的,沉入冰冷孤獨的海底,在朝陽初升的那刻,變成無數璀璨而奪目的光芒照亮世間天地,點亮人心。

誰哭了,誰又笑了。

誰死了,誰又因此重獲新生。

這一切,忽然都變得索然無味。

☆、你是最美的孤星:42

天色已暗,一切準備就緒。

李科和程琳端着泡面桶守在監聽設備前,屏幕上閃爍的小紅點表明,秦城已經快要接近目的地,兩人誰都沒心情吃東西,泡面從熱變涼,又從涼變糊,最後幹脆回歸了垃圾桶。

“李隊,咱們真的就只能這麽守着嗎?”程琳有勁兒沒處使,焦躁不安,“就讓他一個這麽去了?”

李科接到了命令,得知秦城的申請,深知他不是在開玩笑,這麽一走,很可能就是永別。

“人多了就容易暴露,相信秦城吧。”

“可是……”

程琳在心裏犯嘀咕,而李科的臉色始終很凝重。

按命令,秦城連監聽裝置和跟蹤器都不應該配備的,但他們還是決定要留一手,否則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李科不傻,既然他們能想到在秦城身上做手腳,那夥人自然也能料到,就看秦城該怎麽臨場發揮了。

思索間,屏幕上的小紅點不再移動,靜止了大約五六分鐘的時間,忽然飛快地閃爍幾下,從屏幕上徹底消失不見,幾乎同時,監聽設備裏傳來一聲刺耳的蜂鳴,然後就變得死氣沉沉,再無任何反應。

“糟了。”李科轟的一下站起來,狠狠一拳打在牆壁上,“我們和秦城失聯了。”

他猜到了會出狀況,卻沒想到這麽快,他們連一丁點兒聲音都沒有聽到,就這麽和秦城失去了聯系。

願上天保佑,這不會是他們最後的相見。

“這樣可以了嗎?”

獨龍江第五港口的廢棄倉庫裏,秦城将所有跟蹤和監聽裝置扔到了男人面前,緩緩舉起雙手。

“我沒有帶槍,不信的話,過來搜身。”

雖然他這麽說,可兩名拿槍的手下沒敢輕舉妄動,他們聽過秦城的名聲,如果近身,絕不是他的對手。

“脫掉你的上衣,轉過身去。”離秦城比較近的人用槍口指了指倉庫角落,“到那邊去。”

秦城照做。

他舉着雙手,慢慢地轉身,面對着牆壁冷笑道:“身上有槍還這麽怕我?看來你們大哥也不怎麽會挑人。”

“你再說一遍?”

站在後面的那個氣沖沖地要走過來,被另一人伸手攔住。

“別過去,他就是故意激怒咱們,別中計了。”說着便将一副鐵铐子扔給秦城,“少廢話,自己戴上跟我們走。”

秦城回頭看了一眼,勾唇:“如果我說,不戴呢?”

“那可由不得你。”男人面目猙獰瞪着他,“你敢耍花樣,你的女朋友就兇多吉少了。”

“說得好像只要我不耍花樣,你們就會放了她?”秦城揶揄道。

兩人一愣,竟沒話反駁,又怕再說什麽被他嗆回去,幹脆上前用槍口抵住他的腦袋,命令他戴上铐子。

這種距離,只要秦城一個反身,就可以輕松擰斷他的胳膊,另一個連槍都來不及開,就會被他用藏在褲腳下的匕首割喉而死,一系列動作絕不超過五秒。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這麽做。

他深知,接下來自己的任何一舉一動,都與柯七律和母親的性命緊緊相連,他決不能冒險。機會只有一次,他必須擁有足夠的耐心。

鐵铐子铐住了他的雙手,秦城恍然間有種錯覺,他不再是那個名聲赫赫的特種兵秦城,而是一個任人擺布的傀儡。

“算你有膽識,敢一個人過來。”槍口用力點了點他的後腦,“我們大哥要見你,對不住了,秦先生。”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秦城的眼前忽然一黑,一頂密閉的頭套将他的眼睛蒙蔽,周圍的聲音立刻變得模糊起來,他被兩人前後夾着,推推搡搡地走出倉庫,上了一輛面包車。

這車開了很久很久,秦城幾乎要以為他們開出了洛疆,越過了邊境線。

這期間,他努力地用耳朵捕捉周圍的線索,可惜那兩人從頭到尾就沒講過幾句話,他只聽到了一句“白三哥”。

這個稱呼他并不陌生,曾在楊全武口中聽過幾次,據說是個極其神秘又低調的犯罪團夥大哥,但具體是哪個組織,又長什麽樣子,沒人清楚。

如今看來,幕後的黑手極有可能是這個叫“白三哥”的人。

這頂頭套大概被灑過迷|藥,秦城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最後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後座。

…………

“給,這是你的晚飯。”

一名面目冷酷的男人将餐盤放在柯七律面前的水泥地板上,轉身要走。

“等等。”她虛弱地撐開眼皮,擡起無神的眼珠看向他,“是誰讓你給我送飯的?讓他親自來。”

男人冷笑,頭也沒回:“三哥不是你想見就能見到的,吃吧,不然又要拿出去喂狗。”

柯七律好笑地握住筷子,輕輕攪動着飯菜,忽然揚起手,将整個餐盤都朝他砸了過去。

“讓他來!敢囚|禁我,難道還不敢露面了是嗎?”

男人躲避不及,滾燙的粥和菜一股腦淋在他的衣服上,他剛要發怒,便聽到遠處傳來一聲低低的,沉靜的回答。

“阿輝,你先下去吧。”

聲音的主人邁着無聲的腳步,緩緩地走近,柯七律分明記得這幹淨微沉的音色,可怎麽都想不起屬于誰,直到他赫然立在燈光下,昏黃的光束幽幽地打在他肩頭,在身後蒼茫的夜色襯托下,猶如地獄修羅。

柯七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牙齒磕巴了許久,最後終于艱難擠出兩個字:“梁蕭?”

“我不是。”男人勾起薄薄的唇,笑容透着涼意,在她驚駭的目光裏緩緩蹲了下來,“我不是梁蕭。”

柯七律的腦袋一片空白。

眼前的這張臉分明就是梁蕭,可直覺告訴她,不,不對,一定有哪裏和之前不一樣了,面前的男人讓她感到陌生和可怕,而他的那張臉不知怎的,越看就越假。

“你不是梁蕭,你不是……”她發着抖向後緊緊縮起身體,不斷搖頭,“你到底是誰?”

“白桑。”他輕啓薄唇,似乎怕她聽不清楚,又重複了一遍,“青天白日的白,桑林的桑。”

“我不認識什麽白桑……你到底要幹什麽?”

白桑看到她眼中狂瀉而出的懼怕,覺得好笑:“是你要我親自來的。”他伸出手,在她拼命躲避的臉龐上刮了刮,滑嫩的觸感讓他覺得很舒服,“來了又這麽怕我,為什麽還要見呢?”

柯七律用力撞開他的手臂,強迫自己鎮靜下來,可只要一看到他的臉,她就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你根本不是梁主任的兒子,真正的梁蕭在哪裏?你把他怎麽樣了?”

白桑笑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處境,居然還有力氣關心別人?”

她厭惡地瞪着他,那眼神充滿懼意,卻又毫不退縮,令白桑興致盎然。

“他活得很好。”白桑指了指地面,“不過是在地獄裏。”

“王八蛋!”柯七律朝他唾棄,“你為什麽要傷害無辜的人?”

白桑覺得理所應當,朝她攤開手掌:“他不消失,我怎麽變成他呢?”

“那你為什麽要變成他?”

這個問題讓他愣了愣,似乎從沒思索過問題的答案。他起身,探究的目光在柯七律臉龐逡巡,看着看着,忽然就想明白了。

“大概是因為,想要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吧。”他輕笑,微微勾起的唇角淬着抹自嘲又無謂的笑意,“雖然時間很短暫,但我覺得很值,另外……”他頓了頓,目光流連像是在回憶着什麽,“令堂煲的排骨味道很好,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再嘗一次。”

“那你就等着吧。”柯七律回敬他以冷笑,“這輩子,妄想。”

“是嗎?”白桑的笑容落寞下來,轉而又變得戲谑,“可我怎麽覺得,總有一天會再嘗到呢?”

柯七律不再接他的話,只冷冷地瞪着他,直到他再次開口。

“勸你多少還是吃點兒吧,餓着自己沒關系,餓着他就不好了。”白桑的手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腹部,笑得意味深長。

他知道她懷孕了?

柯七律猛地一激靈,眼神瞬間變得驚恐起來,她不敢細想,面前的男人可能會對她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

這是她和秦城的孩子,她要保護它,豁出命都要保護它!

然而,白桑并沒有她預料當中做出什麽舉動,只是極有耐心與興致地打量着她,自上而下,不放過任何一寸地方。

她擔驚受怕又護犢的模樣,真像一只膽小的貓兒,白桑想,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會像她這樣可愛有趣?

“阿輝會再送一份飯來,記住,一定要乖乖吃完,那樣的話你就能見到你最想見的人。”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給柯七律的只有漆黑的背影。

她最想見的人?

柯七律渾身發涼,不敢再想下去。

很快,阿輝就送來了一份同樣的飯菜,柯七律沒有再反抗,默不作聲地吃完餐盤裏的所有食物,連最後的湯汁都用饅頭沾幹淨。

阿輝來收餐盤時感到十分驚訝,心裏暗暗感嘆,還是三哥能耐大,随便說了幾句話就能讓她乖乖吃飯。

而白桑并沒有食言,柯七律被布條纏着眼睛,帶到一間陰暗潮濕的房屋,小小的窗口能看到被烏雲密布的稀疏的月光,頭頂燈光亮起,一道傷痕累累的身影倏然映入眼底。

“秦城?”

她顫抖着聲音喊他的名字,身影的主人緩緩擡起頭,凝固在眼角的血液讓他的視線模糊不已,費了很大力氣才看清了柯七律的臉。

“七律。”

他薄唇翕動,忽然笑了。

滿臉血痂浸染着這美好的笑容,那麽純粹,那麽幹淨,笑開了一世繁花。

而柯七律的淚倏地如雨而下,雙腿發軟就要往地上跪。

他為什麽笑?

他怎麽還笑得出來呢?

☆、你是最美的孤星:43

鴛鴦重逢,好一副感天動地的畫面。

白桑叼着半截燃着的煙,立在門前看得意猶未盡,最後換成兩指夾煙,沖着柯七律點了點。

“照這發展,你該沖過去和他來個擁抱。不去嗎?”

白桑笑得很痞,全無之前竭力維持的紳士氣質,骨子裏的惡沒了身份的束縛,肆無忌憚地随着他的一舉一動流露。

他以為,柯七律或許會如他所說,沖過去和秦城緊緊相擁,或許她會忍不住失聲痛哭。

可出乎白桑所料,她什麽也沒做,就只是靜靜地垂着頭,保持着雙膝墜地的姿勢,在他訝然的目光裏,緩緩轉動身體,用一雙紅得像兔子似的眼睛無助又茫然地看着他,蒼白的唇在微微發抖,說出的話卻并不軟弱。

“求你,放了他。要什麽都好,錢,還是別的,你說,我一定滿足。”

白桑愣了好一會兒,手上的煙燃着燃着,一粒滾燙的煙灰在他毫無防備下,落到了手指,他猛然驚醒,看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怪。

“我要一條命。”他面無表情,“你能給嗎?”

柯七律怔住。

“我給。”秦城冷笑着開口,“你要報複的人是我,別搞錯對象了。”

“你給得起嗎?”白桑覺得可笑。

“給不起也給,你要什麽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白桑瞧出了他的意圖,無非是想讓自己的注意力從柯七律身上移開,可偏偏秦城越這樣在乎,他就越覺得有趣,戲谑的目光一會兒落在秦城臉上,一會兒落在柯七律臉上,怎麽都看不厭。

“別再耍你那可笑的聰明了,我不打算讓你立刻就死,畢竟有時候,死人比活人更好受。”

白桑緩緩踱步過去,擺弄着手中的煙,在柯七律的驚呼聲裏,将猩紅的煙頭若無其事地摁在了秦城的胸膛上。那裏本就傷痕遍布,火星落在帶血的傷口裏,錐心刺骨地疼。

“不要這樣,求求你住手……”

柯七律跪着俯倒在他腳下,揪住那筆直的褲腳哭着哀求。但哀求沒有起作用,只會讓白桑更覺得暢快淋漓。

“這樣就受不了的話,那以後呢?”

煙頭熄滅在男人堅硬的胸膛,拿起時留下一個燒焦的黑點。

秦城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很好,是條漢子。”白桑挑了挑眉梢,“希望你待會兒還能這麽硬氣。”

他轉身,擡起的腳變得有些沉重,柯七律緊緊攥着他的褲腳不放,整副身體都拖在了地面。

白桑停下腳步,就那麽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嗤之以鼻。她揪住他的西褲,一點點從地面爬起來,鼓起畢生的勇氣在他面前挺直脊背,然後揚手一耳光打在白桑的左臉上。

脆響令男人懵了一瞬,嘴角開始發麻,他的眼裏迅速竄起憤怒的火苗。

“想死,嗯?”

柯七律當然不想,只是她從剛才的情況裏發現,哀求對他根本毫無作用,既然如此,她就偏要出其不意,最壞的結果無非也就是這樣了,還能壞到哪裏去?

“如果你想看我們抱頭痛哭的可悲場面,那很抱歉要讓白先生失望了。我身為他秦城的女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像你這種敗類,做他的影子都不夠,就該被亂槍打死。你以多欺少算什麽本事,有種的就像個男人,哦,不對,我忘記了白先生原本就不是男人,只是畜生罷了!”

柯七律話音落下的那瞬,喉嚨倏地一緊,被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掐住。

白桑的力道格外大,直接将她推到了牆壁,重重撞上去,脊背一片痛麻。

“這樣就惱羞成怒了?那我接下來還要說更難聽的話,白先生準備好洗耳恭聽了嗎?”

白桑以為她瘋了。

可是在盛怒過後,他忽然發覺她太聰明了。不僅成功将他的怒意從秦城身上轉移到她自己身上,竟還以他的方式狠狠反擊了他,而他不知不覺就上了她的套。

白桑從沒感受過,有一個人可以為自己這般豁出命。那些手下不會,因為他們只會為錢拼命,而不是他白桑,這世界永遠不會有個人像眼前的女人一樣,窮盡所有手段也要護他周全。

他享受不到這種待遇,而秦城可以。

這個忽然冒出的想法讓白桑煩躁異常,平生頭一次,他心底莫名其妙滋生出一種叫做妒忌的情緒,甚至在這一刻,他覺得那個傷痕累累被铐住雙手的男人如果是他,也挺好,至少他也能體會到被愛的滋味是什麽樣。他沒愛過誰,或許有人愛過他,但他從不曾打開心扉,這世間的種種都是虛假的,接近他的人都帶着各種各樣的目的,他誰也不肯相信。

“你還想說什麽?”他松開桎梏着柯七律的手掌,目光複雜,“盡管說,我一次聽個夠。”

柯七律愣住。

她甚至已經做好,他對自己動手的準備,沒想到他什麽也沒做。

“既然不想說了,那好,換我。”白桑冷冷勾了下唇,心頭燃起的妒忌轉眼就化作報複的匕首,無形中捅在柯七律身上,“從現在開始,你每說一句愛他,每做一件關心他的事,我就在他身上捅一刀,直到他斷氣為止。”

“你……”柯七律簡直匪夷所思,“你瘋了。”

“如果你覺得是,那就是吧。”白桑攤開手,毫不在意,“反正我也從沒過過正常的生活,和瘋沒兩樣。”

“那你覺得這樣有意義嗎?你又能得到什麽?”

他淺淺眯眸,想了想,最後在某個瞬間失笑:“我從沒說過,我要得到什麽。”他側目,譏诮的目光如針芒紮在秦城臉上,“我只在乎,能夠讓你們付出怎樣的代價。”

“可錯的人究竟是誰?”柯七律嘶聲控訴,“是我,還是秦城?又或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她剛說完,眼前忽然寒光一閃,白桑手中的刀便狠狠捅進了秦城的腹部。

鮮血将白刀子染成一片血紅,豆大的汗珠從秦城額前滾落,一顆一顆砸在潮濕的地面,汗水和血水糅雜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柯七律捂着嘴巴,雙手抖了好久都握不緊,她只覺得喉嚨被什麽堵住了,拼命地呼吸,每一口都仿佛吸入了千萬根針,疼得她泣不成聲。

“不好意思,再加一條,你每為他控訴一次,我也照捅不誤。”

白桑幽幽地說着,握刀的手猛然發力,生生将血紅的刀子從男人身體裏抽了出來,血珠一滴滴彙聚成線,自刀尖流下,整間屋子立刻彌漫着濃重的血腥氣,像是屠夫們的屠宰場。

柯七律癱軟下去,嗚咽聲從拼命捂着嘴巴的指縫裏溢出,她在心裏歇斯底裏地告訴自己要堅強,可眼淚怎麽就不聽話,流得滿臉滿身都是。

“你真卑鄙。”

白桑聞言笑了:“謝謝誇獎。”

柯七律被阿輝架着手臂拖出去,黑色的布條重新蒙上眼睛,她沒敢看秦城一眼,怕只要看了,就無法再撐下來。

此時的月亮格外清亮,黑雲飄走,雪白的光線将屋子照得通透,即使不開燈,也能将一切盡收眼底。

白桑就靠在門框上,輕輕擦拭刀上的血,凝望着頭頂皎潔的明月。

“秦城,還記得這是什麽地方嗎?”他沒回頭,聲音很輕,虛無缥缈。

秦城太虛弱了,張了兩次口才勉強發出聲音,卻是冷笑。

白桑也不在意,就安安靜靜地擦刀,賞月,然後将重新變得锃亮的刀子別在腰間,漫不經心地點了一支煙。

“這是你殺死我弟的那間屋子。”

秦城想起那晚他們埋伏時的場景。楊全武帶隊,連續追蹤了三天三夜,将一夥毒販圍困在屋內,關鍵時刻他毅然決然扣動了扳機,擊殺了他們的一名頭目。

“原來那是你弟弟。”秦城失笑,“那我殺的可真好。”

白桑的視線落過來,陰測測地瞧着他:“是啊,殺的真好,不然怎麽會有今天這麽讓人熱血沸騰的場面呢。”

“我不怕死。”秦城朝地面淬了口唾沫,帶着血絲,“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什麽盡管沖我來,別拿女人開刀,傳出去讓人笑話。”

他勾唇哂笑:“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才沒打算讓你死。再說,像你這樣優秀的狙擊手,到哪裏都被搶着要,我怎麽舍得這麽早就放你去見閻王呢?”

秦城捕捉到他話中之意,隐隐蹙眉。

看來,他除了用剛才的方式折磨自己外,還有別的打算。

白桑不再開口,靠在門框上将手中的煙吸幹淨,臨走時不忘對他說:“等下有人會過來幫你處理傷口,早點兒休息,明天要趕不少的路。”

秦城眯起眼。

白桑沖他擡了擡下颌,薄唇翕動吐出兩個字:“緬甸。”

…………

柯七律一夜未眠。

只要閉上眼,腦海裏就全都是那刀子刺進秦城身體的場景,她蜷縮在倉庫的角落裏,緊緊環抱着自己冰冷的身體,抖啊,抖啊,怎麽都無法冷靜。

期間,阿輝來過兩次。第一次給她送來一杯熱水,第二次來将滿滿一杯冷水拿走,扔給她一包紙巾。柯七律顫抖着抽出兩張,等貼在臉上時才發覺,自己的眼淚早就流幹了。

不知多久後,遙遠的地平線忽然跳出一抹亮色。

橘紅的光芒逐漸擴大,将黑夜一掃而平,天幕換成了沒有壓抑感的色調,亮得刺眼。

嶄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柯七律沒有看到任何希望。

還是那人間煉獄。

☆、你是最美的孤星:44

不知睡了多久。

柯七律恍惚中覺得自己躺在一汪蒼茫無邊的大海上,似一葉随波逐流的浮萍,飄搖無依。海面起了風,腥鹹的氣味在呼吸間肆意蔓延,封住她的口鼻,一點點奪走她渴望的空氣。忽然,不遠處的海面極速變幻,眨眼的功夫就出現了一灣巨大的漩渦,漆黑的海水鑽入那幽深洞裏,仿佛能吞沒整片天地。

柯七律想要呼救,但身體像被施了魔咒動彈不得。她絕望地閉上眼,在一片天旋地轉裏跌入那萬劫不複的深淵,冰冷入骨入髓,她忽然想,是不是現在的秦城也這樣痛苦。

夢戛然而醒,熹微的光線自頭頂木板的縫隙裏鋪下來,帶着夢裏出現的腥鹹氣味。

她有片刻恍惚,直到晃動手腕聽到一聲脆響,才想起自己早被囚|禁了起來。環顧四周,因為光線太暗的緣故,看不清具體的景象,只能瞧個輪廓,這裏應該是間庫房,存放着大量的事物和飲用水,對面整齊地擺放着一排潛水裝備。她很清楚,昨晚自己還那間空蕩蕩的倉庫裏流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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