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襲
一想到沈安然往別人身後躲他的模樣,盛朝歌就心頭一沉,氣他把自己忘了,也氣自己優柔寡斷。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小奶狗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忍不住朝沈國公拱手行了一禮,比之前的都要正式許多,“想必國公爺已經知道了我與沈安然在池州的交集,還請您能詳盡的告訴我關于他受傷的事情。”
到底是沈安然的父親,盛朝歌從始至終遵守着禮節,此時卻是格外敬重了些。想也知道,小厮回府後定然将池州諸般一一禀告,他與小少爺那點事,想來逃不過沈國公的法眼。
只是此事上自己的所作所為算不得君子,沈國公若要挑理,他定然是理虧的,如今的和顏悅色,想必是看在宗大師的面子上。
不過盛朝歌顯然并不完全了解沈國公,只聽他爽朗的笑了幾聲,竟是伸手平了他的禮,“你不必如此,安然不開竅,你有所顧慮是應當的。我了解宗兄,他教出來的徒弟,我放心。就算他日你負了安然,想必不用我開口,他就會先下手将你處置罷。”
這話說的可真實在,大師兄想了想三師弟滿身是血趴在地上的慘樣,點點頭默認了沈國公的話。
沈國公同大師兄在書房裏長談,直到管家來傳晚飯才将将止住話頭。沈家的其他四位公子均不在家,晚飯時便只有四人同桌而食,沈國公規矩少,小輩們在桌上邊吃飯邊說笑也不生氣。男人有一張巧嘴,不僅逗得沈安然哈哈直樂,也讓沈國公露出了幾次笑容。
大師兄的嘴皮子怼人利索,逗樂卻不擅長,好在還會虛與委蛇,與男人隐晦的言語交戰幾個來回,倒是勢均力敵。沈國公人精一個,聽得明白,自覺看了場大戲,連飯都多吃了一碗。沈安然開竅之後腦子好多了,也隐約發覺兩人之間的□□味,沒敢插嘴,默默地扒飯。
他明明是第一次見盛朝歌,也畏懼于對方那張嚴肅的臉,眼神和心思卻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落,偏偏盛朝歌的眼神也一直別有深意,看得小少爺心虛不已,沒敢偏幫哪一方。
男人卻見不得他這般沉默,非要逼着他說點什麽,于是改變策略對着沈安然好一通關心愛護,“來,吃塊糯米排骨,肉炖的很爛,多吃點,把身上的肉養回來,今日抱了抱你都覺得咯手。”
他言語溫柔,沈安然卻惶恐的不敢吱聲,生怕兩人之間的戰火燒到自己身上。果不其然,沒等他結結巴巴的說出多謝二字,就突然感覺有一道鋒利的目光狠狠戳在他臉上,激出一後背的白毛汗。
他小心地擡頭看去,就見盛朝歌正灼灼的盯着他,一臉“你敢吃一塊試試,看我不把你屁股打開花”的神情。慫包小少爺屁股一涼,慌忙把排骨夾回男人碗裏,“不用不用,你吃你吃!”
誰料戳在臉上的目光更用力了,他再擡頭看,盛朝歌臉上的神情已經變為“你竟敢夾菜給他,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
面對這麽蠻不講理的人,小少爺不僅沒有生出一絲反抗到底的怒火,反而當真做了虧心事一般,扔下碗筷便跑了。男人愣了一下,留戀的看了一眼桌上豐盛的飯菜,流露出深深的不舍之情,卻還是更關心小少爺的情況,忍痛離席追人去了。
“咔嚓”,盛朝歌手中的銀筷利落的斷成兩截,沈國公驚疑不定的看着那整齊的斷面,一時失語,轉而就見這人渾然不覺的朝他笑了笑,擡手拿過沈安然扔下的筷子繼續吃起來。
只會一點武功的文臣沈國公:“……”有點慌。
沈安然晚飯沒吃幾口,回去以後肚子餓得咕咕叫,但是害怕出去就會和大師兄打照面,死活賴在房間裏不敢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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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為表示自己的貼心,殷勤的從廚房端了幾碟菜和點心送到他屋裏,兩個人吃了一頓美美的夜宵,又高聲玩鬧了一陣,直等到沈國公府要落鑰時,男人才依依不舍的離開,小少爺做賊一般防備着可能會突然冒出來的盛朝歌,縮頭縮腦的将人送到了門口。
盛朝歌的房間就安排在沈安然的院子裏,兩人門對門。他沉默的坐在屋內,無視對面屋子的所有動靜,只專心致志地研究那顆裂成兩半的金絲翡翠。
這顆翡翠通透如冰,其內恍若有一層迷離的薄霧,價值不菲,是武延帝送給宗大師把玩的小玩意,原本是一大塊,雕成平安扣的形狀,後來被宗大師酒後打碎,裂成好幾瓣,段仗義極不道德的給他們師兄弟三人一人分一塊,剩下的自己獨吞了。
盛朝歌不喜歡這些配飾,這塊翡翠便被束之高閣,直到魔教一戰後,他有意送沈安然禮物,這塊翡翠才被翻出來,加以修整重塑,成了如今裹着金絲的福豆樣式。
屋內始終未曾點燈,他一個人端坐在床邊,手指摩挲着翡翠表面,眼看着屋外的燈火一點一點熄滅,他的身形也逐漸被陰影吞噬。窗戶緊閉,月光僅能從窗縫中洩出一縷,剛好投到盛朝歌腳邊,再不能往上照亮他一分。
他整個人沉浸在黑暗中,呼吸極緩,低垂着眼簾看不清表情,直等到沈國公府萬籁俱寂,月上中天,才終于有了動作。
他輕松的摸進沈安然的屋內,不費吹灰之力,未曾驚擾一人,而後者正抱着棉被呼呼大睡,睡姿不甚雅觀,渾然不覺有人靠近。
盛朝歌踱步到床邊,低頭凝視小少爺的睡臉。窗戶半開着,皎白的月光照亮小半張床,讓他得以清晰的打量沈安然的模樣。小臉紅撲撲的,嘴巴嘟着,偶爾還發出兩聲小呼嚕,可愛的要命,若是讓旁人看了,肯定會不自覺的露出笑容,想将他好好揉捏一番。
可盛朝歌的神色卻很凝重,雖然因為小少爺沒心沒肺的睡顏眉頭松動了些許,但提着的心始終未曾放下。他伸手去解沈安然的衣帶,沈國公說,他的後背有一大片燒傷,可能難以恢複原樣了。
沈安然睡的死沉,盛朝歌一連串的動作都沒能吵醒他。後背的衣服被撩開,露出一大片深紅虬結的皮肉。燒傷橫跨半個後背,與周圍細嫩白皙的皮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借着月光看去,猙獰的直教人毛骨悚然。
盛朝歌未曾受過燙傷,卻不難想象出沈安然當時的痛苦。這傻小子從小嬌生慣養,木刺紮進手裏都會紅了眼眶,何況是這種傷勢。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摸一摸那傷疤,但還未觸及便手抖得厲害,僵在半空中好一會,才鼓足了勇氣落下指尖。
手下的觸感好似粗糙起伏的岩石,有很大一部分已經是毫無知覺的死肉了,盛朝歌的手指一寸寸撫過,好似在描摹這塊醜陋至極的疤痕,要把它的形狀深深地刻進心裏。
好奇怪,明明他沒有受傷,也不曾感受過燒灼皮肉的痛苦,此刻卻好像有一把烈火在無情的炙烤他的內府,燃燒他的血肉。
而睡夢中的沈安然此時不知夢到了什麽,突然不安的掙紮起來,手腳亂揮,嘴裏模糊不清的念叨,整個人瑟縮着往床角挪動,似乎是想團成一團躲起來。
站在床邊愣神的大師兄沒防備,被他連踢幾腳,被踢的不痛不癢,反倒是踢人的小東西踢疼了腳,在睡夢中委屈的抱着腳哼唧起來,吸着鼻子要哭。
盛朝歌擰着眉毛嘆氣,将他的衣服拉好,被子蓋好,轉而坐在了床邊,輕輕的牽住了沈安然揮舞的手,同時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臉蛋。
沈安然在被握住的瞬間動作一頓,随即安分下來,似乎夢裏的那些妖魔鬼怪都被這只手的溫度驅散了。他無意識用兩只手抱緊了這只從天而降的幹燥溫暖的大手,往懷裏拽了拽,還像小狗似的,用臉蛋蹭了蹭,一舉一動無比依戀,就像認出了這只手的主人一般,可他明明是睡着的。
心口好像被一只不安分的小狗撓了撓,舔了舔,盛朝歌捏他臉蛋的手指力氣很輕,更像是愛撫,此時轉而去描繪他的眉眼,指尖所及,盡是憐惜。末了俯身,在他軟軟的臉蛋上輕輕吻了一口。
觸感太好,以至于他差點沒忍住張嘴咬上幾下。忍住,忍住,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手一握就是大半夜,直到外面天光熹微,盛朝歌才輕輕掙開他的手,遁回房中安睡。他走後不到兩個時辰,沈安然便揉着眼睛醒來了。
他昨晚睡得特別香,醒來後神清氣爽,精力十足,随後吃了一頓美味的早飯,全是他喜歡的菜色,加上昨晚離開的男人一大早就拎着他最愛吃的零嘴上門,沈安然一個興奮,忘了自已對門還住着某人,便同他在庭院裏打鬧起來。
兩個人各執一把木劍,胡亂舞着打架,木劍被削的圓潤,沒有一處尖銳的地方,也不擔心會受傷,況且這二人瞧着都不會什麽劍術,完全是瞎比劃,倒也像兩個傻子似的樂在其中。
他們自己玩還不夠,沈安然還叫了幾個小厮一起來耍,一群人叽叽喳喳笑鬧個沒完,誰料對面盛朝歌的房門突然被人從裏面猛然拉開,木門順着力道慣在牆上,發出不小的聲響,瞬間消了這群人的音。
只見房中人一步踏出門檻站定,露出一張陰沉如墨的面色來,渾身的殺氣毫不克制的釋放,幾個膽子小的小厮立刻就腿一軟癱在了地上,五體投地狀瑟瑟發抖。這些都是從小買來在國公府伺候沈安然的,膽子比不得被招安的小厮大。
沈安然也傻了,拎着木劍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那男人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敢蹦出來,默默地閉緊嘴巴往沈安然身邊挪動,大氣不敢喘一個,瞧着比慫包小少爺還沒用幾分。盛朝歌眼下的臉色實在讓人連一句分辨道歉的話都不敢說,仿佛下一秒就會一掌劈來,斷了他們的生機。
站在門口的人解開了一向緊束的發髻,黑發柔順的披散在背後,只有幾縷落在身前,迎着清晨的微風揚起,削減了他素日裏嚴肅刻板的氣質,多了幾分世外高人的随性;又因為剛從睡夢中被吵醒,衣衫不整,胸口的衣服大敞,露出一大片精壯的肌肉來,被晨光鍍上一層暖色,略微有些惑人。
若是沒有那周身的殺氣,他這模樣倒也算是個好景色,起碼一直想要個健碩身材的沈安然就會對着他的肌肉流口水,只是眼下卻是望而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