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教育
盛朝歌就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從他今天下午一路都沒讓自己的胳膊解脫就能看出來。他在雲宮山和佛寺呆了二十多年,憑着這張臉沒少坑過別人,卻還是第一次遇到沈安然這樣厚臉皮的話痨。
嗯,當個寵物時不時解悶倒是不錯的選擇……反正自己如今也沒有要緊的事在身上,就是這小子有夠纏人,需要好,好,調,教。
盛朝歌心思百轉千回,面上沉靜如水,看不出喜怒,聲音也無波無瀾,“我身受本門教誨,不可在外輕易收徒,況且你根骨奇差,并不符合本門要求。”見沈安然又要插話,他緊接着道,“不過,恰好我如今在江湖行走,你若真心想要拜我為師,便随我共行一段時日,我看過你的表現後,再做決定,你意下如何?”
“好好!沒問題!師父!徒弟跟定你了!你一定能看到我的真心!師父!你真是個好師父!”沈安然說着就抱着大師兄的胳膊狂蹭起來。
盛朝歌奸計得逞,彎起了嘴角,“那好,你既決定要入我門下,除非我決定不收你,否則你便不能反悔,以後我的話,你會聽嗎?”
“聽聽!一定聽!”沈安然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師父我超級聽話,超級乖的!你一定會逐漸發現我數不清的優點的!師父你真是有眼光!不愧是師父!”
他說着又想起什麽,從床上跳下來,手舞足蹈,“那師父你從現在起就教我武功吧!要從哪裏練起?是不是要紮馬步?我兄長就是從紮馬步練的。不不不,應該先強健我的根骨,師父你有沒有什麽靈丹妙藥?我看話本裏都有什麽洗髓丹,鍛骨丹,我要吃嗎?”
盛朝歌不說話,就淡淡的看着他,想看他一個人能自說自話多久。沈安然被他這麽不鹹不淡的看了半晌,興奮勁終于稍稍平複,乖巧地重新坐到師父身邊,眨着一雙杏眼賣萌,“師父你,你怎麽不說話?是不是我惹你不高興了?你說,我改,你別生氣。”
不得不說沈安然有一副招人憐愛的皮相。他小鼻子小嘴小臉,偏偏一雙杏眼又大又圓,烏黑水靈,盛朝歌垂頭,能在他的眸子裏清楚的看見自己的倒影。
然後他伸手,捏住了沈安然嬰兒肥的臉蛋。嗯,手感不錯。
沈少爺有點懵,不太懂自己師父這是什麽意思,沒等他想明白,那人便已經松開了手。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腦子還沒長好嗎?”
“……”
盛朝歌瞧着他,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嫌棄,“二十二了還相信話本裏的東西,你的腦子若不是沒長好,便是被狗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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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然無言以對。
大師兄不再看他,随意擺了擺手,“早些回房睡覺去吧,看能不能早點把腦子長回來。”
沈少爺的腦子并不是被狗啃了,真的只是還沒長好,大概只長了一大半。所以他不僅相信話本裏的東西,他還實踐了,根據話本裏的描述習了武,練了各種亂七八糟,不堪入目的武學招式。其實書裏說的各種穴位,他一個也找不到,尋常的兵器,他一把也拿不動,真要動起手來,他連自己家那只八個月大的黑狗都打不過。
他聽多了說自己根骨差,悟性低的話,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腦子不好。但是他覺得師父說的很有道理,自己練了這麽久的武功,就算是旁門左道,也該有所進步了,怎麽會連家裏的小黑都打不過呢?今天師父一語中的,原來是自己腦子的問題。
嗯,師父果然是師父,眼光夠毒辣。
沈少爺懷抱着對自己師父無比崇高的敬意,爬上床就呼呼大睡,只在睡前叮囑小葫蘆看住了隔壁的師父,別讓他跑了,說完沾着枕頭就扯起小呼來。
第二天一早,盛朝歌仍舊沉浸美夢中時,便被人破門而入,沈安然撲到床上,砸了大師兄一個結結實實,險些讓他吐出一口淩空血。
沈少爺渾然不覺自己堪比鐵頭功的沖擊力,興奮的叽叽喳喳,“師父師父!早上啦!快起床!吃完早飯我們來練武吧!”
盛朝歌陰鸷的望向趴在自己身上,搖着尾巴叫個不停的興奮小奶狗,沒有興起一丁點憐愛之意,堪堪克制住暴起的怒火,沒有一把将這厮扔出窗外。但是周身戾氣漸盛,明顯處于暴走的邊緣。
大師兄的起床氣雲宮派上下皆知,可惜沈少爺完全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他還相當的沒眼色,估計是那長了一大半的腦子鬧的。
沈安然雖看見師父面色鐵青,不過盛朝歌向來是這樣嚴肅的臉,他就沒多想,仍不怕死的趴在那人身上,滿面笑容好似四月的桃花,嬌豔俏麗,“師父!快起吧!太陽曬屁股啦!你再不起來,小葫蘆就要把都早飯吃光啦!”
盛朝歌的手指抽搐的摸上他的脖子,就要把這混小子掐死,卻被他突然的笑容晃了神,一時沒來得及下手。沈安然握住他舉起的手,将這人拉起來,拿過床頭的外衣展開,拎着衣領來回擺,“師父師父!我給你穿衣!快起來!”
現在掐死他還來得及嗎,大師兄陰郁的想。
大概是來不及了,盛朝歌從他手裏奪過外衣,揪着他的後領将人扔出房間,語氣生冷至極,“再敢擾我清夢,你就自行了斷。”說完不等沈安然出聲,一把拍上了門,将小少爺擋在了外面。
沈少爺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家師父貌似有起床氣。摸摸鼻子,小少爺有些尴尬的獨自下樓吃早飯去了。
盛朝歌又睡了将近半個時辰,才悠悠轉醒,簡單的收拾了自己,踱步下樓。沈少爺對于自己第一天就惹了師父生氣有些不安,早飯都吃的無味,一直眼巴巴盯着樓梯。等了老久,才終于看見一身青白衣衫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邁下樓。
沈安然蹦起來想迎上去,又突然想起早上師父兇巴巴的模樣,立時踟蹰在原地,小心地瞄着那人的臉色。盛朝歌五指張開,完全的覆蓋住他的天靈蓋,摸着他頭頂的黑發,笑意藏着不易察覺的惡意,“以後長點記性。”
小奶狗立刻高興的搖尾巴,嘴巴咧的老大,“嗯!”他湊過去拉住師父的胳膊,眉開眼笑的将人拉到座位上,“師父,快來,早飯都快涼了。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我就讓小葫蘆每樣都買了一點,這個湯包超好吃的,湯特別多,還特別燙,我都燙到舌頭了,不過現在應該沒那麽燙了。啊,這個菜包子也很好吃,還有這個鹵蛋,很入味哦,這個粥也是……”
大師兄沉默的聽着,不動聲色的将目光移到小少爺的臉上。二十二歲的富家少爺,不谙世事,單純天真,有着獨屬于少年的沖勁和陽光,不會看人臉色,不懂人情世故,僅是率性而為,莽撞懵懂,而且腦子還沒長好。
不,或許就是因為腦子沒長好,才有這麽多毛病。
大師兄默默地收回目光,內心照舊瘋狂腹诽,不是說燙到舌頭了嗎,怎麽還這麽能說?果然是因為腦子的問題嗎……
沈少爺這邊熱情似火的說個不停,完全沒發現自己在師父心裏,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腦殘了。倒是小葫蘆站在一邊,看了眼盛朝歌狀似嚴肅平靜的臉色,随後保持住膽小怯懦的小厮形象,乖巧地低着頭。
大師兄賴床賴了半個時辰,除了店家提供的紅豆粥還是熱的,其他早已涼了大半,不過他全然不在意,因為照他往常吃飯的速度來看,熱菜都能吃成冷菜,除非有什麽事趕着他,就像昨天中午那頓飯一樣。
大師兄這什麽事都磨蹭的毛病是從小就有的,他入門的時候,宗大師還沒有像如今一般,做個甩手掌櫃,門派裏的許多事還是需要他出面的,因此小時候的盛朝歌時常坐在一張小凳子上,一臉冷漠的看他師父腳下生風的來來去去,宗潮音是個急性子,做事雷厲風行,吃飯睡覺都是軍隊般的速度。
而他恰恰相反,可惜當時宗大師忙于門派事務,比不得後來師弟他們入門時的空閑,能時時盯着,大師兄原本就慢悠悠的風格進一步加深,等到宗大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吃飯走路都溫吞磨蹭的模樣,改都改不過來。
因此昨天的意外不算,小少爺今天才真切的發現,自己的師父吃飯比小孩快不了多少。小孩子吃飯慢是因為邊吃邊玩,師父吃飯慢是因為兩口就能吃完的包子,他真真咬了八口,而且每一口都會嚼上許久,五六口就能吃完的湯包,他師父光吸裏面的湯汁就吸了一盞茶。
小少爺等他吃完等了好久,等的自己又餓了,索性又吃了一頓。等他第二頓早飯都吃完了,大師兄才剛剛放下筷子,端起粥碗,又喝了一盞茶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