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次教育
盛朝歌到池州來,只是為了領略此處的風土人情,品味此處的特色美食,正如他前兩年所做的一樣。斷然沒有行俠仗義,闖蕩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美好情懷,因此即使沈少爺用水汪汪,濕漉漉,萌噠噠的杏眼對着他猛裝可憐,他也沒有教他武功的意思。
雲宮派險不易進,說的就是雲宮派收弟子的高門檻。若要拜進雲宮,首先要徒步攀爬雲宮山,雲宮山前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石階,須要一日登完,且全憑雙腿,不借外力,不靠輕功。之後還需經過重重篩選,考察品德,性情,根骨,悟性,學識等等,每年雲宮春秋二季廣招天下英才,山下可以聚集上萬人,然而最後能夠被成功收入門中的只有一二十。
年複一年,雲宮派薪火相傳,人丁雖不旺盛,卻一直實力不減。大師兄如今尚在宗潮音門下,還未出師,故而不能在外随意招收弟子,即使收了,也需回到雲宮山經過門派考核,方能計入本門名冊。
雖是不能收徒,但是并不影響他教授武功,況且盛朝歌所使乃他自創的無憂掌,不存在門派秘籍外洩的可能,因此只要他想教,沈少爺當然能學。
問題是他不想教。且不說沈安然根骨奇差,悟性奇低,腦袋不全,聒噪非常,單憑需要大師兄放棄輕松自在的游玩時間,來費心費力的教導別人,就足以讓盛朝歌打從心眼裏拒絕教授武功之事。
大師兄是個懶人,練就一身武藝,習得獨門掌法,不過是為了在外游玩的時候更加順心,沒有後顧之憂,看誰不爽就殺誰,天不怕地不怕,多潇灑。大師兄的三師弟秦硯之習武的原因同他一般無二,都是為了以後入世時,随心所願的橫着走。
或許宗潮音宗大師原本習武也是這個原因,所以才能教出這樣不知上進的徒弟。
因着這些那些的原因,沈少爺纏了大師兄五六天,每天師父長師父短,卻還是連馬步紮的都不标準。索性沈少爺心寬,被大師兄稍微一糊弄就打發了,仍是每天神采飛揚。
江南各州面積都不大,池州應當是江南所有州縣中面積最大的了,三人一路曲折的往東走,沈少爺不會騎馬,大師兄騎馬和走路速度差不多,因此走走停停六天之後,才離開了原先的小鎮。
行至正午,沈少爺走的口幹舌燥,大師兄也是個金貴的人,不願意暴曬在陽光下,三人默契的走進了路邊的一處茶棚,歇一歇腳。
大師兄馬也不栓,放它自己去尋新鮮的草料,沈少爺一屁股坐在木頭長凳上,此時茶棚裏除了他們沒有旁人,他便朗聲喚道,“有人嗎?來壺水呗!”
“來了!”銀鈴般的聲音應和道,随即草屋裏走出一位妙齡少女來。她身着粉色羅裙,長發挽起,簪了兩個木頭簪子,笑容甜美,落落大方,“客官要點什麽?我們這有酸梅湯和山楂水,茶水有池州尖葉和雪楓,還有一些點心和熟食。”
“沒想到你們這個小茶棚東西還挺多。”沈少爺聽她說得口饞起來,“有烤雞嗎?或者鹵的醬的都行。”
“有鹵雞肉,您要嗎?還有鹵牛肉和醬豬肉。”茶棚雖小,酒肉俱全,江南繁華,池州雖不在江南中心,仍是顯露出了不同于一般州縣的富庶。女子一溜串說了許多,勾起了小少爺的饞蟲,若非小葫蘆攔着,恐怕要點上許多。
沒一會兒一個男人端着幾大碟吃食過來,沈少爺看了他好幾眼,等他走後才悄悄問大師兄,“師父,你說這倆人是父女還是夫妻呀?這男人看上去雖不老,但是比那女子要大上許多吧?老夫少妻開個茶棚倒也不賴……”
大師兄一筷子鹵雞肉塞到他嘴裏,順道附贈一個白眼,“腦子本來就不全,還是少用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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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爺立刻感動的無以複加,“師父!你是在關心我嗎?!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的!我就知道你是個嘴硬心軟的好師父!”他說着就要撲過去表達敬仰之情,被大師兄一筷子頂着腦門無情的戳開。
沈少爺向來被師父冷淡慣了,一點也不覺得傷心,嘻嘻笑着抹了抹額頭,專注的吃肉去了,還主動給師父夾了幾筷子。
這茶棚邊上有幾顆合抱粗的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樹上有幾個鳥窩。若是在別處,此時便該銜羽築巢,準備過冬,可此處是南方,冬天短,也不冷,如今尚是初秋,氣溫仍舊居高不下,樹上的鳥也沒有準備禦寒的意思。
小少爺吃着吃着就被那樹上叽叽喳喳的鳥兒吸引了注意,那些小鳥并沒有漂亮的羽毛,清脆的歌喉,他們灰簇簇的,不知疲倦的叫個沒完。小少爺望着枝葉間隐着的鳥窩出神,大師兄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怎麽了?鳥很好看?”
小少爺固執的盯着那些小東西,搖了搖頭,“不好看,叫起來也不好聽,只是這大千世界裏微不足道的存在罷了。”他頓了頓,“就像我一樣,一無是處。”
他說着自卑的話,神情卻很平靜,仿佛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并不值得傷心難過。
“我大哥是個将軍,武藝高強,熟讀兵書,帶兵打仗英勇無比。我二哥是朝廷官員,文采非凡,過目不忘,當年是新科狀元。我三哥和四哥手段了得,很會做生意,每年都能賺數不清的銀兩,只有我,我什麽也不是。我雖然考了進士,但是并沒有為官的本事。”
大師兄沒想到腦殘也能考中進士,頗為驚訝,“你考中了進士?!”
小少爺終于把目光移到師父臉上,撇了撇嘴,“我雖然根骨不好,但是讀書還湊合的。”
大師兄估摸着他或許不是腦子沒長好,而是七竅未開全。在心裏默默地将對他的定義,從“腦殘”改為“不開竅”。
見師父不說話,小少爺趁機表達習武的決心,他從板凳上跳下來,一腳踩在上面,小手一揮指向藍天,豪氣沖天道,“所以,我決定闖蕩江湖!習得一身武功,走上人生巅峰!”
大師兄覺得還是“腦殘”比較适合他。
完全沒有感覺到師父嚴峻的面容下隐藏的森森鄙視,小少爺仍舊擺着造型,眨着大眼,等待着師父的肯定。
只見大師兄金口微啓,小少爺的心登時高高提起,那人慣常的嚴肅冷峻,“我覺得你和那鳥還有其他共同點。”
“是什麽?”
“聒噪。”
“……”果然想要師父說出暖心的話是不可能的。
小少爺洩氣的坐回原處,朝師父眨巴一雙大杏眼,楚楚可憐,“師父,你怎麽可以這樣打擊我……小孩子的心靈是很脆弱的……你這樣做是不道德的……師父你應該以身作則,向我傳授美好的品德才是……”
“我是在給你傳授美好的品德呀。”
“是什麽?”
“實話實說。”
“……”
沒等小少爺擺出更加憂傷的表情,大師兄又接着道,“而且作為師父我應該糾正你不正确的行為,你剛才說謊了,這是不好的。”
“我說什麽謊了?”
“你說你是小孩子,我第一次見二十二歲考了進士的小孩子。”
“……”
“以後不能這樣了,知道嗎?”
“……知道了。”
大師兄滿意的夾了一筷子牛肉放到嘴裏,嗯,真是身心愉快,這小子就是欠□□。
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被師父惡趣味的戲耍了一番的沈少爺蔫蔫的吃菜,大師兄板着臉夾了一筷子雞肉到他碗裏,小少爺立刻被師父的“嘴硬心軟”治愈,原地滿血複活,歡快的搖起了尾巴,大眼睛水汪汪的猛瞧他師父,“師父!我就知道你疼我!我就知道你還是關心我的!哎呀!師父你不要總是害羞啦,嘴硬心軟什麽的我都懂啦!你放心,不管你嘴上怎麽嫌棄我,我都不會離開你的!師父,我這麽說你有沒有很感動?嗯?”
大師兄轉頭望向之前被小少爺盯着看的鳥窩,不發一言。
小少爺有些奇怪,“師父,你怎麽去看小鳥了?莫非是突然有所感悟,心境要提升?!還是領悟了道法自然,功力要大漲?!”
大師兄不看他,語氣沉重,“我發現我錯了。”
“錯了?什麽錯了?”
“你和那鳥并不相像。”
“真的?!”小少爺的心高高提起,師父難不成要誇我體貼懂事,比那傻鳥聰明多了?!
“嗯,那鳥比你可愛多了,遠不及你聒噪。所以我要多看看,平複一下差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