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拜師
幸好他口齒不清,那些大漢一時也沒聽明白這小子不知死活的話,只當不谙世事的貴家少爺要伸張正義,便嘲笑道,“臭小子別多管閑事!趁早滾的遠些!免得爺爺誤傷了你,哭着回家找你娘!”
小少爺怒目圓睜,就要回罵,被小厮眼疾手快的從板凳上拽了下來,握着他的手,把剩下的半個雞腿塞到他嘴裏,同時禮貌的向大漢們告罪,“抱歉,我家少爺孩子心性,無意打攪各位,還望諸位見諒,見諒。”
這小厮原本一開始就能攔住小少爺的話,卻偏偏等他過了這把戲瘾之後,才佯裝禮貌的阻止,想來定是将這少爺嬌慣的緊。
此時告了罪,才拉着不情不願的小少爺離開桌子,退到一邊,卻将那盤醬子雞也一并端走了。
幾個大漢沒再說什麽,然而餘光一掃,便看見這小少爺的鄰桌,坐着一個巍然不動的男人,正是盛朝歌。他照舊不緊不慢的啃着醬子雞,還偶爾喝幾口湯潤潤嗓子,吃得那叫一個悠然自得,翩然自在,看得幾個大漢短粗的眉毛直抽抽。
這幾人雖然心裏怄的不行,一時卻找不到好的理由去挑釁,對大師兄的怨氣,自然而然的發洩到了原本就被他們追殺的男人身上。
打鬥開始的很突然,大堂裏很快就桌翻椅倒,杯盤狼藉。小厮将他家少爺擋在身後,靈巧的避開飛來的雜物,一部分人躲到了二樓,有幾個人趁機從大門跑了出去,引起了大漢們的注意,一個大漢守在樓梯口,另一個守在門口,防止那狼狽的男人再次逃走。
盛朝歌的飯桌就是在打鬥中被撞翻的,或者也可以說是大漢們有意為之,好出口惡氣。因為這厮從始至終都坐在那裏吃飯,好像什麽都不能打擾他似的,這等于打了大漢們的臉面,自然不能叫他好過。
小少爺自從躲到一邊之後,眼睛就沒從大師兄身上移開過。這人周圍的桌子板凳倒的倒,碎的碎,逃命的食客和舉刀的莽漢們在他身邊穿梭,酒菜杯盤到處亂飛,他卻好似坐在自家後院的石亭中,怡然的享用美味的飯菜。
仿佛周圍不是刀光劍影,哀叫怒吼,而是秋日豔麗和煦的晚霞,微風拂過,一地落花。
那人一身灰白樸素的長衫,卻在這樣混亂的環境中,隐約飄散出一絲世外高人的風度來。小少爺被他的氣度姿态所吸引,也忘記了當下的情境,只顧盯着他瞧,連幾縷因為周圍人跑過,而帶起的飄揚的青絲也沒有放過,仔仔細細的将人從頭到腳的打量了數遍。
盛朝歌對這小子的目光早有感覺,沒想到過了好半天,這目光不僅沒有淡下去,反而越發灼熱專注,他忍不住扭頭看去,便在這人仰馬翻的混亂中,與那小少爺四目相對了。
兩人隔着來往的人影專注的對視,那人的眸子平靜深沉,小少爺在其中看出了獨屬于江湖高手的從容不迫。
盛朝歌看着那小子傻不愣登的模樣,再次想起了小奶狗,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黝黑的眸子因他這一笑,盛滿了細碎的光芒,原先冷淡疏離的神色因此消融幾分。小少爺沒料到他會笑,以為對方是在笑話他一直盯着看,慌張的移開眼,紅透了臉頰。
盛朝歌卻好似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原本被打斷的壞心思複被勾起,又開始琢磨整人的手段。
變故就發生在盛朝歌笑過之後,一個大漢故意沖過來,假裝不小心撞翻了他的飯桌。菜碟登時都飛了起來,湯盆也要翻灑出去。只見大師兄一手抓住桌子的一腿,像在揮舞一根小木棒一樣,用方桌輕松的在空中接住了所有的菜。另一只手拖住湯盆底,輕巧地挽個花,一滴湯都沒有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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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間,一切如常。盛朝歌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啃完之前吃了一半的雞翅,随手一扔,雞骨頭徑直飛出去,正好打在剛剛來撞他的那人臉上。那莽漢被一根雞骨打翻在地,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躺在地上慘兮兮的叫着,再也沒爬起來。
其他人可能沒注意到這邊眨眼間的變故,小少爺卻是看了個清楚,登時驚駭得說不出話,随即驚吓被驚喜掩蓋,神情滿是崇拜,眼裏都冒着星星。
之前狼狽的男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在大堂裏掙紮了這麽許久也沒有被抓住,只是身上添了些傷,他瞅準時機,一擊撂倒了守在門口的大漢,再次逃出生天。大漢們惡狠狠的啐了一口,罵罵咧咧的追了出去。
大堂裏就如飓風過境,一片狼藉,只有盛朝歌始終沒移過位置,衆人從躲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冒出腦袋,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麽稀有物件,佩服之餘又不敢輕易上前搭話,想來這人也是個不好惹的。
客棧裏原先的客人跑了大半,許多連飯錢都沒有付,掌櫃覺得損失比他預想的要小一些,便只是嘆氣。大堂如今損毀嚴重,只留下盛朝歌那一桌完好,沒跑掉的客人也沒地方繼續吃飯,都付了錢走了,留下小二和掌櫃的收拾殘局。
只有小少爺是個異類,他不管不顧的一把撲過去,拉住了盛朝歌的胳膊,大喊道,“師父!我想學武功!請收我為徒吧!”
衆人都被他突如其來的拜師唬得愣住,連大師兄也沒預料到這番發展。
盛朝歌将他從頭到腳看一遍,順道把了把他的脈,摸了摸他的骨,得出結論,“你根骨奇差無比,不适合練武,還是老實讀書去吧!”說完繼續啃他的醬子雞。
小少爺完全沒有受打擊的樣子,大概是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仍緊緊抓着他不松手,“師父!你要相信勤能補拙!我有理想有抱負,我相信我只要堅持,根骨不是問題!師父,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只要肯吃苦,肯努力,沒有跨不過去的山,沒有飛不過去的海!師父!你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說的言辭懇切,情真意切,可惜大師兄并不吃這一套,無動于衷的繼續吃。小少爺不見氣餒,接着讨好道,“師父!我剛剛就看出來,您絕不是一般人,看您的氣質風度,如同天外谪仙,看您的神情态度,如同世外高人!在您這麽超凡脫俗的人面前,根骨差肯定不是問題,就算是一個廢物,您也能将他教成武林英才!俗話說的好呀,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您看我的眼睛,是不是特別真誠,特別可靠?我就是那有心人,您就做那引路人吧,好嗎?”
盛朝歌一言不發的塞了個雞翅到他嘴裏,意在暫時堵住他的嘴,以免自己這頓飯都吃不安。沒想到小少爺更加激動道,“師父!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雞翅?!我覺得雞身上最好吃的部分就是雞翅了,其次才是雞腿。話說您這是答應了嗎?是嗎?您真是太善解人意,太聰明智慧,太溫柔和藹,太招人喜歡了!師父,我就知道您是嘴硬心軟,早就被我打動了,只是不好意思說。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盛朝歌決定吃完這頓飯就遁走,絕對不和這小子多說一句話。
小厮默不作聲的呆在一邊,自家少爺天生不是練武的料,偏偏想做個行走江湖的大俠,看見武功高強的人就想拜師,卻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這次也是一樣。少爺孩子心性,對人對事都是興之所至,很快就會淡了,所以他并不擔心。
小少爺的那桌飯菜在打鬥中犧牲了,他便到他“師父”這蹭吃蹭喝,盛朝歌也沒攆他走,慢慢悠悠的把自己喂飽了,準備用輕功先走,之後再來取回自己的馬。沒想到他剛一有動作,小少爺就立馬抱住他的胳膊,警惕道,“師父你去哪?”
“如廁。”大師兄撒謊向來眼睛都不眨。
“正好我也想去,我和你一起。”小少爺沒上套。
一路上小少爺都抱着師父胳膊不撒手,直到茅房外,兩間都沒人,大師兄鎮定自若的打開一間,見小少爺沒動,問道,“你不用?”
“我等你這個。”說完便像尊門神一樣杵在了門外。
“……”盛朝歌擡頭看了眼茅草搭起的頂棚,如果掀翻茅廁的頂棚遁走,會不會有損自己的氣質?
等大師兄出來,小少爺還是沒動,“我突然不想用了,我們回去吧!”便又抱住了盛朝歌的胳膊。
大師兄覺得這小子絕對是以前被騙的次數太多了,所以才會這麽熟練,臺詞都不用準備,張口就來。就這樣直到他牽了馬,離開客棧,在小鎮上晃悠到傍晚,都沒能甩開如願這個小子。
最後三個人找了一家客棧住下,大師兄朝掌櫃道,“三間房。”小少爺朝掌櫃道,“兩間房。”并立刻掏出幾錠銀子付了房錢。因為時間不早了,三人沒有吃晚飯,只讓小二拿些糕點茶水上樓即可。
大師兄本來沒在意,以為這對主仆要住一間,沒想到他到了自己房間準備關門的時候,小少爺像條泥鳅一樣,擦着門縫鑽了進來。大師兄一時大意,竟被他鑽了空子。
“你到我房間來做什麽?”
“師父,徒弟是來服侍你的呀!你渴了,我給你倒水,你餓了,我讓人給你送吃的,你累了,我給你揉肩,你睡覺,我給你掖被,你無聊,我陪你聊天,你不開心,我可以逗你笑,怎麽樣,是不是居家遠行必備?”
他說着就跑過去倒了一杯水,“師父,喝水,多喝水對身體好,我看你中午吃那麽多醬子雞,下午都沒怎麽喝水,肯定渴了。我下午喝了好多水,現在還渴呢!你說那醬子雞是不是有點鹹?但是我自己那盤還好,可能是你的那盤鹹了。”
盛朝歌覺得這小子一個人就能演一臺戲了,自問自答,根本用不着別人。他雖在心裏腹诽,面上卻是一如既往的正經神色,“不必,我一人習慣了。”
小少爺或許是鐵打的心髒,不論被這人拒絕多少次仍然笑得開心,“哎呀,師父,我還沒介紹我自己吧!我姓沈,名安然,安然自若的安然,家裏人都叫我小然,您也可以這麽叫我。師父師父,你叫什麽呀?”
盛朝歌完全不想回答,鬼都知道一旦交換了姓名,這個牛皮糖就很難甩掉了,就算甩掉了,也難保他不會滿大街的喊自己的名字找人。大師兄低頭看了一眼個頭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子,覺得這丫一定能幹出這種事。
但是他偏偏還記着這小子用雞腿反擊他的事,心說不能輕易咽下這口氣,起碼要好好耍他一耍才行。
長了這種比針尖還小的心眼,真是白瞎了他這張正直非常的臉。
盛朝歌踱步到床邊坐下,神情淡漠,看不出一點狡猾心思來,“你無需同我來這一套,我不會收你為徒,你纏着我也是無用。”
不料沈安然聽了這話更加堅定,也走過去坐在了盛朝歌旁邊,“我就不信了,我偏要拜你為師,你別想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