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得到的卻是這樣不堪的結果。老天爺,是不是我這樣的人,命如草芥,不配得到幸福?
這些年來,一直樂觀豁達地活着的段時瑞被一種深深的疲憊感吞沒了,這幾天來他面對南希一直身負厚重的盔甲前行,他感到累了,他不想玩了。
“……南希,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他開口問,聲音比想象中沙啞。
南希愣住了,擡頭看着他,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
形狀優美的薄唇抿緊了又松開,睫毛抖動,眸光閃爍不定。
仿佛接下來的話,非常重要,會一次性交出他所有籌碼。
“時瑞哥,我喜歡你,我……想追你。但除了天天坐在那裏看着你,我還想不到該怎麽做……”
這個當初勾引人起來信手拈來的青年,此刻瓷白的面容竟流露着一絲笨拙的羞澀。
猶如猛虎無意中得到一件從未見過的寶物,人類遺留下來的花環,它低頭嗅了嗅,小心地探出鋒利的前爪,又縮起,無措地圍着它轉圈,心生歡喜,卻不知如何觸碰這樣柔軟而美麗的事物。
對付獵物,從來只需要猛爪與利齒,從來沒有誰教過它有一樣東西,不能裹腹,脆弱無用,有時甚至能讓它疼至肺腑,但需要付出真心溫柔以待。
他不是玩弄感情,而是不懂感情。
既不知所起,又談何珍惜。
當他終于大徹大悟的那一刻,他得到了愛情,也同時失去了。
那曾經溫柔的人已經不要他了。
“……這也是你的手段之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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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時瑞冷靜的聲音響起,不含任何感情。
南希的瞳孔一縮。
“像在鬼屋時那樣替我出頭,然後真情告白一番,等我像個傻子似的感激涕零以身相許?你他媽以為我會上第二次當?”
南希沉聲解釋:“時瑞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這麽做完全出自本心,剛才那個人——”
“那我謝謝你啊。”段時瑞諷刺地打斷他,“不過同樣是觊觎我的屁股,你南希又高尚到哪裏去?難道憑你長得比較帥嗎?可惜在我眼中,你們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惡心透頂。”
南希臉上霎時一片死白。
白得近乎透明,仿佛輕輕一碰,便會碎掉。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還是說死纏爛打也是你‘游戲’裏的一部分?”
“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奉陪了,你所謂的‘喜歡’——太廉價了,我不稀罕。”
段時瑞不再看他,推門走出了休息室。
若他段時瑞真有能耐能使浪子回頭,他也不想要了。
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說過,人不可能兩次同時踏進同一條河流,因為水會流動,當踏進第二次時,就已經不是同一條河流了。
在他看來,不過是甘願沉溺的人的自欺之言罷了。
試問,一個曾經溺水的人,曾經經歷過瀕死恐懼的人,又如何再次去擁抱大海。
當晚南希沒有等到打烊就走了。
段時瑞像往常一樣呆到十點,把店裏衛生搞好後和同事們揮手作別,然後緩步走向地鐵站。
中途他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來電,他猶豫了兩秒,按下通話鍵:“喂?”
“段時瑞是嗎?”那邊的男聲聽上去很不耐煩,“我是南希的發小,梁慎,之前在游樂場見過。”
“什麽事?”
“南希在這喝醉了,一直念叨着你,不停地喝不停地喝,怎麽勸都勸不住,你能過來一趟嗎。”那邊幾乎要傳來磨牙聲。
“抱歉,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段時瑞淡聲說完,挂斷了電話。
在走出地鐵站時,梁慎的電話再度打來。
“我再問一遍,你能不能過來。你再不過來,保不齊會出事。”
梁慎壓抑着火氣,咬牙切齒地說道。
段時瑞皺眉:“梁先生,我說過了,我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如果他有什麽事需要幫助,你應該撥打110或者120,再見。”
穿過校園走回到宿舍時,手機鈴聲異常焦躁地響起。
“——姓段的!你究竟對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自己清楚!不然他不會變成這樣!他再喝下去要進醫院洗胃了!”
“你再不過來就要出事了!段時瑞我告訴你,我兄弟要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憑我和他十幾年的交情,要真出事了我他媽絕對弄死你!”
這回梁慎是真的動怒了,顯然情況不容樂觀。
段時瑞用力閉了閉眼。
“……給我地址。”
他只是不想見他,倒不是想置他于死地。
二十分鐘後,他走下出租車,擡頭仰視眼前璀璨華貴的建築物。據聞這裏普通級別會員每年的入會費就是二十萬人民幣,要不是來找人,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踏足這種場所。
大堂的侍者似乎提前得到了通知,彬彬有禮地将他恭迎進內。
裏頭的裝修大氣澎湃,頭頂上的天花板高聳入雲,顯得視野尤其開闊,一側大面積的落地玻璃窗外是一眼望不到邊的泳池,水面在夜色下泛着寶藍色的幽光。一路上,有行色匆匆高談闊論的上流人士,有摟着年輕男孩朗聲大笑的老頭子,也有從虛掩的門後洩出的或壓抑或淫靡的縱欲聲。
夜色深濃,浮香掠影。權利,金錢,欲望的氣息在空氣中每一個角落飄蕩。
段時瑞一身半舊的T恤牛仔褲,一路上猶如一只被卷進龐大游動魚群裏的水母,被鋪天蓋地的格格不入包圍。
找到包廂號,他面無表情地推門進去,裏面出乎意料的安靜。
空氣很渾濁,充斥着刺激的酒精與尼古丁味道,他下意識皺起眉毛。
一室狼藉,杯盤錯倒,南希爛泥似的靠在沙發上,手握着一個空酒杯,嘴裏念念有詞地伸手搶奪梁慎手上的酒瓶,而梁慎左閃右躲應付酒鬼,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操!你要的人來了!別再他媽喝了,再喝人要廢了!”梁慎沖着南希耳邊大吼,恨不得直接扇他兩巴掌,為了個打炮的搞成這副鬼樣子,太他媽丢人了,“你來搞定他吧,我沒轍了。”他疲憊地捏着額角,起身沖段時瑞說着。
段時瑞沉着臉走到南希面前,利落地奪走他手裏的酒杯。
青年兩頰緋紅,漂亮的眼眸裏瞳孔渙散着,已然醉得神志不清。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擡頭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南希,鬧夠了,停止。”
這個人……是誰……
為什麽聲音這麽熟悉……
南希迷惘地仰頭看着眼前的人,像在用最後一分神志來辨別、确認。
确認他的味道,确認他的聲音,确認他的身影。
忽然,積雪融化般,他的表情漸漸地變了——他突然用盡全身力氣緊緊地抱住段時瑞的腰,猶如溺水的人抱住最後一絲生存希望的浮木——
“哥,時瑞哥……我好難受,好痛……”
“我不知道哪裏痛,但就是好痛好痛……”
“哥,你疼一疼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壓抑的,委屈的,仿佛被人遺棄的聲音。
段時瑞頃刻僵住。
“你不是最舍不得我痛嗎,哥,你不是最心疼我的嗎?……你疼疼我吧,我真的好難受……我好難受啊,哥……”
最後,尾音裏摻進了一絲哽咽。
段時瑞一動不動地讓他抱着,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太陽穴突突突地跳動。
心髒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掐了一把。
“卧槽,別說我認識他。”梁慎捂住眼睛扭過頭沒眼看。
“……他喝了多少?”聲線沙啞。
梁慎朝茶幾揚了揚下巴。
茶幾上橫着許多啤酒瓶,還有一瓶40度的路易十三,快見底了。混酒,最是醉人。
段時瑞沉默了。在步入這個包廂之前,其實他已經做好了開門後迎接一室哄笑的準備。
“……把他送回去吧。”
會所有專職代駕,在他們扶着人下樓時,已分別開着南希和梁慎的車在門外恭候。
梁慎本身也喝了不少,他鑽進自己的車之前拍了拍段時瑞的肩:“交給你了,我搞不定他。”
段時瑞環臂架着滿身酒氣的南希,向他交代道:“我送他回去之後,會在他醒來之前離開,到時你就說是你送他回去的。”
梁慎一怔,再看向南希時眼神裏多了幾分憐憫。
車很快開到了南希家樓下,段時瑞來過這裏幾次,對環境并不算陌生。喝醉的人特別沉,他冒了一身汗總算把他扔到了床上。
床上的人早已不省人事,閉着眼睛睡着了。
面對沒有意識的人辦事就沒那麽多顧忌了,段時瑞拿來一條濕毛巾給他簡單擦了下臉,又将他沾滿臭酒味的衣服褲子全部脫下來扔到一邊,白皙的身體只留有一條深色內褲,蓋好被子,最後關燈走出房間,全程心無雜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