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是軟的。
——南希突然擡起腳狠狠踹向俯跪在兩腿間的男孩,毫不留情的将人踹翻在地,陰沉的眉間凝結着忍無可忍的,被髒東西冒犯的強烈怒意。
梁慎一把推開懷裏的人,重重拍着桌面怒斥:“全部滾出去!操,正一幫廢物!滾出去!”
男孩們喏喏的相繼離開了。
梁慎又罵了兩聲,将桌上的啤酒杯遞給南希:“媽的,這裏的貨不行,提不起興致正常。我聽東子說南區那邊開了個新的,改天我們去玩一下。”
南希整理好衣物,左手接過杯子,右手将煙蒂摁熄在茶幾上的煙灰缸,那裏已裝滿了七、八個煙頭。
“哎,南希,你別抽太多了,人都要抽萎了——啊呸呸呸!”梁慎晦氣地扭頭吐了口唾沫。
“不對……”
南希忽然俯下上半身,兩只手肘分別撐在兩邊膝蓋上,一張臉埋進掌心裏,彎下的腰脊透着壓抑的氣壓,茫然地自言自語。
梁慎皺眉,從沒見過對什麽都不在乎的好友露出這種傻逼樣兒,非常看不慣,又見他忽地擡起頭來拿出了手機,喃喃道“我要打個電話”。
手指飛快地調出號碼,按下通話鍵,聽筒那端傳來了機械化的女聲。
南希抿緊嘴唇,隔了一會兒,又再撥了一遍,還是一樣。
他死死地盯着手裏的手機,眼神陰晴不定。
“你的電話借我一下。”他突然轉頭對梁慎說。
梁慎随手将擱在茶幾的手機甩給他。
南希兩手各拿一個手機,陰着臉用梁慎的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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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一個如泉水般溫沁的男聲從聽筒傳出:“……喂?哪位?”
簡單的字句聽在南希耳中卻無異于爆裂的沉雷,将積壓在心頭多日,陌生而焦慮的情緒,剎那間化作一股火焰将他全身上下裏裏外外地燃燒。
“啪——!”
他舉起自己的手機,狠狠地往牆壁砸去!
力度之大,使得零件散落一地。梁慎眼睜睜地看着好好的一部手機剎那間被砸得稀爛,一時無語。
他終于嚴肅起來了:“南希,你聽我說兩句……”
“我回去了。”南希倏地站了起來。
“啥?喂,南希!”
南希置若罔聞,大步走出包廂。
“我操,上輩子欠了這祖宗。”
梁慎只好抓起手機錢包跟上去。
大四開學了,段時瑞趁實習前的幾個月在咖啡店找了份兼職,白天不用來,只需晚上工作三小時,很适合還是學生的他。
咖啡店有個小清新名字,叫Cat?Cafe,貓咖啡,裝修風格是幹淨純粹的北歐風,大量綠植點綴在不同角落,陽光從玻璃窗外照進來時,閑逸的氛圍會讓人聯想起在屋頂蜷睡的貓咪。
除了稍為年長的店長,店裏服務員幾乎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有男有女,大家年齡相仿,很容易搭上話題,加上他本身就不難相處,來了沒多久就融入這個集體了。
有個叫小羽的圓臉姑娘在空餘時笑着對段時瑞說:“原來你也挺能開玩笑的嘛。”
段時瑞正在用抹布擦拭吧臺的奶漬,微怔:“嗯?”
“你剛來時是這樣的,”俏皮的女生犧牲形象,用兩只手往下扒拉臉蛋兩側的肉,“就差沒在腦門上寫個‘喪’字,哈哈哈!喪死了真的!”
活潑是會感染人的,段時瑞聞言牽起一點笑。
“現在好些了,起碼會笑,不至于面癱啊,年紀輕輕的要多笑笑,你不知道你笑起來有多好看,相信我,會迷倒很多女客人。”小羽老氣橫秋的拍了拍他的背,轉身忙去了。
段時瑞這回才真的失笑出來。
日子好像恢複了往常的平靜,按部就班的平緩的進行,仿佛一列曾經脫軌的火車終于回到既定的軌跡上前行。
他一個人吃飯,上課,打工,偶爾參加同學間聚會,偶爾打電話問候老家的母親,含笑目視周圍人的歡笑,坐在他們之間,成為畫面中的一員。
夜深人靜時,他對自己說,就這樣吧,挺好。
臨近中秋,月亮越來越圓,段時瑞踩着一地銀輝沿着校園的小路走回宿舍。
快到門禁了,周圍只有路燈灰白的光線,沒什麽人經過。
他漫不經心地向前走着,突然一個熟悉的嗓音在道路一旁響起。
“時瑞哥。”
他條件反射一顫,呼吸瞬間凝滞,轉眸發現了從樹影裏慢慢走出來的人。
好像一面平靜的玻璃被打碎了,有什麽不堪的即将要蹿出來,心髒止不住地狂跳,恨不得立刻拔腿逃走。
他喉嚨滾動,盯着逐漸走近自己的人。
青年看上去……很不好。
非常不好。
外在的衣物還是那樣精致挺括,但卻掩飾不了他臉上的頹靡,半個月未見,整個人足足瘦了一大圈,原本就瘦削的下巴顯得更尖了,兩邊臉頰收了進去,一向愛整潔的人竟對殘留在腮邊的胡渣視若無睹,凹陷的眼眶鑲着兩只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正苦澀又深沉地盯着眼前的人。
無比金貴的南公子,何曾有過這副模樣。
段時瑞不自覺咬緊牙根,下意識立刻做出防禦的準備,他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變成這樣,但都與自己無關,他不再見到他,一絲一毫也不想。
“你找我有什麽事。”
他冷聲直接問,不願多呆哪怕一秒鐘。
“我都試過了……沒用。”
南希低聲呢喃着意義不明的句子,神情哀戚地望着他,“時瑞哥,我都試過了……”
段時瑞捏緊拳頭,不知他這回葫蘆裏又賣什麽藥。
忽然,他垂在身側的手被人握住了。他一驚,怔愣間一時沒有甩開,因為對方的力度很輕,不帶一絲的威脅性——然後他的手,被人舉高擱在臉頰旁。
南希一動不動地舉着他的手貼着自己的臉,目光裏有一種深切的情緒在湧動,靜靜地,輕聲說了四個字:“你打我吧。”
“時瑞哥,”南希,“你打我吧,我不還手。”
不可否認,段時瑞在那一秒心頭震動了一下。
他比誰都清楚,臉部和頭部是眼前這個男人的逆鱗。有次被游客不小心拍了一下額頭,不重,臉色卻硬是黑了一個下午,還是他連親帶抱給哄好的。
他勉強穩住心神,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哦?你以為我不舍得?”
“那就打吧。”
南希凝視着他,态度沒有絲毫遲疑。
然後他又再開口了,側過臉小心翼翼地親吻了一下臉頰邊的手,然後目光哀切地望着他,聲線柔軟得近乎耳語:“……打完了,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段時瑞驀地攥緊另外一只手,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都繃了出來。
他不得不承認,南希的手段非常高杆,他差一點,就差一點,又再栽進他布下的愛情幻覺裏。
“我說南少爺,這又在玩哪一出?”他用手輕輕拍了拍南希的臉,欺身向前貼近了他一點,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說道:“你們公子哥兒的無聊游戲,找別人玩兒去,哥哥我不想奉陪了,啊?”
說完,他猛地揮開他的手,毫不留戀地越過他邁步。
南希沒有阻止,他維持原本的姿勢在原地站立着,僅是喊了他一聲,字字顫抖,仿佛區區幾個字已耗盡了全身力氣:“時瑞哥。”
段時瑞沒有理會他,甚至加快了步伐。
“……我喜歡你。”
猝不及防地,青年的嗓音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轟地直插進段時瑞的胸膛。
那道尚未愈合的傷,又被撕開了那層薄薄的痂,汨汨流出鮮血。
“哥,我喜歡你啊。”
段時瑞腳步不停地走着,簡直想直接奔跑起來。
他真他媽想大哭一場。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為了跟他上床,連這種謊言都能拿出來用,為什麽本應虔誠美好的感情,要被這樣龌龊地使用!
南希,為什麽你的刀總能往我心上最柔軟的地方去戳。
“我喜歡你……”
青年顫抖的聲音持續從身後傳來,不依不撓地,仿佛每一個字符都帶有自己的生命,脫離主體意識自嘴裏飄出來。
段時瑞眼前發暈發黑,忍住錐心之痛,低頭繼續向前走。
“我喜歡你……”
別聽,別回頭,這是一場幻覺。
“我喜歡你……”
段時瑞猶如負傷的獸,喘息着一步不停地走進夜色中,直到聽不見身後的聲音為止。
Cat?Cafe的店員小羽發現最近店裏多了一位奇怪的男客人。
說奇怪也是真奇怪,因為他總選在晚上來,點一或兩杯咖啡,然後就一直呆到他們打烊才離開。說他賞心悅目也是真的,她從未在現實生活中見到過那麽好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