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陳家人都這模樣, 餘舟跟錦川無論如何都得關心一下才是。
因此還沒落座,餘舟就問道:“是出了什麽事嗎?”
陳大娘跟陳叔都是嘆了口氣坐下, 盯着桌子上的空碗, 半響沒有要說話的跡象。
又等了會兒, 陳嬸子才道:“今天不是落雪了嗎?小娟吵着讓她哥陪她去山裏抓兔子,結果兩人玩瘋了跑到清安洞那邊去了, 遇到了陳豐那未過門的媳婦。”
餘舟聽完擡眼看向陳豐,心道難怪一向叽叽喳喳的人突然這麽安靜, 原來事關其未婚妻。
不過跟對方未過門妻子的事情相關,餘舟雖為兄弟,也不好多問。
錦川就好談論這些事很多,他以前又聽陳嬸子略微提過一點陳豐未婚妻的事, 略一思索後就試探地問:“可是遇到了她在幹活?”
“是啊, ”陳嬸子深深嘆了口氣,“這種天氣,池塘裏的水都快結冰了, 她還在給兄嫂的兒子洗尿布,小娟過去找她時看到,雙手都凍裂了。“
錦川跟餘舟聞言都沒忍住抖了下, 這幾天冷得格外厲害,他們村的人誰家但凡有點衣物要洗, 也斷然沒有讓一個姑娘家去河裏洗的道理。
更別說他們兩家了,就他們知道的,自天冷起, 陳嬸子就沒讓小娟洗過衣裳,說是怕長凍瘡了影響跟錦川學繡花。
他們家也差不多,餘舟是個細心又懂得疼人的,他自己冬天來臨前沒時間上山砍柴,就找村裏人買,如今燒了這麽久,屋後還堆了大半個院子的柴,估計燒到開春都有剩,因此做什麽都不缺熱水。
自己不用吃那種苦,就更加難以冷眼旁觀別人受苦。
小娟吸了吸鼻子補充道:“她穿得還特別單薄,我想脫一件襖子給她,她都不願意。”
陳大娘嚴肅地看了小娟一眼,教訓道:“你一個未說親的姑娘家,以後不管是什麽情況下,都不許在外面說脫衣裳這幾個字!”
她一向是慈祥的,尤其是對小娟,很少這麽板着臉說話。
小娟吓了一跳,結巴道:“我……我以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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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娘這才緩緩點了下頭,“她不要你的襖子是對的,先不說你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要給她件衣裳,就是手上有件多的,她穿回去了到時候要怎麽給她兄嫂解釋?”
“可總比凍着強啊。”小娟嘟囔道。
“傻孩子,你是被我跟你爹娘寵過頭了,”陳大娘嘆了口氣,搖頭道,“小玉她爹娘在的時候,也沒缺她吃的穿的,這才不過兩個冬天,從前那些衣裳也不至于穿不了,你就不會想想她為什麽沒得穿了嗎?”
“我……”小娟咬着唇想了片刻,才小聲道,“因為她嫂子,之前我聽他們村的人說過一回,她嫂子對她很不好。”
陳大娘微微颔首。
錦川見陳家人連這些都當着他和餘舟說了,知道是不介意他們知道事情的始末,便又問道:“那可有解決的辦法?”
陳大娘道:“我跟陳豐他爹娘的意思是,明日一早就請媒婆去一趟,看能不能把成親的日子定在年前。”
今天都是臘月出頭了,想要在年前成親的話着實有些趕了,只是小玉那邊如此刻薄對待她的是她兄嫂,陳豐只是有婚約的人,沒成親之前,按照禮數,怎麽也輪不到他們陳家來管。
所以盡早把成親的時間定下來,把人娶過門是最好的辦法。
這天因為陳豐未過門媳婦這件事,大家吃飯聊天的興致都不太高,雖然食物很好吃,但怎麽也無法生出往常那種熱鬧感。
大家草草吃完一頓晚飯後,陳家人就回去了,臨出門前陳嬸子有些抱歉地道:“今天實在是沒心思好好吃飯,糟蹋了你們一番好意,等事情定下來後,我再請你們一起吃一頓。”
“嬸子說得哪裏的話啊,您家的事不就是我跟餘舟的事嗎?”錦川笑着道,“要是有什麽我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就盡管開口。”
“好好。”陳嬸子連應了兩個好字。
餘舟也在陳豐肩膀上拍了拍,用非言語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支持。
天黑了之後,雪又開始紛紛揚揚地往下落。
走到堂屋門口的時候,餘舟就不讓錦川再往前了,自己送陳家人出了院子後,又把大門上了闩。
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再回來的時候,他頭頂跟肩膀上就已經浮了一層白。
錦川連忙拿了帕子給他擦拭。
之後兩人一起收拾桌上的鍋碗瓢盆,餘舟清洗,錦川就在旁邊給他燒熱水。
一個手泡在熱水裏,一個坐在竈膛邊,即便屋外雪花紛飛,也不覺得冷。
只是餘舟想起之前小娟的話,忍不住問道:“你以前冬天也會像小玉那樣嗎?”
“那倒不至于,”錦川失笑,接着開始回憶,“母親沒生病之前,家裏生意都還可以,父親雖不喜我,但粗活重活也有下人去做,即便他們會怠慢一些,但基本的還是會做到位。”
“後來母親去世,家裏生意也每況愈下,下人遣散之後,我的事情都是自己去做,冬天也有過沒熱水炭火用的時候,但至少不用給所有人漿洗。”
餘舟輕輕‘嗯’了聲,沒再追問,心裏卻隐約猜到,不用漿洗衣物不過因為錦川是個哥兒,繼母是個女子,他做這些不合适罷了。
其他的活計估計就沒少幹,不然初遇的時候,錦川一個沒下地幹過農活的人,手上怎麽會有一層繭。
又随便聊了幾句後,錦川就轉移了話題,“陳豐要成親的話,只怕我們定下的那只年豬他們家要留着自己用。”
陳家春天一共養了兩頭豬,到過年的時候都已經長成,本來按照陳嬸子她們的意思,是讓餘舟買個半頭或者四分之一過年就可以了。
但餘舟跟錦川兩人今年春夏那段時間實在是吃怕了野菜,稍一合計就決定還是買一整頭。
尤其是餘舟,覺得這裏的小黑豬本來就不大,一整只清理出來帶骨頭也就一百四五十斤,做了香腸臘肉臘排骨這一應臘味之後,就不會剩下多少。
土豬肥肉又多,熬了豬油之後,再做兩壇子油底肉,一頭豬就差不多了。
“再等幾日吧,”餘舟想了想道,“村裏不少人家裏養了豬,過年了都想要賣出去,我們等陳豐那邊日子定下來了再去找別人也不遲。”
錦川也是這麽想的。
只是現實根本沒給他們去找別人的機會。
因為第二天陳嬸找了媒婆去請期,結果小玉兄嫂無論怎麽說,都要把成親的日子定到來年春。
生怕這個冬天跟來年春天播種的時候,少了個人幹活。
這個消息是陳豐自己跑來跟他們說的。
有些話可能面對長輩不知道要怎麽開口,而且父母已經給他操了那麽多心,說多了也覺得不好。
但在餘舟這裏卻不同,兩人平輩相交,關系也是除了家人之外最好的了,許多話很容易就能說出口。
陳豐沉默了許久,沒忍住抓了把頭發,皺着眉頭道:“看到她被兄嫂那麽對待,我又幫不了什麽,就感覺自己特別的沒用。”
“怎麽會呢,你不是已經去提親了嗎?”餘舟拍了拍陳豐的肩膀安撫。
他約莫能夠猜到陳豐的心情,早年就定下的婚事,兩人又認識并且偶爾還會見到,有一點感情基礎并産生保護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陳豐繼續道:“你們不知道,她嫂子的嘴臉有多難看,直接擺明了對着我們跟媒婆說,冬天跟明年播種需要人幹活,想都別想把婚期定在這之前。”
餘舟跟錦川對視了一眼,兩人腦海了同時出現了一副,長相刻薄的婦人趾高氣揚地說話的畫面。
錦川遲疑了一下,問道:“婚期定在四月幾日?”
“四月初二。”陳豐道。
錦川緩緩點頭,“那還好。”
陳豐一瞬間瞪大了眼,“還有快四個月!”
錦川知道他在想什麽,解釋道:“四個月時間,放在一個正在忍受苦難的人身上,确實很長,但對于一個有未來可以期待的人來說,每過一天,都離光明更近一些。”
陳豐恍惚了一會,才輕輕點了下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送走陳豐之後,餘舟拉着錦川在火盆邊坐下,他看書,錦川就繡花,氣氛跟無數個日日夜夜沒什麽不同。
餘舟說話的語氣也像是在聊今天晚上吃什麽一樣,“如果我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
錦川怔了怔,眼裏忍不住有些濕潤,“你在我最凄慘的時候帶我回家,還有比這更好的時候嗎?”
餘舟笑了下,沒有接話。
他剛穿越到這裏,沒吃的才會去找野菜,錦川也正好随落魄的父親從這裏路過,這期間錦川還要發燒,再被他父親丢下。
種種巧合,已經比彗星撞地球還要難以遇見,但他偶爾還是會貪心的想,如果能夠更早遇見,錦川以前就不用受那麽多苦。
陳豐的婚事要到快四個月後去了,陳嬸子養的那兩頭豬已經長成,再多養四個月的話,不知道還要喂多少糧食,一般人就算養得起,也不想多養這幾個月。
而且臨近過年,豬肉的價格也比春天要稍微高上那麽一兩文錢一斤。
餘舟打算過年的時候,給大家的年禮裏放上一些自己做的臘腸,所以剛到臘月中旬,就把陳家那頭豬買過來,請屠夫來殺了。
這裏有殺年豬請客的風俗,餘舟除了村裏幾個關系比較要好的之外,跟錦川都沒多餘的親戚。
他想了想,覺得吳常林那邊接近年關肯定忙不過來,就讓人給賀雲旗帶了消息,邀請他殺豬那天過來玩。
消息送出去,他也沒抱多大的希望,畢竟賀雲旗的風格跟殺豬這個詞怎麽想都是格格不入。
結果當天的早上,賀雲旗不僅來了,還帶着從縣學回家過年的陶姜。
跟賀雲旗的穩重迥異,陶姜依舊是活潑得不行,從馬車上跳下來後,都沒等賀雲旗跟上,就跑到餘舟面前笑着問:“賀兄,可還記得你承諾過我的烤紅薯?”
餘舟怔了怔,接着失笑,“家裏多着呢,等會兒就給烤,你現在先跟賀兄到屋裏坐,吃點別的如何?”
接着他招呼賀雲旗跟兩人的書童也進屋,又跑到要去拿點心的錦川身邊,叮囑他多拿些紅薯幹出來。
結果說完回頭,就見陶姜怔怔站在原地,看着錦川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待餘舟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才回過神來,嘟囔着說了句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