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洞房花燭
恕墨宗的南邊有座奇山,高萬丈峰百餘,如同被巨斧從中利落劈開,分出兩座至高峰。撥開筆直崖壁間終年不散的煙雲,可以看見上面用草書刻的三個大字——盈滅宗。
姜沉離和陸衍重新整理過儀容,此刻正并肩站在連接兩峰的墟海廣場上。他們各執一頭沾滿金瀝粉的紅綢,在各派賓客的注目中,緩緩走向前方的祭臺。
陸衍自從方才打輸了架——當然這是他自認為的,神色就一直有些恹恹。兩人到達祭臺上,面對面站定後,沉默許久的他忽然開口:“現在如果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姜沉離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雖然她剛剛确實是被陸衍的争強好鬥吓到了,但好歹給點适應的時間吧,她什麽時候說過要反悔了?
陸衍見姜沉離不應,以為她是在擔心修為的事,又補充道:“我負責解契。”
姜沉離哭笑不得,索性借着月光,細細端詳她的這位大佬。
“日中結契,月出結姻。”是書中設定的傳統習俗。此時一輪皓月挂在山峰上,雲臺浩渺滄海一粟,仿佛只要越過廣場四周的漢白玉石欄,就能踏進月宮尋桂。
月華輕慢,散在廣場地磚的山霧上,像雲海裏泛起粼粼波光。陸衍周身也被鍍了一層銀輝,他閃閃發光地站在海上月下,龍章鳳姿豐神冠玉,連眼尾那顆兇悍的紅痣也溫柔下來,簡直無一處不完美。
恕墨宗的太上長老耀義是今天的主婚人,為人刻板嚴肅,老早就封了自己的聽覺,任這對新婚道侶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他眼觀鼻鼻觀心等了一會,擡頭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用灌注了靈力的渾厚聲音朝賓客朗聲宣布:“中天月懸,行禮開宴。”
陸衍恍若未聞,仍站着一動沒動。耀義長老以為他是春風得意一時忘形,又輕輕咳了兩聲作為提醒。
陸衍還是沒動。
耀義長老:“…………”
姜沉離知道陸衍是在等她最終的決定。
經歷了方才的刺殺,姜沉離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清楚,她這位道侶是多麽喜怒無常的人物,不僅可能無法幫她渡厄,甚至極有可能引火燒身。她母胎單身了二十多年,連男人的手都沒怎麽拉過,一朝扭蛋扭到一只陸大佬,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
姜沉離揚起凝白如新荔的下巴,透過兩番本該難逢的塵世,浩浩無涯的光陰,對陸衍潇灑一笑:“無悔。”
Advertisement
鏡花水月一遭,順心而為,所以不悔。
陸衍看了她一會,終于點點頭,然後在耀義長老的怒目而視中振袖一揮。
他們手上的紅綢被陸衍注靈揚起,滞緩似霧地在半空停留了一瞬,剎那間爆裂為無數落紅大小的碎屑。碎片以祭臺為圓心,燃着赤焰四射開來,衆人席上的花燭與墟海廣場的懸燈都被其盡數點燃。
随着紅綢上紛紛揚揚飄灑的金粉,一齊落到她身上的,還有一張流轉着陸衍靈力的暗紅薄紗。
姜沉離烏沉沉的眼睫顫了顫,抖落下一連串亮晶晶的粉末,這個操作……怎麽好像有哪裏不對?
“……”耀義長老臉色一言難盡,看了這個夾帶私貨的弟子半晌,掙紮着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執蓋,禮成。”
…………
墟海廣場上燈火如晝,映得兩位新人恍若神仙愛侶。藏書閣看臺上的洛連川從這幅如花美眷圖中移開視線,回到了書房中。
書桌上放着一提印着宴春樓标志的食盒,但他似乎遇上了什麽棘手的難題,動也沒動裏頭的點心,只是握着卷宗在來回踱步。
半晌,身後傳來響動,他倏然停下腳步,臉上凝重的猶疑如潮水般褪去,轉身之間換上一副溫潤無害的模樣,對來人微微一笑:“辛師妹,怎得不去觀禮?”
他身後的辛如寄偷襲失敗,頗有些懊惱,氣哼哼靠到書桌上,抓起一只紫毫毛筆把玩,一團天真的娃娃臉上挂着噘得老高的嘴:“陸伯伯到處在尋你,我說我看見你在這兒,就自告奮勇找來啦!”
洛連川聽後不見多少驚訝:“多謝師妹,我這就去。”
他與辛如寄堪堪擦肩而過,忽然聽見她脆生生在身後問道:“——是你吧?”
洛連川腳步頓了頓,輕笑一聲轉回身:“師妹在說什麽?”
“不是師兄留下的?”辛如寄用那只紫毫筆指着桌上的食盒,滿臉無邪。她又想到什麽似的,兩頰緋紅,雙手捧着臉撒嬌:“該不是留給我的吧?洛師兄你不能害我發胖呀!我的臉最近可都圓了一圈——”
“……”洛連川深深望她一眼,取過食盒:“既然如此,那我便拿走了。”
他走到門邊時,狀似不經意回過頭,辛如寄已經哼着歌坐上閣外的欄杆,她搖晃着懸在空中的纖細小腿,遙遙望着墟海廣場的方向,如嫁衣般的紅裙在夜風中揚起。
“——小師妹不必擔憂,今天這身紅裙,襯得你十分窈窕。”
*
紅燭熒煌,同樣一身紅袍的陸衍坐在搖晃光影裏,衣物絨面被掩映得由淺複深,連解扣子的手指都多了幾分缱绻之意。
姜沉離羞憤到腳指蜷縮,伸出爾康手制止了他:“等等!!!”
陸衍修長的手指撫在領口上,聞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會?”
她氣得吹了吹頭上的薄紗,從牙縫裏擠出一句:“我為什麽要會這個?!”
“那我來教。”陸衍毫不氣餒,我行我素剝下了外袍:“先把紗布浸到藥酒裏。”
姜沉離看着陸衍血肉模糊的左肩,緊張到都有點反胃了。她環視一遭,劈手奪過桌上的酒壺擰開蓋子,一飲而盡。
陸衍:“……”要不要告訴她這是用作交杯酒的。
姜沉離用酒壯完了她這顆慫膽,抹了抹嘴,又拿過旁邊的藥酒,義薄雲天道:“來……來吧!”
她眯着眼将藥酒倒上紗布,又偏着頭将紗布移到陸衍傷口正上方,手抖得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就是不敢摁上去。
陸衍:“…………”
姜沉離還在像個孤獨患者自我拉扯,忽然手背上一陣溫熱,她扭過頭,看見陸衍摁着她的手不假思索地壓到肩膀上。
“嘶——”
姜沉離替面無表情的陸衍倒抽了一口涼氣,聽到他平靜的聲音:“再拿點紗布,随便包紮一下。”
姜沉離:“……好的。”
被陸衍強行打破心理防線,姜沉離好歹是可以用大腦,而不是後腦勺來處理傷口了。她上好藥後,一圈圈在他結實的肩膀上纏着紗布,最後甚至一時興起打了個蝴蝶結。
姜沉離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傑作,滿意拍拍手:“大功告成。”
陸衍:“…………”
姜沉離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小聲逼逼:“明知道自己肩膀有傷,還在祭臺耍什麽帥……怎麽說也算蜜月期,就讓本姑娘幹這個?我上輩子肯定欠你的……”
“什麽蜜?”
沙啞的聲音乍然響起,她吓得轉過身,這位仁兄大概毫無安全距離的意識,幾乎整個人都貼在她背後,此時弓着腰緩緩低下頭:“甜不甜……”
“蜜……蜜……”姜沉離的手在背後抵住桌子,頭腦一片空白,呼吸交纏間,感到兩人的距離只剩那層薄紗了——
她猛地推開他:“——卷呢?”
陸衍一愣,複而興致缺缺地直起身,坐回桌上撐着手臂瞧她。
姜沉離仿佛拿到了什麽把柄似的,趾高氣揚朝他攤手:“天道卷軸,給我看看。”婚前協議雙方都有知情權好嗎?!
陸衍從桌上的點心盤裏尋了塊芙蓉糕叼在嘴裏,含糊不清道:“若不妙,你當如何?”
姜沉離:“……嫁雞随雞?”
陸衍似笑非笑的眼風掃了過來,姜沉離瞬間乖巧:“不不不沒有說您像雞的意思……”
所以到底是有多慘?一星差評?
姜沉離眼巴巴盯着陸衍吃完了點心,又眼巴巴從瞅着他從懷裏摸出那道卷軸扔給她。
抱着總不至于比原著還慘的迷之自信,她一把展開了這勞什子卷軸,只見上面龍鳳鳳舞寫了一個遒勁的大字——
“可”。
作者有話要說: 不瞞你們說,為了寫昨天那點破爛打戲我憋了三個小時,今天只用談戀愛就十分順利,那麽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不如全部身中奇毒修為盡失一起談戀愛好了(。)
另:大家随意評論呀,有時候不回不是因為高冷,是我不知道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