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字天書
姜沉離保持着開卷的動作,足足愣了好一會,然後開始翻來覆去地摸它有沒有夾層,又對着燭火看了半天有沒有隐藏的字。
——然而她什麽都沒有發現。
她把卷軸拎到陸衍面前,狐疑問道:“就這?!”
現如今街上塞過來的小傳單都知道印一串“詳情請見二維碼”,這天道要了別人兩滴心頭血,就給一個字?什麽霸王條款?
陸衍還在翻找點心,大概是嫌卷軸遮住了自己的視線,他目光閃爍了一下,把它推回姜沉離面前:“……唔。”
姜沉離還是覺得這事疑窦重重。
合息禮上那些蒙面死士的來歷,她本還不能完全确定,直到那首領自損一千開刃,暴露自己伏金族人身份後,她才敢肯定——這事跟洛連川脫不了幹系。
伏金一脈因為身懷養兵之術,常常遭受觊觎。許多心術不正的人為求得神兵,将他們囚/禁拷打,甚至強迫他們繁衍後代,用作兵器實驗。于是伏金族人的數量越來越少,多選擇隐居避世。
洛連川跌落山崖後,陷入昏迷,被出來打獵的伏金族人無意間發現,這才撿回一命。後來,他們的藏身之處暴露,洛連川渾身浴血,連雪鴻劍都斬斷了,才幫他們殺退敵人,逃過滅族危機。
族長為了表達感謝,傳位後決然開刃,贈劍洛連川。自此,書中三大神兵之首——鎮獄劍問世。
想通這一點後,姜沉離更加不安了。原因無他,為什麽跟書中不同,伏金族亮相的進程幾乎整整提前了三分之一?洛連川這會兒是怎麽接觸到伏金族的?
照理說,陸衍現在既沒作死打那一掌,也沒生剜洛母心髒,洛連川還不至于對他恨之入骨,頂多只是觊觎宗主之位而已。他為了不讓親哥得到恕墨宗的勢力,定會想法設法挑撥她與陸衍的關系。
畢竟洛連川是個有前科的人,姜沉離本已做好卷軸被換成“驚!妖女亂世”、“為什麽她絕非良緣”之類UC震驚部标題的準備,且打算尴尬又不失禮貌地提醒大佬:您看看這卷軸,像不像你弟的手作?
然而……
姜沉離不信邪,又看了看卷軸,那個筆走龍蛇的“可”字正張着大嘴嘲笑她的天真愚蠢,怎麽也不像暗藏挑撥之意。
難道洛連川廢了這麽大勁,不是為了換掉卷軸,只為了取陸衍一管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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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她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讓你剛才手賤救人,現在好了吧?局面越來越亂,神仙打架你遭殃。
姜沉離額頭青筋直跳,想問問被迫獻血的當事人有無頭緒,但她的神智逐漸模糊,全身似火燒了起來——方才情急之中灌的一壺酒開始上頭了。
她暈暈乎乎想,什麽修煉之人,酒量還不如我那凡人之軀,小說全都是騙人的。
她又去瞧桌旁美滋滋吃宵夜的陸衍,那閑适姿态映在被酒精燒紅的視網膜裏,很是刺眼。
“——你騙我!”
伴随着一聲嬌憨的埋怨,陸衍眼前瞬間暗了下來。
“……”他扒下搭在頭上的卷軸,眼中難得有點心虛。但姜沉離這會已經醉得不成人樣,都敢往陸大佬頭上扔東西了,自然沒有察覺。
沒個人樣的姜沉離搖搖晃晃站起來,想去找陸衍的麻煩,然而腳下一崴,不僅麻煩沒找成,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陸衍把從天而降的姜沉離接了個滿懷,逗貓兒似的,随意往腿上一擱,壓住她不安分亂動的爪子。
姜沉離渾身輕飄飄,覺得自己本可以九天攬月五洋捉鼈,可偏偏被陸衍治住動彈不得,憋得滿臉通紅,眼角慢慢噙了兩包淚花。
她逐漸委屈,淚花越滾越大,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幹嘛!好疼!”
“……”陸衍把她的手抓起來看了看,雪白的手腕果然已經泛起一圈紅痕。他皺了皺眉,心說怎麽比糕點還軟,還沒使勁兒就快要碎了。
陸衍打橫抱起她往床邊走,一路上還得忍受她不間斷的挑釁,在經歷了被牙咬、被拽頭發、被掐臉、被扯耳朵等九九八十一難後,終于把這個醉鬼成功轉移到了榻上。
姜沉離發洩夠了,剛一碰到柔軟的床鋪,自覺撈過一旁的蠶絲薄被,把自己卷巴卷巴,與世無争地安睡了。
“…………”陸衍看着她紅撲撲的臉,頗為無語。他想了想,撿起掉在地上的一字卷軸,拿在手裏兀自端詳了一會。
半晌,他自言自語道:“既已問過你是不是無悔,這可不算是我騙你。”
他随即将它一抛,卷軸在半空中燃燒起來,還未及落地,就化成了灰燼。
*
逆霄閣是盈滅宗宗主的住處,洛連川站在逆霄閣的書房外,沉聲問道:“父親,找我何事?”
房門砰地被勁風掃開,但不見人影。洛連川抿了抿唇,邁步走了進去。
陸岳橫背對着他,正凝視着牆上的一副無臉仕女圖,聽見他的腳步聲頭也不回,随口問道:“——知錯了嗎?”
洛連川直挺挺跪了下來,膝蓋砸到堅實的地上,發出“咚”地一聲巨響:“知錯。”
陸岳橫不可置否,從仕女圖上挪開視線,走到洛連川面前:“錯在何處?”
“連川不知。”洛連川跪在地上,整個人逐漸被陸岳橫逼近的影子吞沒了:“但既然父親有此一問,想來是我不知何時惹得您不快。”
“狡辯。”陸岳橫當即一腳踹上了洛連川胸口,冷冷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洛連川被踹倒在地,那副仕女圖居高臨下地懸在他面前,空白的臉上仿佛憑空生出嘲笑之意。
陸岳橫那一腳毫不留力,洛連川胸中氣血翻湧,又被他忍着劇痛壓了下去,只剩下聲音帶着一點顫抖:“不知父親誤會了什麽,能否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連川,你是個好孩子。”陸岳橫發出一聲綿長嘆息:“但有些東西,合該不是你的。”
“父親覺得暗殺之事是我做的?!”洛連川愕然擡頭,露出蒼白俊秀的臉:“我确與兄嫂早早相識,但她既與兄長結了契,我從未再生過妄念啊!”
他終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若真的是我指使,怎會挑在各派高手聚集觀禮的時候?再說,若非今日兄長發揮失常,僅憑那幾個死士,根本傷不到他啊!”
洛連川跪在地上,眼裏的熱切懇求快要滿溢而出,心卻漸漸被凝重冰冷的猶疑占滿——陸岳橫的臉色太奇怪了。
他似乎根本沒在聽自己的解釋,只是單純認定了這個答案,可能是沒有找到證據,又不敢全然肯定,一時便陷在了某種焦慮中。
他在擔心什麽?
洛連川暗暗打量陸岳橫的臉色,試探道:“難道父親覺得我對那伏金人故意留了手?您誤會了,他們一族向來避世,我怎會認識?只是……”
“行了!”陸岳橫擰着粗黑的眉毛,忙不疊打斷了他:“今日那小子吃了虧,依他的性子,是斷然不肯善罷甘休的。你既不肯承認,将來他發了瘋要砍你,也別來求我。”
洛連川慘然一笑:“……您還是不信我。”
果然是因為伏金族,他想。
“我這個做父親的已經提醒過你,不管是女人,還是別的什麽,是你的終歸是你的。”陸岳橫有些疲憊地坐回靠椅,揉着眉頭:“今日之事,就當你是為了完成我交代的任務,可以不追究——換下來的東西呢?”
“父親教訓的是,連川謹記在心。”洛連川握緊了拳,複又松開,從懷裏掏出一物遞給陸岳橫。
紅線為系,鎏金暗紋,通體漆黑——
赫然又是一份天道卷軸。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四以後每天可以多更一點啦,不出意外就是每晚晚上九點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