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爹請你長命百歲(35
意濃和劉詢對視一眼,她表現出驚恐的表情,卻意外的發現劉詢把眉毛一聳,臉上也透出些許驚訝,但驚訝後面是事先就發現真相的了然。
他早知道了?他知道多少了?意濃在心中尋思,一時舌根發麻,緊張的說不出話來。她抿了抿唇,口腔中回蕩着梨子和果酒的甜味,甜的發酸,她伸手去拿茶杯,想喝口水壓一壓心中的慌亂,但那只手卻被劉詢摁住。
“怎麽了?”她結結巴巴的問道。
劉詢只當她這是聽聞自己哥哥可能是在家被人動了手腳害成現在的模樣而感到驚慌,回答她的語氣很輕柔:“這茶都涼了。”
意濃看着還盤旋在茶杯上的袅袅熱氣,一時不知該說什麽。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到了剛才被她忽略掉的事。劉詢不是這麽沒心沒肺的人,會在老婆的哥哥重傷的時候還去買煎雪梨帶過來給老婆吃,即使他有閑心去想這些,也最多只會想一想,畢竟他一向是個做事周到的人。
除非他并不是要用煎雪梨去達到什麽目的——比如用來讨自己開心,而是為了煎雪梨本身。他是不想去喝霍家的水。他從前又不是沒來過霍家,也在這裏吃過飯,喝過茶,為什麽這次會這麽奇怪?難道他早已經知道了馬中毒的事情?他是不是想着連霍家現在的家主的馬都能被人下毒,誰知道他這個來做客的客人的飲食裏會不會被人下毒,所以才這樣防患于未然的?霍太太她還誇口說沒人會發現馬被人下毒了!
意濃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是好事,霍家現在不怕被劉詢認為是病貓,就怕被劉詢當作是猛虎。這也是她決心留下老張這條命的時候用來說服霍太太的說辭。
意濃對劉詢點了點頭,喝了口梨汁,又問老張:“你當時覺得大哥的馬怎麽不對勁了?”
老張強壓住不耐煩,困惑道:“娘娘,現在是考慮這些事的時候嗎?快找人告訴大少爺要緊啊,萬一他騎上那匹馬,一定會被那馬甩下來的!”
意濃繃着臉道:“你放心吧,我們要是不知道這事,能去讓人四處找你麽。”
老張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整個人又微微弓起背,像根彈簧,被拉伸許久,突然被放開後不可避免的松弛起來。
他很放松的繼續道:“它一開始在打哆嗦,後來開始撞擊馬廄的柱子,并且發出很難聽的嘶鳴聲,但是這樣子過了一會兒又沒事了,我一開始以為它只是心情不好,見它恢複正常也放下心來,誰知道沒一會兒它又變成那副模樣。娘娘也知道這匹馬父母都是咱們府裏的寶駒,它剛從娘胎裏落下地來就由我養着,一直健健康康的,從來沒有這種症狀,我疑心是被昨天負責照料它的那小子養壞了,讓它吃了什麽有毒的東西才這樣的。”
意濃道:“我們早找他來問過話了,他說昨天他照顧的時候馬一直好好的,非常精神,昨天傍晚的時候他還帶着它們出去溜了一圈,晚上巡夜的家丁也作證昨晚上他們走到馬廄的時候沒發現什麽不對。你早上過去的時候這匹馬還正常嗎?”
老張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點頭道:“很正常,和平常一樣的。”
劉詢突然道:“你是在準備去告訴右将軍這馬有問題的途中被人打暈的?”
老張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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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詢繼續道:“你發現這馬不對勁,是告訴了別人這馬有問題,你要去告訴右将軍,還是當時你嚷嚷出來讓別人聽見了?”
老張道:“回陛下,老奴當時察覺到馬不對勁以後,就知道怕是有人要對右将軍不利,又害怕當時賊人就在附近,因此一句話也沒說,離開馬廄打算自己去找右将軍,哪想到老奴剛走出馬廄幾步,就被打暈了。”
意濃臉色煞白道:“也就是說,當時要害大哥的人一直待在府裏?”
劉詢道:“你們剛才四處找人,有沒有發現不對勁?”
意濃搖頭道:“我們剛才只顧着找老張,只當馬是自己發瘋了,哪想到還有這一出。”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就落到桌案上,聲音又惶惑又恐懼:“誰想到阿父走了才幾天,我們居然就被人算計到頭上了。”
一個平民百姓在家被人下毒害成殘廢也是件必須上報的案子,何況這樁案子的受害者是霍光唯一的兒子、朝廷新任命的右将軍霍禹。只是廷尉及其下屬查了許久,居然都沒查出這件案子的幕後兇手,只能推測這人身手很好,精通用毒,并且對霍家很了解——他知道霍禹那天會騎什麽馬,在老張離開馬廄的時候就能猜測出他的動機,并且還清楚霍府的布局,他在襲擊了老張以後能避開其他人,順利的将他從馬廄拖到柴房,然後用木柴遮蓋住身體,并且在給馬下毒以後還能立刻找到藏身的地方監視馬廄的動态。
後來有人提出既然外人很難作案,可能是家賊所為。如果兇手是霍家的仆人,那他當然會對霍家很了解,當然會知道霍禹那天要騎哪匹馬,老張的反應有什麽不對,并且還能提前規劃出一條避開其他人去柴房的路——因為現在臨近年節,霍家正在大掃除,所以當時很多仆人都聚在一起做些清掃衛生、挂燈籠、貼彩紙和布置盆景這樣的工作,馬廄通往柴房的這條路很長時間內都沒有人經過。
但是這個調查很快也陷入僵局,因為霍府的下人們至少每三個人都可以相互做不在場證明,除非他們是一起作案的。而霍府的主人,霍太太當時正和兩個丫鬟還有一個小厮商量年節的安排,當時問話的人聽了好奇,多問了句這小厮是誰,霍太太淡定說這小厮是她陪嫁丫頭的兒子,問話的人就沒再多問,當家太太提拔自己陪嫁丫鬟的兒子還有什麽好問的麽。霍禹的妻子張夫人則和丫鬟在屋裏教兒子說話,霍禹的幾個妾室聚在一起聊天,每個人看起來都沒問題,因此案子再次陷入僵局。
劉詢聽了廷尉回禀的案情,只問了他們一句話:“為什麽兇手不殺馬夫老張?”
廷尉面露疑色,不明白劉詢什麽意思。
劉詢道:“朕之後叫了很多獸醫去看那匹馬的屍體,發現他們都看不出來那馬是中毒了,只當馬是得了什麽病,但是朕實驗過了幾次,那馬的死狀确實是中毒死的。朕想如果沒有那位老獸醫看出中毒的事,這事本來可以當作一場意外的,很多人認為這是兇手的本意,可是為什麽他不殺看出馬有問題并且已經受到襲擊可以指認兇手的存在的老張?”
廷尉道:“陛下是說馬夫老張其實是兇手?”
劉詢道:“即使是意外,那天負責照顧馬的老張也難辭其咎,他何必安排在他當值的這一天做手腳去還右将軍。你不覺得,兇手就是想告訴大家這事兒不是意外,是有預謀的,所以才留下了老張的性命。”
廷尉道:“陛下,您忘了老張發現馬中毒只是一個意外。”他的意思很清楚,如果老張對馬的異常不以為意,那他根本不能做證明這樁“意外”是有預謀的計劃的證人。
劉詢道:“既然這個兇手是個對霍家很了解、老張離開馬廄他就能立馬察覺到老張要去禀告右将軍因此将老張打暈的人,他又怎麽會想不到老張工作認真,一定會察覺中毒的馬的不對勁呢。”
廷尉道:“陛下所言甚是,可是臣想不明白,為什麽兇手要這麽做。”
劉詢雙手交疊,也在心中尋思,為什麽兇手要這麽做呢?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許平君被毒殺的案子裏有個不知名的人上書說照顧許平君的醫生們渎職,許平君的死和她們有關,陛下應該把她們統統抓起來仔細審問雲雲的事。雖然那件案子已經被判定是魏相主謀,但是魏相到最後都沒認罪,一直高呼冤枉,只是證據确鑿,當時劉詢也只當他是不肯認罪罷了,并且那之後很久他都在自責自己看人的能力。
可是當時那件案子裏有個讓劉詢很耿耿于懷的事情,就是可能參與其中的女醫淳于衍在監獄裏因為過敏暴斃。一個醫生死于過敏,這聽起來實在是一件太過滑稽的事,但是當時仵作檢查她的屍身确實得出的是這個死因,劉詢親自審問當時負責看守淳于衍的獄卒也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霍禹的案子和許平君的案子看起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但是劉詢卻莫名覺得相似,或許因為一是兩人都是被人用毒所害,二是因為許平君大出血而死、霍禹被馬甩下來踩成殘疾這兩件事看起來都是很正常很完美的意外,但是之後卻都被人爆出其中破綻,将意外中的預謀揭開給世人看。
想着想着,劉詢突然生出了一個令他感到十分的恐懼的猜想:殺死許平君的那個人或許并沒有死,他還隐藏在黑暗中,像蛇一樣窺探着他,時刻準備給他致命一擊。許平君是他的老婆,霍成君也是他的老婆,這個人先設計殺死了許平君,為了鏟除魏相或者霍光,亦或者是別人。現在這個人開始着手對付霍家,霍家的頂梁柱霍禹只不過是第一個受害者,下一個受害者是霍雲、霍山,亦或者是霍成君。
但是……但是那個人的真正目标根本不是他們,是劉詢他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霍太太(自豪臉):是的,許平君是我殺的,霍禹也是我弄殘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