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後聚餐的地點定在了一個私人會所,嗯,聚餐。
時夏走在後面,看着前頭稱得上浩浩蕩蕩的人群,不禁覺得錯亂,本來覺得不過是安安靜靜的二人約會,最後卻成了一場慶功宴,場景也變得如此……富麗堂皇。
她看着會所雕梁畫棟的大門,恍惚間還以為自己穿越到哪個古裝劇片場,偏偏走在最前面的Watson還稱贊有加,直說有中國風韻。
直到最後落座,時夏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歸子佩和Antonio夾在了中間,Watson在上首笑着看她,目光玩味,她倒沒有覺得不自在,只是心裏疲憊,連焦慮都沒了心情。
席間在座的幾位交流起來并沒有什麽障礙,因而Watson帶來的那個翻譯也沒有派得上用場。菜上得很快,時夏也是真餓了,不去管席上的詭異氣氛,只顧埋頭吃飯。
歸子佩看她認真吃飯的樣子,心裏的喜歡又一層層地翻了上來,混合着二人晚餐泡湯後的愧疚,讓她忍不住握住了時夏手,低聲說:“這家龍須酥不錯,要不要打包一點帶回去?”
手上突如其來的觸感讓時夏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歪過頭看歸子佩,細長的眼睛張得比平時圓一些,許久之後才後知後覺地點了點頭:“好。”
“今天反射弧怎麽這麽長?”歸子佩被她逗笑了,暗暗地撓了撓時夏的手心。
時夏心裏有點羞赧,但還是沒有把手抽出來,她掩飾一般地咳了一聲:“沒什麽。”
“時小姐上次救了我,是醫生嗎?”二人氣氛正好的時候,Watson突然插了一句嘴,笑意殷勤地問時夏。
時夏不明白為什麽會說起這個,但還是客氣地放下了筷子,點了點頭:“是的。”
“那歸真是太幸運了,我記得當年他們公司剛起步的時候,歸還因為過勞進了醫院。”Watson将一番話說得真誠懇切,仿佛真的為她倆的結合感到欣慰,“這讓我想到當初創業時候的那種熱情,我就知道和歸會非常聊得來,果然,一切合作都很愉快。”
時夏面上客氣地笑,暗地裏卻腹诽這人的自我感覺未免太過良好,子佩私下裏對他的評價可不很高。
“不過我可沒有像歸一樣的幸運。”Watson談興不減,“不說現在她擁有了您這樣美麗的女士,就算當年住院的時候,Antonio也是日夜陪在身邊,讓我們這些單身漢都非常羨慕。”
時夏一直微笑着聽他講,神思卻游離到了即将打包回家的龍須酥上,“嘶——”她突然察覺到手上令人不适的力度,方才注意到随着Watson誇張的語調逐漸收緊的歸子佩的手,她擡眼望過去,看見一張煞白的臉,和緊抿的唇。
怎麽了?時夏想。
Advertisement
然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Watson話裏話外的意圖,了然之餘又實在覺得這場面有些無趣,桌面上的人不明所以,但看着老板的神色,也噤了聲,氣氛一下子倒變得有些凝重。
時夏想把手抽出來,卻一瞬間被歸子佩神經質地握得更緊,她目光冷凝:“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這麽羨慕我。”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時夏心中一驚,眉頭跳了跳,餘光裏就是Watson假裝錯愕卻透出隐晦的得意的臉,在歸子佩說出更多不理智的話之前,她到底還是掙開了緊握的手,卻又不忍心,輕拍了兩下聊作安慰,說:“我去下衛生間。”
起身出門之後,一切湧動的暗流都被關在了身後。
彎腰在水池邊洗手的時候,時夏不經意地擡眼看見了鏡子中的自己,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的臉色究竟有多麽疲憊。
這麽糟糕嗎?她湊近鏡子去看自己泛白的嘴唇,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到底還是心情不暢快啊……她并沒有把随身的小包帶出來,因而連用口紅遮蓋一下唇色都做不到,只能抿了抿嘴,試圖回上一點血來。
“時老師。”
走出洗手間的時候,時夏就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就看見侯其站在不遠處看着她,神情說不上來是輕松還是凝重,只是一看就讓人明白,這相遇并不是巧合,而是他有意為之。
時夏暗暗地嘆了口氣,問:“怎麽了?”
“聽起來時老師和Watson先生之前有一段淵源?”
雖然覺得侯其的用詞不甚妥帖,但時夏還是點了點頭:“之前在羅馬偶然遇見過。”
“這樣啊……”侯其無意識地拖長了聲音,之前見面時他身上的那種輕浮已經完全消失,現在站在時夏面前的就是一個露出了渾身棱角的精英,雖然現在這個精英明顯在斟酌語句。
時夏看不得他猶豫的樣子,幹脆說:“如果有什麽話就直說吧。”
侯其有點如釋重負:“那我就直說了,時老師也知道我們最近一直在忙一樁收購案吧?”
“嗯。”
得到時夏肯定的答複,他繼續說道:“計劃裏明天就會正式簽約,雖然重頭戲還是在總部,但中華區也是重要的一環,而Watson 先生,”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起着決定性的作用。”
出乎侯其意料的是,站在他面前的女人并沒有露出任何被冒犯的神色,他不懷疑時夏的聰慧,畢竟能讓自家老板執着了這麽多年的女人,一定不會蠢笨,所以為什麽,她能對自己近乎強人所難的言外之意這樣平靜?Watson是個老狐貍,侯其自認道行還不夠,看不透這個男人到底想幹什麽,但很明顯的是,他對時夏的興趣不止一點半點,而且樂于挑撥她和老板之間的關系,而老板,想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哪怕她在和時老師相關的事情上有半分權衡的念頭,現在也輪不到他來唱這個紅臉。
“你……”時夏像是在組織語言,“你不用擔心,如果是我的話,應該完全不會對簽約産生任何影響。”她用一種說不清楚是自虐還是冷漠的心理置身事外,沒有人比她更明白歸子佩是一個多麽懂得取舍的人,所以她不期待,如果再自以為是地把自己擺在了第一位,等到事實劈頭蓋臉地向你砸過來的時候,該有多難堪啊。
這種滋味嘗過一次,就夠了。
侯其盯着時夏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突然咂了咂舌,總感覺老板前路漫漫啊。
晚餐草草地結束了,因為歸子佩喝了酒,時夏也一直沒有去考駕照,就拜托了鄭鄭開車送她們回家。也不知道是因為喝了酒頭暈,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一路上歸子佩都沒有說話,鄭鄭難免有些惴惴,畢竟她也是知道內情的那些人中的一員,但時夏倒是神色如常,問了些尋常的事,甚至還說要再去雲岩那裏吃飯。
氣氛像是逐漸緩和了,鄭鄭趁着紅燈,想偷偷看一眼後座兩人的臉色,一時卻忘了車上的後視鏡早就被調整到了看不見臉的角度,猛然入眼的,只有一雙緊緊交握的手。小助理像是觑見了什麽不得了的隐秘,立刻就收回了目光,心有餘悸的時候,時夏突然出了聲:“鄭鄭,綠燈了。”
“哦,好!”她慌忙應了,等到目送兩人的身影進了小區才漸漸平靜下來,轉向前她靠在椅背上想了一會兒,與其說那樣的姿态是交握,不如說是老板死死地攥住了時老師的手,像絕望的人握緊了手中的浮木。
總覺得今晚是個劫啊……
把歸子佩安置在沙發上之後,時夏一邊解着圍巾,一邊向廚房走去:“我去沖點蜂蜜水。”
歸子佩沒回答,只是眼神追着她跑,看着時夏放下蜂蜜水又要走遠的樣子,她心裏一空,下意識地拉住了她:“你去哪兒?”
“洗澡。”時夏看起來和平常一樣,但歸子佩卻有些惶恐,她沒松開手,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說:“我們得談談。”
時夏嘆了一口氣,她以為自己的姿态已經很明顯,為什麽大家就不能心有靈犀一點,把這件事略過不提呢。
“談什麽?”她挑了個和歸子佩有些距離的位置在沙發上坐下,既然要談,那不如就開誠布公吧,“Antonio嗎?”
歸子佩被她平靜的神色吓住,臉上的驚惶更甚,顫着聲音問:“你知道?!”
不光知道,我還親眼看見了,時夏自嘲似的腹诽了一句,不過這就沒必要說出來,所以她只是模模糊糊地應了:“嗯,偶然間就知道了。”
“你聽我解釋,那只是權宜之策,我和Anton當時只是協議結婚,你信我,如果不信的話,”歸子佩手忙腳亂地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可以去問Anton,我跟他真的什麽都沒有!”
時夏按住歸子佩就要撥號的手,淡淡說了一聲:“不用了,我信你。”
像是一盆涼水澆在灼灼燃燒的篝火上,一時間只有百無聊賴的餘煙和灰燼,歸子佩冷靜下來,狐疑地盯着愛人的臉:“真的?”
“真的。”時夏點了點頭,“所以我現在可以去洗澡了嗎?”
之後是長久的沉默,就在時夏以為這場談話已經結束,正要起身的瞬間,歸子佩卻冷下聲音說:“你騙我。”
短短的三個字,字裏行間的冷情和控訴意味幾乎讓時夏笑出了聲:“我騙你?我騙你什麽?”
“你不相信我。”歸子佩坐直了身子,卻低着頭,頭發和燈光的陰影遮住了她的表情,讓她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濃重的拒絕的意味。
時夏沒有心思去窺探她的表情,只當是醉酒後的安全感喪失,好言好語地勸:“怎麽會,先把蜂蜜水喝了吧,別第二天早上起來又頭疼,我今天真的很累了,想休息了,有什麽事留到明天再說行嗎?”
然而歸子佩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她終于擡起頭,盯着時夏的眼睛說:“不是這件事。也許你相信我愛你,但不相信我那麽愛你,是不是,阿夏。”
時夏被她看着,最終收斂了一直溫和的臉色,露出疲憊的神情來,這時候她竟然有精力出神想,果然是身居高位的人嗎,看問題的眼光都這麽透徹毒辣,也許是酒精和Watson的挑釁撕開了歸子佩的刀鞘,然後在現在一刀割開了她粉飾的太平。
“但是你憑什麽譴責我的膽怯和懦弱呢?”時夏的語氣也摻上了細碎的玻璃,她心中的委屈一層層地泛上來,明明自己還能去愛她已經是最勇敢的事情,為什麽罪魁禍首還能露出這樣無辜的面貌來指責她。
歸子佩被這句話刺得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反擊:“難道我就只能站在被譴責的立場?我不覺得分開的那十三年只是我一個人的錯。”
“那十三年?”時夏沒料到她居然這樣理直氣壯地提起那段日子,就好像那麽多個日夜裏她的思念、煎熬和自責都成了自找的,她可以感覺自己的理智漸漸出逃,說出的話也變得不經過大腦,“所以你現在是在說我活該嗎?歸子佩,我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麽?一個丢了又撿回來的玩意兒嗎?難道就那麽賤?!”
“我沒那麽說!”歸子佩矢口否認,“我只是要你再多相信我一點,這很難嗎?!”
時夏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很難。”
就在劍拔弩張的當口,誰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歸子佩惱怒地看向自己亮起來的屏幕,發現并不是什麽垃圾電話,她皺着眉頭接通了,也不怎麽說話,嗯了幾聲就挂斷了。
“公司有事。”出門之前她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就是防盜門無情合上的聲音。
時夏終于能放松下自己挺直的腰背,這被迫的中斷來得不明不白,就像這場争執一樣,再去僞裝平靜已經是不能夠,可若是某天要再接着來吵又顯得奇奇怪怪,她躺在沙發上愣了很久,最後用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為什麽就是聽不見呢,我說我很累了啊……”
tbc.
作者有話要說:
三次元的原因,每次都只是斷斷續續地寫一兩百字就停了,我真是個糟糕的人啊……
嗯,接下來有時間了,會日更到完結
謝謝能看到這裏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