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時夏的意識先鬧鐘一步清醒過來,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剛剛好,關掉鬧鐘免得吵醒了子佩,她帶着點才起床的迷糊這樣想着,只是一摸身邊的位置,那份無機質的寒冷就将那些不清醒悉數驅逐。
歸子佩又是一夜沒有回來。
自從上次去公司找她之後,歸子佩身上名為忙碌的開關就徹底被打開了,從前的悠閑日子變成了前夢,再加上時夏自己也不是在從事什麽輕松的工作,兩個人在接下來的許多日子裏,居然都沒能見上幾面,看起來不像是一對親密的愛侶,反倒像是合租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
既然她不在,那也沒必要做早飯了,時夏索性躺回了床上,她大概知道歸子佩的公司在進行一樁龐大的收購案,而中華區是最重要的部分,然而就算是這些信息,她都是從鄭鄭的只言片語裏聽到的,歸子佩……從來不和她說工作上的事情。
時夏心裏有點煩躁,睡意再難光顧,她翻了一個身,看着擺在床頭櫃上的和歸子佩的合照,那是她們去威尼斯的時候拜托船夫拍下的,兩個人的笑容在陽光下閃着光,無名指上的戒指若隐若現。時夏從領口裏拉出那條鏈子放在自己眼前,上頭的兩個指環交疊着,将視線分割成光怪陸離的碎片,她知道自己被不安全感挾持了,因為歸子佩對她有所隐瞞,而那個參與了歸子佩人生的男人又突然出現——這也是隐瞞的一部分——她還不能從少年時候的無話不說裏轉變态度,她無所适從。但同時,時夏又對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嗤之以鼻,她比誰都清楚,每個人都有自己獨行的一段路,在那個維度裏,再親密的人都只能旁觀,更何況就算歸子佩将自己的工作對她一一道來,她也會雲裏霧裏,無法理解。
然而明白了又有什麽用呢,時夏将鏈子放回原處,也收攏了自己蕪雜的思緒,她嘆了一口氣,理智可以協助她僞裝成與平日一無二致的模樣,但永遠沒法平複她內心的焦灼。
今天時夏分到了三臺手術,雖然沒有什麽特別疑難的,但也不是可以輕松應對的那種,最後下手術臺的時候,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驟然放松下來,時夏能感覺到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和着她自己鼓噪的心音,讓人頭疼。等一切都處理妥當之後,她終于能坐下來喘口氣,等微信打開的時候,她正埋頭在抽屜裏翻幾天之前放進去的三明治,然後一擡眼,就被四人群旁邊明晃晃的99+給晃了眼。
“這三個女人怎麽這麽能聊。”時夏撕開包裝紙,嘀咕道,只是目光難免就掃到了被置頂的那一格消息欄,沉寂着,和下面的熱鬧景象對比鮮明,顯示的還是自己中午發過去的那一句“吃了嗎?”,時夏不免失落,卻又自我安慰道,算了,也不是不知道她最近忙,她收回心神,然後認命地刷完了群裏的消息。最先又是蘇明立發來的許多照片,非洲果然擁有最美麗野性的自然風光,她看着照片,心裏又是驚嘆又是向往,後面接着的是杜思遠上班摸魚的插科打诨,這不奇怪,奇怪的是,連程雲起都調侃了幾句,時夏記得她在B市的工作剛上正軌,最近忙得腳不沾地,不過從聊天記錄看,應該是一切順利了。她點開表情包,準備挑一張甩過去,她還挺喜歡用那只喪喪的網紅貓來着,不過猶豫了一下之後,時夏還是換成了一只吐着舌頭的傻狗,群裏的氣氛那麽歡樂,她也不好破壞隊形。不過真好啊,看着朋友們笑鬧,好像自己心裏的郁氣都散了。
時夏剛把三明治送到嘴邊,手機卻适時響起,來電顯示是歸子佩,她看見的一瞬間自然是欣喜的,但那團郁氣卻驅之不散,又悄悄附上她的髓骨,眼前仿佛被安上了黑白濾鏡,連食物都不再讨人喜歡。
“喂。”一個字剛說出口,時夏就驚覺自己情緒的不對勁,只得掩飾一般地咳了兩下。
歸子佩卻毫無察覺的樣子,語氣裏的志得意滿輕飄得仿佛天上的雲氣:“阿夏,今晚一起吃飯?”
時夏疑惑地問:“你不忙了嗎?”
“明天,一切就結束了!你下班了就來公司吧,我們吃大餐!”
時夏在心裏默默地過了一下自己負責的病人,沒有什麽特別緊急的,覺得時間應該可以:“好,我一會兒過去。”
這通電話沒有持續太久,更別說往日裏的那些你侬我侬,事實上,電話那頭有聲音叫歸子佩的時候,時夏幾乎是松了一口氣,如果再繼續下去,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還能完美地掩藏情緒,陰暗面啊……她苦笑着搖了搖頭,真是棘手啊。
“那我先挂了啊。”歸子佩帶着笑意的聲音随着電波傳過來,然後屏幕逐漸暗下去,時夏怔愣地看着,卻感覺那句話還在耳邊一般,事情似乎在往好的一面發展,也許安全感可以随着規律的生活回歸,她想,只是可惜了這個三明治,才剛拆封,一口還沒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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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杜思遠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個盯着三明治陷入沉思的時夏。
“你這是累傻了嗎?”杜思遠把資料夾放到了桌上。
時夏回過神來,給了好友一個白眼:“就不能指望從你嘴裏聽見好話。”
“要不然呢?三明治有什麽好看的,你不吃就給我。”
“那就給你。”時夏順手塞給了她。
杜思遠不可置信臉:“真給我?!”
“嗯。”時夏拿過資料夾,打開卻發現是空的,她又仔細翻過來看了看,“杜思遠,你他媽又偷我資料夾!”
“醫生的事,怎麽能說是偷呢?”杜·孔乙己·思遠義正詞嚴,然後又嚴肅道,“時夏同志,你今天真的很反常,以前從你嘴裏搶口吃的無異于虎口奪食,等等,這三明治不會過期了吧!”說着,還真的開始去看包裝袋。
“滾滾滾。”這次時夏遵循本能,直接一資料夾拍上去,“我像是這種人嗎?”
哪裏像是呢,分明就是啊,然而杜思遠迫于淫威,只能忍氣吞聲,她一口咬上三明治,卻見時夏開始收拾東西,嘴裏黏糊着抱怨道:“我說呢,你就回家吃飯了啊?”
“不,”時夏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吃大餐去。”
“你還不休息?忙好幾天了吧,小心猝死!”杜思遠看見她眼下的青黑,危言聳聽。
“你就咒我吧。”她拎起包,笑罵着出了門,只是到了無人處,笑意卻漸漸消失在眼底,疲憊争先恐後地湧上來,果然,比起坐過半條地鐵線去吃一頓好的,還是更想安穩地待在家裏喝粥啊。
“時老師,這裏!”剛走進大門,時夏就看見小助理揮着胳膊叫她,走過去之後,卻發現鄭鄭的臉色有點為難,“那個,時老師,可能還要再等會兒。”
時夏只當是臨時有什麽事,倒是不以為意,點了頭之後就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不不不,我沒事。”鄭鄭連忙擺手,“老板就是讓我下來等您的。”
“那一起坐吧。”時夏捏了捏鼻根,緩解了眼睛的酸脹感,她擡起頭笑了笑,肉眼可見的疲憊,“別站着了。”
“诶。”鄭鄭沒推拒,只是小心翼翼地問,“時老師,你很累吧?”
“還好,其實也是年紀大了,要是年輕的時候,連着熬夜都沒事,現在不行了。”
鄭鄭立馬反駁道:“呸呸呸,什麽年紀大了。”老板娘明明如花似玉。
時夏對上小助理熱切的目光,莫名覺得背後一陣激靈,她承受不住,試圖轉移話題:“鄭鄭,我聽子佩說大概明天就能結束了?”
“對。”鄭鄭點了點頭,看得出興奮的樣子,只是而後又苦惱地皺了眉頭,“本來一切順利來着,只是今天那邊又來了人,希望別出什麽岔子。”
時夏也不明所以,只能安慰道:“肯定會順利的。”
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總之鄭鄭眉飛色舞地轉過頭的時候,看見的是時夏撐着頭睡過去的安寧模樣,她立刻噤了聲,已經是初夏的時節,白日漸長,這樣遲的時候天邊也微微地透出一點白來,這分混沌的夜色和着燈光印在時夏的身後,卻也清晰地勾勒出了她挺秀的側臉。鄭鄭小心翼翼地放松了身體,目光卻沒有移開分毫,唔,時老師的鼻子真好看,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塌的山根,實在羨慕,其實時老師的長相很配那種銳利的風姿啊,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看見了只會讓人覺得柔和,倒不是說那種溫馴的女子力,只是見之可親,所以棱角都模糊了。
鄭鄭看得出了神,她窮極了自己的詞彙,也實在形容不出時夏給她的觀感,到了最後,索性就只剩下了“好看”二字,她也不去費神,在心裏對雲岩說了抱歉之後,就心安理得地放空了自己的腦袋去欣賞美色,正陶醉的時候,她的耳朵也敏銳地捕捉到了電梯那邊的聲響,回頭一看,正好看見老板走出電梯的身影。小助理急忙轉過身,猶猶豫豫地看着老板娘的睡顏,最後還是狠了狠心,伸出手去推了一把:“時老師,醒醒啊。”聲音卻并不比一只蚊子大了。
歸子佩的腳步很快,她繞過沙發,饒有意趣地在時夏面前俯下身子的時候,正好對上愛人還帶着迷蒙水汽的眼睛,少見的脆弱模樣讓她不由得楞了一瞬,卻又因為時夏眼中的驚喜而回了神,歸子佩放柔了聲音:“等很久了嗎?”
時夏搖了搖頭,因為睡眠聲音有一絲的沙啞:“沒有,不過就是一場夢的時間。”
鄭鄭早就站起身在旁邊候着,她看着二人間的互動,突然福至心靈一般,明白了時夏的氣場為什麽那樣讨人喜歡,是因為眼睛裏的愛吧,那種圓融的,自适的愛,不瘋狂,卻深刻。
三人身後的動靜卻沒有停,歸子佩看着逐漸走近的幾個身影,收起了愛人面前的親昵模樣,擺出一副商業性的面孔來,時夏覺得奇怪,正要回頭去看,就聽見一句熱情高漲的美式英語:“真是太巧了,又見面了,救我一命的女士!”
時夏不明所以,茫然地看向愛人,卻只得到了一個冷淡的微笑:“阿夏,你認識的,Mr.Watson。”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我穿梭在死線中(癱倒),斷了太久,我也不知道自己寫了什麽,大家将就看(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