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只不過是雙方沉默着直到電梯門自動合上的時間,鄭鄭卻覺得仿佛半輩子那麽長,就在她準備犧牲自己打破僵局的時候,時夏突然笑了:“怎麽都不說話?搞得我都不敢開口了。”
歸子佩終于從震驚和心虛中回過神來,她邁出電梯,問道:“怎麽沒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看你最近比較忙。”時夏揚起手裏的文件,對着小助理說,“這個,還需要嗎?”
歸子佩困惑地回頭看了一眼,鄭鄭連忙走上前接了過來:“呃,現在不需要了,謝謝時老師。”
“這位是?”時夏的神色一切如常,仿佛只是不經意地望了一眼還站在電梯裏的Antonio。
歸子佩意識到從前的自己只來得及向時夏坦白了部分的實情,而其中并不包括這個現在站在她們面前的男人,她為自己在內心最深處松了一口氣而感到可恥,但同時她也明白,這絕對不是坦白的好時機。
“這是Antonio Romano,我在美國的創業夥伴。”先就這樣吧,我會找一個合适的時候,向阿夏說出一切的,歸子佩想。
Antonio倒是一如既往地紳士:“叫我Antonio就好。”只是笑容裏卻多了一絲玩味,“久仰,聽子佩說起過很多次。”
“是嗎?”時夏溫柔地看了歸子佩一眼,将看見自己愛人合作夥伴的客氣态度表現得很好。
這他媽是什麽展開?!鄭鄭嗔目結舌,這種莫名和諧的氣氛是怎麽回事,說好的修羅場呢?她懷着微妙的失落跟在三人後面,難道老板根本就沒和老板娘說自己結過婚的事?或者就是沒說全?要不然不能夠啊,默默真相了的小助理愁腸百結,這種好似搶了銀行五百萬結果發現只是個夢的便秘感,實在是太難受了。
“你還要多久?”時夏的聲音不大,但奈何空間開闊,而且氣氛還沒有從剛剛的安靜中緩和過來,所以這句話也就清晰地傳入了鄭鄭的耳朵。
“嗯……”歸子佩聽起來有點為難,“我還有一會兒。”她在和愛人一起回家和讓她早點回去休息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心疼占了上風,時夏這一周忙得腳不沾地,眼下的黑眼圈都浮了上來,歸子佩正準備開口,時夏卻自然地接過了她的話:“那我先去吃飯,給你們打包?”
算了,找個空會議室給阿夏休息好了,歸子佩順從了自己的內心,點了點頭說:“好。”
Antonio一直稍稍落後了她們半步,沒再表現出健談的模樣,只是安靜地聽着,他真心地為歸子佩感到高興,這個他當作妹妹看待的女孩兒,以前從沒讓笑意蔓延進眼睛,而如今,她簡直是在從身體裏散發出幸福感,Antonio偷偷地用餘光打量着時夏,就是這個人,讓歸子佩的心空蕩如山谷,卻最終從另一邊收到回響,求而得之,是最幸運的事了吧。
“鄭鄭呢?也有事嗎,要不要一起?”時夏看着歸子佩和Antonio推開了辦公室門,問道。
“啊……”小助理克制住自己想要秒答的沖動,很識相地去看老板的臉色,歸子佩大發慈悲一般地點了頭,然後看着鄭施霓同學腳步輕盈地走到了自己愛人身邊,哪怕是背影,都能看出滿心的喜悅。這是我的助理吧?她不禁懷疑道,但還是說:“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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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啊,時老師,等一下,我把文件放到桌上!”路過自己辦公室的時候,鄭鄭突然想起來文件還一直在自己手上捏着。
時夏等在原地,看着小姑娘蹦跶着進了門,沒過多久,鄭鄭就出來了,手裏還提着一個小盒子:“時老師,這是你的嗎?”
時夏看着那個熟悉的甜品盒,一拍腦袋,想起來了:“是我的,我之前進去拿文件,随手就放在你桌上了,但這是……”
“啊?”鄭鄭看她話只說了一半就沒了下文,歪着腦袋看她。
“算了,沒什麽。”時夏看了一眼身後歸子佩的辦公室,現在應該也沒有時間吃吧,她接過盒子,說,“我們走吧,有什麽好吃的店推薦嗎?”
出乎時夏意料的是,鄭鄭最後把她帶到了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小餐館,但是這家店生意很好,時夏在遠處就被排得老長的隊伍吓了一跳,雖然不太忍心敗了小助理的興致,但還是說:“鄭鄭,要不咱們換一家?這邊要等好久吧,子佩還等着我們打包回去。”
老板娘,老板餓了會叫外賣的……鄭鄭腹诽完,沖着時夏招了招手,故作神秘地說:“時老師,帶你走後門啊。”
所以現在,時夏就坐在飯館二樓的房間裏,看着擺了滿滿一桌的菜和在她面前笑鬧的兩個人,目瞪口呆。
不過,這其實是調情吧。爽利潑辣的女生說了一句“慢用”,就帥氣地走下了樓,時夏看着小助理看着別人背影都抑制不住的蕩漾笑容,心裏也懂了七八分。
“時老師,你試試這個鍋包肉!雲岩做的特別好吃!”鄭鄭用公筷夾了一坨,極力推薦道。
時夏連忙把碗伸過去接住了,忍不住笑了:“怪不得你說可以走後門,原來店主是你的朋友啊。”
聽見這話,鄭鄭咬着筷子驚訝道:“诶?時老師不知道嗎?”
“?”
“當年我就是在LGBT的活動上認識的老板啊。”鄭鄭難得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雲岩是我女朋友啦。”
時夏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見她如此坦誠,還是不免愣了一下。鄭鄭又給自己塞進一大塊牛柳,嘴巴裏滿滿的,咀嚼的樣子好像一只小倉鼠,她看見時夏沒有動筷子,含含糊糊地催促道:“時老師,你快吃啊!”
“哦,好。”時夏夾了塊鍋包肉,剛放進嘴裏,酸甜的口感就在舌頭上炸開,還有外酥裏嫩的口感,讓本來沒什麽食欲的時夏都忍不住再吃了一塊,“我總算知道這家店生意為什麽這麽好了,簡直就是享受啊。”
“是吧是吧,吃雲岩做的東西,會讓人感覺幸福的。”鄭鄭說着漫畫裏的那種臺詞,眼睛也舒适地眯了起來,“連青菜都很好吃~”
時夏幾乎能看見她話裏面帶着的波浪號,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也有這麽一個人,坐在她對面,一臉幸福地吃着東西:“其實你和子佩有點像。”
“诶?老板之前也這麽說過,我當時還不信。”鄭鄭瞪大了眼睛,“但是哪裏呢?老板那麽厲害。”
“你也很厲害。”時夏說,然後想了一會兒才又開了口,“當然不像現在的她,你知道吧,我跟她是高中同學,你像那個時候的她。”
鄭鄭來了興趣:“高中時候老板什麽樣啊?是不是特別叱咤風雲,亂世巨星!”
“高中時候啊……”時夏陷入了回憶中,表情也溫和起來,“完全不呢,是個小哭包來着。成績下滑了也哭,被別人排擠了也哭,我沒有理她也哭,總之特別軟。”
“哈?!”鄭鄭現在非常擔心自己會因為知道了老板的黑歷史而被滅口,但八卦的欲望還是讓她催促着下文,“還有呢還有呢?”
“但我一直都知道,她絕對可以做出些什麽,子佩是那種,我特別羨慕的人,雖然看起來軟乎乎的,但認定了什麽目标就會一往無前,她,她懂得取舍。”時夏的眼神暗淡了,但不過一瞬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打起了精神,“但是我不行,我只是在硬撐罷了,如果有人給我撕開了一個小口子,氣就全漏出去了。”她做了一個撕扯的動作,然後露出了那種無所謂的笑容。
時夏覺得再沒有比她更有自知之明的人了,她本質是沒有目标的人,就算當了醫生,她也從沒想過做出什麽名垂千古的成就來,不過與其說她沒有目标,倒不如說她的目标是人吧,面對在乎的人,就會覺得,啊,讓她開心就好,自己怎麽樣就無所謂了,所以,她只能當一棵抱着舊巢無法移動的樹,在原地等着候鳥歸來。
時夏逐漸放空了眼神,鄭鄭看着看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怎麽哭了呢?”時夏手忙腳亂地給她遞紙巾,自己也哭笑不得,“我也沒說什麽啊。”
鄭鄭捏着紙巾反駁:“沒有哭,是鍋包肉太酸了。”她沒有撒謊,那一瞬間,口腔裏的酸意真的直沖鼻腔,才讓她沒忍住眼淚。
“好好好。”時夏決定順着小朋友,換了個話題,“那你和,雲岩?是怎麽認識的?”
鄭鄭吸了吸鼻子:“也是高中嘛,當時我住校,然後晚上我偷偷溜出去吃宵夜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家變得特別好吃,後來發現是雲岩在那邊打工,我就隔三差五地去,然後就和她認識啦。”說完她看起來好像更難過了,“結果那段時間我被舍管阿姨逮住了三次,還被寫在小黑板上通報批評了。”
時夏知道自己不該笑的,但是鄭鄭的表情實在太可憐,讓她有點忍俊不禁:“真好啊。”
“哼,好什麽,我要出國的時候,她還不是跟我鬧別扭了,就說要分手。異國戀雖然聽起來不靠譜,但也不是一點成功的可能性都沒有啊,她連試都不試一下嗎?”鄭鄭還挺氣,不過說完又得意地笑了,“結果不過一個星期,還不是乖乖地聯系我了。”
這些話讓時夏沉默起來,多像當年的她們啊,又比她們幸運太多,或許,這已經不是幸運可以管轄的範疇了,這兩個女孩本來就比她們優秀勇敢,對于當年的歸子佩和時夏來說,最終只有通向分離的一條路而已,這是必然。
坐上歸子佩的副駕駛的時候,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時夏頭靠在座椅背上說:“今天見到了鄭鄭的女朋友。”
“我就說菜的口味那麽熟悉。”歸子佩看她懶得動的樣子,自覺地給她系上了安全帶。
擦身而過的瞬間,時夏輕聲笑着說:“謝謝。”濕暖的氣流打在歸子佩的耳朵上,她側過頭去結結實實地親了一口:“不客氣。”
時夏看着她開車時專注的側臉,心想,如果你認為隐瞞是必要的,那我可以裝作一無所知,畢竟對我們而言,相愛太容易,相守卻太難。
“咦,我記得放在這裏的啊……”鄭鄭發現自己漏了一份資料,于是又折返了公司,在桌子上翻找的時候,突然有一份文件掉到了地上,她低頭去撿的時候,發現就是下午救急未果的那一份,“還是好好收起來吧,省得又找不到了。”她嘀嘀咕咕地說。
不過,怎麽會皺成這樣啊……鄭鄭一邊把它放進夾子裏,眼前卻閃過了時夏握得發白的指節,她一下子松開了手,那幾張紙又輕飄飄地散落在地上。
時老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
tbc.
作者有話要說:
emmm,昨天因為卡文斷更了,文力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