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歸子佩磨蹭着喝完了最後一口粥,時夏看着她一根榨菜分三口才吃完,早就不耐煩了,她看了眼手表,已經比平時出門時間晚了十分鐘,果然歸子佩就是個大麻煩。
“好了嗎?”時夏走到沙發旁邊去拿外套。
歸子佩看着她快手快腳地把自己收拾妥當,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時夏回頭看她,懷疑之前的磨蹭都是在拖延時間,然而遲到的危機就懸在腦門上,她沒辦法,只好說:“行吧,謝謝了。”
“不客氣。”歸子佩笑容真誠,簡直可以被頒發一個誠信好人獎。
歸子佩進地下車庫取車的時候,時夏就站在上面等她,小區裏種了許多常綠的灌木,因而冬天裏也不顯得衰敗,只是今天的氣息和往日裏還略有不同,沒了那股幹到發澀的苦,反而多了一絲濕潤的甜味,時夏吸了吸鼻子,感受到冰涼的空氣灌進肺腔,讓她咳嗽起來。
“怎麽了?”歸子佩搖下車窗,正好看見她止不住地咳嗽,“不會感冒了吧?”
時夏搖了搖頭,剛要說話,卻感受到鼻尖上墜濺開來的一點涼意,她驚詫地擡起了頭,看見許多片前來赴約的雪。
“下雪了。”
這個城市連雪意都是莊肅的,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這一件事,而每一片雪花都為此全力以赴。
時夏讓歸子佩在醫院的側門停了車,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昨天下午的遭遇,下車之前她解着安全帶說:“今天你自己找地方住。”
“好。”歸子佩一口答應。
時夏開車門的動作一愣,她早就做好了面對各種耍賴撒嬌的準備,沒想到歸子佩竟然這麽幹脆:“那我先走了。”
“阿夏拜拜,下班來接你!”歸子佩傻白甜一樣地笑着,心想既然直球不行,那就曲線救國咯,不曉得阿夏對面的房子賣不賣呀。她心情很好地一踩剎車走了,留着時夏站在門廊底下,滿心糾結。
時夏在等電梯的時候察覺到自己心中無法忽略的那點失望,忍不住扶額,在心裏批評自己:“是不是賤!”
“叮——”電梯開了,裏面的小護士目瞪口呆地看着高冷的時醫生失了智一樣的動作,戰戰兢兢地問了好:“時老師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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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夏瞬間收拾好表情,微笑着走進了電梯,回道:“你也早。”然後把這個鍋甩給了歸子佩,都怪她!
歸子佩正開着車,突然間打了一個噴嚏,一定是我家阿夏在想我,美滋滋。
時夏下樓吃飯的時候,看見急診正忙得不可開交,她揪住了一個小護士,挺巧,就是早上電梯裏的那個,問:“今天這麽忙啊,小容?”
小護士忙得已經有點恍惚了,她看着時夏的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啊,時老師。今天雪太大了,咱們醫院又在路口,好多撞了摔了的都過來了呗。”
“小容!”遠處有人在叫她,她抱歉地笑了笑說:“時老師,我先去了啊。”
“行。”時夏點了點頭,她轉頭看向窗戶外頭,果然,院子裏已經蓋上了厚厚的一層雪,将天光都反射得冷了。她一早上都呆在手術室裏,沒想到雪已經下得這樣大。
“發什麽呆呢?吃飯去啊。”杜思遠從身後拍了她一下,時夏的心一顫,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怎麽了?臉都白了,沒事兒吧?”杜思遠以為自己把她吓着了,猶疑地看着她。
“沒事。”時夏勉強地扯了一下嘴角。
臨下班的時候,時夏剛脫下白大褂,就聽見了走廊裏錯亂的腳步聲,杜思遠“啪”地一下把門打開了,喊:“去急診幫忙,重大事故!”
時夏聽了這話,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咯噔”一下,她一把抓起白大褂,都沒發現自己的手在抖:“什麽情況?”
“具體不清楚,只知道是好幾輛車追尾,就在咱們醫院門口。”杜思遠腳步不停,氣喘籲籲地回答她。
電梯正在下行,她們兩個幹脆從樓梯一路跑下去,杜思遠發現時夏的狀态有點不對,突然拉住了她:“你怎麽了?”
“我?我沒怎麽。”她想掙開杜思遠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想驗證什麽,萬一呢?
“你的手在抖。”杜思遠掰開她握得緊緊的拳頭,一語道破,“你這樣怎麽拿手術刀?”
時夏呆呆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她閉上眼睛,努力吞下那些慌亂的情緒,等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全然是平日的模樣:“思遠,我答應你,如果我覺得不行,那我絕對不會上手術。”
杜思遠看了她一會兒,握了握她的手說:“走吧。”
急診裏是許多哀叫着的人們,很多受了輕傷的都在排隊等着醫生處理,時夏匆匆地路過那些劫後餘生的人,眼睛卻忍不住四處搜尋一個身影,拜托,千萬別來……
“……那輛蘭博基尼……好慘……”
“好多血……”
有只言片語流入她的耳朵,她被精準擊中,一時間神魂俱震,連視線都模糊起來,耳邊的那些□□、抱怨和咒罵都成了從地底滲上來的魔鬼語言,她眼睛充血,面色慘白,自己都幾乎成了魔鬼。
時夏用僅剩的理智拉住了杜思遠:“思遠,我現在不太好,我……”我什麽都做不了,她想,我現在連自己都救不了,又怎麽去救別人。
“阿夏!”這一聲最尋常的呼喚卻仿佛破入黑暗的一道光,是救贖。
時夏疑心是自己驚懼太過,出現幻聽,她猛然回過頭去,卻發現歸子佩正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對着她微笑。
時夏幾乎要落淚,她快步走過去,每一步的踏出都伴随着一分軟弱的褪去,最終她擁她入懷,又變成那個堅強的時夏,多謝上天,讓你完好無損。
這個擁抱很短,等到結束的時候,歸子佩臉上訝異的表情還沒有消失。
“坐這兒等我。”時夏說,然後轉身就向着手術室跑去。
歸子佩在原地愣了半晌,許久之後才眨了眨眼睛,然後慢慢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笑容。
等到時夏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完,地鐵都已經停運了,她叫醒等在大廳裏的歸子佩,一起打了的回去。她進家門的時候,腳步都累得發飄了,然而打開了燈之後,卻又因為歸子佩頭上那道刺眼的紅痕一下子精神起來。
“所以你在急診等了半天,都不知道讓人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嗎?”時夏氣急敗壞地翻出了家裏的醫藥箱,語氣很重,動作卻很輕。
歸子佩一點都不痛,反而被時夏的動作弄得癢癢的,她甚至想伸出手在額頭上蹭一蹭,結果被時夏一把拍了下去。
“我都不知道額頭上還弄了這麽一道。”她擡起眼睛看時夏,這人連皺眉的樣子都好看,她竟然就這麽看癡了。
“發什麽呆?不會有輕微腦震蕩吧?”時夏看着歸子佩反應遲鈍的樣子,不由得有點擔心,“頭暈不暈?”
歸子佩晃了晃腦袋:“有點。”
“別晃了。”時夏趕緊扶住她的脖子不讓她動。
歸子佩看起來還挺享受這種禁锢,她撓了撓臉說:“阿夏,你說我會不會毀容啊?”
“別瞎說,你又不是疤痕體質。”時夏還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她像是要敲歸子佩一個板栗的樣子,卻又找不到地方下手,“腦震蕩了還擔心臉。”
歸子佩像是不經意地甩了甩頭發,把額頭上的擦傷全都暴露了出來:“那我該怎麽辦?”她垂下了眼睛,“不過酒店應該會有藥箱吧?”
“還住酒店?你給我在這兒休息夠一星期再說。”話音剛落,時夏就別扭地移開了眼睛,“萬一傻了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所以我還能在這兒呆一周咯?”歸子佩仰着腦袋問,心滿意足地像一只偷到了油的耗子,然而她最不會的就是适可而止,“阿夏,要不我幹脆和你合租吧?”
“不行。”時夏想都沒想就否決了這個提議。
“為什麽啊?我覺得挺好的,這兒離地鐵站近,我上班比開車還方便。”歸子佩簡直是要掰着手指頭給她列舉合租的好處。
時夏聽見“開車”兩個字,想起今天一天的大起大落,還是不由得心有餘悸,她低頭看看歸子佩沒心沒肺的表情,心中還是慶幸,所以連拒絕都猶豫起來。
“還有啊,國內的話,我以後肯定要應酬的,萬一喝醉了……”歸子佩察覺到時夏态度的松動,又加了一把火。
“不行!”時夏想起她昨晚喝完酒之後熏紅的眼角,脫口而出,然後她就對上了歸子佩玩味的眼神,她咳了兩聲,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那就合租吧。”
“耶!”歸子佩振臂高呼,立馬表忠心,“我還可以做飯!”
“算了吧,你做了我還不敢吃。”時夏說,“對了,你記得把酒店退了。”
歸子佩噤了聲,然後心虛地吐了吐舌頭:“其實我還沒有訂……”
“所以你剛剛就在給我裝可憐?”
“啊 ,我頭暈。”
“別給我轉移話題!”
…………
雪又下了起來,靜谧,卻有着覆蓋一切的力量,歸子佩看着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時夏,眼睛裏是全然的柔軟的愛意,抱歉,我如此卑鄙,甚至利用自己,但謝謝你,我的愛人,還願意為我心軟。
tbc.
作者有話要說:
略短小,請大家将就看(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