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怎麽在這兒?”時夏沒好氣地問。
“我們中華區的總部就在B市啊。”歸子佩讨好地笑笑,殷勤地把手伸了過來,“阿夏,箱子重不重?我來幫你提。”
這時候外面的路燈都亮起來,從樓道的窗戶透進一點昏暗的光,時夏一個沒留神,居然讓歸子佩把箱子接了過去,這人一個大寫的乖巧,看時夏好久沒動作,居然還晃了晃箱子催促道:“阿夏,快開門啊。”
時夏覺得胸口湧上來一團悶氣,她翻了個白眼:“我鑰匙在箱子裏,你給我變出來啊?”
歸子佩瞪大了眼睛,讪讪地把行李箱放下了:“我這不是不知道嘛。”
“呲啦——”時夏拉開了拉鏈,燈光太暗了,幾乎什麽都看不清,她一擡頭,就看見歸子佩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像排隊等着主人喂食的小狗,時夏也不知道怎麽了,心就突然軟了下來,連聲音都溫柔了許多,“你把手機的手電筒開下來吧。”
“哦,好。”歸子佩為這樣平和的話感到受寵若驚,她手忙腳亂地解鎖了屏幕。
“別對着我眼睛照!”
“你怎麽進來了?”時夏費了半天功夫翻出了鑰匙,剛進門松了口氣,就聽見身後“咔噠”一聲,門被帶上了,她回頭一看,歸子佩正站在門裏對着她笑。
“都這麽晚了,我還能去哪兒?”歸子佩擺出委屈臉說。
時夏聽見她可憐巴巴的聲音,居然真的有一秒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殘忍了,然而她很快回過神來:“出門右拐就是酒店,請便。”說着便要把門打開。
“別呀。”歸子佩趕緊拉住了她的手,“我什麽東西都沒帶,誰知道酒店幹不幹淨。阿夏,你就讓我住一晚上呗。”
時夏懷疑地看了她一會兒,确認道:“就一晚上?”
“就一晚上!”歸子佩信誓旦旦。
一個星期之後,時夏簡直想穿越回今天,扒開自己的天靈蓋問,到底是誰給的自信讓你又信了歸子佩的鬼話。
不過這都是後話了,現在時夏不過是遲疑着點了頭:“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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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夏,水是冷的!”歸子佩的聲音從浴室裏模模糊糊地傳了過來,時夏正在廚房炖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等一下,我忘了給你開熱水器了。”她匆匆忙忙地在圍裙上擦幹了手,擰開了旋鈕之後,估摸着水應該熱了才問,“好了嗎?”
“沒!”這次時夏都能從歸子佩的回答裏聽見顫音,今天B市的溫度一如既往的低,她唯恐歸子佩再多淋一會兒冷水就着涼,趕緊除了圍裙:“你等一下,我現在過來。”
時夏打開了浴室的門,果然,本該熱氣氤氲的地方,現在卻是滿室的涼意,歸子佩已經脫了衣服,身上沾着一點水珠,這時候正抱着自己瑟瑟發抖,看見時夏推門進來,很可憐地喊了一聲:“阿夏。”
時夏的目光從她雪白的皮膚上移開,這人不着寸縷,偏生不知道是不是在國外多年,學得了西方人開放的天性,看起來居然對自己現在的狀況很坦然,倒顯得時夏越發窘迫了。
“你讓一讓。”時夏不去看她,等到歸子佩讓開一點距離,才避着她走進了淋浴間。各處開關看起來都沒什麽問題,時夏試着旋開了熱水。
冰涼的水柱傾瀉而下,時夏自己都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偏偏歸子佩還朝這邊湊了湊:“有什麽問題嗎?”
時夏下意識地偏過了一點頭,然後整個視線都被凝脂一樣的皮肉給占據了,她從前并不是沒有見過歸子佩的身體,但在那個時候,少女的身姿還是青稚幼弱的,雖然有一種獨特的青澀的吸引力,但哪裏比得上現在展現在她眼前的光景,這樣一具牛奶和蜜糖澆築出來的身軀,不就是宙斯特意為她挑選的潘多拉。
水終于熱了,霧氣一下子鋪散開來,液滴在玻璃門上慢慢凝結。
“阿夏。”歸子佩的聲音暗啞,她伸出手指碰了碰時夏的領子,“你的衣服濕了。”
明明她的動作很輕,時夏卻仿佛受到了萬鈞之力,這時候歸子佩向前邁了一步,将她的退路全都堵死。
不知道是誰的呼吸逐漸沉重,在這樣小的空間裏回響,聽起來竟然有點纏綿。時夏終于敢去看歸子佩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什麽?好像全都是自己。
歸子佩伸手撫上了她的扣子,時夏抓住了她的手,眼中俱是掙紮:“我們……不行。”
歸子佩卻笑了,旖旎而又多情,她探過身去擁住了時夏,頭枕在她的肩上,說:“沒事的,阿夏,沒事的。”
我的愛人,我多想和你一起沉淪。
只是時夏的眼睛卻逐漸清明,她還握着歸子佩的手,每一根指骨上除了細膩柔軟的皮肉,就再無他物,然而一圈不存在的金屬卻在過去的歲月裏無情地嘲諷着她,誰是誰的唯一呢?
“不行。”時夏講歸子佩推開了一點,這時候她的眼睛裏再也看不見一絲情動,“你洗澡吧,別着涼了。”然後便轉身走了。
歸子佩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自嘲一笑,命門都在別人手裏,又怎麽可能堵得了別人的退路,看吧,這人不過是一句冷冷淡淡的話,之前的一切便都做不得數了。
之前随手放在餐桌上的圍裙還了無生機地躺在那兒,廚房裏的湯鍋已經隐約地傳來了香氣,時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回過神來,要不還是煮點姜湯吧,畢竟淋了好久的冷水。
歸子佩洗了很久,久到最後出來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紅的。她什麽都沒帶,所以穿着時夏的睡衣,有點大,但看起來還算合适。
“過來把姜湯喝了。”時夏正在放筷子,她好像已經忘了之前在浴室發生的事情。
“這麽好?”歸子佩笑了,聲音黏糊糊的,“好喝诶,我還以為會很辣。”
“外公的方子。”時夏沒有居功,她在歸子佩埋頭喝姜湯的時候,很深地看着她,然後在她擡頭之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眼神,“我去洗漱了,廚房裏還有山藥排骨湯,你要是餓了的話,就自己盛。”說完就徑自去取換洗的衣服了。
歸子佩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她偷偷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阿夏,你怎麽這樣好。
時夏正在巡房,年前做的最後一例手術,病人恢複得還不錯,那個大媽本來對時夏這樣年輕的醫生還挺不屑一顧,甚至還要求過更換醫生,但現在簡直是将她當做了親閨女,每次見了她都要噓寒問暖好久。時夏對此不是不感激,但面對她兒子在微信上語義不明的聊騷,還是不免覺得煩躁。
她走過去的時候,那個實習的小姑娘正在給大媽換藥,看見她來了也沒了從前的雀躍,只是低低地叫了一聲“時老師”。
時夏點了點頭,就算是回答了,不去看陳伊思更加灰暗的臉色,她問起了病人的身體情況。
大媽擺了擺手,渾不在意地說:“我一切都好,你對自己的技術還沒信心嗎?”
時夏倒是啞然失笑:“每個人體質不同……”
話音未落就被打斷了:“不說這個了,小夏啊,我問你,你是不是還沒處對象呢?”
“呃,沒有。”時夏覺得有點尴尬了,她想幹脆點結束話題,只是別人卻不放過她。
“女孩子嘛,到了歲數還是要為自己考慮考慮的,要不然年紀大了,好男人都被別人給挑走了呀,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嘛?有沒有喜歡的人?”
這一串話好似連珠炮,只是還沒擊中時夏,就被陳伊思分擔走了火力。“啪——”藥瓶摔在地上的聲音。
“你怎麽回事兒?”這時候大媽的兒子正好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見這副情景就劈頭蓋臉地罵開了,他看了一眼陳伊思的胸牌,冷笑一聲說,“實習的?你們醫院是不是看不起人啊,讓個實習的來?”
這時候整個病房的目光都集中過來,陳伊思的面色慘白,連道歉都做不到。
“劉先生,剛剛是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實在對不起。”時夏冷下了聲音,态度卻不卑不亢。
姓劉的這位被時夏噎了一下,也不好再繼續追究,只是嘴裏還是不依不饒:“那也不能是實習的……”
“我會向她們老師反映的。”
“時老師。”陳伊思跟在時夏後面,她們正穿過醫院那條長長的走廊,她悶悶地開了口,“剛才,謝謝你。”
“沒什麽好謝的,如果當時是你們杜老師在那裏,她也會那樣做的。”時夏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身後許久沒有傳來回複,然後是女孩兒帶着哭腔的話:“時老師,你一定要這樣嗎?”
時夏嘆了口氣,所以說,年長者就不應該摻合進年輕人的感情裏,累得慌,她轉過身:“我之前總是不想把話說得太過,如果你堅持,那我們可以現在就說清楚。”
陳伊思被她的态度刺得瑟縮了一下,但還是被心中的那股怨氣鼓動了:“時老師,我只是喜歡你而已,你連一個機會都不舍得給我嗎?”
時夏似笑非笑:“誰說這種事就是等價交換呢,喜歡這種東西,愛情這種東西,從來就是最不平等的。”她的目光漸深,“相信我,這種事情,我最有體會。”
“你看見了嗎?”
“是不是紅色的那輛?”
“好騷包啊!”
“也好貴啊!”
…………
時夏從辦公室往外走的時候,一路上就聽見一群小護士在叽叽喳喳,雖然她們平日裏話也不少,但像今天這樣興奮的還是少有。
“阿夏!”她聽見身後傳來杜思遠的聲音,沒過一會兒這人就跑過來攬上了她的肩,“聽說沒?咱們醫院門口有個開豪車的美女。”
時夏無奈地看着她:“所以你抛棄了那班實習的,就為了去門口看一眼美女?”
“只是順便。”杜思遠正色道,然後瞬間暴露了本性,“啧,你個不争氣的,這要是來接你的,我還能跟着風光風光。”
時夏掏出了地鐵卡在她面前晃了晃:“不争氣的人坐地鐵回去。”
插科打诨之間二人也就到了門口,果然不遠處停着一輛紅色的蘭博基尼,在陽光下嚣張到刺眼睛,時夏瞟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沒想到下一秒,車門就以一種極其風騷的方式打開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歸子佩從車裏走出來,笑容燦爛地對着她揮了揮手。
“阿夏,我錯了。”杜思遠話音沉痛。
“哈?”
她拍了拍時夏的肩:“你最争氣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失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