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直到夏許淮身上的疤脫落,軍醫診斷沒有大礙之後,夏墨時也終于适應了夏許淮的運動強度,并且體會到了其中滋味,同時也如願以償地把皇帝微服訪查體恤下情的戲份給自己安排上了,別管心裏怎麽想,起碼從表面看來還是收割了一大波好感度的。
只可惜好景不長,不安分的西羌人又換了波明顯梗在狀态的人過來與他們開打,搞得夏墨時這個超齡留守兒童閑得無聊只好致力于上山打鳥下河摸魚給大家夥兒加餐這種後勤工作了,再次刷新大家對這位親民路線的皇帝的認知。
也就是在營地的後山,夏墨時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之人——在穿越前幾天的某個晚上,在古巷遇到的神神叨叨的那個禿驢,哦,禮貌來講是位長得還可以的和尚。這神經質的和尚不僅稱呼他為公子,還說他有血光之災。
雖然只是一個側面,夏墨時卻一眼就認出來了,誰讓他這人從小到大,記憶力都特別好,這也是他能考上985的幾大原因之一,更何況是和尚這種素昧平生卻張口就咒自己要發生不測的人,他更是記得尤為清楚,畢竟,記仇也是他衆多優點之一。
他記得那個和尚長什麽樣不奇怪,但驚奇的是,他在現代見到的人,怎麽會出現在這樣一個年份不可考的架空朝代?總不能這貨跟自己一樣,也是從穿越過來的倒黴貨或者幸運兒吧。
說不清是想上去認個老鄉還是氣不憤他好好一個人就因為他一句恐吓跑去醫院做了個體檢,不僅檢出了肝癌還直接被車給撞地穿越了,在他的大腦想明白之前,夏墨時的腿已經搶先一步跟過去,打了聲招呼:“和尚,你怎麽在這?”
說完夏墨時才嘲笑自己這掐頭去尾的話問的相當神經質,但是這位印象裏第二次見面的和尚卻笑得慈祥:“公子,可是還有別的話要問?”
“你果真是我見過的那個,那個咒我的人?”夏墨時掰了掰手指,聲音咔咔的,心說如果真的是他,那麽在敘舊之前,不妨礙他先在對方臉上或者哪裏招呼兩拳吧。
“阿彌陀佛,公子與我佛有緣,故而才能得此機緣。還請公子千萬珍惜,多結善緣。”
正在琢磨該從何下手的夏墨時眉頭一皺,啥玩意兒,這都哪跟哪兒啊:“老子,呃,本公子對剃度出家當和尚沒什麽興趣,再說了,長成我這樣的,要真去找你佛皈依三寶了,多暴殄天物啊,這不是浪費資源嗎,就算我答應,我家那位也斷然不會答應的。”
聞言,和尚閉上眼,伸出右手做出個推演掐算的手勢,還別說,搞得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特別像,夏墨時覺得,同那些坑蒙拐騙的神棍賊特麽像!
就在夏墨時失去耐心果斷轉身下山的時候,背後幽幽傳來一聲:“公子,您想要找回失去的曾經嗎?”
那道聲音幽遠又空靈,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有那麽一刻,他覺得這不是個人,這個認知将他吓了一跳,然後,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腳就一腳踏空,從山坡上摔了過去,暈過去之前,夏墨時迷迷糊糊地想:“什麽失去的曾經,我又不是真的失憶。”
這天對于夏許淮來說,是最稀松平常的一天,依舊是早出晚歸地馳騁于沙場,這兒是真的漫天黃沙,又是最不尋常的一天,因為他終于将這波西羌人給打得服帖了,甚至,他居然還見到了傳聞中修為近乎得道早已超凡的高僧了音大師。
一開始他還納悶這位自稱了音的會不會是西羌派來的騙子或者暗探之類的,但細細一想,這得是個腦子多有毛病的人才想得出來用得道高僧的名頭來騙他這個不信神佛的人呢,就跟着他往草叢裏走過去了,結果就見到了夏墨時額頭腫得老高,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堆當中,這和尚說這位公子昏迷了。
“攝政王之所以是被衆人仰望交口稱贊的攝政王,身上必然是有其過人之處的,別的不說,單就這份淡定與處事果決的魄力就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比得了的。”不遠處來來往往的人交談的聲音隐約傳到了這邊,夏許淮可以聽個大概,但他卻感覺自己的身子麻了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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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狠地拽着了音和尚身上的袈裟:“你對他做了什麽?”
受制于人的了音不懼也不惱,對他無禮的動作渾不在意,依舊老神在在地轉動這手上的佛珠:“阿彌陀佛,天機不可洩露,不過施主請放心,這位公子無礙,只是時機未到,暫時還不能醒過來罷了。”
話音剛落,留下三炷香就在他愣神間溜得沒影了,只剩下餘音在山間回蕩:“機緣若到,自會相見。”
環顧了一下周圍,夏許淮現在開始相信這和尚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了。而後,曹闵就看見了夏許淮兇神惡煞地抱着夏墨時回去的一幕,看起來神鬼莫近,可怕得很。
曹闵接着感嘆:“連陛下都敢抱,攝政王的這份勇氣更是我等不能與之比拟的。”
許陽聽見曹闵這樣慨嘆,心說,你要是知道這是我家公子心尖上的人,你會更佩服他的勇敢的。但想到剛才夏許淮的臉色和夏墨時的情況,許陽又有些擔心,他已經許久沒在自家公子臉上見過那樣不近人情的表情了,難道是皇帝出什麽意外了?
也許是這兩年多見多了夏許淮滿面春風的樣子,現在的夏許淮反而叫他不習慣了。對夏墨時這個皇帝接受度向來不高的他也滿心期盼着他能早日好起來。
陡然遭遇此事的夏許淮在回到自己的大帳之後,在心痛焦急之餘,沉着冷靜過後,立馬大張旗鼓地宣揚大祁戰勝的消息,留下曹闵處理戰役的善後工作,自己則帶着皇帝先一步返京,至于皇帝昏迷不醒的消息,只字不提。
在外人看來,夏許淮依舊是那個權勢滔天如日中天的中流砥柱攝政王,夏墨時則是被戰功赫赫的攝政王再度壓制回到當初那個懦弱無能的傀儡皇帝,甚至這個傀儡當得還不如以前,因為皇帝現在竟然連早朝都不露面了。
不少人都在心裏暗暗猜測,或許是夏許淮終于受夠了攝政王這個名號,幹脆對皇帝實行了,只等時機一到就尋個說得過去的由頭将其殺之而後快,好讓自己可以取而代之,名正言順地穩坐大殿之上的那張龍椅,這點,從攝政王将王府裏的好些東西都搬到了皇帝居住的宸英殿便可見一斑。
可實際上,衆人想象中被關了禁閉的皇帝此時正沉睡着,夏許淮大搬家也只不過是做好了要在宮裏長住的打算,與夏墨時一同宿在皇帝的寝宮,寝宮的內室,是除候風以外的任何宮人均不得入內的地方,每天,他們以為随時準備謀朝篡位的攝政王,一下朝就直奔寝宮,被姚明何調侃說是走出了六親不認的不乏,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理他,在夏墨時的床邊,一坐往往就是半天,剩下的半天,則是在批閱奏折或是召集下臣開會中度過。
如果此時夏墨時睜開眼,想必第一件要吐槽的就是夏許淮居然可以與顧延坐在一起把酒言歡,哦,把酒傾訴了。只可惜,他現在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知覺,連慕楓看過之後都說,他現在除了還保持了正常的呼吸之外,同死人幾乎無甚差別。
同樣的,塌上之人更不知道夏許淮在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夏墨時半個月之後,終于不堪重負地病倒了,候公公擔憂攝政王睡不安穩,順手将夏墨時帶回來的香給點着了,起碼聞着還挺安神的。
在昏睡中,夏許淮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寐當中,他看到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夏墨時,就是穿着上有些怪異,瞧着有些,傷風敗俗。
夢裏清晰,但醒來之後,夏許淮又已經忘了大半,只依稀記得他夢見了一個貌似是夏墨時的人,不過從這天起,每天晚上他在睡夢中都可以見到那天夢見的夏墨時,場景雖不斷變化,但人卻依舊是他刻在心上的那個。
至此以後,每次夏許淮醒來的第一件事,都是去看旁邊的愛人,期盼着能見到他恢複夢中所見的生龍活虎,可他卻依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想到夢中的場景,夏許淮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害怕以及絕望,害怕他真的去了那個陌生的國度,害怕他忘了自己,害怕他再也不回來。
直到霜雪壓滿枝頭,火盆攏遍寝宮的臘月,皇帝都一直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仿佛真的在睡覺一般,睡得安詳。
“小醫聖已經将我身上所有餘毒都清理了,都已經六個月了,你的生辰都過去了,我的生辰也快要到了,你怎麽還不回來,不是說好,每年的除夕,都不再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嗎?”夏許淮清冷的臉上面露痛色,一滴熱淚自眼角滑落,砸在塌上之人的眼尾,好似他也在無聲哭泣。
這時候,塌上之人的眼皮微微掀動,渾圓的眼珠微不可察地轉了幾圈,費力地睜開雙眼,因為許久未曾說話,嗓音有些許沙啞:“我回來了。”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