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翌日,夏墨時終于不是在巳時醒過來了,而是在後山傳來晨曦中的第一聲雞鳴的時候,便早早醒了過來,不是被吵醒,而是被痛醒的。
除了四肢肌肉的酸疼外,還明顯感覺到左邊臉上顴骨的位置以及後腦勺的地方也十分的痛,想起身,發現脖子還扭到了,一動就痛得他嗷嗷直叫喚。
可惜,這裏沒有伺候他的下人,連沈雲祺都不在身邊,所以,與他的慘叫聲相應和的只有後山的雞叫和窗外的鳥鳴,此起彼伏的,居然叫成了一片詭異的和諧感,渾然天成,自成一派。
身殘志堅的夏墨時扶着自己的脖頸,慢慢吞吞地撐着床坐了起來,嘗試性地想要輕輕扭回到正常的姿勢,才不過動了一動,竹林深處的小屋子裏便傳出來一聲響徹天邊的嚎叫:“我操。你大爺!”
這響遏行雲的怒罵将樹上的小山雀給吓得,紛紛撲騰着翅膀飛了開來,頓時就只留有被它們抖落下的樹葉和羽毛在空中胡亂飛舞着。
夏墨時癱在床上跟個半身不遂的病人似的癱了小半天,才終于讓他見着一個除自己以外的大活人,就是昨晚坑了他一把的那位姑娘——的彪悍大哥。
花如林雙手揣在袖子裏,施施然進來,看見他這副慘狀的時候,臉上的肅穆迅速被幸災樂禍取代,很不厚道地笑了出來,被夏墨時難看的臉色回敬了一下,才收起那副戲谑的表情,語氣卻還是忍不住帶了點沒止住的笑意:“墨老弟,對不住啊,方才沒有心理準備沒想到你居然成了這般滑稽的樣子,哦,不是,是這般慘狀。”
“全拜令妹和令妹夫所賜。”要不是脖子不方便轉動,夏墨時根本一眼都不想多看這人,看着就覺得昨晚被揍的地方又開始隐隐作痛起來。
或許是妹夫兩個字取悅了花如林,他這才正色道:“這事是我妹妹做的不厚道,這不,她昨天傍晚吩咐我今早帶上傷藥來探望你,說或許你用得上,沒想到還真的處處是傷啊。那丫頭說得不清不楚的,也沒說帶哪些,辛虧老子為人靠譜。”
說着,花如林兩只手在袖子裏摸索了半晌,像變戲法似的拿出了起碼十幾瓶丹藥,在圓桌上一字排開:“所以我将我屋裏上好的各色藥丸藥膏都帶了一份過來,不管是活血化瘀、清熱解毒、益氣補血還是穩固內力、祛疤除痕的靈藥,還有金瘡藥、麻沸散等等,我這裏一應俱全,你看看瞧上了哪些,本公子統統都送你,不收你銀子。”
那語氣就像是霸道總裁撩妹帶着妹子逛街時,指着一溜的名牌衣服包包口紅說:“你看上什麽了,刷我的卡,統統送給你。”一樣的霸氣,卻聽得夏墨時腦殼疼。
夏墨時一臉生無可戀,偏着頭斜着眼睛:“好說好說,請問閣下會正骨會治療跌打損傷不,勞駕先過來幫我把脖子歸位,謝謝!”
花如松恍然大悟:“原來是睡落枕了啊,早說嘛,老子還以為你大清早地就在塌上活動筋骨呢。”
夏墨時在心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難道我是腦子有病嗎非要做出這等影響形象的舉動?
“莫急,老子這就來幫你。”話音剛落,只聽咔嚓一聲,夏墨時的頸部先是一陣劇痛,而後他試着扭動了一下脖子,晃動的幅度逐漸加大,竟然真的可以自如地活動了。
夏墨時掀開被子,從那一對瓶瓶罐罐裏挑挑揀揀,拿起那盒活血化瘀的黃褐色藥膏在後腦勺和臉上抹了抹,又用食指挖了一塊據說能夠祛疤除痕的往臉上的傷處塗抹了厚厚的一層,人要臉樹要皮,何況他還想着回去搞定夏許淮那塊硬骨頭呢,怎能讓他英俊潇灑的臉帶着烏青回去見那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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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好之後,夏墨時毫不客氣地将桌子上的所有東西一概都收起來了,既然送都送過來了,哪有推出去不要的道理,何況還是這倆坑貨兄妹的東西,不拿簡直都太對不起他這一身傷痛了。
“所以令妹早就把她的計劃告訴了你,就等着我再遭受一次無妄之災?”
花如林終于有點不好意思了,緩緩點頭:“呃,算是吧。這樣,等你好了之後,我再把後山的陳年佳釀挖幾壇出來,咱們把酒言歡,一笑泯恩仇?”
提及酒這個東西,他就想起那個荒唐的夜晚,夏墨時擺手:“打住,我也不是那麽愛記仇的人,就當是我幫令妹的一個忙喽,至于你的那些好酒,留着等他們成親之時當喜酒吧,看昨晚那樣子,估計是好事将近了。”
“馨兒昨天吩咐我和師弟們無論聽見什麽都不要出來,诶,你同老子說說,昨晚發生什麽事情了?”
于是,夏墨時便把昨晚他醒來之後開間花茹馨開始到他被揍暈過去這段時間裏他看到的聽到的事簡要概述了一遍,當然,她撲到他旁邊拽着他的手強行“非禮”她的細節被他一筆帶過省略了,末了,感慨一句:“之後,之後我就被花如松給打了,然後我醒來就看見你了。不過,依照昨晚那清醒,可能你快要當舅舅了也說不準,你不生氣麽?”
花如林感覺莫名其妙:“氣?我氣什麽?氣他占了我妹妹便宜?這就是你們迂腐了不是,只要他們倆人情投意合,這男歡女愛的自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我們江湖兒女素來大氣且落落大方,愛就愛了,想在一處便在一處了,何須拘泥于俗禮的程序,法子好使就行。”
說着說着,花如林又大笑起來:“這樣一來,大師兄就成了我妹夫了,老子再也不用叫他大師兄,而是他該改口喚我做大舅兄了哈哈哈!”然後又拍了拍夏墨時的肩膀,“墨老弟,感謝你幫的這個忙,從此老子就能在輩分上壓他一頭了哈哈哈!”
夏墨時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被他拍的這一下給震碎了,一同破碎的還有他的三觀。
不是他說,這哥們兒的思想境界也真是相當豁達超前了,簡直活得比他這個現代人都更像現代人,當真是令人甘拜下風。所以說,有這樣思想開放的兄長做榜樣對自己耳濡目染的,培養出了花茹馨那樣又彪又過于外向的妹子也就不足為奇了。簡單的一言以蔽之,有其兄必有其妹。
他不知道花茹馨把他利用完了之後是如何解決後續事宜的,反正等到中午的時候,花如松也帶着一堆傷藥登門拜訪了,且态度極其好,又謙卑又謙遜,說話還特別客氣有禮貌,說出來的話也是滿懷着這你請示幹的歉意與謝意,比花如林那家夥的表現誠心多了。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夏墨時一看他那滿臉的愉悅與滿足,和周身的神清氣爽,還有啥不明白的,這明擺着就是吃飽餍足的神态嘛。
但也許是昨天倆人對打得太厲害了,導致他現在一見到花如松的臉就條件反射似的,臉上直抽抽,就連小腿都有種即将抽筋的錯覺,只好硬着頭皮地收下那一堆被稱為謝禮也好賠罪禮也罷的玩意兒,送走了這尊冷面閻王。
又住了三日之後,肌肉的不适感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夏墨時便謝絕了這一師門五個人留他長住的好意,卷着這些天他們送過來的各種藥和幹糧起身告辭。
至于花茹馨先前說的親自送他下山,求生欲使他直接拒絕了這一提議,他可不想再被她身邊那個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同她黏在一起的男人給射成個人形篩子,那個醋壇子,他着實惹不起啊!
夏墨時直接一手抓過那個年紀最小最軟萌可欺的小師弟蘇羽,道:“不了不了,就讓這位小兄弟送我下山就好了,路上還能陪我唠唠嗑打發打發時間。”
下山的一路,蘇羽的嘴巴就沒合上過,一直在将他大師兄和小師姐的八卦,講得滔滔不絕,吐槽完這些天他倆的虐狗行徑之後又自我唾棄道:“我在他們身邊這麽久,居然沒有發現這倆人早就兩情相悅暗度陳倉了,居然還以為師姐喜歡的人是你,我這得時候有多瞎才幹得出來這樣的事情啊!”
夏墨時心想:“是啊,可不就是眼瞎嘛。”
“兩情相悅是這麽個意思,但暗度陳倉不是這樣用的罷,負責給你啓蒙的夫子或者先生什麽的沒有教過你這個成語的正确意思嗎?”
“教過是教過,但都忘得差不多了,小爺我又不去考文狀元,記那麽多酸詩酸詞作甚。”說完還頗有求知欲地問了一句,“那你說,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就是,算了,之前不是,現在也差不多是那麽個意思了,你若非要這麽說,也可以吧。”
然後蘇羽就以一種“你看我說得對吧,小爺我真聰明”的自豪神色看着他,看得夏墨時長嘆了一口氣,就讓他繼續傻着吧,當一個活寶也挺好的,起碼過得蠻自在。
說讓蘇羽陪他聊天,還真不是開玩笑,有這個小少年在,他自己一個人都能撐起一臺群口相聲,別人只有當觀衆和聽衆的份兒。同時,夏墨時的嘴也沒閑過,只不過是在負責吃而已。
看着簾外的風景變幻莫測,約莫是穿梭在個什麽陣法之類的東西裏,夏墨時撩下了簾子,繼續吃吃喝喝,不一會兒,就抵達了山下的一片小樹林裏。
随後,蘇羽又心地善良地将他送進了熱熱鬧鬧的冷陽城內,倆人才就此拜別,臨了還邀他今後有緣再到家裏去做客,夏墨時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