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送走這忠心護主的倒黴侍衛,夏墨時對夏許淮表示歉意:“對不起啊,雲祺他也是關心則亂,不過,就算我出去說你對我怎麽好,估計人家也不太相信。哦,不對,他們應該也不大關心我這號小人物,誰讓攝政王這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呢?”
見他一副油嘴滑舌不着調的纨绔樣,又聽他一口一個雲祺叫得親熱不已,對自己則是恭敬非常的一句攝政王,偏生還笑得如此沒心沒肺的樣子,夏許淮深吸了一口氣,瞪了他一眼:“你幹脆氣死我算了!”
甩下這句話之後,夏許淮便氣沖沖地朝外走,就連從大老遠開始就看見了他的侍衛們都能察覺到他們的攝政王心緒不佳,于是早早地正好了衣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打算給攝政王請個安問個好,盡量不觸他黴頭。
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人來,才發現攝政王在快到宮門口的時候卻又不知為何突然剎住了腳,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後又轉身往裏走了,留下幾個侍衛面面相觑,這怕不是要去尋陛下的晦氣吧。
等他回到宸英殿的時候,正好碰見候公公捧着一件加厚裘衣往外走,便問了一句:“公公這是要往哪兒去?”
“回殿下,是流風殿的那位說有好東西要與陛下一同分享,便親自來将陛下給拽走了,老奴想着,流風殿常年無人居住,恐陰晦濕冷,便想着給陛下多帶一件去披着也好。”
夏許淮冷哼了一聲:“他倒是好興致,分明怕冷怕得要命,還整天往外跑。”想了想,還是囑咐了一句,“好生照看着,若有不妥,速來上陽宮報我。”
候公公對着他遠去的背影,躬身應答:“奴才遵命。”
到了流風殿,候風聽着裏面好似提到什麽酒,加大了步子朝裏邁去,真是要了老命了,上次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呢,這次可別再讓陛下喝多了。
蒼天見憐,夏墨時還耳清目明,神識尚在,就是心情不佳,見到候風過來也不過就是淡淡一瞥:“難為你知道我畏寒,還費心專程跑一趟,衣裳放在這,你先回去吧,待會兒我自己會回去。”
夏墨時的話在夏許淮面前不一定多有威懾力,起碼在宮人面前還是管用的,于是候公公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回宸英殿待命去了,當然,他也沒忘了去上陽宮報備一下。
“他也是關心你,心情不好也別找他們撒氣,你看看剛才人家的被你給吓得,別一大年紀還被你給吓出個好歹來。”顧延說是這麽說,手上倒酒的動作倒是沒見停頓,“這可是藏了三十年的好酒,年齡比你我都大,統共才得了那麽一壇子,後勁兒足這呢,可得悠着點喝,別給我糟蹋了。”
夏墨時沒同他争,但自斟自飲的架勢也沒停,反而問顧延:“你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你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我說不上來,很多人都說他是個殺伐果決雷厲風行的,可他好似風輕雲淡的,對什麽都不在意,可他若當真那麽無欲無求,又為何要做這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攝政王?”
顧延輕笑出聲:看來這是已經要醉了,說話都語無倫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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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在其中的當事人卻仿若未覺,還将今日殿堂上發生的一切,包括下朝之後的争吵全部抖落個幹淨,顧延從他沒有邏輯的敘述裏理出了個大概,斬釘截鐵地問:“陛下對攝政王,是怎麽想的?可是覺得近日情緒波動極大,并且常常不受自己控制?”
“他歡喜,你便是止不住的笑意,他生氣,你也難以開心,而且,還很在意他對自己的态度,在意他說的話做的事?”
夏墨時順着他的話回想了一下,點了點頭,确實如此,而後,顧延的一句話猶如五雷轟頂劈在他頭上:“恭喜陛下,你這是對夏許淮生出了那種感情,開竅了。”
“可他是個男人啊!”夏墨時震驚了。
“那又何妨,在我的家鄉,喜歡便是喜歡了,與他是男是女有何關系?”
怎麽這兒的古人對這件事,看得這麽開嗎?
顧延繼續給他打強心劑:“依我之陋見,攝政王也并非對你不上心。”雖然有點陰晴不定。
夏墨時連連擺手:“我遲早是要離開的,而且他那樣的人,我上次只是不小心調戲,哦調侃了他一句美人,那臉色就黑得跟鍋底灰似的。”
喲,還敢調戲人了,不錯,真是孺子可教,顧延一想到夏許淮那寧死不屈的模樣就忍俊不禁,想着有這麽一個人能叫夏許淮打破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兒,遂繼續下死命地忽悠:“或許夏許淮是個正經慣了的人,乍然一聽,有些害羞罷了,但只要你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打開天窗說亮話,遲早會将這疙瘩解開的。”
夏墨時剛被吓醒的腦子又被他給繞進去了,迷迷糊糊地歪着頭,思考着這句話幾分真幾分假,剛一起身,又栽回到椅子上——醉過去了。
看他睡得差不多了,顧延才給夏許淮報了個信兒,然後等夏許淮過來的時候,語重心長地說:“還記得我之前同你打的那個賭麽,想來該是我贏了,只是沒想到,你栽得這樣快。”
夏許淮完全不想理他:“無聊至極。”撿起候公公準備的大氅,将夏墨時裹了個嚴實,像拎雞崽子一樣給拎上了轎攆,将人送回了宮。
夏許淮對他副醉貓樣打量了一番,還行,這次醉得還挺徹底。
“殿下,這是流風殿那位送過來的,說是陛下方才點名要的美酒。”
夏許淮頭也不擡,繼續端詳着眼前這人恬靜的睡眼,栽不栽的,與他人何幹?
候公公端着一壺酒,進退兩難之際,床上的醉貓子醒了,第一句話卻是:“酒,酒在哪兒。給攝政王送去。”
候公公小心翼翼地往夏許淮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敢動。
夏墨時蹿得一下走到夏許淮面前,以為自己還在剛才的夢裏,夢裏他似乎和夏許淮吵了一架,吵着吵着,那人就不見了,搞得他一肚子憋得都快發酵了。
如今見他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為了防止夏許淮又跑了,直接上前拽住他的領子:“我還沒說你陰晴不定呢。你永遠都是這樣,令人猜不透你何時開心何時生氣,更不知道你為何生氣,還得擔心你會不會一個不爽就看我不順眼然後就把我幹掉了。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活得就像一個寵物,還是個不受主人喜愛的寵物,命運分毫不由己,此刻不知彼時身在何方,是否無恙。”
想到這些天的憋屈,夏墨時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夏許淮,與其每天都過得這般提醒吊膽的,倒不如來個痛快的,要殺便殺,要放便放。”
夏墨時一頓劈頭蓋臉的控訴将夏許淮說得一愣一愣的,随侍一旁的宮人們聽着瞧着也不禁為這個皇帝捏一把冷汗,生怕攝政王真的把他給結果了再順便把他們這些目擊者給殺人滅口。
夏許淮卻只是把他們都揮退了,宮人們魚貫而出,在心底默默祈禱陛下自求多福,頃刻之間,偌大的宮殿裏便僅剩下他們二人。
已經許久沒聽過別人對自己直呼其名的夏許淮正站在夏墨時面前,聽他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雖然沒幾句好話,但卻聽得津津有味。
甚至,瞧着那正在喋喋不休一張一合的嘴唇,他還有種想要狠狠親上去,以吻封唇的沖動,所幸還保留了幾分神智,耐心地聽夏墨時時斷時續地東拉西扯。
“算了,我剛剛只是氣話,其實我還是想好好活着的,畢竟俗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着嘛。對,我想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過上優渥的生活,再也不用看領導臉色過日子,也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每次甲方爸爸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得從被窩裏爬起來待命。”
夏墨時的這番話,夏許淮聽得不是很明白,什麽叫甲方爸爸,二十四小時又是哪國的說法,是十二個時辰的意思吧,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傾聽者,夏許淮還是面帶微笑地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所以,雖然這不是我的家,但起碼你讓我豐衣足食了,還是不錯的。不過,你們這還是太讨厭了,每天都要那麽早上早朝,你說你那麽勤勞,日日晚睡早起的,真不怕哪天就猝死了麽?”
夏許淮面部表情變得越發柔和,溫聲問道:“你這是在,關心我?”
“這是我的夢,你不許說話,更不許問我。”夏墨時上手捏了捏眼前人的嘴,“他還說我喜歡你,我好像真的喜歡,卧槽,老子什麽時候彎了?”
夏墨時偏頭露出了糾結的小表情,給自己和夏許淮倒了一杯酒,強行幹了個杯,見夏許淮還處于微笑狀态,暗道:“這個夢境果然真實,又真實又虛幻,他居然笑得這樣久。”
不過短短一日,夏墨時已經能夠接受自己彎了的事實,還想趁着這個夢還未消失,抓緊時間将能占的便宜都占了,于是順從自己心意,扒着他的胳膊,重重地親了那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