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時距離夏許淮遷住上陽宮,又過去了半月之久,這個正月已經徹底過去,去歲年底的大小事務也處理得差不離了,夏墨時原以為終于能松一口氣,誰承想一山放過一山攔。
這日,早朝之上,奏請皇帝選秀納妃、充盈後宮的聲音再次響起,只不過這次上奏的人卻從先前的曹國公換成了姚明何。
夏墨時默默想着:也不知該說他忠心還是別有用心,就他剛才提出的幾個合适人選,不是出自權貴世家也是與權貴家族關系密切之人,是否真心要幫自己增加助力還不好說,但想要從夏許淮手裏奪權的心是肯定的。
但是天地良心,他真的對玩弄權術不感興趣啊,更不想招來那麽一幫殺傷力完全不輸豺狼虎豹的女人。
還不等夏墨時想好措辭,夏許淮便态度強硬地駁斥了回去:“如今我祁桐皇朝正是需要君上勵精圖治的關鍵時期,萬萬不可因沉溺于美色而誤國誤人誤己。”
說話間,夏許淮定定地盯着他,仿佛只要夏墨時敢再點頭就要撲上去咬他一口将他拆吃入腹,夏墨時被盯得一愣一愣的。
他剛剛一開始沒說話是因為他還沒想好要說什麽,但無論怎樣,絕不要答應姚明何的推薦。
其實他又何嘗不懂姚明何沒有說出來的潛臺詞呢,不就是覺得他應該借助他即将迎娶的三宮六院的娘家實力來對抗攝政王,改變現在大祁百姓只知攝政王不知祁王的現狀麽。
可是,他不想。
首先,後宮佳麗三千人的豔福他實在消受不起,就那些大家耳熟能詳的宮鬥劇裏,那幫女人整日裏鬥得你死我活的,一個不小心,保不齊還可能出現哪位嫔妃想要幹掉自己這個狗皇帝的劇情也未可知,所以說,他還是那句話,珍愛生命,遠離後宮吧。
其次,他若是貿然應允了此事,焉知他所娶的人不會是誰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呢?屆時,處境只怕會更堪憂。
再者說,即便那些人真的站在自己這邊,也十分僥幸地将皇權從夏許淮手裏奪了回來,那就一定能夠将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再次淪為傀儡麽?別說夏許淮壓根兒就不是如此草包之人,就算是,就憑他的段數,也大概率會再次皇權旁落于外戚之手,若真到了外戚幹政的時候,那後果可比夏許淮攝政王嚴重多了。
因為最起碼,夏許淮對自己還算不賴,以他這段時間的相處來判斷,縱然他的态度有點令人捉摸不透,至少是不會想要殘害自己的性命,可一旦哪門外戚上臺,他估摸着就只有死路一條喽。
大腦飛速地理出了個條順盤清,得出最終結論時,夏墨時一愣,自己何時變得這般信賴夏許淮了?之前不是一直覺得夏許淮分分鐘都想把他拉下臺然後取而代之麽?
姚明何先是得了夏許淮的一記眼刀,又見夏墨時遲遲未表态,重複問了一遍:“陛下,不知您意下如何?”
夏墨時掐了掐下巴,略微有點不自在地說:“明何的心意,朕心領了,不過攝政王說得對,朕現在無心婚配,更不能因此而懈怠了政事國事。而且,如今剛結束了一場戰事,民間又尚未到秋收之季,國庫空虛,确然不适合大興土木。可若是不能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豈不是有愧于被人家父母視作掌上明珠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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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夏許淮的臉色并未好轉,夏墨時趕緊識時務地順勢推拒道:“許淮說得對,朕現在無心選秀,今後希望明何勿要再提起此事。”
聽見最後這句話,夏許淮的臉色才肉眼可見地好看了起來,就連一向因為沒什麽表情而被夏墨時吐槽為高冷冰山的臉上都有了幾分生動的樣子,唇角略彎,竟然再次将夏墨時給迷住了一瞬。
夏許淮注意到他剎那間不經意表露出來的迷離與呆怔,眼角亦跟着彎了起來,笑得越發明顯了。
這下,不只是夏墨時,殿內的文武大臣們也俱都注意到攝政王古怪的表情,同時明顯感覺得出來,攝政王現如今心情不錯,可能又有誰要倒大黴了。衆臣紛紛看向姚明何,并不約而同地離他遠了些,保命要緊,保命要緊吶。
站在近處一直注視着夏許淮的姚明何對他們的動作視而不見,對他們的議論聲聽而不聞,只是将夏墨時與夏許淮二人間的小小互動盡收眼底。
攝政王之所以這麽開心,多半是因為他阻止了自己勸陛下選秀豐盈皇帝後臺的事情吧。“真是個陰險小人,不讓陛下娶妻,不就是不想讓陛下生下一個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好方便自己擇日稱帝麽?”姚明何想了一半,又晃了晃腦袋,自我懷疑,“依我所知,夏許淮也并非是這種人,此事或有內情是我所不知的也說不準。”
心情還算不錯的夏許淮并未為難任何人,百官們也松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只要不當着他們的面發難就好,至于私下如何,他們只當做不知道罷。
下朝之後,夏許淮習慣性地便往宸英殿走去,夏墨時一點兒都不覺得違和,并在一進屋就屏退了随身伺候的所有人,承諾道:“你放心,只要我還在這座皇宮一日,便絕不娶任何一個女人進宮,甚至終身不娶也行。”
不知為何,夏許淮聽到他許諾說永不娶妻納妾,心中還有點小歡喜,并且這種沒來由的歡喜還迅速占據了他的整個心靈。
這時,只聽夏墨時又說:“若是你對我還不放心,我可以這就下一道诏書傳位于你,我則去江湖浪跡,隐居山野,安分守己地過着我鄉野村夫的生活,絕不讓人找到我,也絕不給你添半點麻煩。”
夏墨時原以為夏許淮會更開心,卻不料他眼中突然就燃起了熊熊怒火,雙拳緊握,青筋暴起,瞧着甚為吓人。
夏墨時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說錯話了,又有那句話惹他不開心了,難不成是覺得他後面那番話說得太輕描淡寫太沒有誠意了麽?
于是,他只好再次重申了一下自己的立場,右手豎起三根手指,對天起誓:“你知道的,現在的我無心皇位,讓一個失了記憶的我處理這些還不如去外面來得逍遙,我夏墨時若是敢有半句虛言,就罰我天……”
暴躁的夏許淮就地取材,捏起擺放在桌子上的桂花糕,握住他起誓的手,拽着放了下來,軟糯馨香的桂花糕猛不丁地被塞進夏墨時的嘴裏,又由于丢的太急切,滑到了喉嚨處,黏了他一嗓子。
然後夏墨時便悲催地被嗆住了,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面紅耳赤的,夏許淮連忙補救,用剛塞完桂花糕空出來的右手給他倒了一杯清茶遞到了夏墨時的嘴邊:“你先喝了它。”
正當此時,恰巧回來的沈雲祺看見了這一幕,立時驚慌失措地跑了進來,連行禮都顧不上了,直接撲通單膝跪下,向夏許淮陳情:“王爺,求您放陛下一條生路,不管是軟禁于宮牆內還是流放至江湖或者塞外都行,陛下他從來不曾動過要害您的念頭啊!”
沈雲祺說得情真意切,聲嘶力竭,可他每說一句,夏許淮的臉色就黑上一分,夏墨時忍不住想扼腕長嘆:兄弟,你特麽能不能把你腦洞收一收呀!
“雲祺,你誤會了,我……”
夏墨時剛起個頭,又被面若含霜的夏許淮給打斷了,“哦,陛下原來是早就想好了要與你這貼身侍衛執手相攜,天涯作伴嗎?你們倒是十分默契啊!”又低頭瞥了地上的沈雲祺一眼,“你以為我要對他做什麽?是喂他毒酒還是要掐死他?如果我說,要用你的命來換你最愛的陛下一命,你又待如何?”
沈雲祺擡頭,惡狠狠地瞪着夏許淮,猛地站了起來,奪過夏許淮手裏的杯子,面不改色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夏墨時,沉聲道:“望攝政王遵守諾言,保陛下一世長安。”
沈雲祺說完便要大義凜然地仰頭喝下那一杯“毒酒”,卻被夏許淮暴躁地拂落在地,怒不可遏地吼了句:“夠了!”
夏墨時這才從懵逼地看戲狀态中出來,完了完了,夏許淮真的生氣了,兄弟,你害人不淺啊!
只好打着哈哈給沈雲祺解釋:“雲祺你也太死心眼了,他這是在逗你呢,這根本就沒有毒,也不是酒,不過就是我剛才被桂花糕給噎住了,他好心給我倒了一杯清茶而已。”
夏墨時一邊說,同時一手順着胸口,艱難地将桂花糕幹咽了下去,“好了,沒事了,聽說你這個禦前大侍衛的功夫是一頂一的好,能不能也稍微動動腦子,以後別再這麽一驚一乍大驚小怪的了,否則,沒被你吓死,也要被你給噎死了。”
即便是要他的命,也不會選這麽low的手法,還能叫你給瞧見了去,不然多有損他攝政王光風霁月的高潔形象。大哥,只求您快些走吧,否則,可能夏許淮原本對他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被你這麽一刺激,突然轉變了想法,覺得:卧槽,這小侍衛說得對,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那他不得涼涼了嗎?
夏墨時立刻趕人:“行了,你先下去吧,朕與攝政王還有要是相商。”
沈雲祺低頭研究了地上的水漬,發現确無異樣,看他這位陛下臉上的神情,也不像是被人脅迫在同他說什麽違心之話,這才依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