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本以為穿成皇帝可以免去奪嫡之争,坐擁天下一呼百應,結果還是受制于人,像個提線木偶似的被攝政王控制着。得,也不用擔心上朝不好處理國事了。
方才對于自己的詢問,候風給出的答案也只是點到為止,夏許淮更是密不透風綿裏藏針,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那是有問必答,對于一些玩笑話也都一笑置之,但一旦涉及到他極其想要知道的,便回答得滴水不漏,一番試探下來,搞得他很是憋屈和心力交瘁。
夏墨時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陽穴,吐出了一聲綿長的嘆息,候風踱着細細密密的小碎步上前,問道:“陛下,午時已到,是否該命禦膳房傳膳了?”
“才剛在那喝了一肚子水,胃漲得很,現在吃個鬼啊,還不如去宮外走走逛逛,餓了就在街頭巷尾吃些風味小吃來得有意思。”哪怕是去茶樓酒肆做做,或許還能從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中對這個國家的格局有點了解。
“陛下,攝政王有令,陛下怕是因着昨日之事有些受涼了,今次還需在宮中好生修養才是。”
“算了,讓他們端些好菜好酒來,朕去換身輕便的衣裳。”
想是內侍們知道他如今格外怕冷,所以在他去找夏許淮的這半天,內殿中少說也燒了六七個火盆,現在感覺就跟裝了地暖加暖氣片的東北似的,身上穿着這一層又一層的厚衣服,有些太熱了。
他邊說邊解衣服,候風卻還是亦步亦趨地跟着自己,夏墨時解腰帶的手一頓,扭頭問道:“怎麽,你還想看朕脫衣服不成,出去。”
“是。”候公公倒退着到了門口,又彎腰做了個揖手禮,關上門出去了。
殿內的夏墨時煩躁不已,十分想念他在現代時擱在筆筒裏的轉筆,每每遇到瓶頸靈感匮乏或是心浮氣躁之時就抽出來轉一轉,心情便會好上不少。
轉到屏風後更衣完畢,穿着中衣出來後,發現房間裏竟不知何時又多出一個看起來就來者不善的冷臉帥哥,他冷不丁地又被吓了一跳,緊張道:“你是誰?”
沈雲祺愣了下,不過一年未見,眼前的人似乎變了不少,這要是換作以往,在他生辰前後的日子裏看見他,必定會勃然大怒,怎麽現在卻是這般模樣?
“陛下恕罪,不是您傳信給我,讓雲祺在您二十一歲生辰之後回來護您周全的嗎?昨日便是您的生辰。”
“不知為何,一覺醒來,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好些事情我都記不大清了,你同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聞言,沈雲祺腦中閃現出一年前的那幕,他對自己說:“回來之後,若我跟你說自己失憶了,那麽,你此前做的這些事也不必向我解釋。”
怎會如此湊巧,難道陛下當時就已經預知到自己會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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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祺雖心下納罕,但面上依舊不動聲色道:“陛下只需知道,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永遠保護你,就可以了。”
“如你所說,既然你實力那麽強,為何此前不在我身邊。”夏墨時記得他剛剛用了“回”和“傳信”這兩個詞,那麽至少說明這個叫雲祺的人之前是不在這的。
“臣只是聽命于陛下,不敢妄自揣測聖意。”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
夏墨時失望地翻了個白眼,原身這個皇帝到底要搞什麽,行吧行吧,有人保護總比沒有強,他這麽自我寬慰。
此時,外面響起了三下清脆的敲門聲和獨屬于太監的略帶陰柔的聲音:“陛下,午膳已到。”
“進來吧。”
話音剛落,幾個穿得灰撲撲的內侍便在候風的帶領下,各自拎着一個木盒走到了中間的桌子處,對于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玄衣少年視若無睹,似乎對他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這件事一點兒也不驚訝。
夏墨時也沒有要跟他們多說的意思,直接讓他們退下了,給自己和沈雲祺一人倒了一杯酒:“你坐下和我一起吃點東西,順便同我講講如今是個什麽局面。”
沈雲祺聽話地接過酒杯,卻不敢坐下,只木讷地繼續站立着,夏墨時見他實在是說不動也就由他去了,于是便自顧自地挑了幾顆花生米随便嚼了幾口,示意沈雲祺繼續說。
根據沈雲祺委婉的說辭,再加上夏墨時自己的推斷和概括能力,他發現如今的局勢竟然比他以為的還要糟糕,因為夏許淮這個攝政王居然當得很是衆望所歸。
在沈雲祺看來,朝中的大臣大致分為以下三類:第一類是對攝政王心悅誠服巴不得攝政王早日将皇帝拉下馬好擁戴攝政王登基稱帝的,第二類是迫于淫威不得不站在攝政王那邊的,最後一種是保皇黨,但這三種的人數是呈遞減的,尤其是保皇黨的人數非常之少,少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是,其中第二種,也漸漸過渡到第一種去了,因為原身這個皇帝實在是當得太窩囊,況且攝政王又的确有那麽點手腕和治國平天下的實力。
當然,他是不會承認這個“那麽點”其實是很有實力,以至于宮牆外的百姓、疆域的将士乃至周遭小國的上上下下,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兩三歲黃毛小兒,都只知攝政王,不知新皇。
提起攝政王都是人人稱道,豎起大拇指,提起他,呵,能搖搖頭再緩緩嘆息一句或者是很鐵不成鋼得點評一二都已經算是非常好的待遇了。
消化了這個信息之後,夏墨時感覺自己心裏仿佛住進了一萬頭名為草泥馬的神獸,在那不停地奔騰呼嘯着,這他媽還不如在現代當個設計師呢,如果沒有那場意外,此刻他已經榮升為主管了,就算沒有走上人生颠覆迎娶白富美,起碼這條命還是自己的。
哦,不對,他得癌症了,肝癌,雖然是早期。
這樣一想,夏墨時頓覺自己就是那地裏黃的小白菜,怎麽想怎麽慘。夏墨時恨恨地咬了一口烤得焦黃流油的羊腿,挫敗無比,有時候人啊,還真的是不得不認命。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與其在這哀嚎上天對自己的不公,還不如思考一下如何生存才是正事。
雖然他身為一個地地道道的理工男,所具備的歷史知識和素養極其有限,但他也深深明白一個道理:攝政王與傀儡皇帝天生就是勢不兩立的關系。古往今來,有權臣當道的王朝裏,皇帝大抵有兩種過法,要麽,就像康熙擒鳌拜那樣鏟除奸佞,要麽,就是死路一條。
尤其是如今夏許淮這個權臣,如此英明神武深受百姓百官的愛戴,天下不知有多少人明裏暗裏都在盼着這個一無是處的小皇帝一命嗚呼。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如何不動聲色或者不招夏許淮反感地順着他,最好是還能博一把好感度,同時在朝堂上或者宮牆內稍微發展一下友軍,使自己不至于那麽孤立無援。
“陛下,您有何打算?”
“不急,先坐下吃點東西墊墊胃。”這般說着,夏墨時又夾了一塊扇子骨來啃着,“不用擔心,你看這皇帝,我不是好好地當了四五年了麽?左右我也無心皇位,敬業地塑造我沉迷享樂安分守己的人設就好。”
夏墨時對小皇帝的過往一無所知,不像那些穿越小說寫的一樣還有原身遺留下來的記憶可供參考,誰知道眼前之人到底是哪邊的,萬一是夏許淮的人,豈不是去主動送人頭了?他可不傻。況且,他也是真的對皇位不皇位的不在乎,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那就夠了。
聞言,沈雲祺沉默半晌,幾次三番想說些什麽,但都欲言又止,還是最後夏墨時看不下去直接揮揮手讓他先別說話,專心進食補充體力才罷。
他想着,倘若真是小皇帝的人,或許是被他眼中明晃晃的防備傷到了吧。
算了,先不管他,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怎麽跟攝政王打好關系,又不顯得太過谄媚刻意為好。
思來想去,食不知味,夏墨時恹恹地停下了手中的銀箸,再次想念起了他在現代時候的好夥伴——火鍋。奈何這裏,什麽九宮格、鴛鴦鍋、北京老火鍋統統都沒有,嘟囔了一句:“沒有火鍋的人生,真是慘上加慘雪上加霜吶!”
“陛下,您還記得火鍋?”沈雲祺的眼睛噌地一下亮了,隐隐期待地問他。
“當然記得,宮裏可有這樣的鍋?”如果實在沒有,拿個普通的銅鍋也成,大不了就将就一下只吃辣鍋,反正他上大學的時候跟着一個四川的室友學過火鍋底料的做法。
“我曾有幸見過一面,您說,是一位舊友給您做過。”沈雲祺想起那時候,陛下吃得甚是歡快,只是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面色又突然變得陰沉無比,将那一桌子吃食都賞給了他,他嘗了嘗,味道還不錯。
舊友?難不成原身那位舊友也是穿越來的?夏墨時感興趣地詢問:“不知我那位舊友現在何處,當時那口鍋子又放在何處?”
“陛下私事,未敢私自過問,自是不知曉,至于那鍋子,我當時将它收在了偏殿的儲物櫃當中,只是如今,怕是已經蒙塵多年,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了。”
“無妨,帶我去瞧瞧。”
此時夏墨時對于小皇帝的那個舊友所留下來的東西的好奇已經超越了對涮火鍋的熱愛,只想着能否找到那個可能存在的老鄉,哪怕只是敘敘舊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