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謝蘆聽完俞四叔的話後,一直低頭,久久不曾說過一句話。
俞钰晚輕聲喚她:“嫂子。”
謝蘆擡頭,滿眼的淚水。她看着俞钰晚,半響,微微一笑:“阿晚,我說過,阿淵沒死。”
這個世間,若是能有所感應。那麽老天肯定是聽到了她日夜的念叨。
俞钰晚微笑,眼眶卻微微一熱,“是啊,哥哥沒死。”
謝蘆一笑,她站了起來,向着俞四叔與俞四嬸拜了下去。
俞四嬸一愣,道:“大郎媳婦,你這是?”
謝蘆輕聲:“當初父親和三叔去滄州,我舍不得樂哥兒,便未讓父親帶走樂哥兒。可是如今看來,是不行的了。四叔四嬸,阿晚,我沒有別的奢望,只盼你們将樂哥兒安全帶走。”
她是何等聰明的人。俞梓淵沒死卻判了晉國的消息,一旦傳到皇帝耳朵。皇帝會如何對待俞家,并不難預見。
“你不和我們一起去滄州?”俞四嬸驚聲問道。
俞钰晚卻道,“滄州已經是不安全的了。”
俞四嬸還未來得及說話,俞四叔卻道:“阿晚說得對,我已寫信去了滄州。讓他們趕緊離開。但京城,我卻是不能離開的。若是我們突然一走。必然讓人有所懷疑。所以,阿晚,大郎媳婦,你們帶着樂哥兒,寧姐兒離開。若是有外人問起,就說回去滄州。”
俞四嬸自然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出口卻道:“老爺不走,我自然是不走的。”
俞四叔一怒,“你現在來添什麽亂。”
俞四嬸反駁道:“我若走了,你在這兒看上了哪家姑娘,又如何得了。反正老爺要趕我走,除非我死。只是我死也要跟着老爺的。就讓阿蘆,阿晚帶着他們走吧。”
俞四叔雙眼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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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家在憂心出逃之事。
皇帝高興裴瑾渝敗了南越一事的同時,卻也為糧草之事煩惱。
此次裴瑾渝令人前來京城,自然并非僅為報信之事。更重要的事是雲州已經沒有糧食了,齊王卻依然好好的。
而國庫中卻早已是空倉。
調度糧草一事是莊王在管。莊王無糧食可調。只得向戶部尚書施壓,戶部尚書無奈,只得向皇上建議,向所有晉國人“借糧”。若有不借的,朝廷可采取措施。
所謂的借,其實不過是換了說法的強搶。
謝太傅和裴承安,鄭老太公不同意。
然蕭丞相說:“齊王之事第一。”
皇帝無奈,只得同意了。
看着城中的流民越來越多,甚至圍堵了天家所過的街道。
三公主無奈放下車簾。
“妹妹在憂心什麽?”大公主雲影問她。
今日兩人出宮去看望生病的景陽長公主。方才回來,三公主臉上就有些憂慮之色。
三公主道:“我聽身邊的人說,城中是越來越亂了。”
如今因糧食之事,到處鬧得沸沸騰騰。
大公主道:“妹妹這話當着我說就罷了,可千萬別對父王和兄長說。那些有糧食的人,不過亂在一時罷了。城中自然有官員們管着,他們鬧不起來。再說如今之事,自然是齊王之事最重。若是齊王打到京城,想必他們丢的就不僅僅是糧食了。”
無國哪有家。
三公主道:“若是用錢買,即使價格低,想必…….”
大公主一笑:“妹妹真是天真。如今能有糧食的,你認為他們會缺銀子?再說,朝中,又哪有的餘錢?”
打仗,打的不僅僅是人,還有銀子。
“可是這些流民?”三公主遲疑。糧食被朝廷搶走,無論是朝廷或是個人都無糧食可救濟這些人……
大公主卻未說話,只是從掀開的簾子一角往外看。半響,都未曾出聲。
三公主驚奇,便也往外看去。
兩個簡單的粥棚此時正在施粥。來要粥的人排起了長長的隊伍,次序安然。
看那施粥的,并非朝廷的人。這想必是城中的人自行做的。
往常,有些權貴或是富貴人家都會做些類似的事,可是如今因糧食之事,這樣自行發起的善事已經很少了。
三公主還未開口說話,卻只聽大公主已經吩咐人:“去打聽一下,是哪家人做的?”
得了令的人瞬間便過了去。
不到片刻,就聽侍衛來回話:“這是古方齋做的,他們每隔三日就會施粥三次。那掌櫃的說,他們往常也是如此施的。可是這幾個月來,也沒糧食了,這次也不過才斷斷續續施了一個多月。過了兩日就不會施粥了。”
“那粥如何?”大公主問。
“并不稠,甚而有些稀。”
大公主微笑:“這玉佩,拿去賞給那掌櫃。”
那侍衛接了過去。
大公主回頭看三公主:“古方齋,不就是妹妹的義姐所開?”
三公主道:“俞姐姐那鋪子能賺什麽錢,不過是能得點店裏人的口糧罷了。省下她鋪子中人的口糧去做這事,父王應不會不許吧。”
“口糧能一施就一月多?”大公主微笑。
三公主不語。待回了宮,方才叫來了孟姑姑,道:“找個信得過的人,去俞府。就說我想俞姐姐了。令她來宮裏和我說話。”
孟姑姑聽了,自然轉身去辦。
然而俞钰晚并未見到三公主的人。俞家如今正有一堆要處理的事。而去見鄭老太公,也是她要做的一件事。她要帶人平安離開,自然也得去給鄭家提個醒。
鄭老太公自聽她說完話後,一雙利眼看了她很久,“你是說裴瑾渝可能已經知道了阿淵了叛了晉國?”
“是。”俞钰晚回答。
俞梓淵叛變,首先死的必定是俞家,然後毀掉的便是鄭家,以及鄭家的盟友。這個機會,對于一直與鄭家為敵的裴家來說,必然是利好的。那麽将這消息早早報給皇帝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是俞钰晚已經和裴瑾渝和離之後。
可是他為何會派夏至垣來京城?他應該知道夏至垣不會将消息透露給皇上,相反夏至垣必定會将消息傳給俞家,自然鄭家也會知曉做好準備。
裴瑾渝這是做什麽,留着機會不用?
鄭老太公看着手中的棋子,良久,才緩聲道。“鄭家若倒了,皇後的苦心就白費了。太子也必然會被廢。齊王毀了雲州四大家,就是毀了南方軍。這給了莊王一個機會。東邊何響直接是莊王的人,而西邊的軍隊依然被蕭沈一系控制。中軍雖直接聽命于皇帝,到時候也難直接與東西兩軍相抗。唯有聽命于裴瑾渝的燕雲騎和涼州軍是東西兩軍害怕的。因而只有挫敗燕雲騎和涼州軍,莊王一系才有機會。我若猜得不錯,當初沈冰帶領燕雲騎南下,直至最後的嘩變,恐怕都是莊王在後面動作。想來裴瑾渝并不會輕易放過莊王一系。”
若是沈冰好好領軍,燕雲騎在面臨叛亂時,也不會如此出格。除非沈冰得令,故意帶着燕雲騎往死路上蹦跶。
俞钰晚執的白棋與黑棋還在相互較量對峙,她放下一枚棋子,問道:“祖父的意思是,裴瑾渝的目标并非鄭家?”
鄭老太公沉聲,“阿淵若真是那個軍師,裴瑾渝何等聰明,早就該知曉了。若是他此時想對付鄭俞兩家,早就會令人将消息傳出來。到時候莊王又豈會錯過對付鄭家和太子的機會?聖上更不消說了。晚丫頭,你還記得當初他南下時,被皇帝召見之事嗎?”
俞钰晚點頭,“記得。”
瞬間将不利于他的局勢掌握,并重掌涼州軍。即便她不齒裴瑾渝在女人之事上的行為。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與裴瑾渝比起來,她背後令人查裴家之事,令人謠傳裴家的歌謠,令人參裴家,以及掌握裴家一系列後院醜事的行為,實在是雕蟲小技。
或許這一切事都早在他的預想算計中。
鄭老太公将黑棋丢在棋盤中,瞬間打亂了整個棋盤格局。
鄭老太公緩聲道:“裴瑾渝就像這顆棋子。他能打亂所有人的謀劃,即便我不願意承認,朝中的走勢卻會因為他完全起便。只是現在若是鄭家一倒。這對他和齊王的戰争來說,沒有了可以挾制莊王一系的力量,必然是不利的。他現在和莊王的矛盾遠大于和鄭家。而派人來要糧食,不過是将莊王一軍而已。他要的目标并非是某個系,而是整個朝廷。加上聖上對他越來越重的猜測,恐怕他歸來時…….”
俞钰晚倏然站起,驚道:“祖父的意思是,他,他要………”
鄭老太公看她,搖頭,“你經了多少事,竟然還如此一驚一乍?你猜測的也并不全對。他做的是控制全局的人,但這個人并非一定是那個位置的人。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全對。”
俞钰晚坐了下來,臉上微微帶有些不好意思。
鄭老太公道:“你能有此猜測就說明你還算有點見識了。不用為方才的急躁難為情。但要記住,做事一定謀定而後動。就如現在一般。阿淵之事無論何時爆發,俞家必然要受責難。但如今,你們還有機會安排家人。你四叔說得不錯。他不能離開,若是一家都消失了,必然會引起懷疑,尤其他還是宮中禦醫。”
“四叔會留在京城。待找到何時機會再離開。”俞钰晚心中不願,但也不得不承認,俞四叔在這個時候是絕不能和她一起離開的。
鄭老太公又看了她一眼,并不說話。
俞钰晚問道,“外祖父有話要說?”
鄭老太公道,“裴瑾渝既然現在不願意将阿淵之事透露出來,那麽現在為何讓夏至垣到了京中?”
俞钰晚沉默,半響,才道:“孫女也想不太明白。”
鄭老太公卻緩緩道,“我想,除非南方有些事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你知曉消息,便是我知曉消息,那就是說他賣給了我一個好。同時也是抓住了鄭家一個把柄。若是他平安回京,那麽鄭家因此事便被他拿住了。若是不能,至少我鄭家的力量還能挾制住莊王一段時間,或許這就給了裴家一個緩沖的機會。”
俞钰晚輕聲:“哥哥的事,是我們連累了鄭家。”
鄭老太公笑道:“晚丫頭,你不必歉疚。朝中之事,非你後宅女子能知曉的。阿淵想來是個有想法的人。我總會找到機會問問他的。只是有件事,祖父或許會對不起你。”
俞钰晚道:“祖父的意思?”
鄭老太公慢聲道:“我會找合适的人,護送你嫂子和樂哥兒幾人離開。”
俞钰晚一愣。半響,輕聲:“我聽祖父的,我會留在京城。”
鄭老太公微微一嘆。晚丫頭,或許祖父和你分析的,都是對的。可是有些事,祖父卻不能告訴你。萬不可說。裴瑾渝送來消息,他要護的是俞钰晚,而非鄭家。所以鄭家只能留下你,将你和鄭家一系緊密地綁在一起,将來若出事,鄭家和太子才有翻盤的機會。阿淵和裴瑾渝對此必然都會有所顧忌,而這也正是皇後的想法。
作者有話要說: 這裏說一下:
總是提到裴瑾渝,是因為他是影響整個朝廷命運的人,而這種影響力也導致了文中人物命運的走向。知道大家對這個人物的厭惡。作者也不會刻意洗白他。他從來就是那樣的人,不會受他人擺布,也不會受人影響。他可以愛一個人,也可以做出對不起這人的事,這就是他的性格。作者也無力改變。
另外崔湛,是本人非常喜歡的角色,他給予女主的是另外一種選擇。
而女主其實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且有時候想法很極端的一個人。她認定了的東西,除非自己,否則是誰也別想改變。
這篇文的結局其實我已經寫好了。現在已經沒有存稿了,大家若是還有興趣,請聽我慢慢道來。
☆、離別
樂哥兒是個長得極好的孩子。這日,俞钰晚剛為他系好小披風,鄭五郎便來了。
樂哥兒飛奔過去。鄭五郎一把将他抱起來,丢在空中,瞬間又接了過來。樂哥兒非但不覺得害怕,還覺着很好玩,咯咯地笑了起來。
俞钰晚站在一邊,心中疼痛難當。
“他長得越來越像阿淵了。”謝蘆嘆氣,眼光始終還在自己兒子身上流連。
俞钰晚回頭看謝蘆,輕聲:“嫂子,你若是要丢下樂哥兒和寧姐兒,獨自一人去雲州。我和哥哥,我們俞家都絕不會原諒你。”
謝蘆對俞梓淵的感情,她在邊上看着,都暗自難受。那種愛人失而複得的感受,若非局中人,恐怕都難體會一二。她何曾不明白謝蘆的心思。謝蘆是想去找俞梓淵的。可是如今各地亂象四起,強盜橫行。她一個女人,獨自上路,又怎能行。且樂哥兒那麽小,即便寧姐兒也才及竿。丢下這麽兩個孩子,俞钰晚簡直不敢想象。
謝蘆輕聲:“阿晚,你留在京城,又會有命?且不說阿淵的事,就是如今,那大公主又豈會那麽容易放過你。”
俞钰晚不答,只道:“嫂子,你答應我,一定不要獨自去雲州。你們先去蜀中,待和父親三叔會和,再去洛城。或是到時你真要去雲州。也會有人護送你去。”
謝蘆不出聲。良久,才道:“我先送樂哥兒和妹妹去蜀中吧。你在京城,若是到時候真有事。可去我的陪嫁莊子上。那兒有一處地兒,萬不得已,也可藏身。”
俞钰晚點頭應了。
俞四嬸早已令人收拾好了女兒俞钰寧的東西。過來叫謝蘆該是出發了。
“來,走咯。”鄭五郎将孩子抱起,往外走去。
“我們是去郊游嗎?”樂哥兒奶聲奶氣地問。
鄭五郎道:“要過年啦,去見你祖父呢。你想你祖父了嗎?”
樂哥兒大力點頭,又問道:“那晚姑姑也一起嗎?”
鄭五郎回頭看了俞钰晚,笑道:“你乖乖的去了,晚姑姑随後就來。”
樂哥兒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便鬧着要俞钰晚抱。
俞钰晚将他抱了過來,輕聲哄道:“樂哥兒不哭,你是小小男子漢了。你還要保護娘親和姑姑的,怎好意思哭啊?你說是不是?”
樂哥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是我想晚姑姑一起走。”
一張粉臉,分外可憐。
俞钰晚忍住心中酸痛,親了親他的小臉,笑道:“姑姑很快就來呢。姑姑和四奶奶一起來。”
樂哥兒卻不幹,仍然哭。
直到鄭五郎和俞钰晚将謝蘆幾人送到了通往蜀中的官道上,樂哥兒依然扯着俞钰晚衣袖不放。直到俞钰寧哄她,晚姑姑在後面馬車裏,他才放手。
“姐姐放心吧,找的都是鄭家最信得過的家将。”待謝蘆等人的隊伍早早消失在視線裏,鄭五郎才道。
俞钰晚低聲,“萬不能出事才好。”
鄭五郎輕聲,“姐姐怪祖父嗎?”
“祖父幫了我如此之多,我怎會怪他。”俞钰晚笑道。她依仗的是鄭家,總不能得了好處不付出吧。
俞钰晚送走謝蘆幾人。沒了樂哥兒的俞府,徒然安靜了很多。俞四叔每日進宮當差,俞家送走了孫子及女兒,也并未引起人注意。
俞钰晚令書桂收拾了東西,便搬到了自己在眉山的別莊。
夏至垣很快便随趙家來使一起回了雲州。
聽書彩說起時,俞钰晚只嗯了一聲,并未過多表示。反是書彩頗為遺憾。
俞钰晚知書彩在想些什麽。然而過去的事過去便是過去了。俞钰晚是不會回頭的人,且不說夏至垣已經娶妻,即便沒有。俞钰晚也不可能與這人有些什麽。
她在別莊的日子很是祥和。若非這日,林掌櫃身邊的人來,俞钰晚都要懷疑這些日子是夢了。
俞钰晚心中一沉,問道:“你說宮裏人?”
“半月前,有個宮裏的侍衛見到我們正在施粥,便來問了是哪家的。黃掌櫃便說了。後來那侍衛又送來了一枚玉佩。那玉佩很好,黃掌櫃一看就說是宮裏的東西。這些日子朝廷不斷搜羅糧草,往常官府來人問了,都未說什麽。黃掌櫃這次也以為不過是宮裏人随便問問罷了。并未告訴林大掌櫃。哪想前日就來了人,不過才說幾句,就将林掌櫃和黃掌櫃兩家人下了獄。”那小斯平日裏很是機靈,見掌櫃的出了事,便悄悄躲了起來。這日才趁沒人注意便來報信。
宮裏的人剛來問了幾句,就有人将她的人下了監獄。俞钰晚便是傻子,也知道了是這事與宮裏的這人脫不了幹系。
“他們可在兩個掌櫃家找到任何東西?”俞钰晚問道。
小斯回道:“他們翻了很久,并未找到任何東西。”
俞钰晚對書玉道:“你帶他下去休息。”
書玉将人領了出去。
俞钰晚方吩咐道:“書桂,去叫人準備車馬。我們去看林掌櫃。書彩,讓人送消息去鄭家。”
俞钰晚去見了林黃二位掌櫃。
黃掌櫃年紀大了,很是有些受不得監獄裏的慘狀,而林掌櫃的精神卻稍好一些。俞钰晚令人送了些衣物吃食。又給了銀子打點。這才回了別莊。
俞四叔聽了來問緣由。俞钰晚也只道不過是點民間糾紛。
俞四叔見俞钰晚篤定的樣子,也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俞钰晚并沒有急着找人将林黃二位掌櫃救出來。每日只在別莊待着。
倒是崔湛,聽人說起古芳齋關了門,很是關心。這日來眉山賞菊,便扣了俞钰晚別莊的門。
他如此沒有帖子便上門,與禮制上自然是極為不和的。且還是兩個單身男女。
好在眉山離城中本就有些距離,人也少。而俞钰晚的別莊根本就在山一個凹處,很是不起眼。所以崔湛的上門,也無人注意。
俞钰晚将他迎進門。
“我前兒路過,見古方齋關了門,旁邊一個店家說,掌櫃的被下了獄。今日便過來問問,我這邊可有能幫得上忙的?”崔湛并不避諱自己的來意。
俞钰晚道:“是。人被抓了起來。說是私藏糧食。可是莊王殿下的人并未找到糧食何在。”
崔湛看她:“既然還未放人,想來殿下要的并非是兩位掌櫃了。”
如今這城中,誰都知道,得罪了大公主,便是得罪了莊王。蕭沈家關系更是密切。而俞钰晚和大公主之間的事,很多高門大族都是知道的。崔湛自然也不例外。
俞钰晚笑:“自然如此。”
崔湛道:“只要找不到糧食,他們便不會有證據。”
俞钰晚點頭,崔湛說得不錯。不過既然這事兒隐了半月才發作,想必那些人是有所準備的,他們要的就是證據。而她的兩處別莊,另外一處已經被查,可是那一幫子人并未找到真正的糧食所在。
而現在這處,想必林掌櫃告訴的不過是一個替代的小莊子。那小莊子裏自然也不會有糧食。
不過待他們發現錯了,遲早會找到這處。
崔湛又道:“有些事,被動太過了,也不是好事。如今朝裏的這做法,并非好事。”
俞钰晚道:“我聽人說,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是讀書人,自然比我更知道這道理。如今不說別處,單單京城,就有多少人因為糧食之事送了命,大家明面上不說什麽。但是心裏都是有些怨氣的。林黃二位掌櫃之事,不過是萬千當中的一例。如今不敢對我太過,不過是有人忌諱鄭家罷了。若是對那些無權勢的人家,恐怕早早就下了定論。”
這話她平日并不會對人說,但是今日見崔湛眉間郁色,不由脫口道。至于那些人忌諱的,自然是怕鄭家反應太過。而鄭家支持的是太子。
“世子雖然滅了南越的軍隊,可是齊王仍在。雲州天天催着朝廷給糧。聖上對此也很是煩惱。”崔湛道,轉首又對俞钰晚道,“今日這話你就埋在心裏,千萬別和別人說起。”
如今朝中各種勢力交雜,這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去……..
俞钰晚笑道:“你說得正是。這些事哪能是我們後宅婦人所知。倒是前日裏,我曬了些菊花,泡茶正好。公子嘗嘗。”
一邊令書桂端了茶具過來。
崔湛喝過她沏的清茶,很是不一樣。
崔湛平日裏就不愛煮茶,一堆茶葉,被磨成茶粉,加以佐料。他始終認為破壞了茶葉原有的味道。所以遇到俞钰晚要沏茶,不由大感興趣。
書玉端了水過來,俞钰晚便開始沏茶。而崔湛見邊上放了一把古琴。信手便彈了起來。
琴聲悠悠,俞钰晚心裏微微靜了兩分。待她的茶方沏好,崔湛的一曲已畢。
兩人見狀,不由相視一笑。
第三日,崔湛上書言最近朝廷征調糧食一事,被皇帝斥責了一頓。不過皇帝在聽說最近有很多對皇帝不好的議論時,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不過皇帝也說了,若确實無故意隐藏糧食之事的,莊王還是應盡快放人。
據說當時,莊王臉色很難看。
俞钰晚聽說後,不由有些好笑,崔湛,你這個傻子。難道你不知道得罪莊王和蕭沈一系是很麻煩的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
☆、同道中人
崔湛能頂着風險幹這事兒,自然也不是個怕麻煩的。他和鄭家,本就有些淵源,雖然鄭五郎對他簡直讨厭得要命。
不過鄭老太公還是很欣賞他的。聽到崔湛的上書,鄭老太公表示很欣慰。
崔湛的腦子其實一直很好使。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鄭老太公一般。崔家主宅便對他很有些意見。尤其是他的幾個嬸子在和裴家老太太說起來說,頗有些不好意思。
“這脾氣,也不知是随的哪家人。”清河崔家依然是有些影響力的,因而五姑娘的婚事,崔家當家主母劉氏被人問起崔湛時,嘆道。
如今裴家因為裴瑾渝大敗南越,很有有些揚眉吐氣的意思。最近皇帝的責罵也少了很多。尤其是陸月華進宮後。
所以聽到崔家主母說話。老太太的心情也沒有因為崔湛拒了裴家之事而煩惱,只道:“也不知這崔大人要娶哪家姑娘喲。”
崔家主母向來不太管崔湛之事。崔湛父親是崔老大人的嫡出三兒子,崔老大人一生風流,兒子并不少。且兒子歷來不太出色。因而崔老大人并不大喜歡,尤其崔老夫人去世後,這兒子簡直像個透明。若非崔湛,崔老大人有時候都記不起自己有這麽個兒子了。
現在的崔家主母是崔湛的大伯母,自打崔湛和父親搬出崔家主宅後,劉氏并不太管崔湛之事。
此時聽到國公老夫人的話,便笑道:“聽他父親和我們老爺說,他看中了俞家的姑娘。不過俞家姑娘并沒太同意,所以這事兒就拖了下來。”
她歷來不喜歡崔湛,因為也并無替崔湛遮掩的意思。
“俞家姑娘?俞家的女郎君不多,沒出嫁的據說大多沒在京城。只聽說在京城的只是俞禦醫的小女兒,不過好像才及竿啊。呦,你這侄子看中的不會是這小姑娘吧?”一邊的長安侯家的少夫人張氏永遠
“這俞家的姑娘都是好手段啊。從來都是小小年紀就能讓人看中的。偏每次看中的人啊,出身都不低。”戶部尚書家的上官富人悠悠接了一句。
一時間,這屋裏很是熱鬧。
一旁的王氏笑道:“看夫人們說的哪裏話。崔公子是何等人才。我看也不是那樣的人,我倒是聽說,有人幾次看到崔公子出入古芳齋呢。若真是看中俞家姑娘,我看未必是俞禦醫的女兒。”
“喲,不會是公府曾今的世子少夫人吧?”不知誰接了一句。
一句話說來,讨論更加激烈了。
不過才幾日功夫,俞钰晚再次勾得崔禦史的話傳得滿京城都是。
崔湛聽後,直接去了崔家主宅。他口才向來不缺,否則不能将禦史這活幹的多少人想宰了他。所以即便最後劉氏将事兒鬧到崔老大人那兒去。崔湛也非常有理,罵的劉氏直接跪在崔老大人面前請罪,不應在外亂嚼口舌,毀損家族清譽。
崔老大人不喜歡崔湛的父親,但是不代表他不喜歡這個孫子。尤其這個孫子還是個非常能哄他高興的人。所以待崔老大人直接讓崔大帶着自己媳婦回去反省之後,崔老大人便非常關心崔湛的個人生活。
“嫁過人的女人更知道體貼。”崔老大人如是說。他對女人生冷不忌,所以并不太在乎孫子娶一個嫁過人的女人。反正崔湛又不是嫡長孫。所以他完全覺得這不是個問題。
崔湛得了祖父的話,又将祖父哄得舒服後,才回去。
倒是俞钰晚聽說後,并沒有什麽反應。
流言不過都是虛幻,若是人當玄幻是現實,便沉進無窮的苦海。俞钰晚活了兩輩子,早知道什麽事才是該憂心的。尤其對此時的她來說,更是如此。
莊王并非頭腦簡單的人,尤其他的身邊還有一堆出謀劃策的人。很多事,都無需他本人出面,但是當大公主雲影來說了俞钰晚私藏糧食一事時,這事兒他還是親自過問了。
其一是為着雲影。其二,便是俞钰晚現在和太子一系走得太近。其三,若是抓住她的把柄,必然可以推之到鄭家,這對太子一系必然是個沉重的打擊。
雲影是個聰明的人,所以她給到莊王的證據,都很不錯。兩個掌櫃都是俞钰晚的人,莊子也是俞钰晚的。
只差找到真正的糧食所在。雲影并不認為俞钰晚會放任自己的兩個掌櫃慘死。所以她對找到“糧食”這個證據很是有些用心。而俞钰晚似乎也料到了她的用意,所以兩人都不太着急。
崔湛的折子,上得不太是時候。
不過這對雲影來說,并非是件很糟糕的事。但莊王妃寧氏卻來找了她,表達了莊王可能會将人放了的意思。
雲影冷眼。一幫子蠢人!
寧氏見雲影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不由有些嘆息。
然而雲影卻是個很聰明的人,在上當後。她令人直接将俞钰晚那原來已經搜過的別莊圍了起來,才過了三日。別莊地窖還是被她的人找到,那裏堆得全部是糧食。
莊王坐在大廳中,冷眼看着俞钰晚。
“夫人還有什麽話說?”莊王身邊的人道。
俞钰晚并不準備就此辯駁。只道,“晉國的法文裏沒有一條不應許個人購買糧食吧?這些糧食是年前民女用正當銀錢購來,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民女也無私藏一說。”
那人道:“南方戰亂。朝廷糧食短缺。聖上的意思,自是民衆也不能置之事外。若有糧食者,需向朝廷繳納一定量。”
俞钰晚冷笑:“聖上的诏令裏說的是借調糧食,哪有繳納一說?殿下從未到民女處說過借調一事。民女又何曾知道殿下缺糧食呢?”
那人只道:“夫人如此狡辯,當真是無恥。”
俞钰晚笑:“誰無恥,天下人自有說法。至于我那糧食,其實也沒多少,殿下拿去便是。只是我擔心到時殿下要不起。”
那人還要再說話。
莊王卻站了起來,道:“我看夫人腦子不甚清楚。還是在此多待幾日吧。”
這個時代的大牢實在是破敗而又肮髒。
俞钰晚被安排進了一間單人牢房,實在是莊王的恩典。聽着邊上不時傳來的咒罵哭喊聲,書桂書彩二人都有些發抖。
俞钰晚找了一堆幹草坐了下來。
書桂書彩黯然。
“你二人不用擔心,過幾日,必定會出去。”俞钰晚見書彩耷拉着腦袋,輕聲安慰道。
書彩仰頭,“我只是擔心有人趁這時候來害咱們。”
俞钰晚沉默。
等着這樣的機會,不用确實有些可惜了。而大公主必然不會是錯失機會的人。
俞钰晚進了大牢。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憂。
裴家自然是歡喜人家。
而對俞四叔來說,日子簡直難熬到了極點。一連幾日,莊王都令人不得前去探視。俞四叔無奈,只得尋了個機會去找三公主。
哪想,人未見着三公主,卻讓大公主的人碰着了。
除了蕭貴妃和新晉的陸美人。大公主如今俨然已是後宮第一人。所以內侍并未讓俞四叔有機會去見三公主。
鄭家倒是稍了話來,令他在家等待。
俞四叔夫婦二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好在俞四叔向來繃得住,并未做出其他事來。
反是崔湛,不知尋了什麽借口,竟然去見得俞钰晚。
牢中環境奇差。但崔湛見到俞钰晚臉色并無很大變化,才微微放下心來。
俞钰晚也未料到着人竟能進來看他,一時之間,心中微微一熱。
崔湛并未逗留多久,只和俞钰晚說了幾句話,便被人帶走了。他離開時,看向俞钰晚的眼神安定而溫暖。
而崔湛離開後的兩日,牢裏依然很是平靜。俞钰晚卻知道,這不過是外場在角力。她不過是大人物們争鬥所用的棋子罷了。
大公主很快令人來“請”俞钰晚了。對此,俞钰晚并未有多少吃驚。只是她未料到大公主帶她來的地兒竟然是那年俞钰晚掉落水的裴家別莊。
俞钰晚心中沉了下去。
裴家的這間別莊,坐落在西山。西山是很多權貴之家埋葬親人之地。當年這座別莊,裴家人都不喜歡,後來俞钰晚嫁進來後。卻看別莊前面是個湖,湖水清澈,環境清雅。且俞钰晚是個膽大的人,裴瑾渝也未曾有所顧忌,是以在新婚頭年,俞钰晚時常來此地。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