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
這兒也成了她的埋葬之地。
此時的西山別莊一片漆黑,唯有她喪身的湖水邊上幽幽幾點星火,仿佛鬼火一般,看得人心裏發毛。
雲影站在湖邊,燈火照在她如玉般的容顏上,竟有中不似塵世中人的美。見到俞钰晚,她輕輕一揮手。身邊的侍衛頓時如幽靈般隐在黑暗中。
“你來了。”雲影仿佛故友一般的開口。
俞钰晚也并未對她行禮,只道:“公主等這機會恐怕很久了吧。”
雲影看着湖水,道:“聽人所,你曾在這兒落過水?後來救起後,便得了癔症,過了半年多,才好了起來。”
俞钰晚心中千百年個念頭轉過,口上卻道:“想來告之你的人,是裴家人。只是不知是裴二夫人還是四夫人呢?”
她的事,俞家斷然不會說出去。裴家卻未必。因着八姑娘與沈冰的婚約,二房這一年和莊王一系的關系并不差。王氏楊氏二人時常被召到宮中同蕭貴妃說話。
雲影卻不答她的話,反問道:“我一直在想,你這麽想找楊顯。你想讓他成為你的人證,指正那背後害你兄長死在南越的人。我說的可對?”
俞钰晚看她:“公主說得不錯。不過,我猜楊顯已經死了。我說得對嗎,公主?”
兩人都不是笨人。過去這些日子,若非已經查了對方之事,兩人也不能如此說話。
雲影看她:“楊顯并非我所為。只是看你如此被人耍得團團轉,我真為你着急。”
“我們誰不是被人耍呢。”俞钰晚譏笑。
雲影并不惱,只笑道,“可是我決不讓人再有第二次。皇後死一事上,你不過是僥幸而已。”
俞钰晚握緊自己的手,道:“沒有證據的事,公主也無能為力吧。”
“他如今還在雲州,鄭老大人想來還在父王宮裏跪着。你認為還有人能救得了你?”雲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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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钰晚道:“我若今夜死在這兒了。你要如何對我外祖父交代呢?”
雲影笑:“這個時候,那牢房走水想必已經走水了。我既然敢帶你來。就不怕查。即便你們有了證據,父王也不會因為你之死而對我如何,頂多将我禁足罷了。我畢竟是皇帝的女兒,大臣又奈我何?我要的東西,總會通過我的雙手獲得。我得不到的,我就毀了。我想你得癔症是假。不過你曾死在這個地方,今日,不過是再一個輪回罷了。想來也不會痛苦。你聽過前世今生的說法吧?在我家鄉,很多人不信,我也同樣如此。可是如今,我總算信了。”
她說起家鄉…….
俞钰晚突然覺着有些荒唐:“公主說得哪裏話,你的家鄉不就在京城?”
“呵,你以為這兒是?”雲影冷笑,不知想起了什麽,她美麗的雙眼漸漸盈滿了淚水,“我知道一個地方,那兒的女人能出去抛頭露面,她們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那兒的男人都只有一個妻子。在那個地方,從雲州到京城,也許只要三個時辰……”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說道後面,面露向往之色。
俞钰晚卻越聽越難受。雲影說的那個地兒,也正是她的故鄉。世間竟有如此離奇之事。
“可惜你再也回不去了。”俞钰晚輕聲,而我也同樣如此。所以我才要努力的在此活着。
雲隐不再說話。半響,才道:“你說得不錯。正因為我回不去了,我才發現,我如此渴望一些東西,只有有了它,我才覺得自己可以在這個世界繼續下去。”
俞钰晚望她,冷笑:“我想你并非真正想去那個你說的地方。在那兒,你沒有今天的一切。在這兒,你卻擁有權力,擁有美貌。就如你現在做的,你得不到的,你便有機會毀了。你今日所說的,不過是你欲望的借口罷了。”
雲影看向俞钰晚。
俞钰晚并避諱她的目光。皇後曾說過,公主并不可怕,她是個情緒不穩定的女人,可是皇後可能有一點說錯了,她還是個偏執卻又充滿欲望的人。
“難道你還想讓你身邊的這個丫頭像那個在鎮國公府死的丫頭一樣。”雲影冷笑望着俞钰晚身後不遠的書桂。
俞钰晚回手便是一巴掌抽在雲影臉上,“這一巴掌,是為你害死我的丫頭樂兒。”
雲影嫩白的臉上頓時紅了一片。她冷笑一聲,“你今日本來就會死在這兒。給你打一巴掌,也算是還你了。來人,将那丫頭丢下去。”
書桂一聲驚呼,俞钰晚只覺眼前一黑,書桂的身子被身後的侍衛舉起,一把丢在了湖裏。
書桂并不會習水。俞钰晚想也未想,便跟着跳了下去。
此時已是秋季,夜晚的湖水冷的刺骨。
俞钰晚跳下水,拼命往書桂的方向游去。然而湖水深幽,水中一片漆黑,她看不到任何人,任何物體。只覺身體越來越沉。
作者有話要說:
☆、大義
前世過往,在死前肯定會一一在眼前閃過。俞钰晚看着兩世的自己,頗有些悲傷,原來我兩世都脫不了那樣的結局啊。傷人傷己,最終堕入地獄。
然而也并有太多時間給她傷感,因為好多聲音緩緩在她耳邊傳來。
她聽不太真切,卻還是睜開了眼睛,想望望這是天堂還是地獄。
然而一張溫和的俊顏印在她眼裏。
“崔……”俞钰晚努力發出一點音。
崔湛的頭發依然還在滴着水,俞钰晚在他懷裏,慢慢有了點溫度。此時見她醒來,便回頭叫道:“俞夫人醒了。”
他的話音剛落,就只見鄭五郎幾步竄到了面前,“姐姐,我送你回去。”
俞钰晚無力,只眨了眨眼。
鄭五郎命人将她擡到了馬車上。
俞钰晚躺在車廂中,目光卻不斷找尋書桂的身影。然而哪有書桂!
俞钰晚突然淚如雨下。
莊王帶着人來給俞家賠禮,然而俞四叔并未讓人進門。
莊王也未在意,帶着人回了府裏。莊王妃寧氏見丈夫眉目間的郁氣,只得勸道:“殿下不必太過傷神。以後總有反轉的機會。”
莊王去俞府,不過是迫于皇帝和太子一系的壓力而已,并未真正将俞家放在眼裏。唯有俞氏實在可恨。
她的那兩個地窟裏的糧食早在莊王将她下獄前,她就已寫好了上書,将糧食全部捐給雲州的涼州軍。而那上書正是崔湛代寫,交給了靖國公世子林文。并讓林文将此事發了消息給到了雲州。
待俞钰晚被莊王的人帶走後幾日,鄭家來宮裏對皇帝說情之時,林文才将上書交給了皇帝,而這日雲州的文書正好到達了京城,并問皇帝和莊王糧食何時才到?若是朝廷無人可送糧草,涼州軍可直接派人來取?并直言感謝俞氏的大義。
當日夜裏,皇帝和莊王都被鄭家及林文的文書及雲州的弄得有些懵了。
好在皇帝腦子清楚,立即命莊王去請俞氏,要嘉獎其大義。
哪想旨意才發出來,就有人來報那牢房走水。
至此此事,非但沒有将事推到鄭家身上,反讓鄭家尋到了機會。莊王反落得太子一系連續幾日痛責如今莊王征讨糧食一事上已激起大規模民憤。若皇帝再這麽縱容下去,他們也沒法幹活了。所以如今只得全部到皇帝面前請辭。大規模的臣子跪在宮門請辭,連謝太傅也參與了。這種事是當朝從未發生過的。
皇帝只得将痛罵莊王,安撫太子一系及涼州軍。
而崔湛卻又上書質問莊王,“你這些時日搶征來的糧食又到了哪兒去了?為何涼州軍不斷來京城要糧草?莊王是否貪了這堆糧草,還需要好好查一查。”
莊王實在有些頭痛,皇帝這幾日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好了。
無奈之下,莊王只得去給那捐了糧食沒落好反被天家差點害死的大義的俞家賠禮。
“俞氏心機如此深。我看殿下還是要勸妹妹一些才好。”寧氏見莊王不說話,又道,“那夜之事,妹妹做得忒着急些了。鄭老太公并非簡單的人。”
鄭家一邊與林文進了宮,一邊又早早令人守在那牢房之外。雲影将人帶出來,就被鄭家五郎和人跟了去。若非如此,俞氏當日就死在了那湖中。而如今之事,恐怕更難善了。
莊王揉了揉眉心,卻道:“此事,我自會勸她。只是俞氏居然找了林文來上書捐糧食。而非鄭家,倒是讓我意外。”
若非如此,又怎會讓他措手不及。林文在皇帝的眼裏,一直是個很中立,只跟着皇帝走的好臣子。
寧氏輕輕撫了撫丈夫的眉間,輕聲道:“俞氏和她兄長一樣,都是個聰明人。所以依臣妾看,殿下還是要去看看妹妹,萬不能再如此做事了。其他的不說,我真是擔心哪天被她被俞氏啄了眼,你是兄長,和她感情深厚,沈家也不可能不管她。只是有些事,殿下不在意。可是跟着殿下的人呢。此事,我看丞相府裏有些不高興。”
大公主為抱私仇蓄意謀害俞氏一事,已被靖國公世子夫人羅氏傳得沸沸揚揚。而為着什麽,大家都不言自明。可是如今她身為蕭家未過門的兒媳婦做出這樣的事來,令丞相府很是有些沒臉面。這是将丞相府擺在那兒呢?
莊王有些不耐,“父王令她閉宮自省,我過些日子再去看她吧。”
對雲影,他是真心疼愛。這個妹妹在其他事上也很是聰慧。只是那日,他也未料到她居然私自令人燒了牢房,私自将人帶到湖邊謀算。否則,如今鄭家也不能輕易找到機會往死裏參他。他和大公主,及背後的沈家勢力,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再過了幾日,寧氏去宮裏看大公主。
雲影坐在榻上,懶懶的,“嫂子來了。若是嫂子是和貴妃娘娘一般,來教訓我的。我看就算了。”
寧氏一笑,道:“妹妹說的哪裏話。母妃也是為着你好。我看不如先退兩步。總會又機會的。再說那夏至垣來了京城,總不會平白去俞府敘舊吧。”
雲影擡眼看她:“嫂子是什麽意思?”
寧氏笑道:“我的意思是,妹妹不妨去俞府道個謙。和丞相府的關系,更要走動起來。而那夏至垣來京城。我總覺着與俞梓淵有些關系。”
她少時和俞家也是有些來往的。那時候她和俞钰晚的關系也不差。俞梓淵和夏至垣情同兄弟,她也曾聽俞钰晚說起過。
雲影凝目,半響,才笑道:“我聽嫂子的。”
俞钰晚在俞府養了傷,沒過幾日,便又搬到了眉山的別莊去。加上買的莊子,她手上已經有了三個莊子。可是其中兩個因為搬運糧食,有些雜亂。
好在她要去的眉山別莊,俞四嬸待人将糧食搬走,早就讓人去打掃整理了。
“那麽多的糧食,全沒了。”俞四嬸心裏不是很舒服。這天家辦事,着實讓人寒心。
俞钰晚道:“四嬸不必擔心,總會有的。”
她将糧食捐了。可是她也因此和軍中的采購有了些往來,林掌櫃向來知道商機。這些糧食不過是一時。将來軍糧的生意倒是可做一二。
俞四嬸見俞钰晚并不甚在意,也只道:“既是如此,你在別莊好好休養。我每隔兩日便去看你。”
俞家的人大部分雖然沒在京城。可是有些走動還是不能斷了的。這些日子俞钰晚養病,除了鄭家,謝家都來了人問。俞家一些親戚也是來了幾趟的。
俞四嬸也需要回禮的。
俞钰晚道:“四嬸辛苦了。書桂的事,謝謝四嬸。”
書桂在她身邊多年,俞四嬸也是知道的。可惜了這穩重的丫頭,就此喪生湖中,屍體打撈上來時,都已發白腫脹。
書桂是洛城人,自幼便被賣到了俞家。身邊并無親人。俞四嬸将她埋在了俞家的地裏。俞钰晚畢竟是姑娘,對俞家墓地其實是沒有發言權的。因此俞四嬸将書桂葬在了俞家墓地,讓俞钰晚心中頗為感激。
書桂對她而言,并非只是個丫頭。
“你也不用太過難受。有些人,總會有報應的。”俞四嬸現在對大公主真是說不出的讨厭。
俞钰晚垂眼,她看着自己的雙手,此事她也有責任。若非她太過自信,又怎會如此。她總也護不好身邊的人。
書彩與書玉将別莊的東西重新歸置好。便見門口看門的門子來報。靖國公世子夫人和張夫人來了。
書彩及書玉一愣,咱們姑娘啥時候和這兩位有了往來了。京城中的兩頭母老虎,羅氏也罷了,和俞钰晚總有些緣。這個張夫人何氏,自己姑娘貌似也只在長安侯家見過一面罷了。這事兒她兩還是聽書桂說的。
往日裏,三個丫頭都各有分工。這些與外間人打交道,遞帖子,接帖子都是書桂在管。如今書桂沒了。兩人都頗為不适應。
俞钰晚将人接了進來。
何氏還有些拘謹。俞钰晚也不放在心上,反是靖國公世子夫人很是随意。
俞钰晚對羅氏道:“這些時日的事,還未感謝世子和世子夫人呢。”
羅氏笑道:“看你身體好了,也就罷了。我聽相公說起時,也很是擔心。幸而你有了準備,否則後果可是難料。”
俞钰晚為二人倒了茶,笑道:“羅姐姐為我做的事,我也銘記在心。這是我前久購的莊子,不大,裏面不過種了些瓜果蔬菜。姐姐若不嫌棄,就請接下。”
如今到處傳大公主仍然對裴瑾渝難忘情,惹的蕭家不快的事。羅氏居功至偉。俞钰晚自然要好生感謝她的。
羅氏将那莊子的地契接了過來,看了一眼,笑道:“你若是感激我,就該換大點的才對。”
一邊的何氏聽了,眉目一皺,道:“羅妹妹這事兒……..”
羅氏将地契一收,笑道:“張家姐姐急什麽,俞夫人手裏好東西可不止這兒。不過我也不是白拿。妹妹想要我的那處地兒,我就和這莊子交換了。妹妹看可好?”
俞钰晚一笑,“如此最好不過了。”
何氏在邊上聽了,才知道兩人是交換地。這才笑道,“看我白操心一場。”
她脾氣急躁,但人也直爽。俞钰晚對她觀感不錯,此時聽了,不由笑道:“這是何姐姐心善呢。這杯茶,妹妹敬你。”
三人一笑,繼而說起其他。倒也和睦。
待到夕時,兩人才告辭回去。只羅氏臨走前,低聲附在俞钰晚耳邊道,“我那表哥心善,人品周正。且還沒有過別的女人。若是妹妹想要再找個人過日子,我崔家表哥最是合适不過。”
俞钰晚笑看她:“既然如此,你當年為何不跟他走呢?”
羅氏一愣,随即哼道:“你真是不識我的好心。罷了,你随便吧。”
看羅氏氣呼呼的走了。俞钰晚不由一笑,她自然知道羅氏當年不是真要和崔湛走。而崔湛偶然間也說起這事,這不過是當年崔湛要去北涼游學,羅氏不想與林文成親,便找了借口來和崔湛說了。崔湛當時便将她送回了羅家。
當時,羅老先生氣得将羅氏關在屋裏一月,待她出來,崔湛早去了北涼。而羅氏也只得乖乖和林文成了親。
作者有話要說:
☆、提親
俞钰晚在俞府養傷的時候,崔湛便經常往俞府去。
俞钰晚也并未阻止他,待到了別莊。崔湛只要休沐,也會時不時尋個機會過來。
“聖上自然不會真讓人去查那人。不過這些日子收回了他手上的一部分權利。戶部也沒讓莊王管了。調度糧草一事,重新歸了鎮國公。”崔湛偶爾也會提起朝中之事。
俞钰晚對這些事,自然是知道的。鄭五郎會時不時送些消息過來。尤其是與莊王及大公主有關的。
俞钰晚見崔湛鼻尖有汗,笑道:“你今日怎和往日裏不太一樣?”
今日崔湛穿了件湖南衣袍,他本來就長得好,今日又仿佛修飾過一般,長身玉立,很是讓人側目。
崔湛一笑,“你若喜歡,我日後天天如此。”
俞钰晚碎了一口,不再理他。
崔湛見她眉目和暖,心中不由生出無限歡喜,又問她:“你這幾日,身體可有不适?”
俞钰晚的身體其實已經被損傷了不少,人說固本培元,可是俞钰晚的這本卻是非常難恢複了。不過他并不在意。有時候,如果你和一個人在一起,只要看到她,你便心生歡喜,那麽其他的事其實都是可忽略的了。而崔湛此時便處于這種狀态。
“無事。我感覺還不錯。”俞钰晚道。
其實這副身體,怕冷怕熱,非常難伺候。加上之前的中毒,如今又再次落水,要說長命,這還真的很難說。
崔湛每日裏除了當差,幹的最多的便是看各種醫書,見到一個好方子,必然會找俞四叔研究一番。俞钰晚每次見他,都覺着這人的醫術總有一日會超過俞四叔。而這人在醫術上确實頗有些天賦,連宮裏的幾位禦醫都誇了他好幾次。
“太子時常喝人奶,我看也得慢慢學着吃些別的東西。”這日,俞钰晚進宮看三公主,見太子依然還在喝奶,便想起了崔湛所說。
三公主點頭:“大家都這麽說,可是我看太子挑得很。”
三公主頗有些為難,太子是她親弟弟,可是她也不能管得太多。而一旁的太子喝完了奶,便在榻上爬來爬去,圓滾滾的身子,很是可愛。
三公主看了孟姑姑一眼,孟姑姑會意,将太子抱了起來遞到俞钰晚懷裏。
俞钰晚接了過來,抱着軟乎乎的身體,心裏頓生憐惜。這麽可愛的孩子,如今卻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其實活在天家也頗為挑戰人的忍耐力啊。
“那日我讓人送信去宮外,姐姐未見她。我還為姐姐擔心了一場,以為是我的人讓人截住了。”三公主輕聲。
俞钰晚道,“這宮裏,你的一言一行早就被人看住了。當日若是我随他進了宮。我的所為恐怕他們早有準備。”
三公主頓首,低聲:“自被禁足後,我看她頗為安靜了段時日,只是最近父王身體不适。蕭貴妃帶她去看了兩次。這緊也解了。”
俞钰晚道:“如今聖上身體不适,你可時常帶着太子去看望聖上。而那連方,伺候聖上多年,我看最是了解聖上。公主不妨從他那兒多讨教一二。”
三公主會意,自母後死後,皇帝對太子姐弟是越來越好。但是他依然最喜歡大公主。而要讨得皇上的喜歡,必然得籠絡他身邊的人。
只是連方這人,向來傲氣,不太理人。即便是宮中賓妃,他也依然如此對待。
“我聽說連總管在外面有親人的。且還是個女人,很多年了。”俞钰晚低聲。內侍不能人道,但是不代表他們沒有欲望。而連方獨獨在宮外養了一個女人。這事兒,鄭五郎當日只當笑話說給俞钰晚聽。可是俞钰晚想,既然這人能養了這麽個女人很多年,而且都成了親人。那麽想必是有些感情的。
三公主驚得一雙大眼定定地看着俞钰晚。雖然自皇後去後,她懂得了很多,可是畢竟還是不像俞钰晚,經歷了太多的事。
“我在宮外為公主搭好橋。公主在宮裏只管賣連方的好就是。”俞钰晚笑道。從靖國公世子夫人羅氏處換的屋子就在連方外面那個“家”的邊上。
俞钰晚讓林掌櫃找了一個莊裏信得過的一對老夫妻住了過去。這對老夫妻只有一個閨女,一家三口很是慈愛,和連方的那女人名喚慧娘的很快便熟了。
這附近都是些貧苦的老實人,家家關起門來自己過日子。平日裏慧娘見不到連方,她一個女人家,也是有些孤單。
而這附件卻有些惡霸,加上最近流民大量湧進來,這慧娘的日子便有些不好過,幾次都差點被人強闖了屋裏。而這對老夫妻每次遇到慧娘有事的時候,必定都前去幫忙。如此一來,兩家時常竄門,很有些鄰裏親的意思。
而待慧娘将這事告訴連方,連方一查,這夫妻竟然是俞钰晚的人,而俞钰晚奉的是三公主的命。連方哪有不明白的。
宮裏的內侍在外養個女人,本不會有什麽大事,但這事兒讓人抓住了把柄,也頗有些不自在。好在三公主每次見到連方,都頗為懂禮。幾次下來,連方的心就微微放了下來,對三公主的話,便回答得多了。甚而連皇帝最近開始吃丹藥之事都悄悄告之了三公主。
皇帝吃什麽不重要,但是吃死了自己卻很重要。
俞钰晚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寒冬。正是是崔家來提親的日子。
崔湛來提親。俞四叔夫婦二人,頗有些為難,雖然他們覺着崔湛确實不錯,但是崔家門第也不低啊,且這崔湛很不得崔家主宅的喜歡,以後這日子也未必好過。
俞家是真怕了這些高門大戶了。且俞四叔觀自己侄女已經有一年多了,覺着自家這個侄女雖然表面時常笑吟吟的,可是注意卻極大。
且自知曉俞梓淵的事後,俞家現在其實并沒有心思想這些事。但這崔湛對侄女的心思,俞四叔夫婦二人卻也是知道的。他們一時間,真的有些為難了。
好在俞钰晚知道後,就對俞四叔夫婦道,“我之前曾同父親說過,和離之後,我的婚事,也想自己來看。四叔今日問我,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我想和崔湛談一談。也許談完之後,我便有了決定。”
崔湛的心思,這一年,她看得頗為清楚。說不感動,還真有些假,畢竟崔湛确實不差。但以俞家目前的狀況,她是不能連累他的。
可是她想有着人生的另外一種選擇,而帶來這種可能的也許崔湛正是這個人。
崔湛聽說俞钰晚又要找他說話,心裏頗有兩份不自在,自上次他首次表明自己心跡後,俞钰晚說的話,他記得還是很深刻的。
此時他真有些忐忑,但這半年多的相處,他覺着俞钰晚和他之間仿佛又比從前近了一些,所以才厚着臉皮來了。
俞钰晚見他緊張,不由笑了,“你上朝罵人的時候都這般樣子?”
崔湛微微放下心事,笑道:“我所罵之人都是無恥之徒。”
“喲,那五郎也是了。”俞钰晚道。
崔湛一想,這鄭五郎貌似也沒那麽讨厭,搞不好,以後還是自己的岳家表弟。嘴上笑道:“五郎少年輕狂,倒也未到達那地步。”
俞钰晚真心覺着他臉皮其實忒厚。見外面的雪已經将整個世界裝飾了一番,不由回頭看向崔湛:“你來提親,崔家會同意?”
崔湛道:“崔家門第複雜,我的伯父叔父們甚多,堂兄弟姐妹更多。但我這一房卻也只有我和父親。我的婚事只要祖父應了,其他的人,我們不過都是彼此分開過日子罷了。只有逢年過節,我們的日子才會複雜一些。”
俞钰晚怎不會明白,只道:“你的背後依然是崔家。”
崔湛望她,輕聲,“阿晚,你若嫁我。我一生都不會再染二色。至于崔家,這不是我所能選擇的。但是你放心,我必不會讓你過那種內宅傾軋的日子。有些事,我可來處理。”
其實很多內宅之事,根本不在女人,而在男人身上。
俞钰晚道:“我相信你。可是你也該知道,我的身體并不适合生養孩子了。我更不想連累你的家族。”
“阿晚,我不是聖人,我也曾想過孩子這個問題。”崔湛深深吸了口氣,緩聲道,“可是這個世間,有很多人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而有些,卻最後終成陌路。血緣是很重要,但我認為這并非是感情的根本。以後我們可以從族裏抱來一個孩子,只要你我細心養育,這又怎不會是我們的孩子。”
他說的話沒有任何一絲虛僞和誇大,只是評述了自己的想法。俞钰晚不知為何,心裏無來由的生出一絲痛。
當記憶越來越明,當她再次沉入湖水,那些可能的未來就在她眼前晃過。她突然明白,自己是如此的想改變命運。
她看向崔湛,突然淚流滿面,“我願意嫁給你。可是有一件事,我卻要你明白。你的選擇可能會連累你家族,如此,你還願意?”
她不能告訴他為什麽,但是她的掙紮和害怕卻明白的在這一瞬間毫無保留的露了出來。但她更不想陷入另外一種人生和結局。那樣的人生太過可怕。她寧願在死前守得幾天安靜平和日子!
崔湛不知她為何哭,可是無聲的眼淚,卻讓他的心微微抽痛,他想,我能給與的就是讓你忘記以前的不快。他趨身上前,輕輕将她摟在了懷裏,低聲,“阿晚,我不明白你說的連累具體是什麽。但是若真這般重要。我定當和你共同承擔。”
俞钰晚答應了崔湛的提親,這對崔湛來說是件喜事。但是對俞钰晚來說,崔湛對她越好,她越有些坐立不安。
但鄭老太公有些不以為然,“崔湛本就是我們的人。将來若是真出事,即使和你沒有定親,他也不能獨善其身的。”
俞钰晚苦笑。
崔家大齡青年定了俞家的和離女兒,這對京城來說實在不是件大事。但對有些人家來說,卻頗不是些滋味。比如鎮國公府,盧氏自知曉後,心裏便很不舒服。但她也不像王氏幾人一般,嘴裏說出了些刻薄的話。
但無論怎樣,裴家人的想法并沒有影響到俞钰晚,即使王氏和崔家主母在新年時遇到彼此諷了幾句。
崔湛自定親後,時常邀俞钰晚賞花看景,兩人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奇異的一致,除開俞钰晚心中擔憂的俞梓淵之事,一切仿佛都很是順利。
若是命運就此進行下去,俞钰晚想,她是十分願意的。
可惜才到了第二年的三月,崔湛請人來俞府商議成親的日子時。朝廷的天卻因沈冰從雲州回來塌了下來,整個朝廷因為俞梓淵的叛國,像瘋了一般的亂了起來。然而這還不是最亂的,這不過是個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寒冬
俞梓淵曾是讓皇帝最為驕傲的将軍,用沈冰的話說,俞梓淵如今早已是齊王軍中的軍師。若非他,朝廷怎會輸得如此慘。俞梓淵如此,一直與俞家交好的鄭家又在這件事裏扮演了什麽角色?
然而這還不是令皇帝最為憤怒的,他最為憤怒的依然是裴瑾渝。因為沈冰帶來消息:裴瑾渝命人囚禁了他,是裴瑾渝故意令燕雲騎嘩變,目的不過是重掌他的所有軍權。他領軍去了雲州,對燕雲騎遲遲不作為,便是因為此。
而在雲州,他本有機會可以殺死俞梓淵,然而最終俞梓淵都脫了困。若非他和俞梓淵早有默契,晉國如今怎會有這般慘狀?
“沈冰的言辭不過是個人一面之詞。且不說俞梓淵叛國他拿不出任何的證據。就說燕雲騎嘩變,沈冰曾為燕雲騎将軍,他難道不該負責?再說既然裴瑾渝讓燕雲騎囚禁了你沈冰,為何你如今卻又回來了京城?難道裴瑾渝會輕易放你走?我看沈将軍是為自己的兵敗回京找借口吧?”鄭家的反應并不慢。而崔湛的口才也不差。
沈冰冷笑:“我之所以能回京,不過是因為裴瑾渝要死了。如今涼州軍和燕雲騎因他性命一事,早已軍心大動。”
他的話剛說話,朝中已經議論紛紛。
而蕭丞相卻在此時向皇帝帶來了三個人,一個是當初從南越都城将俞梓淵屍體運回京的副官;一個是京中一家客棧的店小二。另一個則是個陌生的男子。那副官說當初運回來的便是俞梓淵,此沒什麽可說的。而另一個店小二卻在看到蕭丞相說中的畫像說這人來過京城,就在鎮國公世子和世子夫人和離當日離去。而那畫像朝中大部分都認得,正是俞梓淵。
然而這些都不足以說明什麽,唯有最後那個陌生男子,這人是夏至垣的随身侍從。他很明白的複述了一遍夏至垣在俞家對俞禦醫及俞钰晚說的話。
皇帝當場氣暈,待他醒來時,皇帝命莊王帶人将鎮國公府的人拘押了起來,并讓東軍何響帶兵馬前往雲州。
至于鄭家,事情才一出,鄭老太公帶着鄭家全族跪在了禦前三天三夜。
鄭老太公一生征戰無數,鄭家為晉國死了多少人。待看到鄭家人抱着的一張張靈牌,皇帝的眼神終于是軟了下來。最終,皇帝只令鄭家在家自省,而中軍在外看着其一舉一動罷了。
由此,鄭老太公利用死去的鄭家人,得了個不知情的發落,保了全族。
而俞家卻沒有這樣的運氣。皇帝直接讓俞家全族下了大牢。而自知曉俞家早就将人部分送走之後,皇帝更是大怒。命人直接去滄州和鎮寧捉拿俞孟和等人。
因鄭家的後面是太子一系,裴家的後面也一堆人。因此,兩家主家被罰,還是讓京中的各種勢力動了起來。
莊王趁機清洗了部分鄭裴兩家的勢力,六部要職竟有部分從裴家手中轉到了蕭沈一系。且因裴瑾渝生死不明一事,朝中傾軋越發嚴重,裴家在職官員大部被貶,鎮國公府被囚。
而皇帝看着越來越多的流血,越發容易暴躁。
這日聽到滄州回報,俞家早從滄州逃了,皇帝更是怒火大起。若非丹藥熬着,他可能又會再一次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