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裴瑾渝一路來了泰和宮。
自童謠之事一出,皇帝就未曾單獨召見過他,然後宮裏蕭貴妃召見老夫人及王氏,盧氏等人之事,并非秘密。
近日府中之事,若無宮中的暗示,以老太太的性格,怎會突然如此着急?而今日之事,皇帝若非知曉,怎會在同一時間施壓?
鎮國公府中,想來也有宮中之人呢。這人會是誰?
方到泰和宮外,皇帝身邊的內侍總管連方匆匆到了身前:“哎呦,世子可算是來了。快些進去吧。”
裴瑾渝問道,“聖上召我如此之急?”
連方見面前的人神采過人。這樣的男兒也難怪公主如此心心念念了。
他是皇帝身邊的人,對什麽樣的人的皇帝青眼最是了解不過,雖說最近皇帝是冷落了裴家,可若裴瑾渝和大公主成了,皇帝必然也是歡喜的。
且歷來裴瑾渝最是會做人的,要想重獲帝心,并非難事。
連方嘆氣,低聲,“哪有世子不知曉的心事。”
裴瑾渝一笑,只躬身進了殿裏。
泰和宮的大殿燈火通明,地上的折子被摔得亂七八糟。
裴瑾渝眉間微動,卻只聽皇帝開口:“既然來了,就免禮。”
裴瑾渝低頭:“臣不敢。”
照樣把禮節做了全套。
皇帝不說話,只看他行了禮,才慢慢道:“你怎會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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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渝回答:“臣不明白。”
“阿渝,你不明白?你在涼州,和我的女兒有了私情,你說你不敢?遲遲不給公主一個交代,你這叫不敢?天下人都知曉裴郎武可安邦,文可定國。這大晉江山,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你。你又有何不敢的?”皇帝冷聲,“你和雲影之事,皇後說你家中的俞氏是個聰明人。你既然不想休了她,朕做主,給她個平妻的位置,想來她也理解。”皇帝又道,這已經是對他最大的退步了。
皇帝冷眼。
殿中的氣氛靜谧到了極致,皇帝身邊的宮人早已低着頭退了出去。
“此事恕臣不能。”裴瑾渝卻慢慢回道。
皇帝大怒,手邊的硯臺砸了過來,“你既然不能,為何當初要和雲影如此這般?雲影是朕的第一個孩子,這天下只要她想要的東西,朕必然會給他。你也不例外。”
裴瑾渝并未閃躲,那硯臺砸在他額頭,鮮血橫流。
但裴瑾渝眉間卻并未動了哪怕一下,只口中道:“流言之事,非臣能做主。至于私情之事,皇上不妨問問公主。至于其他,天下人是天下人,臣不能堵天下人之口。但臣能明白臣之責。臣請辭燕雲騎将軍一職。”
如果說上将軍一職,手下不過一只涼州軍。涼州軍英勇異常,這次和羌人之戰,涼州軍立了無數戰功。然而和燕雲騎比起來,就如麻雀和雄鷹的差距。
大漠戰事,涼州軍立功無數,可是若無燕雲騎,涼州早已失守。這只震懾六軍的燕雲騎,就像一把帝國的尖刀,直指敵人心髒。
皇帝的臉色影在陰影裏,晦澀不明。
這殿中早已沒有了其他人。
仿佛一場角力,皇帝盯着裴瑾渝,然裴瑾渝卻只沉默。
“你所說可為真?”半響,皇帝才慢慢道。
裴瑾渝眉目一動,“臣心意已決。此臣已寫好的折子。”
他這是早有準備。
皇帝冷着臉,接過折子,展開,臉色漸漸緩和。
裴瑾渝出了大殿,天色早已轉暗。
見到他額頭所傷,宮中內侍幾乎不敢看。
站在殿外守着的連方見到他,只得匆匆叫人拿了止血的膏藥後,便進了殿裏。
出了泰和宮,經過永安橋。裴家的侍衛早已等待多時。
“世子可有大礙?”于安問道。
裴瑾衍一笑,“無事。”
方要上馬,卻只見宮中兩匹馬飛奔而出,不到片刻,便到了眼前。
裴瑾渝皺眉,“公主。”
大公主翻身下馬:“我可能和你說兩句話?”
跟在大公主身後的青年也開口道,“不過就片刻,也不耽擱世子時間。”
裴瑾渝擡眼看那青年一眼,翻身上馬。
那青年看了看大公主,大公主會意。騎馬跟了過去。
裴瑾渝身後的侍衛卻并未跟上。
夜色漸漸籠罩天空,明月隐約可見。
雲影看着前面黑衣的青年人,心中一片酸楚。
若是早一些,早幾年讓她遇上他,若是她再任性一點,會不會今日的結局就會不一樣。
“今日是我央求父皇召你進宮。”雲影輕聲。
裴瑾渝望她,容色微帶笑意,卻不見溫暖,“我已知曉。”
以皇帝對公主的寵愛,這樣的事并非頭一次做。
“涼州我所說,你不信?”雲影冷聲,她畢竟是上位者,這樣的話說出口就已經折殺了她的不少驕傲。
裴瑾渝卻不動聲色,只道:“大公主尊貴,當有好姻緣。”
“你非不敢,是不想。難道…….”雲影輕聲。
裴瑾渝若真是愛上一個人,他有何不敢的。雲影不信。
她還未說完話,身後的青年卻開了口:“世子可知今日放棄的是何物?”
裴瑾渝看他:“臣勸殿下一句,軍中之事,殿下還是交予陛下裁奪,萬不可随意猜度。”
那青年正是如今正得盛寵的三皇子雲軒。
三皇子臉色微微一變:“你以為我是…….”
裴瑾渝不動聲色:“是與不是,殿下心中知曉即可。今日已太晚,兩位殿下趕緊回宮吧。”
一邊的雲影看了看兄長一眼,微微點頭,兩人也不說話,不到片刻,便已離去。
夜色中的風吹得裴瑾渝的黑袍獵獵作響。
而裴家的侍衛于安慢慢走了上前,“三殿下這是?”
裴瑾渝道:“這朝中上下,人人都站在他身邊。他的心難免就有所疏忽了。”
野心自然不可抑制的顯了出來,而皇帝對裴家……
裴瑾渝心中早已有所料,只是未料到事情發展得比他預想的早了不少。
“皇後有孕一事,聽宮中的消息,想必過兩日就會天下知曉了。”于安輕聲。
裴瑾渝一笑:“于安,皇後既然會選擇告之她,她自然不是個蠢人。”
于安和吳非兩位都是他身邊幾位親近之人,自然知曉他說的人是誰。只得回道:“皇後想拉攏世子。”
裴瑾渝搖頭:“你錯了,皇後想拉攏的是鄭家。”
當然,皇後也在試探我。不過,我倒從未料到她會将皇後有孕一事告之我。
于安不解,“皇後與鄭家并無交情。且鄭家…”
裴瑾渝笑:“忠勇侯的消息難道比你的還慢?”
最近這段時日,蕭貴妃頻繁見裴家人。皇後又且是吃素的。無子,娘家又不得勢,自己又不得寵,皇後之位這麽多年依然在她手上。
皇後且是個平凡後妃?
裴瑾渝回到國公府之時,天色早已暗沉一片。
“你額頭上的傷?”裴承安見到裴瑾渝,眼神一沉。
一邊的盧氏也輕呼出聲,“快去叫大夫。”
裴瑾渝卻道:“無大礙。父親,我已經辭了燕雲騎将軍一職。”
此時,屋裏只有裴承安和盧氏二人。
盧氏見他父子二人似有話要說,便帶人靜靜出了門。
“你……”裴承安頓時只覺心中氣悶,怒道:“你簡直無法無天了。”
裴瑾渝道:“裴家如今亦如烈火烹油,童謠之事,公主之事,放貸之事。父親,你認為皇上會毫無芥蒂?”
裴承安沉聲:“世間之事哪有兩全。你已經辭了上将軍一職。”
裴瑾渝道:“這對皇上來說,依然是不夠的。”
皇帝既然已經認為裴瑾渝的名聲權勢越發大了,只要裴家不想當反賊,那麽唯一的路便是給出皇帝滿意的結果。
而燕雲騎的戰功越多,未來皇帝只會越來越不滿。此次的童謠事件只不過是讓揭開皇帝心中那層信任裴家的面紗罷了。
“你既然讓出了燕雲騎,想必大公主之事也塵埃落定了?”裴承安望他。
裴瑾渝見他臉色沉重,只道:“裴家既然已經榮耀到了極致,大公主和三殿下感情深厚。若大公主再與裴家有所牽連,裴家即使不想,但也會被人看做三殿下的追随者。而待皇帝回過味來,想來對裴家并非好事。如今裴家正在風口浪尖上,我讓出這個位置,正可暫時去掉聖上剛壘砌的芥蒂。聖上也會知曉裴家無意站隊。這對幾位叔父和堂兄弟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輕易地接下了他的折子,何嘗不是一種試探。皇上對大公主喜愛是真,想要她與裴家結親也是真。但是這些真都抵不過那則童謠帶來的震怒。
若是裴瑾渝兵權在手,又與大公主成了一家,那就意味着裴家更加坐大,裴家和三皇子若再成一體,皇帝自然會更不滿。由此雖然可能對三皇子不會如何,但對裴家皇帝卻是會下得手的。
那則歌謠不過是讓皇帝提前打開了原本就存于心中的世界。
對此,裴瑾渝怎能不防。
作者有話要說:
☆、談話
裴承安并非不知最近形勢。半響,道:“大殿下和二殿下早逝。四殿下和五殿下還小,如今只有三殿下。”
這也是為何他不反對裴家和公主結親最重要的原因。皇帝雖說身體還不錯,可是皇帝登上大位的年齡本就晚。即便再過十年,最小的五皇子也才十二歲。
再說四皇子與三皇子本都是貴妃所出,而五皇子自出生至今,就屢次犯病,養不養得活還是一件大事。
裴瑾渝看了父親一眼:“和蕭丞相比起來,父親認為,三殿下會更親近裴家?俞氏前翻進宮,皇後娘娘已有身孕。父親何不再觀望一程。”
裴承安的臉色一變,半響,說不出話來。但他畢竟是經歷了不少風浪之人,此時雖然震驚,但只微微思索,便道;“既如此,你過兩日再上折子請辭在家休養吧。再有,皇後有孕一事單只透露給了俞氏?你可要知曉,忠勇侯雖對俞家不聞不問,但不代表他不想從中獲利。”
鄭家和裴家之間的過節,想解既然解不了,那麽只能防備了。最近幾次針對裴家的折子和這次狠毒的童謠事件,裴承安決不信沒有鄭家那老東西的手筆。
可是偏偏他毫無證據!
“俞氏既然自請合離,何不趁此機會。”裴承安看裴瑾渝出去的背影,不由嘆道。
裴瑾渝回頭看向父親,輕聲:“父親,我和祖母所說,确實為真。”
他從來是個自私的人,少年時如此,現在也如此。
瓊華苑中,書桂書玉二人慢慢收着東西。
俞钰晚坐在葡萄架下,琉璃燈光下,那株虞美人開得依然絢爛。
“少夫人,世子回來了。”書彩走近,輕聲。
俞钰晚看了看秦嬷嬷。秦嬷嬷會意,不到半響,院中已經無一人。
裴瑾渝望着靜靜坐在一邊的俞钰晚,她的臉色沉靜似水,那雙曾經會笑的眼睛微微下垂。
與鄭家和好,利用皇後和三公主的看重,無形中讓鄭家成了皇後黨;使得鄭家進一步争奪軍中勢力,處處遏制裴家和三殿下的勢力。
她已經是一個心思缜密的女人了,而不是那個他說什麽都會信的阿晚了。
“你回來了。”俞钰晚擡頭笑。
裴瑾渝在她面前的石墩下坐下,“我已經有很久沒有聽你這麽說話了。”
俞钰晚看他:“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
裴瑾渝笑了:“想來從那一晚之後,你已經不想記得了。”
少年時的誓言在那一晚全部破碎,她從來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只是她居然堅持了這麽久,讓他也微微有些吃驚。
俞钰晚笑:“這是和離書,簽了吧。”
她将桌前的文書遞了過去。
“既然都要走,又何必拖到今天?”裴瑾渝接過,嘆氣。
俞钰晚輕聲一笑:“老太太其實太急了,她如果能耐心等一等,之前的禦史也不會參裴家的。而今日她也不必費盡心思的僞造文書,害我中毒,偏還傷了她的心腹。翠紅雖說是個下人,但是老太太長情,對這個自幼在她身邊的丫頭的感情并不遜于對裴家的幾個孫女。”
裴瑾渝既然已經說了那樣的話,想來她做的事,他也查了不少。
“你以為憑幾個禦史就能參倒裴家?無論你和鄭老太公達成什麽協議,有利益選擇時,鄭家選的依然是利益,而不是你。”裴瑾渝問她。
俞钰晚回答:“如果我信,我就不會告訴你皇後有孕的事。你說,外祖父不會選我。可是你會嗎?”
裴瑾渝道,“阿晚,世間并非所有事都會二選一。”
俞钰晚冷笑:“我嫁到鎮國公府才一年不到,老太太不喜歡我,便設計讓你睡了我的丫鬟。我落水一事,至今我不信無他人手筆?後我回到你國公府,你是如何做的?書香依然成了你的人。我被你家人設計再無子嗣,你又是如何做的?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妻子,可是從你娶我進這府裏那一天開始,你真的把我當你的妻子了?我只是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一個證明而已。當年若非我兄長和你争奪軍中勢力,你報複我俞家,你且會娶我?”
裴瑾渝眉目一沉:“我已經拒了公主的婚事。我若非信你,且會容你在我身邊使計設計我裴家?”
俞钰晚目中一動,但也只一瞬。
她料到了裴瑾渝不想站隊三殿下麾下,因為一個能拿第一名的人想來是極為不願意去拿第三名的。透露皇後一事,不過是讓他有選擇,而這選擇和三殿下,和蕭家,以及大公主身後的沈家必然有一天會敵對的。
無論皇後生的是男是女,對俞钰晚來說并沒有區別,但是對此時的裴瑾渝來說,卻是一件冒風險之事。連手中最大的籌碼大公主都讓了出去?
這人若非對自己有極大的自信和強大的野心,恐怕也不能做此決策。
不過這對俞钰晚來說是樂于看見的。裴家的敵人更多,對她并無壞處
皇後如果生了一個兒子,和三皇子必然是天然的敵對。他拒絕了大公主,不想站隊三皇子。必然會得罪三皇子,以三皇子的風格,成不了三皇子的人,必然會成為敵人。而鄭家已經早一步成了皇後黨,這時候即使裴家站到皇後陣營去,有鄭家在,再大的功勞都會分薄。而鄭裴兩家早已是敵人。
而即使裴家不站隊,可是皇帝的猜疑…….
裴瑾渝卻又道,“皇後不會無緣無故看重你,你讓你四叔報給皇後的方子才是。我說的可對?”
俞钰晚一笑:“四叔是宮中禦醫,而皇後身體如何,他自然再清楚不過。四叔早就為皇後調理身體一兩年了,一張方子怎麽可能讓她一下子有孕。”
早在俞梓淵死時,她就讓俞四叔開始做這件事了。
“阿晚,當年我說你笨,看來是說早了。”俞梓淵溫聲, “我知你如此費盡心思的讓裴家不知不覺間入套,是為了阿淵。只是你費盡心思從楊顯口中所知道的,你又怎知是真的?”
俞钰晚心中一沉,他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看穿了她。
穩了穩心神,她冷聲道:“是你裴家故意讓楊顯拖延糧草,故意讓匪徒搶走糧草。致使我兄長被困南越都城。國公爺知道南越一旦拿下,哥哥在軍中,将會遏制得住你。而當時你在涼州戰事艱難。為了你裴家的勢力,你們自然使了這樣不堪的下策。我每次想到曾和你睡在一張床上,我就覺惡心。”
她看向裴瑾渝的目光比看一個陌生人不如。
邊上的虞美人絢爛入目。
過去的時光,對她來說只是另外一個人不想要的記憶。既然他能如此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查到她的所作所為,她也不必再僞裝。
裴瑾渝站了起來,輕聲:“我曾經說過,裴家倒了,你俞家也得不償失。那首童謠,你真以為我會相信是乞丐所言?你以為你能不付出代價。就能輕易離開?”
他的話輕得像地獄的魔音。
唯有掌握了全部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唯有變态,才能如此說話。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中響起,俞钰晚使了全部的力氣。
撕下記憶的面孔,他們彼此都很猙獰。
“和我俞家一刀兩斷,不是你裴家的願望嗎?如今,我入了你家的心願,你又是何意? “俞钰晚的手微微顫栗,”你說得對,當初老太太露出休妻的意思來時,我就該走。我錯過了這樣的機會,是我的錯。可是今日你不放我走,那麽你留下的就是我的屍體。”
她錯過了一次,必然不能錯過第二次。
裴瑾渝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以為我會随便讓你死?”
俞钰晚冷聲道:“如果我沒有把握,今日不會和你說這些話。你能防我一時不死,但你關不了我一世。”
裴瑾渝一笑,“我自然不會關你一世。你要離開,可以。”
俞钰晚一驚,“你這是何意?”
裴瑾渝低頭,俯首在她耳邊。
幽靜的院中,虞美人的美奪人眼球。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急,別急!
絕不會虐女主,一定會離婚!
☆、過渡
裴瑾渝辭了燕雲騎一事,朝中第二日就有了風聲,直到第三日,裴瑾渝上了折子請休在家,才得以坐實。
無論朝中衆人的猜想如何,裴瑾渝已經下定了決心。而皇帝也只得惋惜,繼而又賜了不少珍貴之物。而之前傳的大公主和裴瑾渝之事,裴瑾渝也自上折子聲稱已有俞氏一事而落下帷幕。
無論外間如何傳裴瑾渝之事,但對鎮國公府來說,卻如一枚炸彈。
俞钰晚聽說後,并無多少震驚。只是他竟然真的放棄了燕雲騎?
“那我們還回不回俞家了?”書彩悄悄問道,既然世子和公主之事沒了,且也無人再提和離平妻之事,是不是意味着自家姑娘安全了?
書桂敲了敲她的頭,“你是想回去,還是不想回去?”
書彩歪頭想了想:“我看還是回去的好,家去後,姑娘也樂得自在。“
俞家家風比這國公府好多了。
書桂搖頭:“那位還沒醒呢。醒了也不知要做甚呢?”
即使姑娘這幾日沒提和離之事,可是書桂卻是知道小姐自己的陪嫁莊子卻早早就開始重新裝飾打點了。而俞家幾位老爺,如今二老爺舉家被調到了鎮寧府,那兒離京城幾千裏。三老爺也慢慢将家人遷回了滄州老家。
若無已經打算好了,小姐必然不會如此安然。
書彩知她說的是國公老夫人。自前幾日昏倒後,就一直沒醒,這幾日裴家幾個媳婦孫媳,姑娘們都守着呢。
唯有俞钰晚只每日去看了看,就被盧氏叫了回來。說是國公爺的吩咐,讓她在院裏閉門思過。又吩咐說既然裴瑾渝已經公然說明了和大公主無意之事,裴家又不再提和離之事,俞钰晚自然還是這鎮國公世子夫人。
蕭沐蘭自知道俞钰晚還是少夫人之時,就氣得牙癢癢。這女人到底是什麽妖怪,把老太太氣病倒了,居然還毫發無傷。且如今越發嚣張了,每日也只來問個安,就假惺惺回自己院子裏了。
“這種不孝之人,若非她,世子又怎會辭了那麽好的差事。”這日見到俞钰晚又悠哉的回了自己院子,蕭沐蘭冷笑。
裴瑾渝辭了燕雲騎一事,府中除國公爺,即便是父輩裴承言,裴承鴻都有幾分不滿,但卻又不能說些什麽。其他人更不能說了。
一旁的王氏此時聽了蕭沐蘭的話,不由皺眉道:“讓你來是服侍老太太的,你又在這兒嘀咕什麽?如今你也是有兩個孩子的人了,怎還這般不知事。”
蕭沐蘭聽婆婆口中不滿之意,趕忙道:“媳婦知道錯了。”
王氏見她邊上還有三郎媳婦魏氏,四郎媳婦方氏,五郎媳婦林氏。也不便再說什麽了。
“二嬸別惱,二嫂這幾日都守在老太太身邊,想必也是憂心老太太呢。”魏氏道。她嫁的三郎裴瑾思是嫡出四房的嫡長子,嫡出四房因是老太太幼子,平日裏最得老太太喜歡。即便是上次放貸之事,四房楊氏與魏氏婆媳二人都參與了,老太太不過是輕飄飄說了幾句,再無其他,對比蕭沐蘭等人被罰,實在是輕松得多。
魏氏平時裏又得老太太喜歡,蕭沐蘭現下心中對她更是不喜。也不說話,只管進了老太太的屋裏伺候起來。
魏氏也不惱,只管在一邊查看各侍女們端來的各種藥,偶爾提點兩句。
“老太太都昏迷了三四天了,太醫也來看了,說是無大礙。可又總不醒呢,我看是不是要再多請點其他大夫來看看?”因是幾個媳婦孫媳換班制,待王氏和四郎媳婦方氏離去後,林氏開口道。
自趙氏之事後,一直給府裏看病的黃大夫也被辭,如今給老太太看病的都是國公爺從宮裏請的太醫。
魏氏點頭,“我看也是。只是這如今醫術好的,是極難找的。”
“你還別說,你一說,我就想起了城東濟仁堂了。”林氏道。
魏氏奇道:“難道那兒有好大夫不成?”
林氏道:“三嫂也知曉我是雲州人。那莫大夫正是我們雲州人,我們在雲州的時候也是聽聞他醫術了得的。我們那兒有一趙姓人家,家中老太太不知怎的,一日突然摔倒在地上,無論怎麽喊也喊不醒。請了多少大夫來看,都不成。還是後來請了莫大夫來看,那莫大夫年輕,趙家人也只當死馬當活馬醫。你道如何,莫大夫一連開了三十來服藥,且守在那老太太身邊,日日教趙家人如何煎藥,如何替老太太翻身服侍。過了才二十多日,那老太太便醒了。雖說行動有些不便,但是人卻是活得清清醒醒的。自此事後,莫大夫便出了名。”
魏氏眉間一喜,“聽來那趙老太太的病和祖母也很是相似,不如禀了老爺,請過來看一看也是好的。”
城東濟仁堂,病人一向很多,而年輕的莫大夫架子一向不小。不過鎮國公府派了人來請,還是很快地請了過去。
“老夫人這是輕度的中風。老夫人要卧床靜心修養,萬不能着急上火。否則複發之後,後果不堪設想,重則立刻死亡,輕則也會終身癱瘓床上。”莫大夫給盧氏,王氏等人說道。
莫大夫也不多言,開了藥,吩咐了各種注意事項後便離了去。
這莫大夫的醫術确實了得,幾服藥下去,老太太便慢慢醒了過來。
裴承安等人見了也是欣喜不已。
對王氏和盧氏等人商量着要這莫大夫專門為裴家人的專屬大夫之事,也就欣然同意了。
老太太醒後便慢慢康複了過來,除了言語稍稍緩慢,其他并無變化。
蕭沐蘭,魏氏等人也是日日伺候着。
盧氏和王氏等人怕老太太知曉裴瑾渝拒了公主,并辭了燕雲騎一事又怒火攻心,這一連好幾日都不讓人提起。哪怕是俞钰晚來請安,也是早早打發了她回去,并不讓老太太見她。
而這日因王氏娘家侄兒娶妻,王氏和盧氏幾人都結伴前去了。
俞钰晚來給老太太請安時,便被人請了進去。
“老太太身體可大安了?”根據她和裴瑾渝達成的協議,她并不太急。所以表面上該做的,俞钰晚還是一如既往。
無視蕭沐蘭的眼神,俞钰晚很坦然地給老太太行禮。
老太太也不言其他,只管看向魏氏,魏氏的手上此時還有半碗薏米紅棗粥。
魏氏會意,繼續将那碗粥喂老太太。
老太太慢慢吃着,雖然病了一回,可是她的臉色卻紅潤有致。
老人不開口,做孫媳的卻是不能自己站起來的。可是這對俞钰晚卻不夠成任何壓力,既然她已經和老太太翻臉了,每日的請安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所以她又道:“老太太好好休養身體,這府裏可離不開你。”
說罷,她準備起身要離開。
那碗粥本來還在魏氏手裏,哪想老太太卻一把奪了過來,一砸。便丢到了俞钰晚面前,若非俞钰晚反應快速,那碗熱粥想來會全部丢在俞钰晚臉上。
蕭沐蘭,魏氏二人都驚了。
“祖母息怒。來人,還不趕緊收拾幹淨了。”蕭沐蘭見俞钰晚身上被濺到的粥,只覺心中快意。
俞钰晚站了起來,身邊的書桂遞上帕子。
俞钰晚接了擦了幾下,笑道:“老太太看來是有力氣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是老太太切忌萬不可再如此上火了,聽那莫大夫說了,再上火,可會癱瘓的。老太太想來也不願躺在床上的。”
俞钰晚轉身便出了榮安堂。
老太太當日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了。任誰來勸都沒用。
把盧氏和王氏回來知曉後,又是一番雞飛狗跳。老太太不吃不喝,盧氏沒辦法,只得去請了鎮國公裴承安兄弟幾人。
裴承安也不知對老太太說了什麽,到了晚上,老太太才開口叫了吃的。
服侍完老太太,盧氏才和裴承安回了自己院裏。
“母親和俞氏如此,也不是長久辦法。”盧氏便服侍裴承安更衣,一邊開口說道。
裴承安嘆氣:“你和弟妹等人要時常寬慰母親。”
“前幾日俞氏來請安,母親雖說不理睬她,可也并未向今日這般。”盧氏嘆道,“恐怕是底下人議論阿渝之事了。讓老太太聽見了。”
裴承安皺了皺眉:“這府裏的事,你也用點心。”
盧氏的手一頓,片刻又道:“是。”
“弟妹雖管着家,但往日裏也是母親看着,如今母親身體不安,你也多幫她分擔點。”裴承安道。
盧氏道:“我想着老太太身體不好,見着俞氏也是生氣。不如就讓她別來給老太太請安了。讓她自己過自己的,只要不妨着老太太,我看也就這樣了。不知老爺意下如何?”
裴承安想了想,嘆道:“你看着辦吧。還有一事,你也要用點心。”
“老爺說的是何事?”盧氏問道。
裴承安道:“如今府裏烏煙瘴氣。晴兒的事,不如提了上來,也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晴兒指的是六姑娘。盧氏的嫡出女兒。
此時聽了丈夫的話,盧氏笑道:“老爺說的正是。阿晴也不小了。老爺之前說的蕭家三郎,我也看了那孩子,真是極好的。”
蕭丞相的嫡出兒子,蕭之旭确實是一品人才。而蕭夫人對裴家六姑娘自然也是極為滿意的。
“俗話說娶妻當娶賢。我看大郎媳婦也忒不懂事了。大哥也太縱着阿渝了。”裴承青嘆氣。
他是老太太的幼子,對母親被俞钰晚氣到一事很不是滋味。
一旁的楊氏嘆氣:“好好的将軍職位,多少人眼饞不得。再說大公主,我在宮中也見過一面,真是世間少見的人兒。唉。”
裴承青冷笑:“如今再要攤上這樣的差事,難了。現在多少人搶着要這職位呢。阿渝簡直婦人之仁。”
“阿渝的事兒我們也管不了。你看思哥兒也娶了媳婦,我看老爺是不是去給大哥說說,思哥兒也不小了,整日的閑着也不是個事兒。”楊氏遲疑着問道。
三郎裴瑾思是她的嫡長子,前年方中了個秀才。如今并未有差事在身。
“想什麽差事?他每日少在外面鬼混,多花點心思在課業上。如今又怎會愁差事。且不說阿渝和阿智,他兩是早早就得了聖上青眼。就是他後面的幾位堂弟。他又有哪點比得上的。你看看文哥兒和鴻哥兒,和他幾乎同歲。兩人都有功名在身。”裴承青想到長子就氣。
楊氏怨道:“我看大哥就是偏心 。文哥兒是他親兒子也罷了。可是鴻哥兒呢?三房的人,他倒是整日的提點。老太太不喜三房,他倒好,常常擡舉三房。”
五郎裴瑾鴻去年方中了舉人,年紀也小,可是裴承安卻将他安排到了吏部做了個文書。這位置對個剛出茅廬的年輕人來說,着實不小了。
裴承青叱道:”好了,別說了。三哥也是我兄長。”
裴家雖然嫡庶有別。裴承墨雖是庶出,即使外放,可是這麽多年,對他們兄弟幾個也是盡心。
裴承青最煩聽到這些。轉身便去了姨娘那兒。
楊氏氣得一摔桌上杯子。
俞钰晚是第二日的時候聽到盧氏說她以後不用去老太太那兒請安的,她倒未說啥。不孝這名聲,對現在的她來說,其實作用不大。
孝與不孝,該對誰好,她心裏最是明白不過。
最好裴瑾渝能遵守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