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一次
而俞钰晚第二日醒來時,已是近夕食時分,夕陽還未落山,淡淡的光影照在床邊一個坐着之人的身上,慢慢卷起一層溫暖的光暈。
“書桂。”俞钰晚開了開口,她直覺自己睡了很久。
“你醒了。”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
“世子何時來的?”俞钰晚微微驚訝,裴瑾渝怎會在此。
裴瑾渝并不回答她的問題,只道:“你感覺如何?”
俞钰晚輕輕動了動身子,發現比前幾日要有了些力氣,“好了一點,多謝世子關心。”
裴瑾渝望了望她,半響,又才慢慢開口道:“阿晚,你我是夫妻。你并不用對我如此客氣。”
二人成親三年,撇開裴瑾渝在邊關的兩年,其實兩人的相處只有剛新婚的第一年,只是那一年兩人相處的日子,現在的俞钰晚完全沒有記憶,只有些許片段。再多的就是俞钰晚落水之後的事了。
俞钰晚想起那日他出征歸來的當晚,捏着她的臉說做好本分的話,此時卻做如此姿态,當真是好演技。俞钰晚笑,并不回答。
裴瑾渝眼神微微一動,到底只說了一句:“如此,你好好休息。我晚些再過來看你。”
俞钰晚垂眼,并不答話。
裴瑾渝走到簾子邊,不知想起何事,又回頭說道:“你有任何事,都可直接差人到墨蘭閣。”
“是。”俞钰晚低頭,并不多言。
待裴瑾渝離去後,書桂與秦嬷嬷方悄悄進了屋來。
書桂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秦嬷嬷看她的眼神都帶有幾分憐憫。
俞钰晚深深呼了一口氣,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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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老爺說,小姐中的是紫瑾花。那黃大夫後來見四老爺如此說了,又查驗了幾次,才确認了确實是這花。”書桂輕聲回答。
紫瑾花,這又是什麽花?
秦嬷嬷嘆息一聲,“這是慢性斷腸草,中毒之人并不會即時死去。只會出現呼吸困難,脫水,腸胃疼痛症狀,至少半月才會斃命。黃大夫說幸而少夫人喝了很多水,才堪堪拖住了半條命,大夫已開了各種洗胃的藥。”
這種結果和自己猜測的中毒差得并不多,做好了心理建設,她并無任何難過之色,只又問道:“黃大夫前幾日才來看過,當日說只是飲食所致,若非四叔,恐怕黃大夫開的藥全部是尋常藥吧。”
書桂恨聲道:“幸而小姐讓我們請了四老爺來。”
俞钰晚微微震動。
“秦嬷嬷,你看誰最有可能?”俞钰晚試探着自己的答案。
秦嬷嬷想了想白日裏老夫人還有各夫人的神色,尤其是老夫人那雙微帶笑意的雙眼,才道:“這事無論是不是老夫人,她都是極樂意看到此事的。”
“讓書彩看緊趙氏。找人把她屋裏丢過的垃圾或是其他所有東西都查一遍。”俞钰晚閉目。
那日她的吃食,只有書玉和趙氏接觸過,她不信書玉會做這樣的事。那麽就只有趙氏了。聯想到那日趙氏幾人放貸之事事敗後,趙氏被老夫人單獨留了下來。無論趙氏做沒做過下毒的事,現在都只能從她身上着手了。
“是。只是姑娘,你的身體…….”書桂一開口,就是哭音。
一個女子如果以後都不能生育,那麽這一生也就完了。書桂想到此處,不由悲從心來。
俞钰晚笑她:“做什麽呢?不是好好的嗎?別哭了,哭起來多難看。”
孩子是緣分,而她也不想和裴瑾渝有這緣分。而日後,她也不準備再嫁人。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書桂更忍不住眼淚了。
俞钰晚無法,只得望秦嬷嬷。
秦嬷嬷低聲,“少夫人豁達,可是老夫人的借口卻是現成的了。無論此事是否與她相關,向來世子怕也會聽從了。”
“老太太休妻的借口終于是有了。”俞钰晚緩緩猜測着問道。
“少夫人,我們還是做好準備才好。”秦嬷嬷點頭,而一邊的書桂已經低聲哭了起來。
七出之條,不能生育是最狠毒的一條,卻也是最簡便的一條。也不知是要說這是俞钰晚的幸運,還是裴家的仁慈了。
俞钰晚沉默。
半響,才慢慢從床上起來,書桂見狀,趕忙站了起來扶她。
俞钰晚卻輕輕掙脫她的手,慢慢踱步到了窗前。瓊華院分為外廳,外屋和內屋。她所在的內室是連接外屋的小院子,小院子裏種了幾株虞美人。這個朝代這種虞美人是非常少見的,這幾株花花期較晚,到了六月,才開了花。
虞美人,又名罂粟花。那麽一小片的紅色,就美得讓人炫目。
趙氏在自己屋裏坐了很久,自她有孕以來。裴瑾渝便未進過她屋裏。
這幾日因俞钰晚養病,命她不必前去伺候,她也不去了,只在自己屋裏做些繡活罷了。
比起裴瑾渝的幾個小妾,她其實有福氣得多,最起碼現在她有了孩子,該當很是得意才是,可是這些時日,卻過得越發小心惶恐。
就連她身邊的丫頭對她的轉變都有些不适應。
“姨娘為何這般悶悶不樂?如今少夫人不能生,姨娘肚子裏的孩子便越發精貴。姨娘該當高興才是啊。”丫頭珠兒勸她。
“世子又去了夫人房裏?”趙氏輕聲問道。
自那日黃大夫說俞钰晚再也不能有身孕後,裴瑾渝一反平日輕易不踏入瓊花苑的做法,一連好幾日都去了瓊花苑。
珠兒笑道:“姨娘不用擔心,等你生了小少爺,一切都會不同的。”
一個不能生的女人,即便在普通人家,也只會落個被休的下場,更何況是在如今的裴家。少夫人這時候傳出不孕,恰好給了裴瑾渝和公主之事一個不用摧毀之力的方法。
趙氏冷笑:“我看即使有了小少爺,世子也不會來我這兒了。”
那日裴瑾渝眼中的厭棄之色,她每每想起來,都是心灰意冷。
“姨娘何苦來着?少夫人正在養病,世子去她屋裏,不過是為了名聲來着。姨娘何必計較,你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珠兒勸她,又道,“今日二少奶奶還打發了人送了點心過來呢。”
她說的二少奶奶便是蕭沐蘭。
趙氏厭惡的看了一眼那點心,冷笑:“二夫人對她這媳婦還真是好,關着禁閉,她也能和往常一樣,令人出來走動,生怕人忘了她。”
想起那日蕭沐蘭一口咬定是她教唆放貸之事,她便氣恨不已。
丫鬟珠兒笑道:“如今府裏都是二夫人管着呢。”
長房雖然如日中天,但這些時日,外面那首童謠還是讓人心中懼怕;反而二房越發穩當。趙姨娘平日裏和二房交往甚密,放貸之事,二房做得雖然不太得當,但趙姨娘畢竟還是好好的。如今因為這點事,記恨二房也太不值當。
可趙氏哪會像她這般想,她想在連提都不想提起蕭沐蘭等人,此時聽了丫鬟的話,不由更氣,然而卻又不能将對二房的不滿發洩出來,只得恨聲道:“說這些沒用的作甚?我前日裏用的胭脂和香粉不太好使,一股怪怪的味道。如今有了孩子,以後不用也罷。你收起來吧。”
趙氏從前對人并不大方,但自從家裏開始做起放貸後,她就大方了很多。珠兒也多得她的東西,但她說的那盒胭脂和香粉用的時間長了,也差不多見了底。是以丫鬟珠兒便不在意地丢了出去。
哪想,廚房裏幹活的一個丫鬟因為家境平寒,家裏兄弟姐妹衆多。平日府裏主子們丢的東西,她時常都會去撿了去。鎮國公府用的東西,自然無一不是極好的,所以很多舊貨都從她手裏悄悄流了出去,被外面一搶而空。
而那盒胭脂和香粉雖然已經很少,可是在這丫鬟眼中,卻依然還是能用半月的,于是也悄悄撿了去。
轉眼間到了六月下旬,天氣越發的幹燥炎熱起來。而俞钰晚的病也慢慢好了起來。
只是這些時日,關于她的不孕一事還是被人悄然傳了出去。
當然,比起一個婦人身上的隐疾,朝中之事卻更加引人關注。那首童謠的編造者不過是幾個無所事事的乞丐,這幾個乞丐是從江南來的,不過是随口一編讨幾個銅板罷了。
此事一查清,皇帝卻當即笑了起來,只道:“這童謠恐怕是天下人所想吧。”
話音一出,滿朝靜寂無聲。
裴瑾渝連着七日請辭上将軍一職。皇帝無法,只得許了。
而上将軍林世元因戰績卓越,官升中軍大将軍一職,從南方調至京中,護衛京中。在同一時間,和羌人一戰中的上下将領全都往上升了一級。
涼州一仗,裴瑾渝立了大功,然而卻不但沒撿着天下兵馬大元帥一職,反因童言而辭了上将軍一職。但裴家二房裴瑾智因才能出具,卻被皇帝大肆誇耀了幾番,并将裴承言從翰林院調到京兆府。
雖說皇帝仍然對裴瑾渝辭了上将軍一職頗為遺憾,然而那則被查清的童言還是讓人意味不明。
裴瑾渝雖然沒有了上将軍職位,可是燕雲騎卻依然在他的控制之中。是以裴承安并不擔憂,那則童言造成的殺傷力,到底有多大,他也在試探着皇上的底線。
“你和公主之事?”裴承安的書房中,裴承安望着懶懶坐在一旁的大兒子,開口問道。
裴瑾渝擡眼看向父親:“童言之事父親相信就僅僅只是乞丐的胡言亂語?”
裴承安多年在朝中打滾,什麽事沒見過,此時聽了兒子的話,不由冷笑一聲:“即便是乞丐胡言亂編。卻能傳得漫天所知。沒有人在後面推動,又如何能讓皇帝所知。”
裴瑾渝笑道:“既然父親知道後面有人,你說聖上能不知道?”
童謠之事能如此做個了斷,不過是皇帝此時并不太想動裴家罷了。他還需要裴家。但是猜疑的種子既然已經發芽,以後裴家必然如行走在刀尖上。
裴承安看他:“你既然知道,此時若和公主之事定下,聖上必然會有所放下。”
裴瑾渝笑:“爹,若是一介婦人真能讓聖上放下戒心。我也必不會辭了上将軍一職。”
皇帝愛自己的女兒,但是與手中權力相比,卻是萬萬不及的。
裴承安眼神一沉:“你別忘記了三殿下。此時若錯了良機。以後恐難再有了。”
公主依仗的不僅僅是皇帝的寵愛。更是背後的沈家,以及沈家對三殿下的支持。蕭沈兩家代表文官力量的支持,而三殿下現在最缺的就是武官的支持。
雖然沈家也在慢慢滲透到軍中,可是晉國最具戰鬥力的卻是中軍和燕雲騎。
中軍現在受鄭家控制,而鄭家向來中立。燕雲騎則在裴家手中,而裴家握有的不僅僅是燕雲騎。
裴家若與三殿下統一戰線,三殿下自然不會虧待裴家。
裴瑾渝一笑:“我自然明白爹所想,只是兒子想聖上必定不會如此想。再說爹別忘了南方。”
今上能順利登上大位,靠的不僅僅是裴家的支持,還有遠在南方的趙韓夏顏四家。此四家當年并未同皇帝的中軍一起遷至京中。而被皇帝放在南邊和齊王對持。皇帝每年都給了幾家極大的優待。
林世元從南方調到了中軍,南方此時便無真正控制住幾家的人選。想來三皇子不會放過拉攏幾家的機會。
裴承安見兒子臉上笑意,目中一沉:“你若和公主之事成了,去往南方,更不是壞事。”
若是裴家去接了南方的位置,手中籌碼且不更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