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3)
城的傾髻上,插了支紅寶石蝶戲雙花鎏金銀簪,高貴端莊,氣度非凡,一身霞彩鳳凰紋浣花錦衣,勾勒出她妖媚纖柔的身材,淺紅色的衣領處,用獨特的手法鑲嵌着金色的鳳凰圖文,配上腰間一塊玫瑰紅玉,顯得豔麗無比,勾人魂魄。
一低眉,柔媚頓生,一擡眼,窈窕無雙。
“公主,今天的你,是蚊子見過最美麗的你,看得我心都軟了,只可惜,大當家的看不到,劉太師也看不到,哎。”
沄淰瞪着鏡子中的蚊子,又是一副失落的樣子說,“漂亮又有何用?容顏易老,再姿色非凡也會有人老珠黃的那天。”
蚊子聳聳肩,“我要是有公主三分的容顏,也定能讓他看我一眼。”
“嗯?誰呀?蚊子你——居然有心上人了?”沄淰失落的眼神中忽然透着一股意外,“是老楠?還是風不平?”
蚊子臉唰得一紅,“哎呀,公主,就別追問了,人家可是看不上我的,咱們還是趕快準備吧,一會兒,張公公就來了。”
沄淰略帶點兒欣喜的臉又恢複了平靜,她低聲吩咐道,“蚊子,你先去門口守着,袁二一會兒會來,你把他的東西拿到手後交給我,然後送他出宮,對了,把咱們剩下的銀子都給他吧。”
蚊子感覺公主有點怪,但是,她從未質疑過公主的決定,便趕緊去門口等待,果真便等到袁二來。
蚊子将瓶子交給沄淰,然後,便按照吩咐,拿了全部的銀兩,送袁二出宮。
蚊子頭腳剛走,張德海後腳便進了門,陰脆的聲音在朝鳳宮的上空蔓延,“皇上有旨,宣朝鳳宮沄淰姑娘沄歡殿赴宴——”
沄淰跪拜接旨,聽見“沄淰姑娘”四字,臉上頓時彤雲密布,一股不祥的預感爬上心頭,她不禁狠狠的握着手中的鶴頂紅,又偷偷将它藏在袖間。
沄淰起身,朱紅的嘴唇更顯得臉色蒼白,忽見旁邊的宜人垂手而立,滿面春桃的朝她含笑一福。
宜人喜悅的說,“皇上特讓奴婢過來接上姑娘,朝鳳宮離沄歡殿可有一段兒距離呢,一路上有宜人跟姑娘作伴兒,說點兒貼心話,姑娘也不會覺得悶,一會兒便就到了。”
沄淰挑眉,心裏忐忑不安的想,真是奇怪,昨日,這個伶俐的丫頭在歇雨亭還一口一個公主的稱呼自己,為何今日,也變成了“姑娘”?
宜人的聲音甜美至極,可是,沄淰一點兒都沒有聽進去,只意外的問,“宮中何時有沄歡殿了?”
宜人捂鼻一笑,黑珍珠一般的瞳孔透出一股俏皮靈動的勁兒,聲音柔美道,“噢,我知道了,一定是皇上想給公主一個驚喜,其實,皇上初登基的時候便已着手在天乾宮的後面設置一處無極宮,說是獻給公主的十七歲生辰的禮物,無極宮主殿便是沄歡殿、東、西分別又設沄合殿、沄慶殿兩處側殿,圖紙都是皇上親自繪制,工匠都是皇上親自選定,殿中大到懸梁,小到磚瓦,就連所有的家具擺設,顏色調配,都是皇上親自過目的,精妙絕倫、巧奪天工,姑娘一會兒便可親眼目睹了!”
沄淰只覺得眼前一黑,微微的有些飄忽,在宜人的攙扶下默默的走向那奢華的轎中,胸中郁悶,半天不語。
“姑娘,瞧得出來,皇上可是極其看重您的,沄歡殿,沄合殿,沄慶殿,仿佛都是用姑娘的名字命的呢,一些調皮的丫頭都還私下議論,以後,誰若有幸能伺候沄姑娘,那可是千世萬世修來的福氣呢。”
沄淰越聽心裏便越難過,想起昨夜何宸光明正大牽着自己的時候,自己便恍惚覺得,他們之間的兄妹情誼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可是,世間美麗的女子何止千萬,不說別人,就連這個旁邊的宜人也可謂是仙女下凡,為什麽他一直留在身邊卻不為所動?難道,他想利用自己,以達到終生制約菓洛的目的?難道,就連皇兄也想利用自己了?難道當初,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
沄淰一路再也無話,任憑宜人如何打開話題,如何陪笑,她都是木然的呆坐在馬車之中。
☆、82 冷戰
沄淰越聽心裏便越難過,想起昨夜何宸光明正大牽着自己的時候,自己便恍惚覺得,他們之間的兄妹情誼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可是,世間美麗的女子何止千萬,不說別人,就連這個旁邊的宜人也可謂是仙女下凡,為什麽他一直留在身邊卻不為所動?難道,他想利用自己,以達到終生制約菓洛的目的?難道,就連皇兄也想利用自己了?難道當初,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陷阱嗎???
沄淰一路再也無話,任憑宜人如何打開話題,如何陪笑,她都是木然的呆坐在馬車之中。
馬車忽然激烈的晃動了兩下,一直心不在焉的沄淰猛的被晃到了一邊,雖說練武出身的沄淰一身警覺,但是,就在額頭撞上轎門的時候,沄淰居然沒有出手自我保護,任憑額頭狠狠的撞向轎子,頓時,一片青紫在額角出現。
她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不去參加他的宴會,那麽,有些事情,便不會發生。
宜人頓時急切的檢查着沄淰的傷口,小心的問道,“姑娘,受傷了,痛不痛?哎呀該死,都淤紫了,要怎麽去參加宴會,都是奴婢該死!”
氣憤的宜人頓時瞪大了眼睛,轉身掀開轎簾,沖着趕馬車的小厮破口大罵道,“怎麽駕車的,吃了雄心豹子膽了,竟敢讓沄姑娘受傷,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皇上怪罪下來,誰能承擔得起?”
小厮未敢說話,雙手只狠狠的抓着馬缰,一臉苦瓜裝的瞪着宜人,驚恐的眼睛轉向旁邊。
宜人會意,順着他的眼神在往前一看,但見一個身着深紫長裙的女子擋在馬車前面,橫眉怒目,便小眼一翻道,“張公公,外面的事情就交給您處理了。”宜人邊說,邊放下轎簾,疾言怒色的說,“本就着急,還來了一個鬧事兒,識趣的就快些讓道,不然,皇上可不會輕饒了她,管她曾經是個什麽身份。”
此時,只聽轎外的張公公和顏悅色、畢恭畢敬的說,“原來是馥香公主,奴才給馥香公主請安,奴才等奉皇上之命去沄歡殿赴宴,時辰快到了,還請二公主成全,奴才這裏先謝謝二公主了!”
“哼,成全???”馥香的臉上頓現出一股陰冷,怒氣填胸的直接沖着轎子大吼道,“溫安,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賤貨,天下的男人都被你勾搭遍了,你這個破爛貨,臭破鞋,如今居然又搞到自己皇兄的身上,我甚至都懷疑你是不是狐貍精轉世,怪不得遠遠的,我都能聞到一股狐騷味,女人的臉都被你丢盡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小心死了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臭婊子!賤人!呸!”
沄淰微微掀開轎簾向外看去,只見馥香怒氣沖沖的站在馬車前,雙手背在身後,身後還跟着七八個小奴婢,雙手也都是背在身後,仿佛是拿着什麽不可告人的東西,一個個兇神惡煞的盯着轎子看。
看着罵街潑婦一般的馥香公主,張公公的臉頓時不悅,沒有一絲耐心的說,“馥香公主,說話還請注意自己的身份!此一時,彼一時,小胳膊擰不過大腿!今天,各諸侯國的王、菓洛的王都來為皇上慶生,皇上特意邀請沄姑娘赴宴,皇命大于天,若要是耽誤了,皇上的面子挂不住,大家都不好過,馥香公主是聰明人,孰輕孰重,想必一定能拿捏得準,奴才求公主給咱們各自都留條活路。”
“活路?那個賤人!害死我皇姐!害死我皇兄!又害我母後不人不鬼,天下唯你獨獲龍寵,我們哪有什麽活路!我豈能饒了她!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她邊說,雙手邊迅速從身後抽出,轉眼擲出十幾枚火炭,後面那些婢女也頓時擲出炭火,頓時,鋪天蓋地的炭火瞬間将整個轎子龍蓋住,只聽噼裏啪啦,炭火落在轎子上,瞬間,轎簾遇火,呼呼燃燒起來。
轎中頓時煙熏火燎,憤怒的宜人瞬間抓起沄淰的胳膊道,“沄姑娘,咳咳——快跑——”可是,她剛說完,卻發現轎簾已經燃起熊熊大火,眼前,早已經是火光一片。
“這可怎麽辦?”宜人焦急的大叫着,看着一旁安靜坐着的沄淰不禁催促的問,“姑娘,還是拿個主意吧。”
沄淰泰然自若的坐在那裏,淺淺笑着,思緒不禁飄至一年前。
那時候,膽戰心驚的自己抱着清淺和流蘇的“骨灰”去青城之時,遇見龍承皇的馬隊,他們放的火箭精銳無比,速度極快,猶如霹靂閃電,自己的轎子在那個暗夜中,瞬間便化成火海,當時,她以為她必死無疑,可是,為了見齊岳,自己卻奮力拼搏,在烈火中尋求一絲一毫可以活下來的希望。
可是,今天,自己并不是孤軍奮戰,武功,也精進了很多,若想逃出去,可謂易如反掌,可是,自己卻安然的坐在轎中,不想動彈。翻滾的熊熊烈火中,她面容平靜,雙眼微閉,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架勢,她狠狠的握着手中的鶴頂紅,竟然殷切希望自己就葬身在這火海。
“姑娘,快從車窗跳出去,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咳咳咳咳——”
沄淰一出手,狠狠的将宜人推出轎外。
周圍的一切,瞬間便安靜了,死亡前的腦海中,一一閃過的人是母妃,父皇,流蘇,哥哥,齊岳,劉生,隋安,弦王,龍紹焱,天上飛起的孔明燈,那雨中的螢火蟲,草原上奔跑可愛的小狼……仿佛三生三世的記憶,在這一瞬間,全部湧現了出來。
忽然,一聲巨響,轎子如同一朵盛開的花瓣,四下爆裂,眼前的火花仿若去年父皇壽誕之時空中美麗的煙火,眼花缭亂,絢爛奪目。
烈火中,一個面容陰冷嚴肅的男子降臨在沄淰眼前,那一刻,她屏住呼吸,絕望的眼神睜得老大,瞬間便被蒙上一層薄薄的迷霧。
眼前,那是一張何其棱角分明的臉,那竟然是她朝思暮想的臉!
兩百多個日日夜夜,每一個清晨,每一抹暮霭中,都仿佛有他這張臉!
龍承皇?你終于來了!!!
沄淰看着男子冷漠無情的眼,嘴角委屈的彎了彎,心頓時揪成一團。
她想靠近他溫暖充滿安全感的胸膛,可是,他的鼻中呼出來的香氣是涼的!!!手竟如寒冬的冰雪一般森冷刺骨!!!他狠狠的抓着沄淰的手臂,執拗的讓她靠近不得!
他的瞳孔晦暗無光,根本沒有自己,周身也沒有一抹熱度。
冰人,不,他冷漠的就像一個死人。
“龍承皇——”烈火中,她微微的喊着,可聲音卻只萦繞在自己的喉間,她沒有勇氣喊他的名字。
男子雙手粗魯的将她從烈火中拽出,她只覺得腰間一股疼痛,他對自己再也不會像從前那般精心呵護了。
他帶她從轎中騰空而出的時候,她只感到心中一片虛無,雲霧缭繞一般的愁緒似密密的藤條一般蔓延至她的心頭,又狠狠的在她的心頭狠狠的勒出道道血痕,再被刺無情的紮上無數下,直到血肉模糊。
他将她安好的放在地上,面容冷酷淩人,待他眼神忽而如星輝般光亮的時候,卻是望向自己肩後的女子。
那女子嫣然一笑道,“龍承皇。”
他亦微微一笑,春風化雨般的說,“愛妃。”
原來,他是會笑的。
沄淰的心仿佛頓時跌碎在地上,她回眼望着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竟然失聲呓語道,“簡歌,原來,你已經有孕在身了,龍承皇,恭喜你了。”
既然,你也過得很好,我便更會安心的走了。
她用冰涼的手指緩緩的摸向袖間,忽然,眉毛一緊。
鶴頂紅呢?鶴頂紅呢?
她猛得想起剛才——他的手!!!龍紹焱的緊緊鉗制住自己的那雙冰涼徹骨的手!!!
一道白光在眼前閃現,似乎欲把自己的眼球無情的劈成兩半。
沄淰狠狠的盯着龍紹焱緊握起來的手,鶴頂紅!!!居然去了他那裏!!!
“龍承皇,你沒事吧?可把我和愢兒吓壞了。”
“愢兒?那是姐姐的名字,沄愢,原來,龍紹焱的心裏裝着的人,懷念的人,一生一世希望陪伴着她的人,居然是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沄愢。”
“哎呀——姑娘,你沒有事吧。”張公公的身上被火炭燒焦了幾個洞,渾身竟然吓得汗涔涔的道,“姑娘千萬不要出事,不然,老奴就是有一千一萬個腦袋都擔待不起!”
宜人也跑過來慌忙攙扶着沄淰道,“姑娘你真是好心腸,危難之際,只把宜人往外面推,宜人謝過姑娘!張公公,還不把那個人帶走,交給皇上法辦!”說着,有指着旁邊一群吓得面容失色的小奴婢們說,“你們今天都死定了!等着被誅九族吧!”
沄淰全然不顧,只轉過頭,看着毅然遠去的龍紹焱。
龍紹焱極其溫柔的摟着簡歌細軟的腰肢,慢慢的走進紅門金頂。
宏偉輝煌的無極宮前,沄淰失神落魄的小聲念道,如果,那兩個背影,會是他和我,那麽,這座技藝精湛、美妙絕倫的無極宮會更加宏偉華麗!
☆、83 華寵無極
“皇上登基後,沒有住進太上皇的麟福宮,而是移駕麟福宮東面的天乾宮,其中,東面賢福殿,是舉行大典、朝拜先祖、祭祀天神的萬聖之地,南面怡心殿則,是上朝辦公的地方,內設禦用書房一處,以供皇帝批閱奏章,辦理軍政要務,西面是樂陽殿,用于迎接賓客,舉行家宴之地,本次各位諸侯國的王所住的含風殿便是樂陽殿的偏殿,北面浴渺殿,則是皇帝的後花園,其中奇花異草無所不有,綠樹如茵,四季常青。”
宜人一邊走,一邊介紹着,看着頭發微微有些淩亂的沄淰失魂落魄、只字不語的樣子,眉頭不禁一鎖。
“姑娘,你看,這兩扇朱漆大門的顏色較別處不同,顯赫華麗,卻又雍容雅致,光這色澤,皇上便是讓工匠調制了足有半月,這無極殿中所有的牌匾,也竟都是皇上親筆題上去的。”
宜人微微側目繼續看着沄淰,見她對這種龍寵并沒有什麽驚喜,便繼續攙扶着沄淰繼續往裏走。
“姑娘你看,這闊氣十足的甬道是用國內最好的花崗岩建築而成,上面精心雕刻着百鳥朝鳳的紋路,從第一步起,只需走十七步,便到了第一道風景——屏風九疊,屏風九疊內外共有九處假山,是用太湖湖底的千年江湖石、飄渺山山頂的黃石,以及黃河的泥沙混合制成,雕琢出來的假山栩栩如生,靈氣逼人,矮的如孩童一般高,高得竟比那旁邊的合歡樹只略矮幾分,山間曲觞流水,飛珠濺玉,流轉的皆是取自弦國玉龍湖的龍岩水,配上周圍從樊藩長途跋涉運回來的合歡樹,真是渾然一體,水光山色,鳥語花香,真是令人入迷。”
“姑娘,越過屏風九疊,便是第二道風景——峰回路轉,這條優美如畫的長廊一共有四個轉彎,第一轉,雲鴻相約,姑娘你看,每逢夏日,這裏便會聚集南國飛來的南雁,南雁古來便是神鳥,聰慧又聚靈氣,想這太極宮定會祥和福祉,連綿不絕。姑娘,第二轉,便是南橋有梅,在這裏,江南風格的小橋流水中,緩緩浮在水面上的便是并蒂蓮,蓮花間追逐嬉鬧的便是鴛鴦,此處共有鴛鴦九對,每一對,都被皇上賜了名字,奴婢愚笨,皇上說了一遍,卻沒有記住,只記得其中一對叫做傾宸和慕沄,橋邊沿流水栽種了一白一粉兩排玉蘭花,皇上有心将南北冬夏的景致的融合在一起,這種搭配,宮內可謂獨一無二。第三轉,天涯地角,姑娘細看長廊兩邊,挂滿了大大小小紅色的同心結,風兒一吹,迎風搖擺,甚是喜人,長廊兩側,栽種的全是合歡樹,合歡樹下遍布的便是相思木,三月開花,花呈粉紅,尤其是結出的相思果,如小紅燈籠一般,密密麻麻一片,惹人眼醉,相思樹下的綠色嬌小的草兒便是四葉草,四葉草上的三塊奇大無比的巨石,便是三生石,石頭上栖息睡着的鳥兒也是皇上不曉得從哪裏弄回來的,便是傳說中的比翼鳥。”
若說屏風九疊不過爾爾的話,這“峰回路轉”絕對讓沄淰記憶深刻。
南雁回巢、并蒂蓮花、水中鴛鴦、同心之結、入雲合歡、睹木相思、三生三石、比翼雙飛,景雖無奇,但是,聚在一處,便狠狠的鑿着沄淰脆弱的心,她不禁更加的忐忑了:皇兄,你令我知道這些?究竟為何?
“姑娘,峰回路轉的第四轉,相思無盡。”
沄淰的心猛地一沉,已是脆弱不堪。
她清楚的狠,何宸雖貴為皇帝,只手遮天,但是,每每一轉,必将花費他不少心血,而這最後一轉,她萬萬不敢看,因為,她擔心自己的心根本無法承受他所給予的極限。
可是,只一聲馬兒的嘶叫,就輕而易舉的令她秋波轉動,只那輕輕一瞥,無窮的淚水,洶湧而出。
“姑娘,皇上說姑娘生在草原,便特意在這長廊兩邊開辟了很大一片空地,種上一大片草場,有山丹花,綠草地,你看,草地上還有馬兒、羊兒在吃草,氈房後面那幾個人居然還在烤全羊,哎呀,香氣撲鼻,味道肯定好極了。”宜人一邊流着口水,一邊說。
可是,待她轉眼,沄淰,卻和先前判若兩人,先前還極其平靜,如今,卻已是淚眼縱橫。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沄淰慌忙背身擦去眼淚,打岔問道,“張公公呢?怎麽不見了?沒有跟着我們進來嗎?”
宜人見沄淰的表情微微平靜了些,才敢回話說,“這裏的景致不是随便哪個人都可以見的,宜人是跟着姑娘借了光,才有幸欣賞,皇上下旨,除了皇上、姑娘還有貼身侍女可以入內外,其餘的人,都要走側門,張公公剛才帶着馥香公主走側門去向皇上領罪去了,馥香公主一貫的張揚跋扈,蠻橫無理,現在,那位都被打入冷宮了,卻還不知收斂,屢屢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今天,她敢出手傷害姑娘,皇上肯定治她死罪。”
“宜人,我們還是快走吧,照着這個速度,怕是要晚了。”沄淰催促道。
其實,她不過是想早一些再看龍紹焱一眼,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保持自由之身,說不定,下一刻,自己便死了,或者,下一刻,自己便不知道被當成珠寶賜給了誰,又或者……
她不敢想,何宸,本是自己的皇兄,無需提防,可是,如今,卻總感覺一股莫名的防不勝防,他對自己的好,總是讓自己忐忑不安,仿佛超出了兄妹之間該有的界限。
他的心,說難猜,也不難猜,卻也難猜。
沄淰低頭看着自己那一身紅豔,更加的有幾分心虛。
“姑娘莫急,前面還有第三處景致——青梅竹馬。”
沄淰擡眼,小徑通幽,兩旁,錯落有致的栽種着梅花、竹子。
梅花未開,竹子卻郁郁蔥蔥。
“無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說的,就是這梅花,獨善其身,卻又遭人妒忌,只能開在寒冬,孤僻無伴,而這竹,也定是逃不過悲慘的命運,萬古湘江竹,無窮奈怨何?年年長春筍。只是淚痕多。”
宜人搖頭淺笑,寬慰道,“姑娘,奴婢只知道,青——梅——竹——馬——此處靜谧幽深,是撫琴飲酒的好去處,此處情景,若是有心人,定能如伯牙,子期,高山流水,成為知音。”
沄淰繼續繃着臉往前走,卻是步步皆殇,皇兄,你是要把我逼上絕境嗎?
“這又是什麽?”沄淰已經哭笑不得,“茅草屋,咦,旁邊還有一把寶劍。”
自小喜好武藝的沄淰倒是對那把劍情有獨鐘,快步走過去,左右掂量,外表樸實無華,可是,拔開劍鞘,卻是劍刃淩力,削鐵如泥。
“姑娘,你也喜歡這劍?”
沄淰第一次點點頭。
“嘿嘿,早知道就把這劍插在進門的‘屏風九疊’上了,奴婢介紹了一個早晨,都沒有看見姑娘一個笑模樣,之前人家都說姑娘是個愛笑之人,笑起來,貌美如花,美若天仙,這一早,姑娘仙顏不展,可是吓壞奴婢了,皇上可說了,若是姑娘走到這裏還不莞爾一笑,我便是犯了殺頭之罪!要把我的腦袋吊在合歡樹上,讓比翼鳥兒喝了我的腦漿。”
沄淰回頭,嗔怒的瞅了宜人一眼,假裝生氣的說,“以前覺得琳兒是個小精靈,現在看來,你可比她鬼多了,我是不是要早點兒提防着。”
宜人趕緊深深一福,滿面桃花的笑說,“宜人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終生誓死效忠皇上,願為皇上效犬馬之勞,不負皇上重用!”
“起來吧,這劍,皇上可說願意送我?”
宜人忽而伶俐的一笑,發出黃莺一般婉轉的笑聲,“當然,這‘一劍傾心’就是要給姑娘的!旁人,求個三生三世,都求不來!”
“一劍傾心?好難聽。”
“傾心劍,多麽優雅的名字,姑娘怎麽說不好呢?”
“劍是用來殺人的,傾心,倒不如換個名字,叫絕情!不要了。”沄淰将那劍又放回原處。
“好累!有沒有水,随便上來一些吧,休息一會兒,再走。”
“有,紅豆相思茶。”
“停——這裏的東西名字都好怪。”沄淰無奈的起身,緩了緩,定了定神,方開口說,“還是走吧,皇兄的盛宴上,湯湯水水那麽多,還是去那裏用吧。”
沄淰邊走邊放眼四周之物,這天下相思之物,恐怕在着無極宮裏應有盡有,連三生石、比翼鳥、一劍傾心都有,那麽,沄歡殿也不知道又是怎樣一番氣派!
“宜人,你入宮多久了?”
“剛入宮。”
“剛入宮就伺候皇上。”
“嘿嘿,宜人的生母曾是皇上的乳母,所以,皇上對宜人總是十分信任。”
“我和皇兄雖是兄妹,但是,小時候卻極難在一起,從不知皇兄有什麽喜好,還一度以為,他果真如皇後他們所說,是個好色之徒,從未想過,皇上登基,別說後宮佳麗三千,卻是連一個皇後都沒有立。”
“皇上喜歡寄情山水,他游走江湖的那段時間,就住在跟這茅草屋一樣的地方,每天早晨對着朝霞練劍,他說,那樣的日子如神仙眷侶,皇上說,他最希望見到的奇跡,便是一早起來,朝霞中,一位知己向自己翩翩而來,他便寶劍贈佳人,從此,與家人留戀山水,千秋萬代。”
是的,他說過,喜歡如齊岳一般,過着寄情山水的生活,只是因為自己,才要當皇帝,還要當一個好皇帝,可他還說過,自己後宮中的女人,有且只有一人,那便是自己的皇後。
這一刻,她開始懼怕何宸對她意外無極的好。難道,從昨夜牽起自己手時起,他便決定了嗎?
☆、84 立你為後
“沄淰姑娘駕到——”張德海公公一聲陰脆的聲音漂浮在沄歡宮的上方,引得衆人瞠目觀望。
沄淰走進沄歡宮,頓時,腳底不穩,腦中眩暈。
那是一座何其華麗的紅色琉璃殿,那紅,磅礴到可以将渾身凝固的血液奔騰澎湃!
而何宸,一身黑絲金龍黃袍,正威嚴的坐在那一團紅前,清高脫塵,滿面春風。
沄淰看着何宸,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震撼,她本就口幹舌燥,可這會兒,似乎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燒!心也突突的亂跳,仿佛随時都能爆炸。
“沄兒參加皇上,祝吾皇生辰快樂,萬歲萬歲萬萬歲——”
沄淰低頭微微一福,斜頭鎖眉,她才發現,馥香公主已伏在地上,鼻口流血,屁股上不知被打了多少板子,已是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沄淰深深一福,她趁機微微用眼睛的餘光去感受着馥香的臉,蒼白如白,奄奄一息。
馥香的眼神絕望,她呆滞的看着旁邊一身大紅的沄淰,仿佛是認了命一般,嘴裏有氣無力的罵道,“賤——人——”
一支筷子從臺上飛來,如離弦的箭,瞬間毫不留情的從馥香的頭頂穿過,只見馥香的身子猛得一挺,瞬間便閉上了眼睛。
三兩滴血方才落到地上,濺落在沄淰的腳尖前面。
何宸依舊高高的坐在大殿之上的案桌前,遠遠打量着一身紅衣妖嬈的沄淰,竟失神癡癡的看了許久。
他一臉愛慕的表情,而她,卻是挑眉,仿佛帶着幾分嗔怪。
他依舊笑,笑得她有點更加氣了,只站在大殿中央,遲遲不肯走向前去。
“哈哈哈哈——原來這個就是傳說中被嬌寵成性的六公主吧,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美啊!真是美!真像那畫上的仙女!”
何宸原本沉浸在沄淰的美麗中,突被這粗魯無禮的聲音打斷,不禁微微側目,臉上雖淡笑,但是,語氣卻不冷不熱的說,“沄兒,平身——”
他又遠遠的伸開右手,微挑起唇角道,“沄兒,來朕身邊坐。”
沄淰緩緩站起頭,在宜人的攙扶下,慢慢往那高臺上走,每走一步,便離他的人生近了一步。
她的心在淺淺嘆息,從不曉得,這個從前與自己一樣,輕易就被遺忘在宮中的人,如今,可以只手遮天,成為天下的皇帝!而自己,也可以坐在他的身旁,一同受天下各王的膜拜!
她只一擡眼,便清楚的捕捉到兩旁各王的位置。
東面自上而下依次是弦王、梁王、劉生、那位端莊溫柔的女子,該是劉生的夫人,西面則是琅邪王、昭武王、龍紹焱、簡歌郡主。
看來,何宸已經将龍紹焱和琅邪王、昭武王劃為謀反叛逆的一類,而劉生今天,卻又為何出現在這種場合呢?
當沄淰快走到何宸身邊的時候,何宸方才看到她額角的淤青,沉穩道,“馥香竟然把你傷成這個樣子,張德海,拖出去喂狗!”
沄淰忽而快步上前,緊緊拉住何宸的手臂,見他滿眼的奇怪,才慌亂的松開手,哀求着說,“皇兄,求皇兄手下留情,沄兒不勝感激。”
這是沄淰第一次主動與他這般親昵,不管是出于什麽理由,都讓何宸感覺出那麽一點兒開心,一絲甜蜜從他的心底慢慢升起,這是他一輩子第一次如此開心。
何宸瞬間迷人的笑着,轉眼看着張德海說,“厚葬!至于其他的奴婢,也一同厚葬了吧。”
“皇兄,沄兒日夜念佛,還怕積攢的福氣不夠,那些下人,不過也是受了馥香姐姐的唆使,聽說司衣局已有一批老人被放出宮去了,就暫且讓她們去那裏幫忙吧,求皇兄恩準!”
何宸竟然不管不顧下面各藩王的存在,爽朗的一笑,雙手愛慕的撫摸着她的頭發喃喃道,“傾髻,沄兒,又好看了許多呢。”
他扶着沄淰坐下,看着大殿中央垂手而立、左右為難的張公公道,“還不按照姑娘說的辦!”
“是,奴才這就去——”
張德江露出一個笑,大汗淋漓的和幾個小公公将馥香的屍體拖出去。他邊走邊合計,若不是碰上性子好的沄淰姑娘,今天,一起沒命的,可能就是自己。
沄淰坐在何宸的旁邊,頓時,臺下音律四起,一群舞姬上來獻舞,沄淰雖很久沒有這麽熱鬧了,可今天的她根本沒有心思看,在何宸強大氣場的包圍下,她凝神屏息,心裏七上八下的坐着,只一會兒,便覺得腰酸背痛,極其不自然。
一舞完畢,衆人拍手連連稱贊。
“沄兒,那個舞姬,曾是你母妃的貼身侍女,叫悠娘,朕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皇兄會傾力将你童年的幸福記憶都找回來。”
何宸疼惜的眼神瞬間便讓沄淰感覺一股不安,她慌忙的躲避着他灼灼的目光,低頭道,“謝皇兄,皇兄為國日夜操勞,不必把沄兒的小事放在心上,沄兒現在過得就很好。”
不知死活的琅邪王居然又開口道,“一個侍女的舞藝都如此惟妙惟肖,那麽,六公主的舞藝畢竟堪稱天下一絕,請說,去年,一曲百鳥朝鳳,瞬間便将弦王的心擄走,竟連長公主都不娶,不知臣等今日是否有幸,能一飽眼福。”說着,便左右看了看,不知死活的酣暢大笑。
沄淰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看向弦王,頓時,沄淰眉毛便擠到一處,弦王依舊滿臉的優雅,安靜的猶如秋天水面的湖水,那一番風範,在場除了何宸,無人能及。
沄淰雖怨恨弦王曾經欺騙自己,但是,卻不喜歡他被人侮辱、譏諷,剛欲還口,一只強而有力的手掌便狠狠的握住她冰涼的左手。
沄淰側目,只見何宸眉間帶笑的說,“朕的沄兒今天身體不适,琅邪王想看,不妨明年再來!”
朕的沄兒?
沄淰心裏不禁覺得幾分忐忑,她的眼睛竟然不經意間就飄向龍紹焱,可是那個男人,卻若無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