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1)
是朕育子無方,害得你家破人亡,朕一定會讓那個逆子得到應有的懲罰!”他邊說邊咳,一旁的侍女吓得面無血色,慌忙遞上一杯熱乎的參湯。
劉安面容悲痛道,“謝皇上,臣全家誓死效忠皇上。”
“父皇,你不要動怒。”沄淰慌忙跑到皇帝面前,垂淚說,“父皇,還是把二皇兄找回來吧,其實,經劉生查明,皇兄之前對清淺所做的孽障之事,都是因為大公主在哥哥的酒中下了藥,又收買了清淺讓她誣陷二皇兄,二皇兄從小便沒了母妃,但是比起沄兒,卻性格開朗,交友甚廣,他的文韬武略雖不及太子,但是,見術學問也是常人難及,最難得的是,他效忠父皇,效忠朝廷,就算自己受盡委屈,淪落天涯,卻也毫不抱怨。”
其實,沄淰之所以讓父皇立何宸為太子,主要是因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何年根本不是皇室血脈!何宸是皇帝的唯一正統血脈!
皇帝欣慰的點點頭,“好,沄兒,你攝政期間,就幫朕找到宸兒的下落吧,朕一定會彌補他的,還有,素臨殿的那些屍體,你要幫朕好好查查!那是梅貴妃之前的宮殿,宸兒回來,朕也想有個交代!”
皇帝轉過頭,看着一旁慚愧的低下頭的李福安說,“李公公,朕給你看座,你為何不坐?難道也想忤逆朕不成?”皇帝蠟黃的臉上有一絲嗔怒。
李福安慌忙伏在地上,老淚縱橫着說,“皇上,老奴哪敢不聽皇上吩咐,是老奴不中用沒臉坐,老奴給皇上蒙羞,還望皇上賜老奴一死!”
皇帝高高坐在軟榻上,帶着幾分嗔怒道,“李福安,你是跟随在朕身邊的老臣,就是同朕的影子,以後,朕還要你這樣的忠臣輔佐!朕聽說你在司衣局中的遭遇,難為你了,一大把年紀,還要受這個罪,來,拿朕的寶劍,司衣局中但凡是笑話過你的,都去處置了,那些不忠不義之人,留着也沒有什麽用,要是讓朕知道,你手下留情,朕立刻把你處死!”
“謝皇上!”李福安戰戰兢兢的拿過禦賜寶劍,便往司衣局方向去了。
“那個逆子還跪在外面?”皇帝平靜的臉上終于露出一股深不可測,眼中散發出一股厭惡的光芒。
“太子在殿外和皇後一同跪候父皇發落,已經跪了一個早晨了,其他各位娘娘、妃嫔、公主姐姐也都悉數跪在外面。”
皇帝面如死灰道,“不用一一帶上來了,我不想聽他們的解釋,太子,直接處以鑰刑,關進地牢,終生不得出!他的妃子夫人罰去司衣局洗衣,終身為奴,妃嫔的家眷但凡有在朝為官者,一律貶為庶民,終生不得錄用,皇後,打入冷宮,終生不得出!朕的其他妃嫔罰俸五年,每天需面壁思過至少兩個時辰,其他各位公主,也要日日誦經念佛,抄送佛卷!”
“是,父皇!”沄淰忽而降低了聲音試探的問道,“父皇,兒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祈求父皇答應。”
“沄兒,你救了父皇和天下蒼生,朕貴為天子,區區一個條件,又怎能不答應?”
“菓洛郡主龍飒是太子的女妃,她和兒臣如同姐妹,據太子妃的貼身侍女琳兒說,龍飒在宮裏不受太子和皇後的賞識,屢屢被罰,這次太子的事,她應該毫不知情,還望父皇看在兒臣的面子上,讓她陪在兒臣身邊。”
皇帝不假思索的說,“沄兒已經成熟,孰輕孰重亦能拿捏得清楚,朕就饒了龍飒,一會兒,你就直接帶她走吧,還有,外面那些大臣,都讓他們回去吧,明日起,上朝議事。”
勤政殿外的甬道上,跪滿了朝臣,他們活該一個個戰戰兢兢,劉太師一家遭受陷害,各位朝臣已是人人自危,明明知道太子逼宮,卻還佯裝身體有恙不來救駕,後來太子假傳聖旨将太子府設置成議事機構,他們一個個居然趨之若鹜,早已是犯了株連九族之罪,可是,皇帝不計前嫌,殺雞儆猴,他們以後,也該會收斂很多吧。
☆、76 你若不嫁 我便不娶
兩個月後的一個寧谧的下午,蚊子和琳兒已将德仁宮收拾妥當,沄淰親自挑選的六個得力的太監公公和六個聰明伶俐的婢女亦在德仁宮的院內站成兩排,随時恭候二皇子,也就是未來的太子歸來。
“皇兄喜歡喝熱茶,切記那茶水要熱的。”沄淰吩咐道。
“知道了,公主日夜盼着二殿下回來,這回,是真的回來了。”蚊子笑盈盈的說。
沄淰靜靜的依在德仁宮的紅柱旁,一身紅色的貂裘顯得她精神矍铄,百媚叢生,披肩下面微微露出瑩白色雨花裙,藕荷色的紗帶纏繞在腰袢,勾勒出曼妙絕美的身姿,微施粉澤的面容寧靜卻帶着一絲沉穩的霸氣,白皙透明的臉頰透出一股誘人的桃色,卻又令人不敢亵渎,濃密的眉毛微微抖動着,一雙明亮的眼睛如同雨後的天空,澄清不帶一絲微塵,獨那一張泛着淡粉的小嘴兒遠遠望去似是在笑着,待走近觀之,卻發現竟又不是在笑。一道柔和的陽光忽而透過烏雲傾瀉下來,将沄淰籠罩在中央,那一番美麗,只能說是神仙玉骨,天香國豔。
“公主!”身後,蚊子笑語盈盈的湊到眼前,倒也擺脫了些在軍隊中的粗蠻,有了女子該有的謙敬儀容。
沄淰眼神望着德仁宮的門口,嘴上卻問,“蚊子,讓你去辦的事情如何了?”
蚊子一白眼,臉上頓時現出失望透頂的表情,悶悶不樂道,“公主!您可別再提這件事情了!我辛辛苦苦跑遍京城大街小巷,搜羅各名門望族家的小姐信息,又一一逐一核實,最終選出一位王氏佳麗,便把那小姐的樣貌讓畫師畫了給劉大人過目,不料,劉太師說我眼睛有病,還給我開了一副名目的藥方,讓下人煎給我服用,害的我三天虛弱下不了床,你說,這劉太師!過年跟齊岳都三十好幾了,還沒有家眷,朝中人都有微詞了。”
“喔?什麽微詞。”沄淰挑眉,一雙清澈的眼睛頓時充滿了一絲疑惑。
蚊子慌忙低頭認錯,“奴婢該死,亂說話!求公主饒恕!”
“那我更要聽了,快說吧,你我一同出生入死,不打緊。”
蚊子咬了咬嘴唇,低聲道,“他們都說,齊将軍和劉太師是垂涎攝政公主的美貌,才鞍前馬後,其實各個都是好色之徒。”
原本以為沄淰會勃然大怒,不料,她面如桃花的臉上卻驚現一縷淡淡的笑容,如今的她,再也不似從前,拎着寶劍便闖進大姐的宮殿,喊打喊殺,如今她知道,想要殺人,除了刀劍,還有權術。朝中的那些個朝臣最會見風使舵,如今,經過此番,雖然畏懼父皇的天顏,但是,自己畢竟是菓洛人,又是個女子,攝政,已是犯了忌諱,他們背地裏比這更加歹毒刻薄的話可能更多,如今,二皇兄何宸就要回來了,自己便可以歸隐山林,游山玩水,再也不用背負那些罵名,豈不應該高興?
沄淰的臉上微微的露出一絲喜悅。
“公主,你怎麽倒還笑了?”蚊子奇怪的問。
“殿下駕到——”一聲清脆的聲音打亂了這午後的寧靜。
沄淰微微笑着,步履輕盈的便往門口迎接,苦苦等候了兩個月之久的二皇兄終于回來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何宸,居然一臉煞氣,氣沖沖的撞過沄淰的肩膀便沖進了德仁宮,門一摔,之後,屋內便是叮叮當當的聲音。
“這是怎麽了?”沄淰意外的回頭問着齊岳。
“一路回來,殿下就陰暗着臉,也不知道殿下是跟誰過不去。”齊岳迷惑不解道。
沄淰淺笑,“你們在外面等我,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
“可是殿下分明很生氣,還是等皇上一起來吧。”齊岳提醒道。
“父皇身體剛好,不想父皇為此操心,我先去吧,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去,我還有事找你商量。”
沄淰試探的推門而入,此時,蚊子和琳兒早吓的退出了殿外,屋內只有兄妹二人。
沄淰看着何宸略顯單薄的身骨氣憤的站在地中央,心中也不禁萬分同情,便柔着嗓子問道,“皇兄,你這是怎麽了?回來不高興嗎?還是依舊怪父皇當初的決定?”
“皇兄?我不是你皇兄!我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想當什麽太子,我好不容易求大公主設計幫離開了這個利欲熏心人吃人的宮殿,你居然又把我找回來?你安的什麽心?大公主那麽有權力有手段的人都死在你手裏,太子——父皇的嫡親兒子也落到了你的手裏,你難道還不滿意,我就是一個庶民,沒有什麽勢力,難道,你還也想把我削足關進大牢裏不成?你難道想讓我們何家斷子絕孫嗎?”
原來,他不想當太子,原來,他以為自己是想把何家一網打盡。
“皇兄,太子被削足,皇後娘娘被打入冷宮,是因為他們犯了謀逆之罪,這不是沄兒設計陷害的,太子被廢,父皇可以委以重任的人唯獨你!至于大公主的事情,我的确沒法解釋,的确是我一時沖動做錯了事!”
“我不管,我回來就是想告訴你和皇帝,我不要做太子!我要逍遙自在做我的庶人!”
“可是,皇兄,父皇終有一天會垂垂老去,難道,你要眼睜睜看着江山易主,民不聊生嗎?”
“我說過我不想當太子——滾——”一個茶杯狠狠的擲在沄淰的臉頰上,那随之濺出來的熱水狠狠的砸在沄淰的臉上。
“我恨這個宮殿!恨那個冷血無情的皇帝!他左擁右抱,要不是他愛慕你母妃的姿容,我的母妃又為何含恨而死?現在,又要我給他收拾殘局!想得美!”
“啊——”
殿外的齊岳聽見沄淰的一聲叫,雖想破門而入,但是,想着沄淰的命令,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卻還是握着拳頭咬緊牙關一臉烏雲的站在門外,他的心在時刻的煎熬,沄淰,我怎麽能允許你在我身邊出事!
沄淰只覺得臉上熱辣無比,緊接着一股生生的疼也在臉上蔓延開來,頓時,右眼下面的皮膚仿佛瞬間腫了起來,腳下,青瓷花的杯子碎成一片片,那是她靜心挑選了一個多月才覺得能配得上何宸高潔氣質的杯子,結果,他看都沒看一眼,便成了碎末。
沄淰忍着痛耐着性子說,“琳兒在外面,皇兄如果想知道梅皇貴妃忽然抱病而去的真相,不妨問問她,她原是太子妃的近身侍女,皇後和太子的事情,她也是知道其中一二的,皇兄如若不信,太子妃便在司衣局,你一問也便知。對了,父皇正在書房批閱奏折,琅邪和昭武兩國早便想謀反,他足不出戶已有兩日了,今日你回來,他也可以透透氣了,求你不要讓他一個殚精竭慮的老人再不高興,沄兒自知是一個外族女子,身份低賤,也不敢妄自參政議政,既然皇兄歸來,那陳國的安危榮辱就交給皇兄了,沄兒告退!”
沄淰轉身,見何宸背對着自己一點置之不理,便也推開門往外走去,用清澈如水的聲音吩咐下人道,“好好侍奉殿下,吩咐下去,從現在開始,所有政務,交由二皇子處理。”
齊岳慌忙跑近沄淰,打量着沄淰紅腫的臉頰焦急的問,“臉怎麽了?怎麽傷得那麽重?蚊子,快去請劉太醫!”
沄淰一笑,“我的使命完成了,種田歸隐的日子,來了。”她俏皮的一笑,“是應該叫上劉生,今晚,我給你們做大餅子吃。”邊說,便笑着揚長而去。
沉香木做的古色古香架子床上,紫色繡花的紗帳後,一個女子微微側坐,偶爾可以看見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妩媚動人。
“你總是那麽不小心,女子的臉是多麽重要,你竟然當兒戲一般,你不是有武功嗎?關鍵時刻怎麽沒派上用場?”劉生臉含怒色,又開始叨叨個沒完,不時的還側頭嗔怒的瞪着站在屏風旁邊的齊岳道,“你這個師父是怎麽言傳身教的,連個杯子都擋不住!這是滾燙的熱水!還有你們,都是貼身伺候公主的,怎麽也不懂!就不能請一頂步辇嗎?公主臉上有燙傷,怎麽能在寒風裏随意奔走!”
齊岳如今悔得腸子都青了,只自責道,“太師罵得極對,我也是這麽罵我自己的。”
“奴婢們知錯了。”琳兒和蚊子在旁邊也黯然神傷道。
唯獨沄淰卻格外開心,吩咐着琳兒說,“琳兒,快去給太師爺倒杯茶祛祛火,看來最近肝火旺盛啊!”
齊岳也抱怨道,“公主,憑你的身手,不可能躲不去那一下,究竟是為什麽。”
沄淰笑笑,清澈的眼中透出一股無奈,“不過想把他留下,只有他有資格登上皇位!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留下他!”沄淰雙目澄澈,嫣然一笑,調皮的微閉着眼睛,撩人心懷。
劉生氣得半日無話,見那個不聽話的家夥終于安靜了下來,便也不敢耽誤,拿起一盒晶瑩剔透的琥珀軟膏便往沄淰的臉龐小心謹慎的輕摁,可是,當他僅還能動的左手觸及到沄淰細膩微涼的臉頰時,玉面淡拂,顏如渥丹,他的心下不禁漏掉了兩拍,呼吸也不如先前那般規律了。
旁邊,蚊子正在一板一眼的輔助劉生端藥拿水,但是,表情卻好像被霜打了一般,蔫頭巴腦的。
沄淰感覺到蚊子的異樣,便不緊不慢的問道,“蚊子,好奇怪,你今天的話似乎特別少。”
蚊子嘟囔道,“公主可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劉生一邊給她擦藥,一邊道,“公主,微臣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求公主答應!臣的終身大事,就不勞公主費心了,微臣現在還有很多政務要處理,實在無暇顧及。”
沄淰便笑盈盈看着齊岳道,“齊大人,這就是我想找你幫忙的事情,我幫太師找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可是,你看太師,好像不太樂意。”
齊岳看看沄淰,忽而道,“大丈夫,志在四方,這些兒女私情,晚些再說不遲。”
那一晚,原本說好的喝酒沒喝,原本說好的餅子沒做,沄淰唉聲嘆氣的坐在床頭,做無聊狀。
蚊子在一旁看着悶悶不樂的看着沄淰道,“公主,看來,你一日不嫁,他們便一日不娶了。”
沄淰輕輕搖頭,輕嘆道,“明天起,我要跟龍飒郡主一起念佛了,靜靜心,對了,琳兒呢?怎麽不見她?”
“剛被二殿下叫過去了。”
沄淰點頭,安然睡下。
☆、77 梅園偶遇
龍飒久居佛堂,每日誦經念佛,不聞世事,自從太子被廢,她在宮裏,無人過問伺候,就連龍紹焱也沒有詢問過龍飒的下落,龍飒仿佛就是一個透明無根的人,飄落在外,無人記挂。
這一日,天氣極佳,沄淰閑來無事,便去佛堂尋龍飒解悶,佛堂外,沄淰遠遠的就見一個身穿灰布麻衣的女子跪在佛像前面,對着莊嚴高貴的佛像,兩兩相望。
若不是琳兒心細上前問安,想必,龍飒也不會知道沄淰來了,看見沄淰,龍飒的臉卻更加的蒼白了。
沄淰禀退了琳兒和蚊子,單獨和龍飒走在殿內的花園中,小徑通幽,雖不像草原那般廣闊無垠,但兩人牽手慢走也是十分暢快,萬芳凋落,這會兒只有梅園的梅花仍舊傲然立于雪中。
“郡主,人生苦短,還是及時行樂為好,若你不喜歡留在此處,沄淰也不挽留。”
龍飒回過頭,一語不發,無神的眼睛沒有一絲碧波,那竟然是一張憔悴蠟黃的臉。
沄淰想起頭一次見她時,她雖也沒有說話,但是,無神的眼中卻還透出一股執拗的冷傲,她雖說是相貌平凡的女子,但是從頭到腳,卻也還是有幾分精神的,不像現在,不人不鬼,仿佛魂魄一樣随處飄着。
沄淰低頭看着龍飒脖頸處幾道深深的疤痕,嘆息道,“太醫就是不中用,若不是劉太師的手有殘疾,為你治愈脖頸處的傷痕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龍飒恭敬的點頭表示感謝,只啞着嗓子說,“沄兒有時間來看我,說明,要辦的大事都已圓滿完成,其實,我知道,沄兒想完成的事,也沒有做不了的,你身邊,智有太師,勇有将軍,他們都不是尋常男子,單那份從一而終,便是龍承皇和弦王都比不上的,沄兒,你的幸福就在身邊,可要千萬珍惜。”
她便繼續往前走,拈起一枚開得甚好的梅花,轉過身來湊近沄淰小聲道,“不要跟琳兒太親近了,太子妃素日宅心仁厚,對這個貼身侍女又極其寵愛,她的衣食住行,竟也比其他的夫人要好的多,更沒有人敢給她臉色看,可是,琳兒不感恩圖報,小小年紀便臨危自悔,實應該提防。”
沄淰上前抓住龍飒的手腕道,“多謝你提醒,我怎會不留意呢?我身邊能相信的人,真的是越來越少了,哪怕是我救了他們的命,有恩于他們,說不定,哪一天,他們為了追名逐利,便把我給賣了,其實,二皇兄說的沒錯,真是一出了這宮門,就再也不想回來了。”
龍飒回過一抹淡淡的苦笑,一雙細膩白皙的手撫着沄淰的手道,“妹妹你先後救了我兩次,大恩大德,我無以相報,有一件東西,我思前想後,還是要交給妹妹。日後,說不定會用得到。”
龍飒邊說,便從袖間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用金水澆鑄了“生死門”三個字。
“這是何年給我的,他說,這個令牌只能用一次,如果有一天,她的母後不好,便要我将這令牌挂在西城門的牆頭,到時候,自會有人前來搭救。”
“生死門?”沄淰小聲嘟囔着,“原來,何年也有自己放不下的人。”
龍飒仰望着浩繁的天空,自己的眼中竟然也微微有了點點亮光,“明天是何年的三十歲的壽辰,我想去看看他,說實話,他對我還是很禮遇的,比起我那兩個哥哥對我好多了。”
沄淰望着龍飒被輕霧籠罩的眼神安慰着說,“可是,他對你好,是因為你是菓洛的郡主,有利用價值,他都這樣對你,你又何必?”
“沄淰,當初,如果不是他的一句話,我已經被一個夫人活活打死了,他從未到過我的寝宮來,那次,卻意外的幫我。我這一生,欠獵狼的,欠獵鷹的,欠你的,到頭來,還欠了他的。我身上的罪孽太多,所以我日日通宵達旦誦經念佛,也是想替自己贖罪!他現在一無所有,而我能做的,也就是陪陪他而已。”
“如果,被發落到大牢裏的是你,他會去看你嗎?”沄淰反問。
“我只求問心無愧,至于其他,就先不管了吧,也管不了,我累了,先回去休息,沄淰,今日的你,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獵熊三言兩語就能欺騙得了的小姑娘了,我永遠忘不了那時候的你,清純、善良。”
看着龍飒原路返回,沄淰扪心自問,自己真的不像從前那般清純簡單了,回想當日,那些跪在勤政殿外的老臣膽戰心驚的看見自己,仿佛是在打量着一個惡魔一般,無一不是渾身抖索,肝膽俱裂,自己已經成了堂堂正正的攝政公主,位同太子,又得劉生、齊岳相助,一令既出,誰敢不從!若想造反,必死無疑!就連皇帝的“影子”李福安公公看見自己,也要恭恭敬敬的行叩拜之禮,而自己,僅僅是一個與這泱泱大國毫無血緣關系的異族女子!
沄淰皺着眉,還是早做打算,趕緊離開吧。
正想着,忽然見前方一男一女,咦?齊岳和三姐?
沄淰慌忙躲在一處灌木叢後,只聽三公主道,“将軍,你不接受子期的感情,是不是因為,你的心裏,一直都有沄兒那個丫頭?”
齊岳遠遠的背對着沄淰,用七分滄桑、三分冷漠的聲音說,“三公主,微臣還有公事,不方便打擾。”
“齊将軍——”三公主子期仿佛是在拭淚,望着他漸次遠去的身影,終于,也是垂淚哀傷而去。
沄淰若有所思的嘆了口氣,才從灌木叢後站了出來,藏了半天,腰酸背痛,她微微伸了下懶腰,剛一回頭,一個高大的身影卻擋在自己眼前。
沄淰猛一擡頭,先是一怔,緊接着微笑道,“沄兒見過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今日的何宸看着極其順眼,五官分明、镌刻精細的臉龐上,嵌着一雙和父皇一樣柔和的眼睛,烏黑的長發緊緊豎起在頭頂,幹淨利落,更顯得幾分英氣逼人。
“沄兒。”何宸終于開口,看着她依舊腫起的臉頰帶着幾分疼惜的說,“我問過琳兒她們了,我母妃仙去,确實與楊皇貴妃無關,可是——”何宸緊握着拳頭,“我還是不想當太子——我母妃從小便教我獨善其身,遠離污濁之地,我根本不想回來。”
“可是,殿下,梅貴妃一生與人無争,到頭來,卻被自己的親表姐皇後毒害,皇後為了掩人耳目,還要說梅皇貴妃是中了奇毒。這天下,并不是一個人獨善其身便青白如蓮,必須有明君代代治理,才能成就曠世之治,更何況還有一事,我必須向殿下說明。”
“沄兒,你說。”
沄淰湊近何宸的耳畔輕輕道,“何年,不是皇室的血脈,他是前朝攝政王趙絕的兒子,趙絕現在在龍紹焱的帳下。”沄淰要踮起腳尖才能微微夠得着何宸的耳畔,站了一會兒,不覺得腳下發麻,“哎呦”一聲便撐在一旁的小灌木上苦笑着說,“二哥,我腿麻了。”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自己被皇後罰跪,也是這樣,腿麻的厲害,恰巧何宸路過,看見可憐的巴巴的她時,從手裏拿出一塊糖送她,她的腿雖麻着,但是,吃着那甘甜如饴的糖,卻跪得格外開心,那時候,她也這樣奶聲奶氣的喊他,“二哥!”
何宸渾身充斥着一股暖,那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他打量着抱着枯枝的沄淰,昂頭不悅的說,“這裏有一個活人你不抱,卻要抱着一個脆弱欲斷的枯樹枝。”
“誰說脆弱欲斷——”
“啪——咔嚓——”小樹枝果然很脆弱,應聲斷成幾截。
沄淰腳下發麻,雖有武藝在身,卻用不上力,整個身子便往灌木叢倒去,她正着急,何宸卻一個大大的熊抱,将她輕輕的摟在胸前,一絲淡淡的玉蘭花香萦繞在身旁,何宸頓時只覺,清風吹來,遍地花開。
沄淰仰着頭,慌亂從他的懷中逃開,又看着何年一本正經的臉,才幾分不好意思的說,“二哥——我雖然不是陳國人,但是,我是在這裏長大,對陳國和父皇都是有感情的,我不會做對不起陳國百姓和父皇的事情,求你不要再質疑沄兒了,其實,沄兒已經打定主意,過幾天就要隐居山林,只是在走之前,還有兩件事沒完成。”
何宸外表看來雖一臉嚴肅,但是,心裏,看着這個被自己傷害了卻無怨無悔的小家夥,已是滿腔歉疚滿腹,便問,“什麽事,二哥幫你!”
沄淰笑得像一朵瞬間奔放的花兒,嬌聲嬌氣的道,“我給劉生找了一門門當戶對的小姐,可他不同意,三公主對齊将軍也有感情。”
“好,交給我吧。”
“還有,明天龍飒會去地牢探望何年,二哥務必派人盯緊,以防有變。”
“好。”
“父皇昨天去看你了嗎?”
“嗯。”
“父皇說要退下享福,也不知何時将龍位傳授給你。”
“說了,他壽誕之時。”
“呀,那豈不是半月後的事情?二哥,你以後一定要當一個像父皇一樣的好皇帝。”
“嗯,你呢,離開皇宮後去哪兒?”
“……”沄淰沉默了一會兒,“我去的地方可多了,比如,我的家鄉菓洛,那裏的草原好大,馬兒好肥,還有一頭小狼,很聽話的——”
“龍紹焱娶了兩房女妃,你去那裏,豈不是自讨苦吃。”
沄淰嬉笑的眼睛頓時露出一股傷,“龍紹焱人家是皇,三妻四妾,正常,你以後也會的,不過,他答應把一個馬匪的寨子送我,我去寨子裏住,養雞養鴨,種田耕地,我種出來的玉米,做出來的玉米餅子可好吃了。”
“自欺欺人。”
“什麽自欺欺人,我哥哥是菓洛将軍,我能過不好?他麾下傑出英勇的士兵多去了,只要我看上,還敢不快投懷送抱?”她傻傻的笑着。
“若我以後也當了皇,我的宮裏,只允許有一個女主人。”他看着沄淰張牙舞爪的樣子,面容嚴肅的說。
“哼哼。”沄淰冷笑,“說這種話的男人我見的多了,二哥,我倒是拭目以待誰家的姑娘能這麽幸福。”
☆、78 愛到極致
地牢果真還是出事了,琳兒居然偷偷跟着龍飒去了地牢,又買通了地牢的看守,私自放走了何年。
朝鳳宮內,沄淰被下了蠱毒,神志不清的倒在榻上!
琳兒一邊攙扶着殘跛的何年,一邊揚眉道,“太子,只要鉗制住她,皇帝、何宸、劉生、齊岳便都統統蔫兒了!這天下,終究還是太子的天下!”
何年露出貪婪的笑,狠狠捏着琳兒飽滿的小臉蛋萬分疼惜的道,“哈哈哈哈——那我的後宮,便是琳兒你的後宮!”
“多謝太子!琳兒已經差那不中用的龍飒去給那些蠢人送信了,一會兒便到,太子是想看誰先死。”從不知道,琳兒的眼中也能發出狡邪的光。
“當然是那個老不死的,居然不傳位給我!我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說話間,朝鳳宮外,皇帝怒氣沖沖的帶領着二百禦林軍前來。
“皇上,不能再耽擱了!求皇上立刻命臣前去救下公主!”齊岳乞求道。
何宸在側,悶不做聲,默默的看着皇帝一臉滄桑舉棋不定的臉,看樣子,他還是不忍心殺了何年,那個他一度認為是自己兒子的人。
“皇上——不能再耽擱了!”齊岳繼續催促道。
屋內的門慢悠悠的被打開,琳兒語笑嫣然的立在門旁,今日的她一身紅衣打扮,連那豐滿的嘴唇,都是火火的紅。
“皇上,您早已經老了,這江山也早該易主了,偏你霸着不放,如今,你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她慢慢悠悠的攙扶着一旁瘦削卻鬼魅般的何年,輕輕的擺弄着他的碎發,“這宮裏,只有琳兒是太子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何年魑魅的笑着,看着外面的一幹人等,忽而嗤笑道,“何宸,就憑你,也想跟我搶,梅園中,聽說你對這個妹妹可是摟摟抱抱、呵護有加啊,怎麽,你難道也跟齊岳、劉生那兩個呆子一樣,看上她這個貨色?”
何宸的臉頓時陰沉,他忽而想起昨日她在耳邊輕聲呢喃的話:這天下,并不是一個人獨善其身便青白如蓮,必須有明君代代治理,才能成就曠世之治。
他的瞳孔一緊,瞬間,一枚袖箭如閃電般疾馳而過。
何年慌忙抓來琳兒一擋,琳兒便登時亡了。
自以為聰明的女子,卻死在自己布置的局中。
何年将琳兒扔在門外,狠狠的關上門,連滾帶爬的來到沄淰的榻上,哆嗦的雙手狠狠的掐住沄淰的手臂。
這時,所有人破門而入。
齊岳跑在最前面,亮出寶劍道,“你幹什麽,快放了公主!”
窮途末路的何年咬着牙,發出一股凄厲的笑說,“她中了我的蠱毒,現在,我讓她殺誰,她便乖乖殺誰!你不信,我們就試試?”他仿佛瘋了一般,眼中冒出紅血絲,血絲後面,仿佛是随時會爆開的欲望,竟然人毛骨悚然般的不敢相信,這樣一副面目猙獰的,居然還是一個人。
齊岳轉眼看着半睡半醒的沄淰,試探的喊道,“公主——你快醒醒——公主——”
沄淰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一臉暗灰的側偎在何年的身旁,雙眼呆滞的看着何年,仿佛是在等待什麽命令。
何年緩緩的摸着沄淰好看的眼角,輕聲細語的說,“好姑娘,去,去殺了齊岳!那個站在最前面不知死活的家夥。”
沄淰接到命令,眼睛頓時發出兩道綠色的光芒,迅速起身,滿臉惡氣,她狠狠提着紅玉劍,怒目圓睜,一步步,向齊岳走近。
“公主!公主!”齊岳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殺了他!刺透他的心髒!讓他嘗嘗那肝腸寸斷的滋味兒!”何年發出喪心病狂的笑。
“齊岳,快退下,她中了蠱毒,已經不認識你了!”皇帝提醒着說。
齊岳卻忽然扔下手中的寶劍,“當年,公主為救我命,舍身相救,半年昏迷不醒,我早說過,我的命,就是公主的命,公主的命,便是我齊岳的命!”
“我的命,就是公主的命,公主的命,便是我齊岳的命!”厚重略帶滄桑的聲音灌進沄淰的耳朵中,仿佛帶着熟悉,她眼中的綠光登時暗了許多,腳下的步子也愈發的遲疑!
“公主——”齊岳看到沄淰的遲疑,眼中帶着一絲意外的欣喜,便趁機繼續說,“輔車相依,形影相随,公主,你說過,等天下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