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0)
抖起來,她擰着眉,眼睛狠狠的盯着營帳外的那片陰森冷寂的黑樹林,隐約中,她似乎能感受到兩道賊綠的光正狠狠的注視着她。
既然,他如此對自己,自己也沒有理由拼死維護他的安全,自己應該拼命保護的應該是能幫助自己完成陳國統一大業的齊岳和陪在自己身邊照顧有加的兄弟。
一朵雲遮住了月光,時間仿佛一瞬間便額外的黑了下來,沄淰的眼中透出一股堅定,她腳下一邁,便已打定主意,再也不優先考慮他是否開心,是死是活。
沄淰大步流星的走出三十幾步,已經出了營帳大門,守門的侍衛便像是睜眼瞎一樣,只當什麽都沒看見,而樹林裏,那個瞎老頭此時卻又不知道從哪裏蹿出來,手裏多了一個酒壺,仰天喝着,側耳聽着沄淰腳下坦然且毫無顧忌的腳步道,“姑娘,你不殺他,你的那些朋友的命便是堪憂啊!”
沄淰冷笑了聲,原本溫柔誘人的眼神頓時變得清冷犀利,“老頭,就算你要殺,我跟他們死在一塊兒,也死而無憾。”
老頭喝了一口酒,又慢慢擦着嘴角繼續微側着耳朵道,“你是不舍得殺他吧,裏面那個人,值得你放棄你自己和四個人的生命,他的命,有那麽值錢嗎?”
沄淰悶哼了聲,不屑的說,“我根本沒有能力殺他,早晚是個死,不如,死在值得的人身邊,就算骨頭化成一抔沙土,上面會開出美麗光鮮的花朵,風兒一吹,芳香四溢,暢游天地間,沒有遺憾。”
“所以,你不是舍不得殺他?”
“當然,他不配我殺。”
老頭輕輕的點了下頭,“看來,我和焱兒的棋,都走錯了。”
沄淰一怔,“你叫他什麽?你們——”
“我是焱兒的師父——趙絕,他一身的武藝絕學,都是我傳授的。今晚我們一同下棋,他心不在焉,自從十歲起,每次我們對弈,都是平局,而今晚,他卻勢如破竹,步步緊逼,最終,操之過急,亂了心智,喪失了很多不必要犧牲的棋子。我說,他為了逞一時之威風卻不顧大局是不對的,而他卻第一次反駁我說,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按照自己的喜好在下棋,只當棋是棋,而我知道,如果他真當棋是棋,完全不會這麽沖動。”
沄淰雙眼怒視,“哼,原來,你們是無聊,老頭,你抓錯人了,沒有安夏公主陪你的好徒兒下棋,我那兒倒有簡歌,只要他遵守休戰協議,他若閑了,去我們那裏下下棋解解悶又有何難?”
趙絕繼續說,“我是只要天下不要名譽的人,所以,你們的休戰協議對我來說,都沒有狗屁的殺傷力大!我本欲将你們今晚統統殺了,而他卻生平第一次忤逆我,他說,你是他世界上最值得相信的女人,你永遠不會背叛他,永遠不會在他絕境的時候離他而去,如果沒有你,他的生活,便如煉獄。而我卻萬萬不信,怎麽可能,這世界上居然還有不貪慕虛榮,不癡迷權利的女人,那還是女人嗎?于是,我設下此計,而他,卻只猜透了一半,你雖然沒有背叛他,卻不想再無怨無悔的待在他身邊了。”
“是,你看見了就好,你能說會道,就把我的決絕生動的去說給他聽吧。”沄淰冷着臉同趙絕擦肩而過,忽而又微微停頓了下,微微回頭說,“你叫趙絕,真好!人,該絕的時候,就要絕!瞻前顧後,留戀舊情,只會誤事。”
趙絕忽而肩膀一陣顫抖,死死握着酒袋子右手也不住的上下抖動,仿佛突然鬼上身一般,嘴裏嘟嘟囔囔思緒紊亂的說,“徐海瑤,你這個賤人!你為了榮華富貴——你居然做出茍且之事——我殺了你!”
趙絕四腳朝天的在地上掙紮,他明明已瞎,掙紮中卻翻着白眼珠,嘴裏汩汩冒出白沫子。
“徐海瑤???”沄淰瞪大了眼睛驚詫道,“你認識皇後?你——你有羊角風?”
她本想上前幫忙,可是,想起今晚自己被他們耍得跟猴而一樣,便覺得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又想起趙絕在茶館裏故意搬弄是非說的那些謾罵父皇的話,巴不得這趙絕趕緊死。
可是,他剛才明明喊的是皇後娘娘的閨名,還說了一些引人深思的話,仿佛皇後和他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沄淰怒氣沖沖道,“你和徐海瑤到底是什麽關系?”
此時的趙絕已經神志不清,沄淰見他病情越來越重,又覺得他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咬牙切齒的樣子十分可憐,便伸出手想讓他咬,以防他咬斷了舌頭。可是,又想自己的手上已經塗滿了劇毒,便罵道,“趙絕,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邊嗔怪,一邊趕緊撸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狠狠的塞進了他的口中。
好痛!沄淰将那股痛轉化成音量,高聲罵道,“門口守衛!你們是瞎子嘛,快去通報龍承皇,他的師父趙絕羊角風犯了!”
龍紹焱守在趙絕的身邊,一言不發的坐着。
禦醫經過細致的檢查,面露驚詫的說,“趙絕是急火攻心以至氣短昏厥,但是,他體內的能量卻十分富足,只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氣,應該沒有大礙。”
龍紹焱斜眼奇怪的問,“體內能量富足?你确定?”
禦醫點點頭,“确實如此,身體有如壯漢,最近,就不要吃其他滋補的藥材了,只吃點清淡的便好。”
沄淰的小臂上有一個深紫色的半圓齒痕,她一邊輕輕的吹着,一邊塗着藥,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頓時蔓延到整個胳膊。
“啊——”沄淰忍不住小聲的哼了出來。
龍紹焱擺擺手,示意禦醫下去,才來到沄淰的眼前,輕輕抓起她的手臂,一板一眼認真的輕輕吹着傷口,“還痛嗎?”他關心被指的問。
“嗯。”沄淰哽咽的嗯了聲,她看着他跪在自己眼前小心呵護的樣子,淚水居然又冒了出來。
“是我不好,這次,故意試探你,我應該要相信你的,可是,沄淰,你知道,我是在拿草原百姓的命在跟你做賭注!”
沄淰抽出手,問,“你該知道他和皇後是什麽關系吧。”
龍紹焱的智慧犀利的眼神忽而複雜起來,仿佛蒙上一層薄霧,渾身怔了一下,嘴唇雖微微開啓似想說什麽,但是,臉色異常的難看,仿佛處在矛盾之中。
“他本叫趙覺,覺察天下的覺,是前朝皇帝的親弟弟,官至一品攝政王,權傾朝野,官霸一方,那時,徐海瑤還只不過是他府內一名得寵的妾室,她一心只想當皇後,多次攢動趙絕發動政變,不料,被趙覺狠狠的斥責,她一氣之下,便和當時最勇猛無敵的将軍也就是你父皇私下有染,不久,他們就達成了共識,要奪這天下,徐海瑤将朝廷軍事機密從趙覺的書房偷出,你的父皇趁機策動軍隊嘩變,将趙絕的哥哥殺死,又将趙絕刺瞎抛至荒郊野嶺,待你父皇登基,便立了功不可沒的徐海瑤為後,他是我救回來的,他恨透了時間利欲熏心的女子,恨透了你父皇,便更名為趙絕,後來,他将所會的一切都傳授給了我。”
沄淰側眼看着趙絕,顴骨微凸,嘴唇渾厚,他忽而想起太子,竟然也與他有幾分相似。
琅邪王與前朝皇帝兄弟相稱,肝膽相照,趙絕肯定是支持琅邪王的,琅邪王将自己的女兒嫁給菓洛大皇,而且,趙絕又是這位大皇的師父,最自己父皇和皇後有不共戴天之仇!層層疊疊的關系都說明,琅邪和菓洛,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遲早會站在統一戰線滅掉陳國,而若龍承皇想撇清這層關系,唯一的辦法就是,廢了安夏的妃位,斷了和趙絕的師徒之情,可是,他能做到嗎?
“沄淰,你不殺我,是不是因為你還愛我——是不是?”詢問中,似乎帶着一絲卑微的祈求。
“如今,事情越來越複雜,你師父,要殺我父皇,如果你違背了他的意願,便是忤逆,況且,你又如何跟琅邪王和安夏公主交代?既然如此,你我之間,不必強求,豈不苦了自己?”
“我不是已經答應休戰了嗎?”
“你那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簡歌,為了你自己。你不過是想裝裝樣子,難道,你真的舍得自己的族人為了其他民族的仇恨做墊腳石?”
“沄淰——”
“我要回去了,希望我們不要再見!”
沄淰決絕的消失在夜色中,風兒吹得更加的急了,龍紹焱無言的立在風中,目送此生唯一鐘愛的女子消失在天邊夜色中。
☆、74 青春如夢
沄淰瑟瑟發抖的回到住處的時候,蚊子和老楠的表情瞬間從愁眉不展到滿臉大喜。
齊岳已急忙出去尋自己了,至今未歸。
沄淰疲憊的在一樓寂索的廳堂裏坐下,微弱的燈光照在她蒼白無力的臉上,想着趙絕,渾身不寒而栗。
蚊子見此,趕忙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惶恐的問,“姑娘,到底是誰擄走了你?沒事兒吧?”
恰逢簡歌正從二樓的紫木欄杆處翩跹而過,見沄淰回來,也連忙跑下來噓寒問暖。
沄淰只回答說是遇見一個輕功略好的強盜,自己最終憑借智慧虎口逃生。
衆人只将信将疑,就在這時,一個花白頭發,一身江湖郎中打扮的老者下樓,身後背着一個小藥箱,面容和善的只對蚊子說,“這位姑娘,那位公子已經醒了。”
沄淰高興的站起來,不料,剛站起,卻腳下一輕,便又重重的坐在凳上,屁股被咯得生疼。
風兒吹來了門,黑暗中,有一雙飽經風霜的雙眼,冷靜嚴肅瞬間便湧出一股溫暖的清泉,棱角分明、瘦削清瘦的臉上,一朵朵海棠漸次舒展,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那一笑,燦爛得竟然像個孩子。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戰場上有膽有色、英明神武的陳國第一将軍——齊岳,沒人知道,他從前的那股冷靜嚴肅去了哪裏,只知道,現在,他的生命只為沄淰姑娘而活。
“你回來了——”他不顧衆人驚詫的眼光,衆目睽睽下擁她入懷,輕聲呢喃的喊着,“都怪我,沒有想到,以後,我不會讓你陷入任何困境了。”一番話,說的是情不自已,熱淚盈眶。
沄淰疲憊的身體被齊岳牢牢得控制住,那幾近将自己揉碎的力道竟然令自己無法發出絲毫聲音,沄淰只能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如一塊堅硬無比的冰,慢慢的融化在他霸道的懷抱中。
“樓上那位公子還等着熬湯藥呢。”郎中不合時宜的一句,令衆人都醍醐灌頂。
老楠又敞開嗓子罵罵咧咧道,“蚊子,趕緊去,一點兒沒有眼力架,那個你,那個什麽郡主,也回去吧,告訴你,不準偷跑,否則,被我逮到,劃花你的臉!”
簡歌氣沖沖的白了老楠一眼,卻又瞬間春風化雨的看着尴尬的齊岳和沄淰道,“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喝上你們的喜酒。”
“喝喜酒也不請你!回去!”老楠繼續惡聲惡氣的說。
齊岳扶着沄淰起身,竟然第一次拉起她的手,緩緩上樓。
衆人再次目瞪口呆!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舉動竟然也吓壞了沄淰,她腳下遲疑的跟着他,生怕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複。
她的手冰涼刺骨,心也似在懸崖峭壁前,忐忑不安。
而他,卻握得更加的緊了。
“以後,縱然刀槍火海,生死關頭,我都走在你的前面。”他回眸,本是血性男兒,卻全是一番惜玉憐香。
“将軍——你——”
“沄淰——如果我們再回朝鳳宮,你還會一如從前那般,對我念念不忘嗎?”
沄淰直直的看着他,他——究竟要自己說什麽呢?
“将軍,我——不懂你的意思。”沄淰結結巴巴的說。
“你還會像之前那般傾慕我嗎?”
沄淰的臉上劃過淡淡的憂愁,“将軍——”
齊岳看出了沄淰的躊躇,“你不喜歡我了,我知道,因為他,龍紹焱,已經住在你的心裏了,是不是?”他攥住沄淰的手狠狠的握下去,“可是,他前後已經娶了三個女人!他有考慮過你的感受嗎?他如果愛你,能娶別人,為什麽不可以娶你?”
“我不在乎的。”沄淰小聲回答,“因為我知道,我不可能跟他長相厮守,等回到陳國幫父皇料理完國事後,我就隐居山林,過田園生活,那時候,若你不嫌棄,就同我一道吧。”沄淰只淺淺的說着,面無表情。
“真的???好!!!”齊岳似乎喜出望外,信誓旦旦說。
沄淰一個淺淺的苦笑,“你明天就出發了,看過劉生後,就先休息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齊岳一個人走在前面,哪怕是她一絲的關懷和努力,都是他奮不顧身的理由!
“還是将我的手放開吧,被劉生看見,不是很好。”
齊岳忽然回頭,本不想松開,見沄淰已是筋疲力盡,便也心疼一般的順了她的心意,卻還是不合時宜的繼續問,“我很懷念在朝鳳宮的日子,沄淰,我喜歡那時候的你。”
“可是,那時候的你——還是去看劉生吧。”
沄淰的語氣中透出一股心力交瘁,她不等齊岳便一人先走。
齊岳看着她孤獨的背影,心頭,竟然是狠狠的一痛,他不禁在心裏狠狠的罵道,“龍紹焱,你這個混蛋,我再也不會給你任何機會讓你接近她!”
三天後,齊岳果然不負衆望帶回了聞遠山!
沄淰一臉氣憤的邊喂劉生吃藥邊說,“劉大哥,太子害了你全家,這是他的舅舅,是他的黨羽,該如何處置,沄淰都聽你的。”
安靜的屋子中間,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被老楠五花大綁的摁在地上,相貌儒雅不免帶幾分英氣,眼神柔和卻又透出一股不可阻擋的磅礴氣勢。
聽見沄淰要對付自己,不禁不慌不忙,不緊不慢的說,“原來是六公主,國難當前,何必計較家仇?說不定聞某不用你親自動手,就會死在這沒有硝煙的戰場。”
“哦?”沄淰一陣驚詫。
劉生安靜的躺在床上,嘴唇泛白,但是,臉色卻微微透出一股血色,“聞将軍——你——來——”他艱難的說。
沄淰給了老楠一個眼色,老楠方拽起聞遠山來到榻前,又猛的将他摁倒在地上道,“以後,見到我家劉大夫,都要跪着說話!”
聞遠山淺笑,完全沒有理會,灑脫一般的看着劉生問,“劉賢侄,你有事交代。”
劉生艱難的微側過頭,眼珠子使勁的望向聞遠山道,“太師府和我之所以成這副樣子,都是因為我爹和我知道一個秘密。那太子何年,居然是趙絕的兒子!是徐海瑤和趙絕的兒子!”他一激動,不禁忽而好似喘不過氣來,憋得滿臉通紅,眼珠也泛白,全身抽搐,仿佛随時都能嗚呼而去。
沄淰焦急的連忙哄道,“劉大哥,別急!千萬別急!身體重要!明天再說吧!”
“什麽——趙絕!怎麽是他???”聞遠山眼睛瞪得猶如牛大,充滿了驚詫和厭惡。
“不要在裝模作樣了,皇後是你的親妹妹,太子便你是的親外甥,他若登基,你便是國舅,你還管他是誰的兒子?真是好笑!”老楠一把狠狠的加大了手力,将聞遠山摁了個狗吃屎。
“我——”聞遠山氣得面紅耳赤,剛進門的儒雅風範竟然瞬間灰飛煙滅。
劉生卻虛弱的說,“放了他,他和趙絕有仇,不會和皇後、太子沆瀣一氣的,快——快松綁,別委屈了——将軍。”
沄淰待在宮中十六年,從未聽說,皇後和聞将軍有什麽罅隙,一時,滿腹狐疑的問,“劉大哥,你說什麽呢?他可是皇後的親哥哥——”
“還是我親口說吧。”聞遠山的眼中發出一股兇狠的光芒,惡狠狠的說,“事要從三十幾年前說起,那時候,趙絕還是攝政王,利欲熏心,貪了朝廷不少銀兩,朝廷中很多文官看不過去,便私下聯名向皇帝趙譽檢舉,趙絕被趙譽狠狠的罵了一通,便惱羞成怒,幾年間,以各種理由,将上書的文官全家陷害致死,不留活口,我們聞家,便是其中不幸的一家,萬幸的是,我和妹妹被爹爹投放在枯井之中幸免于難。當幼小的我聽見上面慘叫連天哀嚎一片時,內心恐懼萬分,若不是看着妹妹又小可憐,我也不想茍活。後來,他們又狠毒的将整個府邸燒成灰燼。罪大惡極!那時我就發誓,我要将趙絕千刀萬剮!五馬分屍!我鍛煉體魄,投身軍中,不惜一切代價建立軍功,以求得趙絕的賞識,可不管我在沙場上多麽賣命,結果,提升的機會總是落在別人的頭上。後來,我終于知道,只有那些給他推薦美女的将士才有機會提升。當我知道他的這個弱點時,我便狠心将自己的妹妹海瑤改姓為徐,又請了繁華街頭有名的老鸨、琴師、夫子對海瑤進行一番細心的調教,終于将海瑤調教成一個柔情似水,令人怦然心動垂涎欲滴的美人,就在趙絕沉迷于聲色犬馬之時,我聯合軍中不滿的将領投靠當今皇上麾下,恰逢此時,海瑤忍辱負重不負衆望的偷了軍事情報——于是,我終于有機會和皇上一同将趙絕那個狗賊送上斷頭臺!我把他眼睛挖瞎,丢在枯井之中,我也要讓他嘗嘗那滋味!”聞遠山的神色忽然悲痛起來,“為什麽,年兒是那個狗賊的骨肉!怎麽會?!”
沄淰的眼中頓時黯淡了下來,她轉頭問劉生,“你怎麽知道?是劉太師告訴你的?”
“是,我爹求我務必保皇後和太子一命。”
“太師——”聞遠山瞬間痛苦流涕,“太師,我對不起你——太師,是我對家妹有愧才這般縱容他們母子,我若早知道年兒就是那個賊子的後代,說什麽,我也要将他碎屍萬段!如今,年兒利欲熏心,謀朝篡位,害得太師撒手人寰……太師——遠山對不住您啊!”
“六公主!求你!等我平了菓洛的軍隊,一定回去将逆子綁到皇上面前求個了斷!到時候,我保證一心一意輔佐何宸二皇子!”
沄淰低眼看了下聞遠山道,“将軍,其實,還有一事,我想告訴你,趙絕,并沒有死!我倒是很願意用他的下落換你的兵權,如何?”
聞遠山想也未想道,“好!我答應交出兵權!我聞遠山不管是将軍還是百姓,都會為了陳國的江山社稷而活!”
沄淰低頭,“一定不要讓趙絕得知他和太子的關系,不然,他們裏外聯合,陳國必然不保。”
由于有休戰書,又有劉生挂帥,更有聞将軍的書信,朝中士兵如今皆有劉生全權調配。
齊岳為了防止軍中有人趁機作亂,便将寨中的四百餘名兄弟分散的安排到各軍中,又提名了老楠、風不平、賈六等人做了偏将,而留下袁二和蚊子在旁一路侍奉。
沄淰讓聞遠山喬裝打扮成一個士兵模樣,只身護送簡歌回去,若他能殺了趙絕,自己和龍紹焱之間便少了一份厮殺的理由。
大軍走了五天,劉生的神色漸漸好轉,只是膝蓋處的傷口在嚴寒中還是會化膿,但劉生依舊是面帶微笑,并調侃自己可能是陳國歷史上最狼狽的将軍。
齊岳安排大部分軍隊留在城外,自己只帶五十精兵于夜間攻城,沄淰雖要求一同前往,但是,卻被齊岳無情的拒絕。
看着齊岳只帶了那麽點兒的兵馬,沄淰很是擔心,倒是劉生打趣的說,“如今,你這麽擔心他,看來,你們的好事便是不久之後的事情了。”
沄淰淡淡一笑道,“等事情一過,我就隐居起來,誰都別想找到我。”
一夜就這樣過去,沄淰和大軍蟄伏在都城外的草科裏,縱然冰雪再嚴寒,她都能咬牙忍住,這是他報答父皇的唯一方式。
“報公主,齊将軍勢如破竹,已近占領太子的東宮,将軍命屬下前來接應公主回城。”
陳國,我終于回來了。
☆、75 攝政公主
齊岳将整個皇宮翻了個底兒朝天,卻沒有發現皇帝的下落。
沄淰帶兵闖進太子的寝宮之時,卻看見太子正興致盎然的摟着龍飒的脖子,他分明是在做垂死的掙紮,妄圖用龍飒來交換自己的狗命。
龍飒已經有氣無力的被鉗制在何年的懷中,雪白細膩的脖頸處,頓現出一道道刀痕,那刀痕處溢着血漬,遠遠往去,似乎已經幹涸,卻仿佛随時随地都有可能被一旁猛獸一般兇猛的太子無情的撕開!
太子的眼睛紅得像一個惡魔一般,他猙獰的臉上露出一股邪魅的笑來,看見沄淰闖進來,那笑更加肆虐了。
“你居然還沒有死!要不是龍紹焱把你保護的服服帖帖,生死門的人早就把你殺了!”他低頭又輕瞥了一眼龍飒,眼中冒出兩股寒光,幾分自嘲的說,“本太子對你不薄,居然還寵着你的,可是,你的皇兄居然不把我放在眼裏,好,我就讓你先死!”說話間,手指不假思索的狠狠的嵌進龍飒脖頸的傷口處。
“啊——”龍飒發出一陣凄厲的慘叫,整個宮中頓時仿佛是人間煉獄一般可怕,到處都充滿着血腥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何年發出瘋狂一般的笑聲,“你們想取我的命,我就拉上幾個做陪葬!哈哈哈哈哈——溫安你這個賤人,你以為世上的男人都是真喜歡你嗎,你憑什麽?我告訴你,等那老頭一死,我看這偌大的宮中,誰還能保護你,沒有了那老不死的保護,沒有了皇室的血脈,你連個狗屁都不是。”他清冷的笑,那笑,竟然比外面數九寒天的風還冷人毛骨悚然。
“皇兄!你還是住手——你別忘記了,皇後還在我的手裏!”沄淰一揮手,一個手下已經将皇後帶到太子的面前。
沄淰繼續威脅道,“龍飒若死,我一定會然讓咱們的娘親比馥香死得更慘!!!到時候,你可別怪我沒給過你機會!”
“哼——”何年冷哼一聲,果然松了手,他厭惡的看着懷中奄奄一息的龍飒,忽而将龍飒一腳踹出去好遠,然後,站在宮殿,晃晃蕩蕩的罵道,“賤人,你給我滾——我若死了,做鬼也都不會讓你們好過!”
幾個手下在沄淰的示意下帶龍飒處理傷口去了。
“說,我父皇再哪?”
“你父皇?你這個臭婊子!你是菓洛人,也好意思喊他父皇!”
沄淰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卻被齊岳擋住。
齊岳眯着眼睛,威逼利誘道,“何年,周圍都是弓箭手,說不定,未等你逃出去,你便已經成了一個馬蜂窩了,何況,還有你母後,你難道要自己逃走嗎?”
原本威嚴的皇後此時卻大義凜然,滿臉悲怆的說,“年兒,不要管母後,你只管殺出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母後等你有朝一日登上龍座為母後一雪今日之恥!”
“皇後娘娘,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劉生并沒有死!所以,你們最好乖乖配合,不然,有些事情被父皇知道了,你們兩個都是死罪!”
皇後頓時大驚失色,神颠颠道,“什麽?劉生——劉生居然——沒有死!不可能!怎麽可能!年兒,我們輸了——年兒——”
“何年!還不乖乖束手就擒!不然,你們都是死!快說出父皇的下落!”
“啓禀六公主,皇上被扔進素臨殿已經五日了,您還是趕緊去看看吧。”回話的是一個跪在角落裏的小奴婢,渾身上下一身淡藍色的裙子,雖然沒有擡頭,但是,語氣卻有幾分陳定自若,顯然不是一般的奴婢,定是見過一些世面的。
沄淰轉眼,挑眉問,“你是誰?”
“奴婢琳兒,是太子妃的貼身侍女——”
“琳兒你這個叛徒!我殺了你!”皇後咬牙切齒的罵道,可是,為時已晚,她只能祈求,皇帝這個時候已經一命嗚呼。
素臨殿本是皇後夜眀宮的側殿,紅牆綠瓦,高牆深院,花樹層疊,卉草芬芳,富貴巍峨,自是其他的宮殿所不能比拟。那本是皇後娘娘的表妹梅貴妃的居所,但是,十幾年前,梅貴妃突然染上莫名惡疾,撒手人寰,這素臨殿便被徹底封了。
素臨殿長久無人打掃,尤其是在這陰森的冬季,顯得格外的陰寒,墨綠的松柏下,皚皚白雪間,寒風吹來,便是一陣奇臭無比,地上頓時現出橫七豎八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而奄奄一息的皇帝便倒在那堆白骨中間,看的人不自覺的全身發寒。
那時的他已經有四五天沒有進食,臉色蒼白,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熱度,被太醫悉心調整了四五日,方有所好轉。
這一日雪格外的大,皇帝的身體也微微好些,威嚴安靜的勤政殿內,檀香萦繞,火爐裏的火也燒得格外旺盛。
殿內裏裏外外六個公公待命,十二個周正伶俐的婢女亦錯落有致的在成一排,垂首恭敬的等候吩咐,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因為,皇帝要肅清超綱,首先,便從跪在外面的皇後太子開始!
陳國皇帝向來對萬民宅心仁厚,對朝中臣子亦是重用其能,對皇後和太子更是尤其體恤,但是,這次,皇後、太子和那一群烏合之衆竟然裏應外合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扔進素臨殿企圖殺之滅口實屬大逆不道!而且,更加令皇帝費解的是,為什麽梅貴妃的素臨殿裏面有那麽多的骸骨?那些死了的人究竟是誰?可見,皇後素日裏已然是背着皇帝做了多少“好事”!
皇帝身體雖弱,在兩個婢女的攙扶下微微了坐起來,頓時,兩道威嚴的目光卻令衆人畏懼,不怒自威,那該是皇帝最原始的面目!
李福安披頭散發的跪在地上,老淚縱橫的抽泣着。
除了劉太師滿門,李福安竟是這宮裏唯一沒有屈服太子和皇後的人,也因此,他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被其他的小公公割斷了頭發,又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司衣局,受盡淩辱,平日裏高高在上的大內總管,近幾日,不知受了多少奴婢太監的譏諷和恥笑。
李福安身邊,并排跪着的還有沄淰、齊岳,而劉生因殘疾無法下跪,便只能被小太監攙扶着,身體前傾呈鞠躬狀。
皇帝輕輕擡手,緩緩道,“看座。”
等衆人微微坐好,皇帝又微微看着沄淰道,“陰差陽錯,你還是回到了菓洛,去探望過你的外公和哥哥了吧,他們可好?”語氣溫柔和藹的一如既往。
沄淰不料父皇安頓下來後,第一句關懷,居然是送給了自己,頓時已是淚眼闌珊。
看着父皇那布滿滄桑的臉,想着錦衣玉食的他在死人堆裏待了五六日,沄淰的心抽抽的疼,便也哽咽的說,“他們都好,父皇身體雖無大恙,但是依舊需要好生調理,國事衆多,都要靠父皇,兒臣無能,無法替父皇解憂,害父皇受苦,兒臣該死。”說完不禁又是一跪。
皇帝微微搖頭,柔情道,“朕現在應該叫你沄兒,沄兒能夠不計前嫌,心中裝着天下,是我大陳的福氣,若不是你及時攔住菓洛的兵馬,恐怕,邊境又要有一場惡戰要打了,那樣,只怕苦了我陳國的百姓。只是當年,朕和你母妃的确相愛,後來,她無奈才嫁給了沄将軍,朕那時年輕氣盛,卻把她生生奪了回來,可是,等她回來之後,朕發現,那時候的丹兒卻不是之前的丹兒了,朕不怪你母妃移情別戀,要怪,就怪朕心胸狹隘,非要去破壞你們本應很和諧的生活,但是,直到你母妃去後,朕才幡然醒目,竭盡全力的去補償你……沄兒,你不要怪父皇——”
沄淰的眼圈立刻紅了,“沄兒的童年在父皇的呵護下是快樂的,沄兒不想背負那麽多的仇恨,只要父皇能健康,只要邊境沒有戰争,沄兒就高興。”
“好——沄兒長大了,唉,朕能當上這個皇帝,有一半是皇後的功勞,所以,朕便一直謙讓她、包容他,沒有想到,她居然是包藏禍心,教唆朕的兒子忤逆朕,實令朕寒心,朕膝下的另一個兒子不務正業,聲色犬馬,被貶為庶民,不知所蹤,而朕的那些寶貝女兒,一個個卻都唯皇後馬首是瞻,朕消失這麽多天,盼來的,只有沄兒你!沄兒和朕雖無骨血之情,但對朕,是衷心耿耿,維護備至,今天,朕就廢了那蛇蠍心腸的皇後,廢了那個不孝的太子,同時,朕要加封沄兒為陳國的攝政公主,明日起,随父皇上朝參政議政,封劉生為太師,齊岳為禦前帶刀侍衛,即刻起,公告天下。”
皇帝一語既出,三人頓時磕頭跪謝。
沄淰跪謝過後,面露難色道,“可是,父皇,沄兒總歸是菓洛人,不敢妄自參政議政,更何況,沄兒想歸隐,過平靜的生活。”
“沄兒,父皇的身邊已經沒有多少人可信了。”
看着皇帝滄桑悲絕的表情,沄淰默默的低下了頭。
皇帝回眼又看着劉生道,“朕要追封劉太師為開國公,世代世襲,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