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6)
芳香一片,蚊子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她雖然已經知道畫上會有些許的變化,卻從未料到,瞬間,那畫上的紅色便漸漸退去,空氣中漸漸彌漫着一股濃濃的藥味,似有丹參,藏紅花,當歸,川芎,山參,鹿茸,冬蟲夏草,靈芝,天麻,蛤蚧,海馬,雪蓮,珍珠,三七,林蛙,藏紅花,枸杞子,貝母,熊膽粉,深深掩蓋了麝香的味道。
“天啊,果真如此神奇。”蚊子目瞪口呆的嘟囔着。
待畫上只剩下一只金黃色的黃鹂鳥時,蚊子便趕緊将畫扔在火爐中燒成灰燼,然後,又小心謹慎的将窗戶微微開了一個縫隙,将屋子裏的藥味放出,由于着急,她的笑臉急的紅撲撲的,襯着微弱的燈光,也顯得十分的清秀。
待屋子裏的氣味全無,蚊子才又趕緊從腰中掏出一小塊人參和幾顆枸杞,凡在熱水中泡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的服侍着沄淰喝下。
此時的蚊子只關注着着沄淰的表情,她不停的搓着沄淰的手,感覺那雙冰涼的手已經慢慢的恢複了些溫度,似乎也柔軟了許多,便立刻給她號脈。
一抹欣慰的笑爬上蚊子的眼角,果然,脈象活絡了許多,再也不像從前,要摸許久才能感覺到那麽一點點的微弱的跳動。
她趕緊趁熱打鐵,又用七分力氣,來回揉按沄淰的神庭穴和印堂穴,略有半個時辰後,沄淰的面部已微有紅色,蚊子便又開始狠狠的掐着沄淰的人中,這次,卻是用了體內的二百分力氣。
如此一番,蚊子已經是筋疲力盡,她無力的擦了下額角的汗,忽見沄淰的手驀地一動,竟然吓了一跳。
只聽蚊子試探的小聲喊,“沄淰姑娘?二當家?”蚊子原本欣喜的表情忽然變淡,轉身雙手合十祈求着,“菩薩菩薩,快點保佑我家姑娘醒來吧,早該醒了,怎麽,難道是我操作的方法不對?我已經吩咐背了幾十次了,應該沒錯的,為什麽姑娘卻還遲遲不醒呢?”
床榻上的沄淰雖閉着眼睛,但是,眼珠卻在眼睑下不停的左右晃動,似乎正在做一場噩夢,額頭也不斷有汗珠冒出來,她醒的好艱難!渾身仿佛有成千上萬只蟲子在叮咬着她,吞骨嗜血,毫不留情。
她的眼前忽然一亮,碧藍的天空下,一個男子,潔白無瑕,雙瞳翦水,鼻如懸膽,身材高挑,聲音極其舒緩溫柔的說“我叫隋安,和你哥哥姐姐都是好朋友,我們正在選馬,你看那匹叫做千裏雪的馬好不好?”
溫安本是笑盈盈的,可是,忽然渾身燥熱無比,她擡頭仰望着當頭的烈日說,雙目怒瞪大吼道,“你是誰?來我們寨子做什麽?”
男子苦笑說,“我是隋安,菓洛的将軍,我們是好朋友,沒能讓你記得我,我很遺憾,還記得不久前,我們還一起在草原上一同騎過馬,放過孔明燈……”
陽光依舊無情的炙烤着大地,男子眼中柔情萬種,輕輕架起兩臂,将他圍在自己的胸前,擡手為她遮住頭上的陽光,不顧自己額頭冒出的汗水,極其耐心溫柔的說,“你慢慢想,我可以等!”
……
畫面一轉,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手裏拿着兩個雞蛋沖着自己笑着說,“你的莊稼長勢不錯,今天,你要學孔老夫子的哪首詩?”
忽然,眼前又出現一個明媚入春的男子,臉上一道深深的疤痕,滿園花架,他牽着自己的手,擦去自己的淚痕,循循善誘的說,“溫安公主不要哭,我是皇上派來照顧公主的齊岳,以後,有我保護你……可是,男子的臉突然變得可怕憤怒起來,怒吼着,就算天下人都喜歡你,你也不會入得了我齊岳的眼!不要對我心存幻想!我不可能給你任何機會!我寧可娶一個市井小民的女兒,也不會喜歡你。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從不勉強自己做違心之事。”
沄淰的心亂成一團,腦中洶湧,仿佛三生三世的記憶,此刻,一下子湧了出來。
“小狼,你站住——看看我們誰的腿腳好!”
“姐夫,祝你幸福!求你放了他吧……如果你想我留在草原,我就留在草原,如果你希望我是沄淰,我就是沄淰,就算你把我當成獵狼,我——我也願意,我只求你放了他。”
沄淰情緒激動中,再次吐了幾口血。
蚊子見此,有點慌張,趕緊找來一條熱毛巾給沄淰敷上,又慌亂的看着她嘴角源源不斷溢出來的血,急切道,“沄淰姑娘,我的好二當家,你就醒醒吧,若再不醒,咱們就真的拿你沒有辦法了!你快點醒醒,求求你了。”蚊子轉過身來,再次向上蒼禱告,“菩薩啊,保佑啊!我們該想的辦法都想了,要是還不行,可怎麽辦啊!真沒有辄了啊!”
只聽床邊沄淰一聲虛弱的呼喊,“龍——紹——焱——求你——放了他——”
蚊子驚慌,慢慢的回過頭,看見沄淰緩緩的睜開眼睛,露出黑黑的眼眸,抖動着微微幹裂的嘴唇道,“不要殺他——告訴龍紹焱——不要殺齊岳——不要殺弦王——不要殺我父皇——”說着,神智半清醒半昏厥。
蚊子一看,喜出望外,知道她是真醒過來了,不過是因為身體極度虛弱,才一蹶不振,也不管不顧她聽得見聽不見哭出聲音道,“姑娘醒了,就好了,對了,我鍋上頓了蓮子粥,醒了就要喝的。”
沄淰輕輕的眨了眼睛,虛弱的說,“我知道他來了,去告訴他我剛才說的話,這半年來,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而且,我還一點點的恢複了從前的記憶,我只是說不出來而已。”
蚊子一臉驚詫的看着沄淰說,“真的嗎?都想起來了?真是菩薩保佑,我去給您短蓮子粥,你休息一會兒。”
沄淰一笑,“讓他給我端來,你回去休息吧。”
蚊子一怔,然後才笑眯眯的說,“姑娘,真有你的,一醒來,就捉弄人。”
沄淰輕柔的眼光打在蚊子的臉上,“怎麽,你——不——許——我可是病人——好餓的!”
蚊子慌忙道,“我哪裏敢,有人可巴不得的呢,我這就去。”
蚊子剛要轉身出門,沄淰便叫住了她道,“蚊——子——明天早晨,叫他來見我吧。”
蚊子一怔,然後便點點頭。
蚊子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粥敲着龍紹焱的們,只見龍紹焱迅速的開了門,眼睛紅腫的問,“怎麽了?出什麽事啦?”
蚊子低頭抿嘴一笑,“沄淰姑娘讓你親自端給她喝。”說着,便将蓮子粥端到了龍紹焱的面前,“對了,姑娘已經恢複了記憶,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讓你不要殺齊岳,不要殺弦王,不要殺她父皇。”
龍紹焱一怔,咬着牙,打量着眼前的蚊子道,“連劉生都沒有辦法讓她蘇醒,你是用了什麽辦法讓好起來的?”說完,兩眼又閃爍着淩厲的光,一遍一遍掃視着蚊子的小臉。
蚊子慌忙解釋道,“我哪裏懂啊?我只不過就是求了求菩薩,讓菩薩大發慈悲,讓姑娘趕緊好起來!姑娘那麽好的心腸,菩薩也不忍心讓她遭罪!”
龍紹焱仿若不信,但還是為了着急見沄淰,沒有多加追問端着蓮子粥便跑開了。
蚊子見他走了,苦澀的笑了笑,遠遠的看着房頂後邊那棵大樹,她提着小燈,只有晃動了三次,又在院子裏走了一圈,然後,回頭直直的看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往前院去了。
“沄淰——”龍紹焱興高采烈的進來,臉上閃爍着情不自禁的興奮,見沄淰果然已醒,便高興的手舞足蹈道,“上次相見,還是夏天,如今,都過年了,怎麽睡那麽久。”
沄淰微微的撅起嘴,略帶嗔怒的緩緩說,“醒來不是第一個想見你麽?為何還要責怪我,你就是這麽對我好的。”聲音雖然虛弱之際,但是,還是略帶頑皮。
龍紹焱看着沄淰動情的樣子,情不自禁贊道,“有伊人,明眸,鎖清秋于夢境,有伊人,朱唇,晦日月于雲端。”
沄淰笑,“知道了。”
龍紹焱趕緊陪笑道,“好姑娘,堂堂的龍承皇親自來侍奉您喝粥了。”
兩人相互一笑間,濃情蜜意自不必說。
喝完粥,龍紹焱厚顏撒嬌着說,“我今天晚上要留下來睡!”
“為什麽?難道齊岳沒有給你地方住嗎?”沄淰疑惑質問。
“不是,只是——蚊子睡覺去了,沒有別人來照顧你了,你也不用擔心我,我撐得住。”強詞奪理中。
“可是,你剛才說,你要留下來——睡!現在,又說照顧我!你睡覺怎麽照顧我?”反駁。
“嘿嘿。”小人得志的笑。
“不行!”
“為什麽?”
“我姐姐屍骨未寒,你身為我的姐夫——”
“不要提她!你不提她,不要提起一個我已經忘記,也不想記起的人——”
“那就專心伺候我!不準睡覺!現在,捶捶腿吧,我腿好像僵硬的不能動了。”
“沄淰——”龍紹焱陰沉着個臉。
“快點!不然,就喊蚊子來。”沄淰用腿笨笨的踢了龍紹焱一下。
龍紹焱眼睛一瞪,“這不挺靈活嗎——”
“快點!”
☆、62 娘子 哄我睡覺
屋內火爐燒得很旺,爐上的開水早已沸騰,冒出濕潤的水汽,沄淰的屋子便如春天般,溫暖怡人。
不曉得是誰在窗臺上插了兩株梅花,看着,就喜人。
如今沄淰雖醒,但是身體卻極其虛弱,仿佛看着梅花都要花上好一番力氣。
“謝謝你這半年來的照顧,要怪,就怪那個誤會。你看,多日的雪也停了,等我好了,就帶我去流蘇的墳上上柱香吧,還有,你可是答應陪我練武功的,我這武功,就是個半吊子,遇見真的高手,未等上陣,便會敗下來,感覺好生丢人。”
齊岳低着頭,“公主——屬下該死。”
“不要總責備自己,這也不是我們能想得周全的,所以,你不要自責,你不開心,我看着,也不會高興。”沄淰輕咳了一下,又接着說。“聽說,我那太子哥哥要逼宮,他心狠手辣,一定不會讓父皇好過。”
“聽憑公主差遣,臣萬死不辭,以報公主再造之恩。”
“我其實早已不是公主,也從未當你是我的奴仆,在我的記憶中,你是我童年時的玩伴,我自待你跟別人不同,先前,亦是我少不更事,才任性胡來,給将軍徒增不少困惑,如今,經歷了一番,我深知将軍待我一如從前,忠心不二,我待将軍自也如同自己兄長一般,尊敬有加,還望将軍不要再提那些不快之事,以後,還是叫我沄淰吧。”
她微微看着齊岳,何時,這般愁眉不展,仿佛一個被俗世纏伴了許久的人,渾身上下不見當年的英氣挺拔,卻僅存着揮之不去的滄桑之感。
沄淰轉過頭看了看齊岳,緩了緩語氣又說,“雖說我已同陳國沒有什麽關系,可是,畢竟父皇養育了我一番,對我也是極其呵護,他若有難,我又怎能見死不救。眼下,陳國形勢危急,你要幫我想辦法護我父皇周全。再過兩月,就又是父皇的壽誕了,昨日種種,仿佛剛從眼前一帶而過,從未想過,人生,竟然如此匆匆。”
蚊子端着一碗紅豆粥推門而入,笑盈盈的說,“二當家,你大病初愈身子弱,不要多說話,喝點紅豆粥,裏面放了核桃,對腦袋有好處。”
沄淰聽着外面肆虐的寒風,輕輕的裹緊了被褥,又回眼看着蚊子假裝嗔怒的說,“我跟将軍沒說幾句話,你就前來打擾,跟你那劉生師父一樣,對病人要求極其苛刻。”沄淰邊說邊看着眼前正襟端坐的齊岳道,“将軍,劉生說我應該學習讀書識字,多懂些道理,我不喜歡那些兮來兮去的酸詩,反正我近日不能下地練功,将軍深谙兵法,就教我些簡單的,以備不時之需,這看似平靜的天下,說不定明天就變成硝煙彌漫的戰場,你看如何?”
齊岳迎着沄淰柔靜的眼神,輕輕的點點頭。
沄淰一笑,忽而抓起齊岳的手,驚詫的問,“手上怎麽受傷了?”
齊岳轉身,抽出手,背過身去。
蚊子端來紅豆粥,邊喂沄淰邊說,“一冬天,大當家冰天雪地總抱着你,手就被凍傷了。”
沄淰看着齊岳的背影,嗔怒的對蚊子說,“那還不快給大當家弄點兒藥去!”
齊岳回頭,幾分尴尬的說,“習武之人,皮糙肉厚,這些皮肉之傷,何足挂齒!我出去一下!沄淰姑娘——養好身體。”
沄淰和蚊子相顧一笑,目送齊岳出去。
蚊子一臉壞笑的問沄淰,“二當家,你說,如果很多人都同時喜歡你,你該如何抉擇?”
沄淰的眼神中飄出一縷陽光,是啊,這也是困惑了自己許久的問題。
“問問自己的心,誰除了讓自己輕易傷心,還能讓自己情不自禁的快樂?這世上,能讓我難過的人很多,可是,能給我快樂,并讓我無法忘懷的,只有一個。”
蚊子看着一臉幸福的沄淰,“是龍承皇吧。”
沄淰轉過頭,眼中隐藏着喜悅,打趣道,“蚊子,有一天,你也會遇見你命中的真命天子。”
蚊子嬌笑,眨巴着大眼睛問道,“你的真命天子可在門外急巴巴的守了好久,要我冷漠無情的打發他回去嗎?”
“他在外面嗎?不早說呢,正好,喊他進來,我有事求他。”
“求?你們之間,也要求?有沒有一種男人,為你做事,是不計回報的。”
沄淰想了想,笑說,“應該有吧。”
蚊子明亮的眼中閃出一股堅定,她沖着沄淰笑說,“肯定有。”
沄淰笑着點了點頭。
龍紹焱進來的時候一臉陰雲密布,顯然有幾分不悅。
沄淰見此,便故意說,“不過說了幾句話而已,就不高興成這個樣子,以後,我居住在草原,在你的地盤上,更沒有人跟我說話了,那我豈不是要悶死,好可憐。”
龍紹焱偏着頭,氣沖沖的看她質問道,“你和他有什麽可說的,你對他——是不是還念念不忘,是不是還很在意。”
沄淰未說話,龍紹焱就陰着臉,站在門前,一動不動。
沄淰跟他對峙了許久,想到他昨夜竟沒有怎麽睡,便哄道,“你過來,我想問你要一件東西。”
龍紹焱不屑的擡頭望着屋頂,“竟然還會有求于我,說吧。”
“你過來說,站那麽遠,我怕你聽不到。”
龍紹焱無奈的往沄淰的榻邊走了走,然後,氣嘟嘟的看她說道,“說吧。”
“你先答應要給我。”
“恩。”
沄淰頓時眉開眼笑,“我想要馬三的寨子。”
龍紹焱的目光更加不屑了,嘴角一揚,撇嘴道,“給齊岳和那些廢物住?”
沄淰轉過頭,臉上極其不快的說,“他們好賴也曾是我父皇的軍隊,我不準你說這些話侮辱他們!”
龍紹焱見沄淰生氣,也氣沖沖的說,“好,給就給,我還不稀罕呢。”
“對了,當日你去馬三那裏,有沒有看見幾個被抓去漢人,那幾個人,對我很重要。”
“看見了,他們是被馬三抓去的,被綁在水牢,我本想殺了他們來的。”他看了眼沄淰,又接着說,“知道他們是漢人,也不想那麽多人都為馬三陪葬,就放他們回家去了。”
“真的?”
“當然,不信就算了。”龍紹焱轉身欲走,不料,沄淰坐起身子看着他喊道,“過來,我哄你睡一會兒,昨夜,肯定沒睡好吧。”
龍紹焱腳下一停,臉上猛然樂開了花,笑臉相迎道,“還是娘子好!我這就來!”邊說,邊脫了貂裘和鞋子,涎皮賴臉的爬到沄淰的床內,乖乖躺下,雙眼一汪清泉的盯着沄淰粉紅的臉頰,刁聲浪氣的問,“娘子,我不想你跟他說話。”
“我和她談的是國事,沒有兒女私情。”
“喔。”龍紹焱盯着沄淰坦率的眼神,又繼續撒嬌道,“那快哄我睡覺吧,我很好哄的。”
沄淰莞爾一笑,輕輕點點他的小鼻尖,又用手指肚慢慢蹭着他的高鼻梁、溫柔的眉眼、弧度極好的嘴唇,然後,一本正經拉着臉問,“怎麽還沒睡着?伺候你睡覺真是麻煩!”
龍紹焱假裝生氣的測過身子,把後背留給沄淰,不悅道,“我是全天下最聽話的小孩了。”
沄淰拍拍他的頭淺笑,卻又嚴肅的說,“那個全天下最聽話的小孩,草原不可一如無主,我自是想跟你一道回去,伴你左右,無奈蚊子說我的身體仍需調理,一個月才可以下地活動,兩個月才能完全康複,如今天寒地凍,不可再勞苦奔波,怕留下病根,所以,你聽話,一個人乖乖先回去,好嗎?”
“嗯。”龍紹焱微微的發出一聲,沄淰說了一上午的話,不禁也有些累了,也慢慢的躺了下來,靠着龍紹焱踏實的後背漸漸入眠。
一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寨子裏自從沄淰蘇醒,龍紹焱走了之後就一片歡騰,歡歌笑語,如今更是張燈結彩。
前後院子都收拾得十分幹淨,一群大老爺們在前院笑着粘貼着窗花,風不平也在前院支起一口大鍋燒着滾燙的開水,太陽還未下山,恰逢老楠和幾個兄弟樂呵呵的拎着幾頭野羚羊興致勃勃的回來。
老楠一把将三四只野羚羊丢給風不平道,“虧得這場大雪,不然,這些鬼精靈才沒那麽容易出來,趕緊弄幹淨,給咱們二當家補補身子!”
風不平立刻附和道,“好!不過,我更想跟你打一場!好久,沒跟你交手了!”
老楠已經支起了大煙袋,斜眼露出兩排大牙笑道,“我這半年在外,從未松懈過練我這身手,等二當家的身體恢複了,我可得跟她比認認真真比上一場!”
風不平冷笑道,“我勸你還是提前讨好我,到時候屁股被打爛了再求我要藥就晚了!好賴,我也是劉大夫親自調教過的,一般的跌打損傷還是會治的。”
老楠狠狠的将大煙袋扔過去,狠狠的砸在風不平的頭上罵道,“讓你臭嘴!不過我不怕,二當家的偏心,早就送我金瘡藥啦。哈哈哈——”老楠笑呵呵從胸口中掏出一個小紅瓶子無比感慨的繼續說,“我活了快半輩子,除了自己父母,大當家,再就是二當家能這麽關心我了,如今,二當家醒了,我老楠發誓,今生今世,一定對二當家忠一不二。”
風不平望着老楠信誓旦旦的表情,忽然又湊過去道,“老楠大哥,別忘了,前院的柴房,還有一個人。”
老楠臉紅脖子粗的罵道,“今天是上元節,不要提不開心的事情!尤其是一會兒二當家的出來,聽見沒有!”
風不平立馬緘默不語,點點頭表示認同。
這時,齊岳和蚊子腳前腳後進來,拎了一個大箱子。
蚊子笑道,“大當家的,姑娘說想學些兵法,未想到,你便搜羅到了這麽多兵法書籍!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齊岳進了院子,面無表情的對風不平說,“既然老楠回來了,明天開始,你就不用做飯了,負責專門給沄淰姑娘念書,如果你有不認識的字,就過來問我。”
風不平見齊岳進了後院,才轉過身看着一旁的老難說,“自從二當家的病了,大當家總是陰沉着臉,如今好了,怎麽還是冷冰冰的。”
老楠氣憤的說,“心病,難治啊。”老楠忽而回眼又問他,“你見過龍承皇吧,殺人惡魔,除了功夫好些,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優點,二當家怎麽就偏偏的非要喜歡他呢?”
☆、63 現在愛你 是否不及
風不平見齊岳進了後院,才轉過身看着一旁的老楠說,“自從二當家的病了,大當家總是陰沉着臉,如今好了,怎麽還是冷冰冰的。”
老楠氣憤的說,“心病,難治啊。”
老楠忽而回眼又問他,“你見過龍承皇吧,殺人惡魔,長的醜吧吧的,除了功夫好些,也看不出還有什麽其他優點,二當家怎麽就偏偏喜歡他呢?”
恰巧蚊子遠遠的過來,看着二人抱怨的樣子,看着鍋裏問道,“給二當家熬的冰糖雪梨粥呢!做好沒有?太陽落山了,需要喝了,耽誤了時辰,對身體康複是有影響的。”
風不平看着叉着腰的蚊子,似乎極其懼怕,連忙道,“早做好了,二當家每日都要喝各種不同的營養粥,今天銀耳粥,明天海參粥,真不知道,劉大夫什麽時候偷偷将藥膳本領都教給你了,你可真是不簡單啊。”
蚊子無聊道,“你不要在那窮抱怨,我也是一路上跟着學來的,你可不要不服氣,同一個師父調教出來的,有人已經能起死回生,有人,卻只能在這裏燒火做飯!我天資聰穎,你是比不了的!”
風不平氣憤的道,“劉大夫就是偏心,肯定一早看出你是女子,才将這些醫術傳授給你!”
老楠郁悶道,“蚊子,你為什麽不早說你是女的,害得我的屁股都被你看去了!”
蚊子臉一紅,怒道,“誰願意看你的屁股了!還不是因為那個袁二——”
剛說到“袁二”兩字,蚊子便趕緊“呸呸”了兩聲,掐着自己的臉蛋道,“都是我不好,不該提那個晦氣的人!對了,把大家都喊出來吧,這羚羊也烤得差不多了,老楠,把那些好酒都拿出來,我一會兒就服侍二當家的過去前面廂房跟大家見面。”
老楠立刻起身恭敬道,“是啊,若不是二當家不計前嫌,咱們這些曾經對她不敬的兄弟恐怕早便餓死在這了,若不是二當家巾帼英雄,也不會犧牲自己的性命去救大當家的,袁二那個狗賊!”
風不平笑道,“今晚起,我要竭力熟讀兵法,哪怕以後只能幫二當家一點一滴也是彌補了我過去對她的不敬。”
幾人點頭,臉上挂着一絲對沄淰的愧疚。
蚊子走進沄淰的房間,輕輕喚道,“二當家——”
由于沄淰自小練武,身體底子好,半月,已經能夠下地行走,此時的她正在屋子裏擺弄着窗臺上的梅花。
蚊子淺笑說,“今天是上元節,前院有好酒好肉,不過二當家不能喝酒,得先把這冰糖雪梨粥喝下,滋陰潤喉,對姑娘身體的恢複很有好處。”
沄淰笑盈盈的喝下冰糖雪梨粥,放下瓷碗的時候不禁随口問了句,“蚊子,窗臺上的梅花已經枯萎了,幫我去換些新的來吧。”
蚊子一怔,心下一緊,打量着沄淰安靜的表情,支支吾吾道,“哦,好的姑娘,天已黑了,明天我就去摘幾只飽滿的梅花來。”
沄淰點點頭,問道,“之前,我也和劉大夫在房前屋後兜兜轉轉,卻從沒留意過附近有梅樹,蚊子,你這幾枝梅不會從深山老林中帶回來的吧,如果是那樣,就不要去了。”
蚊子陪笑着,端起瓷碗的手略略有一絲抖動,卻毫無遺漏的被沄淰捕捉到。
“替我梳洗吧。”
沄淰看着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猿意馬的蚊子道,“剛才,我似乎聽見有人在前院提起袁二。”
蚊子頓時不高興的說,“二當家還是別提他了,以前,他也是陪着将軍出生入死的,在馬三的鼓動下,竟然敢對大當家動手!”
沄淰看着鏡子中美麗如初的自己擺擺手說,“可以了,你的手很巧,能把頭發梳得這麽美麗!”
蚊子羞澀的笑笑,“二當家的誇贊了。”
蚊子攙扶着沄淰往前院走的時候,院子裏刮過一陣陰風,刺得人骨頭似乎都疼,沄淰心下合計,這裏不是長久居住之所,得趕緊讓士卒們住進馬三的寨子才好,那裏的房子冬暖夏涼,房前屋後土地肥沃,關鍵是周圍還有碉樓,如果發動大家修建一座堅固的城牆,那麽,所有人便是安全了。
前院,早已經是一片熱鬧,三四百兄弟都齊聚在一個八九間被打通的廂房裏,地中央的三口大鍋裏正炖着上好的羚羊湯,裏面還放着麻椒、胡蘿蔔等物,衆人看着鍋裏,皆雙眼冒光。
旁邊,老楠正燒着一頭羚羊,羚羊已經被烤出古銅色,外焦裏嫩,香氣頻頻襲來,令人垂涎欲滴。
齊岳坐在暖炕上,手裏拎着一壇酒,見沄淰進來,面色十分難看,低聲道,“沄淰,你來了。”
沄淰淺笑,“遠遠就聞見這裏最香,風不平,你的手藝進步了不少!”
旁邊的賈六嬉笑着道,“二當家,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咱們寨子多了三匹小馬,一匹棗紅小馬名叫黛玉,一匹白馬叫白龍,還有一匹黑馬叫雷霆。”
沄淰捂嘴一笑,斜眼打量問,“誰啊,起的名字竟然文绉绉的。”
賈六默默後腦勺,“袁二。”
“草!賈六你是不是想找死!”老楠甩着大眼袋罵道!
風不平也罵道,“賈六,你這個二貨胡亂說什麽呢!外面喂馬去!”
沄淰淺笑,“老楠,風不平,不要這樣!袁二也是有苦衷的!袁二自十五歲入伍,兢兢業業十二年,為陳國馳騁沙場、奮勇殺敵,在大當家左右,也從未做過壞事,對待兄弟,也是肝膽相照,這次,不過是受了馬三的威脅!若你們真看得起我,就給他一次機會吧!”
老楠和風不平紅着臉不語,沄淰便又接着說,“我總歸不是漢人,也不能永遠待在寨子裏,所以,總要有一個細心的人為大當家的分憂,這個人,就是袁二,如果,大家發現袁二還包藏禍心,那時,你們把他千刀萬剮,我都不管!所以,從這一刻起,我只是沄淰,不再是你們的二當家了。”
“不管二當家在哪,是何族人,反正我老楠是打算一輩子跟着二當家,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我也是!”風不平和賈六異口同聲。
屋內的三四百個兄弟皆異口同聲的說,“我也是——”
齊岳此刻也站在地中央,一臉凝重的開口道,“沄淰,以後,我的命就是你的命!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沄淰聽得失神,恍然間忽而一笑,“都別看我,我也不好吃,大家還是看着鍋中翻滾的美味吧,這麽肥的羚羊,老楠!你武功肯定增進了不少,但是,我得警告你,等兩個月後,我體力恢複了,咱們可要繼續比武,我肯定不徇私情。”
沄淰轉眼笑着坐到了暖炕上,又拽着齊岳一同坐下,和顏悅色的對衆人說,“從未想過,半年來,你們在這裏忍饑挨餓,還要等我們回來。你們是我遇見過的最忠誠的朋友!你們任何一個人都是重情重義的!所以,今天,我們就痛快的喝個夠!誰要是扭扭捏捏,裝模作樣,別說我把你們的屁股打裂了!”
“哈哈哈——”老楠爽朗的笑,“是,二當家的——沄淰姑娘的功夫可厲害着了,我老楠的屁股上次都被打開了花,大家今天一定要陪姑娘好好喝上幾壇!”
“姑娘——”蚊子在旁邊搖頭提醒道,“劉大夫說,久病不易喝酒——”
沄淰手一揮,笑說,“我的身體,我知道,風不平,拉蚊子下去喝酒,賈六,你數着,少喝一杯,就打到她屁股開花。”
蚊子臉一紅,跺着腳假裝生氣道,“姑娘,你欺負人。”
沄淰緩緩給自己和齊岳斟滿酒,忽而,兩眼一亮,雙手一翻,小嘴一咧,狠狠将酒壇抛向頭頂,酒壇瞬間翻了幾個個兒。再一笑,右手輕輕一個響板,酒壇便“轟”得碎了。
衆人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漫天明亮的酒珠,猶如一道珍珠做成的雨簾,晶瑩剔透,明亮耀眼,又如一道飛流直下的瀑布,奇麗唯美,蔚為壯觀,隔在自己和齊岳的中間。
老楠拍手贊道,“姑娘,好身手!”
甘美的酒香如一縷仙氣,袅袅間,滿屋馥郁,輕盈入鼻。
“不知大當家如今酒量如何?”沄淰莞爾問道。
齊岳一笑,拔出利劍,沄淰亦笑,紅玉寶劍便亦果斷出鞘。
二人腳下舉步生風,健步如飛,空中,刀光劍影,快若閃電。
酒香中,沄淰顏如渥丹,玉體迎風,一颦一笑,皆成了齊岳貪戀成癡的理由。
沄淰笑道,還記得以前那首詩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齊岳的眼中劃過一道傷,以前自己喝的酣暢之時,口頭吟誦的都是那首詩。她那時不懂詩詞,如今,居然,也學會了。
齊岳的心隐隐作痛,他眼神深邃似海,沄淰,如我現在愛你,不知是否來得及?
“難道你忘記啦?”沄淰擰眉繼續追問。
望着沄淰期待的眼神,齊岳終于開口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瞬間,雙劍靈動,似心有靈犀一般,空中所有的酒滴随着二人的內力吸引,似兩灣龍眼泉水,潺潺而下。
二人一手撐地,一手持劍,那些酒滴便順着明亮的劍尖,流入二人口中。
何等惬意!何等暢快!何等霸氣!
衆人看得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別說劍尖走勢未看明白,就連這喝酒豪放的氣勢也是頭回得見,一個個光呆立在那裏,癡癡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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