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皇帝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和景溪的敘舊:“聽說這邊出了些狀況?”
白發老人的神情馬上嚴肅起來,點點頭:“是的,自從上回被突破封鎖網,這邊的殘留污染也更加活躍了,如果計算沒出錯,母星的防禦系統可能撐不了多久也會出問題。”
所有人的神情都嚴肅起來。
這可不是一般的小問題。
按照以往的慣例,每一次被突破封鎖以後,只要撐過去了,帝國大約能維持一百多年的安寧,哪怕大批高級進化者因此受傷或者死亡,甚至是皇帝陛下隕落,但是帝國依然有足夠的準備時間。
但是這一次,情況似乎有了些變化。
其實之前君域在對抗侵入邪神的時候,就感覺到這一次入侵的強度遠遠不如以往記載的那麽大,而且,這次突破比預計的時間也提前了好幾年。
原本以為只是單純的誤差,現在看起來,卻并沒有想的那麽簡單。
“最壞的情況是什麽?”皇帝直接問。
“全面淪陷。”老人非常言簡意赅,但是殘酷的說。
“如果不能守住這道封鎖線,”他說,“那我們這一千多年的堅持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整個宇宙都會徹底淪陷,沒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平靜樂園,舊宇宙徹底入侵,就像其他宇宙那樣。”
科學站裏鴉雀無聲,仿佛呼吸都是一件異常沉重的事情。
景溪聽着他們的對話,也感覺到一種無由的恐懼緊緊的抓住了他的心髒。
雖然半懂不懂,他也知道,帝國似乎面臨着巨大的危機。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整個宇宙,這麽遼闊的空間都沒有一處可以躲藏,但是敵人本來也就是一群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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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神色依然沒有一點改變:“研究結果只報送元老會,先不要對外公布,免得引起恐慌,我們還有多久時間?”
老人沉吟片刻:“最樂觀的估計,還有十年。”
“最糟糕的呢?”
“頂多兩年。”
皇帝很快就離開了這處科學站。
出發的時候,大家還說說笑笑一臉輕松,但是回去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濃濃的陰沉神色。
景溪終于忍不住,小聲問緊跟在他身後的軍官小姐姐:“舊宇宙是什麽?”
小姐姐剛準備開口解釋,皇帝已經插話進來。
“你知道多元宇宙理論吧?”他問景溪。
景溪點點頭:“聽說過,但是不是太懂。”
“很多年前,科學家已經通過計算驗證宇宙是由很多對不同相互作用力的宇宙集合的元空間,我們身處的宇宙只是其中之一。”
景溪點點頭。
“一千五百年前,這個理論終于通過實驗驗證,我們發現了另一個宇宙,它的一系列宇宙常數和我們宇宙不同,也沒有經歷早期的大爆炸和擴展,所以被稱作舊宇宙。”皇帝說。
“科學家對這種原初的宇宙形式非常感興趣,也做了大量的研究,這原本是一個叫人歡欣鼓舞的發現,直到那一批科學家突然都瘋了,而且瘋狂還像某種可以傳染的疾病一樣迅速蔓延開。”
那是人類歷史上的至暗時刻。
過了很久人類才發現,原來舊宇宙并不是一個寂靜的世界,那裏潛藏着另一種形式的生命,只不過,這些生命充滿了瘋狂的污染性,而且無比強大,它們被稱作舊日邪神。
這是一種似乎完全無法理解也不能溝通的生命,普通人只要和它們稍微發生了一點聯系,就很容易陷入瘋狂,甚至直接死亡。
事實上,人類很快發現,舊宇宙其實很早就對暗地裏人類生活的宇宙展開了侵蝕,只不過,随着空間壁被打破,侵蝕才瞬間猛烈起來。
“對邪神來說,宇宙尺度的空間毫無意義,我們的穿梭艦實際上也是參考了它們的能力,”皇帝陛下解釋說,“但是你不用太擔心,我們的防線已經堅持了這麽多年,還會繼續堅持下去,直到找到徹底打退它們的辦法。”
景溪看着皇帝陛下,從這張年輕而堅定的臉龐上,也獲得了一種說不清的信心。
“可是為什麽邪神的存在不能讓普通人知道?”他繼續問,“就算普通人很弱,但是總能幫一些忙。”
“傳播會增強這些東西的力量,”皇帝陛下解釋道,“恐懼,害怕,甚至是膜拜,都會讓它們更容易突破時空壁,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皇帝說,“所以才叫它們邪神。”
也說不定各種傳說中的神靈,真的有一點它們的影子。
但是不管怎麽樣,被侵略的宇宙不會成為天國,而是變成地獄。
“我們還發現了好幾個類似的宇宙,同樣是各種不同的宇宙常數,有些也和我們一樣經歷了早期的蠻荒期,出現了發達的文明,然後開始思考自己身處的世界究竟是什麽樣子,”皇帝的臉色顯出一種悲傷和憐憫,就像對他自己的文明一樣,“然後,他們也同樣突破了次元壁,再接下來,就只有永恒的沉寂。”
“不管怎麽樣,我絕對不會讓我們的宇宙也變成那個樣子。”他的聲音堅定而強大。
随着皇帝陛下的話,他們周圍的所有軍官神情也嚴肅起來。
無論如何,他們将成為堅守在第一道防線上,最堅強的戰士!
就連身為普通人的景溪,都感覺到那股強大而驕傲的信心。
這是幾千年人類文明,加上長期鐵與血的戰争凝練出來的堅強意志。
守護和抗争就像是深深刻在血脈中的特質,就算面對不可知的恐懼,也絕不會放棄,而是戰鬥到最後一刻。
人類終将獲得勝利!這也是戰士們刻在骨子裏的信念。
最為一個普通人,景溪想,他也會盡自己所能的,為自己的種族貢獻最大的力量。
無知是福,但是直面敵人,卻是最大的勇氣。
原本因為穿越而缺少了那麽一點參與感的景溪,忽然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的聯系,好像變得更緊密了一些。
回到皇宮以後,他心中的澎湃短時間依然沒有平複下來。
這個世界比他想的危險得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肉眼可見的堅實壁壘,那種恐懼感,又在還沒有完全升起的時候被另一種更激昂的情緒所壓倒。
那是一種被磅礴大時代所席卷的激昂。
回到自己的房間,景溪還忍不住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子,
很遺憾,做為一個穿越者,他并沒有那些小說主角一樣的金手指和光輝,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足夠改變世界的力量,也沒有先知能力能夠知道未來的發展。
他看的只是一本沒有丁點沉重描寫的沙雕愛情小說,作者可一點沒有提過小說的背景會如此殘酷。
當然也有可能,就算作者提過,也被只是漫不經心翻了一遍小說的景溪給忽略了。
一想到這個,景溪就相當的懊惱。
他蹲下來,用力的擁抱着大貓。
“我還是有些擔心,”他低聲對大貓說,“并不是害怕随時可能降臨的戰争,我只是很擔心你們。”
他來到母星以後并沒有直面過死亡,但是之前昏迷的君域,還有側面聽到的更多叫人遺憾的分別,已經讓他不願意想象。
但是躲,卻是根本躲不過去的。
“我能為你們做些什麽呢?”他摟着小灰,“真希望我能做些事情。”
大貓溫柔的靠在他的懷裏,用粗糙的舌頭舔着景溪的臉頰。
就像是安慰,或者某種承諾。
皇帝眼巴巴的隔着牆壁,偷窺着那邊親親愛愛的一人一貓。
這位嫉妒得發狂的皇帝甚至恨不得直接沖過去,對景溪說,他當然能夠幫上忙,只要他能夠接受自己的愛。
事實上,當聽到科學站負責人的話的時候,皇帝的第一反應是,他還沒有把自己的心意告訴景溪呢。
但是,現在還不行。
這個驕傲又倔強的青年帝王,可不能允許自己利用這種事情逼迫自己的心上人——這簡直比用權勢壓人更加惡心!
但是,他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夠堂而皇之的把那只貓趕走,自己獨占心愛的人呢?這可真是一個叫他傷心憂慮的問題。
古斯塔夫大公爵做為元老會的首席長老,也第一時間就受到了科學院的報告。
這個久經沙場的老人,同樣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帝國已經堅守了一千多年,但是這一次能不能撐過去?
他不知道。
以前的每一次,他們也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
這是一場持久而漫長的戰争,終将以一方的徹底失敗,宣告戰争的結束。
沒有茍延的妥協,更加不存在可以商量的和平。
“重新提升警備級別,”大公爵神情鎮定的放下手中的報告,吩咐下去,“危險還沒有過去,所有高級進化者依然留守在母星,所有的普通人必須在最快時間撤離。”
“還有那位追對象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追的陛下……”大公爵嘆口氣,“現在我們已經沒有時間等着他慢慢磨了,他的成熟期需要盡快度過。”
如果陛下因為驕傲和矜持,而不願意做那些事情,也只能由他這個老家夥來當惡人了。
大公爵毫無心理負擔的下了決定。
這時候的景溪,還對此一無所知。
景溪忽然想起來他之前從高昌那裏聽來的事情。
說起來,可能跟那個舊日邪神還有些聯系。
他當初答應過高昌,會盡量幫他查清楚他先祖的事情,沒想到一來到母星,卻發現這裏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也沒有機會幫他去資料館或者類似的地方查找資料。
但是現在,他可有一個最好的咨詢對象。
景溪覺得皇帝陛下心腸實在是太好了,這麽慷慨溫柔,又有答必回的皇帝,和他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當然不知道,對其他人來說就是一個混世魔王的皇帝,也就對他這麽沒有原則。
這段時間,他和高昌斷斷續續還有幾次聯系,但不知道是不是信號不太好,通訊都是斷斷續續的,也難怪,雖然星際時代人類的科技已經足夠發達了,但是總免不了遇到信號故障的問題。
景溪再一次翻出了高昌之前傳給自己的文件。
這是一本很舊的手抄本,被高昌掃描進手環,然後傳給了景溪。
除開他們兩個,還沒有任何人看過這本手抄本。
高昌是前不久從自己家的老宅子裏翻出這個的。
他們高家曾經也是非常強大的古老家族,據說,高家起勢最早可以追溯到帝國開國皇帝生活的年代,高家的先祖很早就追随在皇帝的身邊,是帝國的鐵杆支持者,在元老會還擁有固定的席位。
只不過後來的子孫不太争氣,鮮有強大的高級進化者誕生,高家才漸漸沒落下來。
轉折發生在高家的第十五任家主,一個就連影像資料和名字都沒能留下來的神秘人物身上。
據說他知道了帝國還有母星的秘密,似乎提到自己有一番奇遇,也獲得了成功解決帝國危機的辦法。
為此他甚至還專門寫了一本書,呈給當時的皇帝。
後面的事情,就連高家的子孫也不确定是怎麽回事。
皇帝看了他寫的東西,專門派人請他去母星,那時候的高家,似乎眼看着就要重振昔日的風光。
但是之後,就什麽消息都沒了。
第十五任高家家主再也沒有回來,皇室的軍隊倒是來過一回,他們帶走了那位留下來的所有筆記,相關的書籍,甚至是名字和照片,但是什麽也沒有告訴高家其他人。
也因此,高家原本舊日的榮光都被打破,一蹶不振的很多年,才又慢慢恢複了一點元氣。
對于那件事情,周圍說什麽的都有。
有人說,那位家主是個試圖陰謀叛亂的瘋子,一登上母星,就被英明的皇帝斬殺了。
也有人說,那家夥或許發現了皇室的什麽隐秘,所以皇室才拿走了他留下來的所有筆記資料。
還有人說他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現,只是想要利用謠言獲得皇帝的注意,可惜卻失敗了。
總而言之,這件事對高家來說,都是一個怎麽也洗不去的恥辱和或許永遠也無法知道的真相。
高昌的少年時候,就聽說過自己的長輩嘆息着提到那一段艱難的時光。
他原本真的以為,真相真的就像長輩說的那樣,是一次失敗的邀寵,甚至還添上了一些不為人所知的陰謀。
直到他十六歲的時候,老家的牆角因為年久失修破了一個洞,他在那個洞裏發現了一本第十五任家主特意藏起來的筆記本。
筆記本的第一頁寫着:“如果我最後還是回不來了,希望我的子孫能夠繼續實現我的遺願。徹底解決帝國的危機。”
只憑這一句話,高昌就覺得,那位祖先或許不像傳說中那樣,是一個可怕的陰謀家。
這本手抄本是一本日記,在個人手環已經非常發達的年代,手寫在紙上的筆跡已經非常罕見,但是這位高家先祖或許是一個複古愛好者,他用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原始的紙張和墨筆,小心翼翼的寫了整整一本日記。
日記的前半部分,幾乎沒有提任何重要的事情,頂多就是一些每日例常的活動,吃到了什麽美味的食物,或者見到了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士之類,記錄得又散又雜,而且非常随心所欲,有時候每天都記一筆,有時候兩條記錄的間隔又能長達一年之久。
就像是一個非常普通的,想要寫日記,但是又沒什麽耐力的家夥,景溪對這熟悉的糾結感也忍不住會心一笑。
短短幾十頁,景溪就見證了這個人的青少年時期,暧昧又煎熬的暗戀,最終成功抱得美人歸的幸福,還有他因為父親突然逝世而産生的悲傷,和忽然成為高家家主時候的茫然。
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貴族,零零碎碎的日子。
到了日記的後半截,風格卻忽然就徹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