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景軒幫女人叫了輛車送走再過來親自送她,鞠婧祎已經轉身看向自家的大門。
這門質量真是不錯。
都過去将近三十年的時間了,連顏色都沒有變過,仿佛真的就什麽都沒變過。
但是她已經不知道,在自己心裏,這裏還算不算自己的家了。
“小姐。”
“景軒。”鞠婧祎沒有回頭,反而低聲道,“你說,這女人會不會把我說的話,告訴鞠董呢?”
這也正是景軒疑惑的,“小姐,萬一她。”
難道鞠婧祎并不擔心嗎?
“呵呵。”鞠婧祎轉過頭,笑靥如花,仿佛戴上了虛僞的面具,“可惜啊,那個人,确實不是鞠董的親生兒子啊。”
景軒一驚,“不是?”
“嗯。”鞠婧祎點了點頭,認真道,“我讓同學幫忙驗了,确實不是鞠董的兒子。”
不然當初那個女人怎麽可能就那麽認命,這麽多年都不回來一次找鞠董訴苦。
景軒頓時無話可說,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車鑰匙給我。”
“小姐,晚上你一個人不安全。”
鞠婧祎打斷他,卻不看他,好像是不想被他看出點什麽,“你去看看鞠董。”
Advertisement
“董事長。”景軒順勢看向那唯一亮起的窗口,心中情緒波動竟沒他所想的那麽大,“一定不好受吧。”
“有時候我在想,自己做的到底對不對。”鞠婧祎突然道,“也許我一直裝瞎,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從還未回過神的景軒手裏拿過鑰匙,轉身道,“我不戳穿那個女人的謊話,可能鞠董現在已經有孫子了。這應該是,他最渴望的美滿家庭吧。”
“如果我不降生,我是個男孩,他也不會想着在外面找女人生兒子,我媽也不會。”
她仰頭望着月空,聲音漂浮在夜風中,仿佛時刻都會像雪花融化般了無生息的消失,就像冬日裏的冰雕,美麗又脆弱。她的側臉沐浴在月光下,越發像是昙花開放,似乎一旦開放,就會凋零,讓人痛惜。
景軒從來都不懷疑,她是惡魔,從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手段開始。
也只有惡魔,會這般誘人。
“別說了!”景軒突然打斷她,從背後伸手将她抱住,一只手顫抖着拂去她眼角湧出的淚花,“不是你的錯。”
“是他們錯了。”
被景軒安穩地送回她和嚴雯的出租屋,鞠婧祎朝景軒道謝,而景軒還幫她細心的蓋好被子,才關門離開。
聽着他離開的腳步聲,鞠婧祎盯着天花板,冷漠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她毫不顧忌地笑出了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動靜實在太大,笑得都牽動了腰間的傷,那裏一陣一陣的跟着她的笑聲抽動着疼。
仿佛這樣,就足夠兩兩抵消,既不會開心,也不會難過。
不知道剛剛趙嘉敏若是在,看到了發生的一切,還會不會說出那句話。
你看,她不是很能操控人心嗎?她不是很會利用人嗎?
她憑什麽說她已經來到了陽光下?
自那天開始,她和她,就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陽光之中了。
燦爛而又溫暖的陽光,只會戳穿她們身上看似美麗實則虛假的畫皮,露出其中黑暗又醜陋的靈魂。
你看,她只是自己不開心而已,卻非要搞得鞠語也不開心,景軒也不開心,仿佛她不開心,全世界也要陪着她不開心。
那個女人沒說錯,那些女人都沒說錯,她就是個惡魔,帶來災難的惡魔。
想起這一切的起源,鞠婧祎就睡不着了,掏出衣袋裏的手機,給這一切的源頭,那個可惡不讨喜的家夥打了個電話。
手機響起的時候,趙嘉敏正被耳邊的嗡嗡聲吵得頭昏腦漲,不要命似的推脫手邊遞來的酒。
這通電話算是救了她一命,連看都不看,趙嘉敏讓喬森幫她頂着,拿起手機就往外跑。看這背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背後有頭獅子在追。
要不是她讓母親幫忙牽線,認識了齊瑞康的家人,也不會被母親要挾過來這種商會之間的聚會。
但與其說是商人們的聚會,其實有一半可以說是相親。
趙嘉敏這種身份家世,又是單身,更不用說長相,自然受到一大幫人的追捧。母親也不幫她,就讓她一個人應付。
還好她臨時找來喬森,不然真要喝死在這也說不準。
當然,喝死之前可能會被各位夫人吵死。
“喂?”迎着清涼的夜風,趙嘉敏心情很好,連帶着接電話的聲音也變得溫柔起來。
“你腦袋還燒着呢?”
電話裏,是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的鞠婧祎的聲音。
不知是聽到她的聲音還是她這句話,趙嘉敏的心情瞬間變得糟糕起來,“大晚上你不睡覺給我打什麽電話?”
鞠婧祎哼了聲,心裏怎麽都憤憤不平,“你以為我想?!還不是因為你!”
趙嘉敏一愣,“我怎麽了?”
鞠婧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
有點無理取鬧。
她那邊靜了許久,趙嘉敏竟然也沒開口,反倒抽空抽了支煙,吐出了一個煙圈,看它消失在空中,低聲問,“怎麽,開始後悔了?”
罕見的溫柔聲音落入鞠婧祎耳中,卻變成了挑釁,她自然不甘落後,“你才後悔!”
聽到她還算有活力的聲音,趙嘉敏輕輕松了口氣,換上往日的嘲諷語調,“那就是害怕了,唉,果然上了年紀就是容易想東想西。”
“麻煩。”
“你個小屁孩,害怕?你姐姐怎麽可能害怕!”
“誰認你這個姐。”
先前還嘲諷別人年紀大,這時候又不承認了。
“誰叫某人小我四歲呢。”鞠婧祎語調歡快,似乎十分開心,“快點叫姐姐,小屁孩。”
聽着她得意洋洋的聲音傳入耳中,趙嘉敏突然一陣煩躁,擡手松了松領帶,哼道,“別再讓我聽到你叫我小鬼。”
她今天圖方便,只穿了件女式西裝外套,不知為何,領口似乎有些緊。
呼吸不過來。
“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
冷着臉,趙嘉敏直接挂斷了電話。
可惜鞠婧祎如同孩童般賴皮的聲音一直循環在她耳畔,單曲循環都沒這麽連綿不斷,一股燥熱從胸口分散至四肢。
趙嘉敏幹脆直接甩開脖子上搖搖欲墜的領帶,又解開胸前幾顆扣子,直到冰冷的夜風吹散了胸口的熱氣,她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這家夥,真的是。
太欠揍了。
等趙嘉敏回到會場,她已經恢複了衣冠楚楚的模樣,仿佛剛剛躁動着踹了欄杆好幾腳的人不是她。先前圍住的人群也散的差不多,只剩下被灌得以為天崩地裂的喬森扯住她的手臂,不停在她耳邊哭訴。
“你走了三刻鐘啊三刻鐘!”喬森伸出三個指頭,含着血淚控訴,“你到底幹嘛去了!”
趙嘉敏扶住他,無奈道,“你知道一刻鐘是多久嗎?”
“我當然知道。”喬森這個二貨頓時覺得自己被看不起了,“就是十五分鐘!”
“哦。”
趙嘉敏點了點頭,有些心不在焉。
像是察覺到什麽,喬森眯着眸子盯了她許久,看得她都有些詭異。
“剛剛誰給你打電話。”喬森趴在小沙發上,托腮望着她,眼神亮的驚人,“你剛剛走的時候還一臉不高興呢,接了電話回來就這麽開心。”
趙嘉敏心中好像有根弦被撥動,莫名的慌亂起來,她撇過頭錯過了喬森的視線,“你看錯了。”
幸好喬森喝的有些頭疼,沒一直扯着這件事不放,低聲道,“我剛剛試探了不少人,可惜沒一個人和那藥有關。”
“你确定?”趙嘉敏面色嚴肅起來。
“當然。”喬森再次覺得自己被小看了,“我是誰。”
還沒等他繼續扯皮,身邊經過幾人,讨論的話語聲傳入他們耳中,“哎,最近新進駐我市的醫藥公司好像還不錯。”
“據說剛傳來要進駐我市的消息,海盛還有那些醫藥大頭就開始急了。”
“那可不是,近來簡直可以算是名聲鵲起,咱們這的地頭蛇能不急?”
喬森看了趙嘉敏一眼,朝那些人搭讪道,“兄弟,你們讨論的,是哪家公司啊?”
那些人好像不認識趙嘉敏,解釋道,“是這幾年才出頭的醫藥公司,叫新創。”
感覺不太熟悉,喬森點了點頭。他并沒有發現,趙嘉敏在聽到這個名字後,眼中閃過點什麽看不懂的情緒。
與趙嘉敏打完電話,鞠婧祎還是沒有睡意,看了眼手機屏幕,居然已經淩晨兩點。嚴雯還沒有回來,應該是睡在了白承澤家,她倒是放心許多。
想了想,鞠婧祎下床去客廳翻零食吃,挑挑這個挑挑那個,好像都沒有胃口。
嗯,出門去便利店買酸奶吧。
對于食物,鞠婧祎一向很有行動力,換上拖鞋拿上鑰匙手機便打開門準備下樓。
卻在打開門的一瞬間,吓了一跳。
一個人,站在她家門口。
鞠婧祎頓時領悟到了什麽叫做貓咪炸毛,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毫毛豎起,就像被電一樣。
等看清對方的臉,她更加驚訝。
“雯雯?”
嚴雯失魂落魄的,站在門外沒有動靜,過道的聲控燈因為鞠婧祎這一聲亮了起來,被慘白的燈光一照,看起來更像是古代話本裏的幽魂孤鬼。
她不說話,身上濃重的消沉頹廢氣息簡直快要把人逼到窒息。
“你怎麽了?”鞠婧祎連忙将她扶進屋,順手帶上門,“怎麽了?有沒有受傷?有沒有生病?”
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遍,外面是看不出來了。
而且看這樣子,應該是沒有受傷。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
她很想立刻打電話給白承澤問他是怎麽回事,但是擔心會刺激到嚴雯,只好輕聲勸道,“雯雯,先上床睡覺好不好?”
嚴雯沒有反應。
鞠婧祎嘆了口氣,幹脆把她放倒在沙發上,從屋裏拿出毛毯給她蓋上,蹲在沙發前道,“我下樓買點酸奶,雯雯乖,先閉眼睡覺,一會等我買了酸奶上來喝。”
她正要離開,嚴雯卻抓住了她的手。
“小鞠。”
聲音小的,她都快聽不見了。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雯雯虛弱的聲音,她的鼻子竟有些發酸。
“怎麽啦。”她努力擠出笑臉,伸手捋開嚴雯臉上的頭發,“誰欺負咱們雯雯啦,告訴我,我去揍他。”
“不用。”嚴雯搖了搖頭,眼眸空洞,“我想好了。”
“嗯,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我的手機。”
鞠婧祎從外套将她的手機掏出來,遞給了她。
嚴雯翻開手機,按下了幾下又遞給鞠婧祎,躺回沙發上。
“幫我關機。”
鞠婧祎不用問,隐約也明白了什麽。
“吶,乖乖睡覺。”她找出一個蒸汽眼罩,替嚴雯戴上,“明天還要去上班,早點睡。”
“你呢?”
“買酸奶。”
剛剛下樓,她衣服口袋裏的手機便響了。
她還以為是白承澤,剛咬了牙想罵他幾句,可是屏幕上顯示的,卻是趙嘉敏兩個大字。
她皺了眉,走進便利店接起電話,“小姐姐,怎麽這麽小氣啊。”
此刻居然還有人坐在裏面閑聊,可見夜生活的選項有多麽豐富。除了去夜店浪,還有夜間扯淡這一個選項。
趙嘉敏卻不理她的調侃,徑自道,“我哥回來了。”
鞠婧祎還未反應過來,“你哥?”
拿着酸奶盒愣了回神,她才察覺到手心被凍了下,有點疼,“嗯?你哥?”
“我不太确定,但是最近我會去查的。”
“你這麽怕他?”鞠婧祎翻過酸奶盒子,看了眼上面的出産日期,笑道,“最怕他的應該是你媽才對。”
“難道說。”鞠婧祎笑容越發濃郁,“你怕了?”
趙嘉敏很想很想翻一個白眼,她真是,沒事無緣無故亂發什麽善心!
“好了。”鞠婧祎也不笑話她,沉聲道,“他不可能知道我們在你媽背後做了什麽,也不可能知道,我們到底動了什麽手腳。如果他想回來,只怕第一個想找到的人,就是那個證人。不過,我不信你沒做好準備。”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趙嘉敏道,“挂了。”
她怎麽會怕。
她真是喝多了,幹嘛要想着提醒這個臭流氓?
看着手機屏幕,鞠婧祎盯着電話簿上白承澤的大名好久好久,捏着兩罐酸奶走到收銀臺,換到另一個藍色的界面。
“多少錢?”
既然嚴雯不願意和白承澤聯絡,那她也不該背着她做什麽。
高二那年,鞠婧祎轉到新學校第一天,就發現自己與白承澤同班,有些感慨他們兩人之間從小到大那斬不斷的孽緣。
白承澤當時差點認不出她來,還盯着她染黑的頭發瞪大眼睛看了半天。
“鞠婧祎啊鞠婧祎。”白承澤躺在她身邊,背後是不高的防護欄,旁邊水塔替他們遮擋了日光,“真沒想到你還有這一天。”
“怎麽樣?”那個時候的鞠婧祎哪有心思理他,不耐煩地閉上雙眼,冷聲道,“別吵我,不然揍你。”
“啧啧啧,一年不見,哪裏都不見長,脾氣倒是見長。”話還沒說完,就被鞠婧祎踢了腳,白承澤連聲抽着冷氣,“泥煤!”
“閉嘴。”
“阿澤?”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怎麽不去上課?”
“陪老朋友。”白承澤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給你介紹下,我從小到大的狐朋狗友,鞠婧祎。”
說着,他踢了腳鞠婧祎,“喂,起來。”
當然,沒鞠婧祎剛剛那一腳重。
畢竟作為男生,他肯定是不會和女生計較的。
鞠婧祎懶洋洋睜開雙眼,那是她第一次親眼見到嚴雯。
“這是我女朋友,嚴雯。”
聽到這名字,她一愣。
初中的時候只怕是個人都知道,白承澤迷妹一堆,最有名的當屬那個從初一開始就狂追他的嚴雯。
記得之前白承澤并不稀罕交女朋友,聽到嚴雯的頭銜,還是白承澤親口承認的頭銜,鞠婧祎這才将她放進眼裏。
畢竟能讓白承澤在她這個發小的面前親口承認女朋友的頭銜,可不一般。
當然讓她最好奇的是,這女孩居然能拿下白承澤。
“你好。”鞠婧祎支起胳膊,側身屈起一條腿,伸出手道,“我是鞠婧祎。”
“你好。”女孩微微笑着,很溫暖。
那時候的鞠婧祎從來沒想過,這幾年身邊唯一的溫暖,會是這個女孩帶給自己,讓自己沒有完全堕入黑暗。
也許就是因為嚴雯的存在,她才會對利用姜素素感到猶豫和愧疚。
拎着酸奶走到樓下,又有人給她打了個電話。
是白承澤的媽媽。
“阿姨。”
“喂?小鞠啊。”白媽媽聲音有些焦急,“我聽說你和雯雯住在一起,她到家了嗎?”
鞠婧祎連忙道,“阿姨您放心,放心,她在家呢,我給她開的門,現在已經睡了。”
白媽媽顯然松了口氣,“那就好,我打電話她一直都沒接,我很擔心她。真是對不起啊,這麽晚了還給你打電話,打擾你了。”
鞠婧祎坐在臺階上,将酸奶放在身邊,低聲道,“沒關系,倒是雯雯不好,沒有跟您說一句,害的您擔心了。”
深深嘆了口氣,白媽媽說,“哪能怪雯雯呢?都是我家這個臭小子不好。”
“怎麽了?”
“今天我有個朋友的女兒來看我,本來是叫雯雯一起吃飯的,我還想着找機會把人送走。誰知道阿澤這臭小子,居然還和人聊上了,一點都不管雯雯。吃飯的時候我讓他給雯雯夾菜他才動手,讓他別說了還不幹。”
再次嘆氣,白媽媽似乎也很無奈,“我一直以為,他願意和雯雯在一起,是真心想要珍惜雯雯的,我們也就沒有阻止他們在一起。可是現在看看,都算什麽事呢?”
鞠婧祎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阿姨,這幾天我會向老白問清楚的,您就放心好了。”
“小鞠,真是謝謝你了,我們家這麽一點破事,還要麻煩到你頭上。你看,這都幾點了,明天你是不是還要上班呢?”
“沒關系,醫院給我放了假,我明天中午再去就好。倒是阿姨您,要注意休息,晚安。”
“嗯,那我挂了。”
聽着聽筒裏嘟嘟嘟的聲音,鞠婧祎拿出一杯酸奶喝了起來,她望着天邊已經落下的彎月,心裏沉甸甸的。
曾幾何時,她以為白承澤和嚴雯會走到最後,現在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嗎?
他們的相愛更像是細水長流,即便白承澤沒有嚴雯表現那麽明顯,但作為他認定的狐朋狗友,鞠婧祎都能感受到他的用心,至于嚴雯,更加能,所以她與白承澤才走到了現在。
可是這,卻更加讓鞠婧祎迷惑。
為什麽他和鞠董都是這樣。
一邊讓人感覺自己是被他愛着的,一邊,卻又狠狠地傷了人的心。
這樣很好玩嗎?
還是說,這根本就不是愛?
童話裏美好的愛,她也從來沒有指望過,但至少在她心裏,愛,應該是單純的感情。
至少,不應該傷害到被愛的人。
還是說,只要被愛,就一定會受到傷害?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為什麽這兩天LOFTER登不上,,,先把這邊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