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早醒來,姜素素就接到了陸曉晴的電話,而且她第一句話還是,“你沒事吧。”
被這麽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問題弄暈了,姜素素本就不算清醒的腦袋更加糊塗,“啊?”
陸曉晴比她更迷糊,“昨晚你們醫院出了事,你不知道?”
“出事?”姜素素一驚,不禁問道,“昨天很早我就下班回家了,出了什麽事?”
陸曉晴嘆了口氣,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好像是有人報複社會進醫院持刀傷人,不少醫護人員受傷,我聽說有個重傷的差點沒熬過去就死了。”
“怎麽會,這樣。”
趙嘉敏,不會有事吧。
“對了,還有件事。”
“嗯?”
“我聽說,趙嘉敏出國是因為當時出了件大事,但具體是什麽事,我也不清楚。”陸曉晴道,“有機會你可以問問鞠婧祎,她應該知道。”
挂斷電話,陸曉晴朝身邊的人嘆了口氣,無奈聳肩,“我這同學昨晚不在,問她沒用。”
“那怎麽辦?”一個女孩問,“不然我們喬裝打扮下,偷偷溜進去?”
立刻有人反駁,“你算了吧,醫院現在戒嚴的跟什麽樣,到處都是保安,南哥這麽大的攝像機,往哪藏啊。咱們總不能弄幾份紙稿就回去吧,不過話說回來,太詳細只怕上頭也不敢讓我們發。”
“回去吧。”陸曉晴提議,“也許上頭已經和醫院方面說好了,萬一我們擅自行動,回去會被罵。”
在場大部分人都贊同了陸曉晴的看法,只有先前提出要喬裝進去的女孩面上仍有些動搖。
醫院為了所謂的聲譽着想不僅對傷亡情況支支吾吾,還不接受采訪,那些被傷害的人該怎麽辦?就這麽把受到的不公平咽下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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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記者,她一定要将事情的真相查出來,讓無辜的受害者得到應有的補償。
反正也沒什麽好采訪的,而且還有些片子沒有剪,其他人紛紛決定離開。随便找了個理由,她留了下來,脫下外套,朝醫院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腰上縫了幾針,鞠婧祎感覺自己走路都有些費勁,忍不住偷偷在心裏罵趙嘉敏那個蒙古大夫。
得知她受了傷,院長特地讓老劉給她放一天假期,還有一箱牛奶作為獎勵,拎着牛奶的她哭笑不得。
她都來了,還要拎着箱牛奶回家,真是。
不知道該怎麽說。
沿着走廊轉個彎,一人直直朝她懷裏撞來,幸好鞠婧祎躲閃及時,不然這一撞,只怕要回床上再趟半個月才行。
“對不起對不起。”對方連忙躬身道歉。
鞠婧祎随便應了聲,繞開對方就準備朝前走,卻被對方攔住了去路。
“你。”她眯起眼想了想,指着鞠婧祎驚訝道,“你是那個鞠婧祎?”
昨晚上她的‘英勇’表現傳遍了整個醫院,再加上之前評選的優秀工作還把她的照片挂在宣傳欄上,基本想不認識她都難。
但這人,不是醫護人員也不像是患者。
鞠婧祎微微蹙起眉頭,看向她。
她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無禮,連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你好,我是mtv的記者。”
本市覆蓋率最廣、收視率最高、讨論度最多的那個電視臺?
鞠婧祎眉眼舒展開來,也不再嫌重,擡起拎着牛奶箱的手,雙手接過對方的名片。
很簡單的一張名片,女孩幹淨的臉龐梳着利落的馬尾,眼中的光很堅定。
視線移過,落在女孩的名字上。
果然,不出她所料。
對方只是其中一個小欄目的民生記者,這欄目,她連聽說都沒聽說過,估計是哪個深夜零點新聞吧。
畢竟,整個醫院都在院長的明令禁止下不允許談論昨晚的事,像mtv這種臺的高層,應該也早就聯系好不準大肆報道。
也只有這種初出茅廬不懂事的小記者才敢這麽橫沖直撞。
雖然對方沒有提及自己的目的,但鞠婧祎知道,她肯定是為打探昨晚的事情而來。
見鞠婧祎收下名片,女孩很欣喜,連忙道,“你有沒有空,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聊?”
可還沒等鞠婧祎說什麽,一旁的保安已經發現了女孩,走了過來,“鞠醫生,這。”
女孩一驚,連忙戴上鴨舌帽想遮掩,但她這麽做,反而越發顯眼,那保安已經認出了她,怒氣沖沖就準備往這邊來。
“喂!我都說了不能采訪你怎麽還進來!”
保安這一聲吼得女孩哆嗦着轉身就跑,沒一會便不見蹤影。
見此情形,鞠婧祎挑了眉,趁保安沒有注意,将剛接到手裏的名片塞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
見女孩已經跑遠,保安拿起對講機與人講了幾句,随後試探地看向鞠婧祎,“鞠醫生。”
在這裏工作的保安,還沒有一個不認識鞠婧祎,當然,不管是鞠婧祎的背景還是她的拳頭,他們都不敢惹鞠婧祎。
不用他解釋什麽,鞠婧祎也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放心。”鞠婧祎朝他笑了笑,“我什麽都沒說。”
保安顯然松了口氣,也回以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我知道,最近你們的工作量不小。”鞠婧祎将牛奶箱遞給他,“這裏的牛奶,分給大家吧。”
保安受寵若驚,“這怎麽好意思。”
“沒什麽,收下吧。”
終于把牛奶箱這個大拖累交給了別人解決,鞠婧祎一身輕松,可剛要啓動車子回家,就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聲。
還有喊她的聲音。
“鞠醫生!”
還有人來找自己?這條新聞就這麽吸引人?
鞠婧祎轉身,等她看清來人,有點訝異。
姜素素氣喘籲籲地,見鞠婧祎停下,不由彎下腰大口喘氣。
等呼吸平靜了些,她才擡起頭,迫不及待地問,“鞠醫生,你,和趙醫生認識,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
“趙醫生當初為什麽會在高一那年暑假突然出國?”
鞠婧祎那琥珀色的瞳仁在并不明亮的地下車庫中顯得無比幽深,她一直盯着姜素素,直到姜素素後背都發了毛,下意識想退後一步。
她卻突然笑了。
說是笑,其實就是很普通地,扯了下嘴角。
但她的眼裏,有一絲孩子氣的調皮味道。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姜素素一愣,急道,“鞠醫生,為什麽你不願意告訴我?我聽說當時出了件事,但是是什麽事我還不知道,所以,麻煩你告訴我好嗎?”
她盯着鞠婧祎不願意放松,眼裏滿是期待。
“你,喜歡趙嘉敏。”
被人這麽直白地指出,姜素素下意識就反駁,“不,不是,我只是。”
“我不會告訴你。”鞠婧祎解開車鎖,發出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車庫中顯得格外響亮,她伸手拉開車門,轉頭朝姜素素說,“如果想知道,就拿東西來交換。”
“東,西?”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車窗降下,露出鞠婧祎的側臉,“比如某些消息,像是最近那位大人物的病情、主治方案等等。”
姜素素頓時瞪大了眼睛,“這種事情,我怎麽會。”
“你的老師,可是蔣琴教授。”
看着姜素素一臉疑惑,鞠婧祎卻沒有繼續提示,而是合上了車窗,“最好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臨近中午,大馬路上已經開始堵了長長的隊伍,鞠婧祎放下擋光板,合着輕快的音樂,跟在車隊後面慢悠悠往前晃。
到處都是刺眼的光芒,鞠婧祎忍不住眯起了雙眸。
大中午的陽光,實在是亮得刺眼啊。
昨晚上嚴雯因為緊急送入手術床的病人忙的挪不開手腳,但還是抽空去看了眼受傷休息的鞠婧祎。
“下次遇到這種事,別亂逞強。”
趙嘉敏被鞠婧祎指使出門去買水,恰巧不在。
鞠婧祎聽了她這話,不由笑道,“還說我,上次是誰先逞強?”
嚴雯抿唇,似乎是下了不小的決心,“小鞠,要不我幫你吧。”
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鞠婧祎聽懂了她的意思。
“從那天開始,我就已經。”鞠婧祎擡眸看向嚴雯,清亮的眼瞳仿佛上好的琉璃珠,是那麽的美麗,“踏入黑暗中了。”
嚴雯幾欲開口,卻都在鞠婧祎的目光中節節敗退。
“沒有被黑暗吞噬的覺悟,還想效仿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不知何時回來的趙嘉敏站在門口,滿臉嘲弄,“別站在中間左右搖擺,又當又立可不好看。”
鞠婧祎剛想反駁,卻被她打斷,“你已經回到了陽光下,還好意思說你屬于黑暗嗎?”
她确實,還在左右搖擺。
如果說昨晚她面對趙嘉敏的質問還在糾結,那麽今天見過姜素素後,她可是沒臉再回想趙嘉敏的這個問題。
明明只是簡單的利用,也不會傷害到姜素素,但不知道為什麽,在起了利用的心思的時候,她的心底,還是會有些猶豫,甚至給了姜素素思考的機會。
現在的她,居然還會猶豫。
跟着長長的車隊終于挪到了十字路口,看着紅燈轉綠,鞠婧祎突然将方向盤往左一轉。
那個方向,是往家的方向。
她和父親的家。
推開門前,她還在緊張。
并不是緊張會看見什麽兒童不宜的景象,而是面對這種未知的緊張。
深吸一口氣,她按下正确的密碼,大門應聲打開。
裏面什麽人、什麽味道,都沒有。
顯然父親還沒有回來。
這很正常,父親身為董事長很忙,這個點是不可能回家吃午飯的。
從她初中開始,父親就很少回家吃午飯了,只除了周五和周末三天,是必須要回家陪她吃飯的,雷打不動。
就因為這樣,在商圈裏,幾乎無人不知,這三天是別想約鞠語鞠董事長吃午飯的。
全世界都知道,父親是多麽疼她愛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後怕還是怎樣,下意識松了口氣,鞋也不脫,燈也不開,窗簾也不拉,幹脆把自己陷進了柔軟的沙發裏。
現在的她,不想去想那些煩人的事情,她只想等父親回家。
什麽黑暗,什麽光明,她都不想去想。
沙發很軟很軟,她玩了會手機便睡了過去,不過可能心裏想着要等父親回家,她的神經一直繃着,聽見門口有動靜,她便醒了過來。
門打開後,‘啪’的一聲,配合着淩亂的腳步聲,燈亮了。
“董事長,別這麽急嘛~”
這尾音如同年幼的小貓,十分撓人。
鞠婧祎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就這麽坐在沙發上,微笑着看着剛剛繞過間隔櫃就石化的兩人。
鞠語似乎喝了很多,離這麽遠,她就聞到了他身上那濃重的酒氣。看到她時,某人還一手伸進了身邊姑娘的胸口,怪不得人家催他別急。
是挺猴急的。
鞠董終于回過神,一把推開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低聲吼道,“滾!”
但那女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鞠董是真生氣,反而又纏上了,“喲,這位就是鞠大小姐吧,長得可真漂亮啊。”
她的眼裏卻沒有一點尊重,反而是看不起的模樣。
鞠婧祎輕笑,呵,又是一個聽說過那事後自以為是的人。
說着,那女人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董事長,以後咱們生個兒子吧,您的基因那麽好,保證是個迷倒萬千少女的模樣。”
“你給我滾。”鞠董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臉,臉上顯出疲憊,“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
“董事長。”女人驚呆了,捂着臉哭道,“我可以給您生兒子的,您別這樣啊。”
聽到兒子這個詞,鞠董就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貓,眼瞳裏滿是肉眼可見的血紅,聲音硬生生擡高了幾個階,“我說你給我滾!”仿佛瘋了一般。
後面停車才趕來的景軒看到客廳這幅景象,兩眼瞪得老大,但還好及時反應過來,直接将女人敲昏了扛了出去。
一時間客廳寂靜的連根針掉地的聲音都能聽見,剛剛還狂暴如獅子的鞠董喘了幾口粗氣,看着鞠婧祎,半天說不出來話。
鞠婧祎收起臉上的笑意,緩緩站起身,輕聲道,“爸爸,你真的,可以成為我的港灣嗎?”
鞠董一怔,一時間,竟好像老了幾十歲。往日熱衷健身又悉心保養出來的一張看似年輕的俊顏,此刻在明亮的燈光下,皺紋居然無所遁形。
他曾經告訴過鞠婧祎,他會成為她的港灣,這輩子唯一的港灣。
但是他一次次的,一次次的失約。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鞠婧祎臉上一向不露神色的面具有些裂縫,露出了往日不易察覺的脆弱。頭頂的燈泡似乎是年歲已久,居然開始一閃一閃,然後,突然熄滅。
就在燈光熄滅的那一瞬間,鞠董在鞠婧祎的眼中,看到了點點星光。
可惜那不是真正的星光。
推開門,一股冷風襲來,鞠婧祎攏了攏脖子上的薄圍巾,卻沒有朝車庫的方向走去。她擡眸望了眼夜空,看月亮的高度,應該是深夜。
她居然在沙發上睡了一整個下午加黃昏。
離老遠就看見大馬路上景軒站在那,女人蹲在地上死活不願意走。
見鞠婧祎走來,景軒露出苦惱的神色,“小姐,這人不願意走,非要見董事長。”
看了眼景軒,鞠婧祎不拆穿他的小心思,而是矮身蹲在那女人面前。
今天她穿了雙高跟鞋,蹲在那女人面前,居然還比那女人高了半個頭。
“怎麽,不甘心?”
女人惡狠狠瞪了眼鞠婧祎,卻又想起什麽,妖嬈地看了眼鞠婧祎,才移開視線,語氣不屑,“鞠大小姐先別開心,等我有了兒子,您可別哭啊。”
“你以為,鞠董的兒子不少嗎?”
女人一怔,倏地看向笑得天真的鞠婧祎,“你。”
鞠婧祎湊近了她,就用最最平常的語氣慢慢道,“看你這樣子,就該知道當年有個女人,給鞠董生了個兒子,就比我小三個月。鞠董還為了這個兒子捅了我一刀,但是可惜,那個兒子,不是鞠董親生的。”
即便現在的鞠婧祎表情再正常,也有些詭異,女人咽了口唾沫,沒敢吱聲,而景軒微小地退後了一步,似乎頗為忌憚。
“其實鞠董把他們娘倆藏得很好,要不那天是我媽。”說到這,她頓了下,“還有我愛的人的忌日,他表現太奇怪了,所以我就跟去了。”
鞠婧祎的眸子明明是琥珀色,但是在這黑夜中,卻顯得尤為可怕。
“我當時氣極,把他那個兒子揍了一頓,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打不過我,居然惱羞成怒拿刀捅我,鞠董怕我傷了他那個寶貝兒子上來搶刀,卻捅到了我的身上。”說着,鞠婧祎直起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間。
“鞠董被吓壞了,我被送去醫院,醫生要輸血,鞠董就讓他那個寶貝兒子驗血想借機得到我的原諒,他那個寶貝兒子還不情願。不過,還好他去驗了。不然,我怎麽能讓他不是我父親的寶貝兒子這件‘事實’曝光呢。”
女人聽着的時候本就驚恐,聽到這裏更是驚得身子發顫,“你,你早就。”
“而且啊。”鞠婧祎輕聲道,“他那個寶貝兒子,其實真的是他的寶貝兒子。”
女人身子一矮,徹底坐倒在地,眼神空洞,“你。”
“也算陰差陽錯吧,我本來早就在那家醫院打點好,找個機會讓他們做血緣鑒定,誰想到會有這麽一出好戲。”
女人顫着身子,已經說不出話了。
“所以啊,我跟你說這些呢,不是為了別的。”鞠婧祎面色平靜,甚至還吹了吹自己指頭上的灰,“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能不能給鞠董生兒子,不管這兒子是不是親生的,我都能讓他們變成別人家的兒子。”
“你。”女人不知是吓得還是氣的,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簡直,簡直,就是一個惡魔!”
“惡魔?”
鞠婧祎擡頭看向頭頂的彎月,淡淡道,“惡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