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卷…靈水村,(8)
麽,只知道當時差點熬不下去。
整整一年,我沒吃過飽飯,沒有睡過好覺。
我看見了很多事情,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我為了保全自己,活得很小心,活得很不像自己。那些怪物殘暴無比,他們身上明明流着一半人的血,卻生生把獸的劣性發揮到極致。
和我一樣來到這裏的人,基本都沒好下場。
那段時間,一到休息我就坐在采石場的亂石堆上,看着天空中那顆近在咫尺卻又無法觸及的星球,常常不自覺地流下眼淚。直到有一天,我發現那顆星球根本不屬于自己,于是我就再也不哭了。
那是我滿二十歲的日子,我想我長成了一個男人。
我開始很小心翼翼地僞裝自己,不久就獲得了那群怪物的信任。他們開始讓我監管那些和我一樣是苦力的人。
有次來了個小女孩兒,看樣子連十歲都不到。他們讓我當着衆人的面上她,我看向那個小女孩兒慘白卻污濁的臉龐,稚嫩的五官充滿絕望和恐慌,身體直發抖。
“快點!再啰嗦老子連你也一起上!”
“哈哈哈……”
我皺眉,閉了閉眼,接着毫不猶豫地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刺進了小女孩兒的胸膛。我苦笑,這可能是對她最好的解脫方式。那群怪物也跟着笑了。
他們的臉扭曲着,像一幅醜陋的油畫,濃墨重彩的邪惡從裏面瀉出來,我忍住惡心,胃部一陣陣地痙攣。
後來我遇到了他。他還是老樣子,穿着嚴肅的制服,站在一群怪物中,眼睛裏透着讓人捉摸不透的光。他看見了我,但是沒有救我出來。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對他不再有希冀。
一個月後,我得知他逃出了這顆野蠻的星球。再後來,我因為長得和他相似,被流放到“深淵”。
你不知道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真的,你不知道。
整整兩年,我漂浮在那個黑暗的無邊無際的世界。沒有一點聲音,沒有一絲光亮,我甚至摸不到自己的軀體。時間過得有多慢,我的心情就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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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唯一慶幸的是,我還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還能思考。
我想了很多東西,想到了自己從生下來到長大經歷過的許多事情,想到了在獸人星上過得不如意的那三年。但就是那樣醜陋的回憶,我都反反複複在心裏翻了好幾遍。
因為你不知道我的孤獨。我的心開始衰老,慢慢地要忘記所有事情了。
我以為,自己會孤獨一輩子,在這安靜得連一個人的心智都會消磨得一幹二淨的世界裏孤獨一輩子。
直到有一天,一束溫暖的光照到了我的身體上。我摸到自己胸膛的那一刻,流下了很心酸的眼淚。那個時候,我發現自己像個垂暮之人。
後來我在逆光中看見一個很高大的身影向我走來,我舔了舔幹澀的唇,發現自己身體仿佛被碾過一般疼痛。但是有感覺了,哪怕是痛,對我來說也是快樂。
男人很高大,面容冷清。他的後面跟着一個矮一點的男人。
“上将,一共解救了56名人質。”
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得救了。
之後,我循着最初的記憶,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滿地的屍體和殘肢,一些奇怪的鳥類在上面啃啃啄啄。我看見自己的父母被挂在岩石上,赤身裸體,滿臉蒼白。
我的背上開始灼痛。我撕掉自己的衣服,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摳着那個印記。
我的皮肉開始綻開,鮮血順着腰線流到地面,沾濕泥土。但是我居然不痛,我變态地享受這個過程,那些肉屑陷進指甲的快感。
我絕不要和這個男人有一絲瓜葛!
後來我哭暈了。醒了之後就發現自己在一個草堆裏。
我擡頭,是一片完全不一樣的天空,玫紅色的,很讨人喜歡。遠處傳來一些古老的牧民放牧的聲音,我把頭埋在草地裏,吃了一臉的泥。
**
那個有着玫紅色天空的星球叫“塔斯”,我最初的家鄉。
後來,經歷過一些難以想象的事情,我輾轉來到了地球。地球,這顆在銀河系裏唯一存在文明的星球,最初讓我莫名排斥。
我不喜歡這裏的文化、語言和環境。
剛來那段時間,我躲在深山裏,活得像個野人。
直到有一天,我決定不能這麽活着。哪怕硬撐,也要出去看看。畢竟寂寞,我早就受夠了。
最開始是在一家工地工作。我一邊學習他們的語言,一邊觀察這邊的文化。比想象中簡單,也比想象中失望。
再後來,我抓住機遇,白手起家,在那座城市開了一家公司。這樣的生活,簡單忙碌,我卻還是一個人,行走在這個陌生的異鄉。
那天,暖風習習。
投資商和我約好在一個古鎮商談合約的事項,我趁着休息的時間來到了一片油菜花田。這種花在塔斯也很常見,它讓我莫名感到親切。
于是,我神經質地在裏面走來走去,像只忙碌的蜜蜂,享受花粉灑在身上的快樂感。
路旁坐着一個發神的女人,我走過去的時候,她像只受驚的花栗鼠,急急忙忙從小道上離開,跑上了對面長滿雜草的小山坡。
我沒看清她的長相,也沒興趣看清。
那晚,我從飯店回到賓館,在轉角處再次看見了那個可疑的女人,她低垂着頭,一副喪氣的模樣。我冷漠着從她身邊走過,卻還是沒看清楚她的長相。
直到那把梳子的出現。
它幾乎像條紅繩,将我和那個女人拴在一起。
我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一個虛幻的世界中,享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體。令我驚訝的是,那個女人居然也到了這裏。
最初,我沒打算告訴她事實。如果她聰明,怎麽也猜得到,可是她太笨了,整天又神經兮兮的,我十分煩惱,曾一度想把她扔到窗外去。
直到那晚,她哭着摟住我的脖子,胡言亂語時,我心髒一跳,沒由來地慌亂了。
其實最初也只是抱着逗逗她的心态,哪知她整天穿着圍裙在我身邊轉,一雙彎彎的眼睛總是充滿各種情緒。她很勤勞,像只小蜜蜂,做的飯菜家常可口,每天踮着腳在陽臺晾衣服的樣子笨拙卻認真。
從來沒有這樣一個人,為我做這種事。
後來,我發現她格外的倔,倔得我只想抽她。我拒絕了她,她卻表現得像沒事人一樣,情緒正常得讓我心生慌亂。
我整晚整晚地思考,她到底是怎樣的想法。
我承認,我對她在意了,生情了。
那個女人,在我漫長而無趣、艱難而寂寥的一生中,劃破那面孤獨的牆,從牆那邊攜來人世的繁雜和家常,拖着我一點一點地淪陷。
我開始,想活得如一個普通人一般,家長裏短、養妻教子。
作者有話要說: ╮(╯▽╰)╭
☆、活着
嚴永看向那邊正在交談的兩人,朝六子使了個眼色:“過去擋着點兒,你那小女友可不能壞了我們的大局。”
走廊這邊,南宮霖表情一如既往地溫和,狹長如水的眸子仿佛染上了江南小鎮的煙雨,說不出的婉轉溫潤。他摸了摸夏洛涵的頭發,柔聲問:“最近有沒有什麽煩心事?”
夏洛涵臉一紅,許是很久沒感受到這種大哥哥般的溫柔問候,加上對比之前司霖的态度,她又驚又疑,血液一股腦兒地竄到臉上,染起一團紅霞。
她不是笨蛋,之前南宮霖曾經明着向她表示過好幾次他的心意,所以對司霖和方婕在一起的事也不是沒有半點疑心。但她向來沒什麽心機,思維也不似一般人繁雜,權當是他們兩情相悅。可如今,南宮霖的态度似乎又回到了幾個月之前,只是那份炙熱的追求,卻不再鮮明。但即使如此,也讓她頗為疑惑。前後都是一個人,怎麽會有如此巨變?
南宮霖見她一副期期艾艾的樣子,心裏沉了幾分。
“夏洛涵,過來。”
正當他要開口時,一道低低的男聲突兀地插*進來。六子站在離夏洛涵不到一米的地方,長臂一攬,順手就将她摟緊懷裏。“少說多做,忘了我們的原則嗎?”他在她耳邊低語。
夏洛涵耳根子紅得滴血,被他這樣摟着,渾身發軟,小腿也微微打顫。只得不停點頭。
六子斂了溫柔的表情,表情嚴肅地看向南宮霖:“南宮先生,雖然我知道這樣做有些失禮,但很抱歉,洛涵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不巧,我又是個占有欲很強的男人,不喜歡別的男人和她說話。你懂我的意思?”搭在她肩上的五指收攏,一點一點,将她納入自己羽下。
她心一跳,羞得擡不起頭來。
南宮霖倒是沒惱,從頭到尾都是一副溫和的表情,教人恨不得撕了那層面皮。至少在六子看來,他是個徹徹底底的虛僞樣子,那副精致面相下的情緒藏得很深。夏洛涵哪裏會是這人的對手,總得讓他剝了心思,被啃得骨頭渣都不剩。
“請問你……”南宮霖似乎有些自責,一時間想不起面前男人的名字。
六子冷哼:“關繼。久仰大名,南宮先生可是在LincolnCenter露過面的大人物,不認識我很正常。是我失禮了。”
這話說得酸溜溜的,誰都聽得出來。六子再三觀察着他的眼眸,卻絲毫沒發現以前的傲氣。那是一股截然不同的氣場。之前的他,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剛毅,那雙銳利得和鷹眸一樣充滿陽剛和野性的眼睛,如今卻被一潭深水給掩飾住。
南宮霖微微一笑:“榮幸。”
六子沒說話,攬着懷裏的女人朝嚴永的方向走去。
“的确有問題。”他放開夏洛涵,低聲對嚴永說,“根本不是一個人。不然,只能說他隐藏天衣無縫。”
嚴永淡淡朝那邊掃了一眼,摸了摸手上的佛珠,朝六子颔首,“我明白。明天準時來基地,到時候再商量。”說完,他看向病房內,轉頭溫和了神色,朝夏洛涵看去,笑眯眯地說,“麻煩小妹兒今晚看着些裏面的病人了。”
夏洛涵急切地點頭。
六子不悅地翻了個白眼,“誰讓你叫得這麽親切?”嚴永揶揄地笑,沒有理會他的醋意翻天的語氣。
這邊,南宮霖雙手插兜走過來,沉穩有序的腳步聲打破三人之間和諧的氣氛。
“各位,那我就先走了。方小姐那裏,我會改日專程去拜訪。”
“麻煩你了,南宮先生。”嚴永客氣道。
待他消失在走廊深處,嚴永也跟着離開。
最後,六子把懷裏的女人摟着親了又親,最後抵在走廊上,下面耀武揚威地頂着她的柔軟,氣喘籲籲,驚豔得不像話,“今兒自個好好照看着,我先回射擊場,多長個心眼,這裏有我們的人。有事及時給我打電話?嗯?”他舔着她的耳垂,連“嗯”了好幾聲,惹得她渾身發軟。這層樓幽靜無比,兩人心無旁骛,蜜裏調油似的氛圍讓六子激動無比。
她連連點頭:“會的會的……”
六子平靜了一會兒,語氣裏帶了些自厭,低聲道:“你要是嫌我身體不幹淨,我養個幾年,把那些女人的味道都弄掉。那些東西,如今我也擺脫了,從今以後一心一意只對你一個人。以前的混事,讓我慢慢來清洗。”
夏洛涵一怔,随即低下頭,絞着衣擺。
“我明白的……”
她的聲音還是小小懦懦的,活似她欠了別人幾百萬。六子輕笑,吻上她的頭發,小聲贊揚着:“真乖。”
**
半夜,方婕悠悠轉醒。肚皮上有股異樣的感覺,發現喉嚨幹澀苦緊,她摸了摸頭發,呼出一口濁氣。
明明是春天,月光卻亮得吓人,透過窗戶投進來,給地板抹上了一層詭異的光圈,浸出一圈圈波浪。
病床的對面,夏洛涵歪倒在沙發上,披着薄毯,蜷縮成一團。
方婕這才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屋內,發現這是一間病房。想起今晚的種種,她捂着發脹的腦袋,重新躺了下去。胸口處悶得快要溢出一些不良情緒,在體內橫沖直撞,折騰着她疲憊不堪的神經。
夏洛涵顯然是睡熟了,除了平穩深沉的呼吸聲和偶爾一個輕微的翻身動作,幾乎沒有轉醒的跡象。屋內一時間詭異又平靜。方婕仰着身體,望向簡潔的天花板,內心卻開始翻滾起來。空氣裏竟然有股類似于樟腦丸的味道,她怔怔地睜着眼睛,感覺到無邊的苦痛和委屈漫上來,竟然有一瞬間想跟着司霖去了。
然而,終究是不可能的。那一瞬荒唐的想法過去後,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等他回來。
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自保。她要确定他回來那天,自己還是完好無缺。
半個月後。
做過闌尾炎手術,方婕吃的東西也清淡不少,夏洛涵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竟然從黑斯曜那裏得到許可,高高興興地搬着自己的行李來這邊和方婕住了幾天。她怕方婕想不開,加上又剛拆了線,吃的東西不能随便,她雖然不會照顧人,但好歹梨園那邊有專門的傭人,借此也發揮了一些用處。
這天,夏洛涵不知從哪裏弄來一大堆吃的,林林總總擺滿整張桌子。
“你剛拆線,醫生說不能吃發物,我也不知道發物什麽,就讓梨園的廚師弄了些。”她滿頭大汗地将東西收拾好,然後又拿來碗筷,揚起明媚的笑容看向方婕,“我陪你一起吃。”
方婕沉默地坐下,在她遞過來的碗裏挑了些青菜放進嘴裏,卻味同嚼蠟。
“不好吃嗎?六子說梨園廚師的菜很不錯,不過他吃過一次就不肯吃了。哎哎……我什麽記性,居然忘了你以前也是那裏的……”夏洛涵趕忙閉嘴,扯開一個幹癟、尴尬的笑容,“口無遮攔……抱歉。”
可方婕心思哪裏在這上面?她放下筷子,朝對面的女人看去,目光沉沉:“洛涵,黑斯曜他……沒有再對你做什麽不利的事了嗎?”
夏洛涵一怔,褪去青澀的臉蛋倒有幾分成熟的韻味。她緊抿着唇,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他現在基本不回梨園了,聽說是海外的工廠出了問題,這些天都在外面。”
她重新綻開一個笑容,為方婕盛了一碗湯,笑呵呵地:“這湯很好喝的……”
“洛涵。”方婕低低地叫了她一聲。許是心虛,夏洛涵手一顫,差點把湯給撒了出來。她手足無措地站在桌邊,臉漲得通紅,一雙黑亮的眼珠游離不定。
方婕握住她的手腕,沉聲問:“你怎麽知道他去哪裏了?”
“你這人最不會掩飾情緒,性子又單純。我雖然也是個糊塗的人,但還不至于被你蒙了去。”她步步逼近。
這話說得一點兒沒錯。夏洛涵當即被她的眼神和話語弄得面紅耳赤。她支支吾吾、含糊其詞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個所以然,方婕嘆息:“我也不是在質問你。我只想知道一些關于司霖的事。”
半分鐘後。
“……前些時候,司先生是幫了我和六子很多,六子現在也在為他做事。”她舔舔幹澀的唇瓣,緩緩開口,“可是現在霖哥哥……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了。不過這些消息都是從六子那裏聽來的。”
方婕皺眉問她:“黑斯曜都不懷疑你們嗎?”
黑斯曜那人,智商自然不低,而且算計人很有一套,司霖得有多沉的心機,才能将他的致命弱點抓住,以此來鉗制他?方婕也被弄得雲裏霧裏了。總感覺,司霖在背後做了很多東西。
“他現在的心思也不在我這裏了。”夏洛涵低聲道。
方婕松開她的手腕,拉着她坐下,略帶試探性地問:“你對他還有意?”
她連忙搖頭,“這倒不是。不過他好歹撫養了我這麽多年,沒有他,我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流浪。”
“……你也是太心軟了。”方婕嘆息,“不過如果他以後沒什麽動作,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別多想,老老實實跟着自己喜歡的人過日子。”
夏洛涵臉更加紅了,低聲應着,坐下來為她盛飯。
**
方婕還是決定去找六子。
射擊場周圍環山,旁邊是一塊碧綠如鏡的人工湖,這裏環境不錯,空氣比市裏清新許多。
那天下午,她走在一處長滿黃色野花的小道上,路過一處水泥小屋,停下了腳步。這會兒陽光正盛,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卻讓她背後陣陣冒汗。泥土和青春的香味傳來,卻讓她昏昏欲睡。
許是聽到動靜了,水泥屋裏沖出來一條半人高的德國牧羊犬,歡蹦着朝她奔過來。
“小黑!”那邊傳來一陣有力的男聲,被喚作小黑的狗卻不管不顧,四肢奔跑得更歡快。這條狗先前也是把方婕給吓破膽兒了的,這次她卻伸出雙臂,任由大狗跳到她身上蹭。
“嗚嗚嗚……”小黑舔着她的手,濕漉漉的眼睛直盯着她。方婕早有準備,笑眯眯地從包裏拿出幾根火腿腸喂它。小黑使勁搖着尾巴,一點兒沒有德國牧羊犬威風凜凜的樣子。
六子穿着一件黑色馬甲從那邊走近,沒好氣地踢了踢小黑的屁股,“這麽快就叛變,虧我養了你那麽久。”說完,他看向方婕,“找我呢吧?”
“是。”她點頭。
六子輕哼,“那丫頭就是管不住嘴。”
方婕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小黑背上的皮毛,起身拍拍手,“找個地方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是新出場的配角我會亂說?
喪屍那卷人家可勇猛了呢。
~(≧▽≦)/~
☆、那張相同的臉
小黑見兩人朝大棚那邊走去,便叼着火腿腸跟在後面。
這裏面積廣,周圍種了很多果樹,花香飄散,濃郁芬芳,惹得方婕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小黑很快追了上來,蹦跳着在她褲腿邊蹭來蹭去。六子鄙視地看了一眼它,幽幽道:“吃力不讨好,倒是你給點兒甜頭它就巴上來。”
“感覺這種事,是有可能一蹴而就的。”方婕彎腰逗弄了一下它,擡頭看向六子,“你對洛涵,不也是嗎?”
她和聲和氣地說話,跟之前他見到的好幾次形象截然不同。六子眯眼,朝她颔首:“看來你也不只是會吵架。”
方婕抿唇一笑,拿過旁邊的凳子坐下。小黑乖乖坐在她旁邊,吐着舌頭看向遠方。
“說吧,你想知道什麽?”六子也順勢坐下,表情嚴肅下來。
這會兒陽光更盛,方婕不自覺地打了個哈欠,眼神柔和下來:“說實話,我也看出了些眉目。司霖那會兒就私下聯系過你對吧?你是個很會察言觀色的男人。”
六子這次倒沒有刻意擺出冰冷刻板的面具,朝她笑笑:“是。他把我弄出來,之後就讓我跟着嚴永。我一開始也沒想到他是個什麽身份,南宮家的大兒子怎麽可能幹出這種事?後來和他接觸多次後,發現他根本就是個怪物一樣的存在。我想你應該知道。”
“這話怎麽說?”方婕挑眉。
六子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幾乎可以在一瞬間做出正确的決定,看形勢準得令人驚嘆。最主要的是,我甚至不知道他能夠用一臺普通的電腦把黑氏的所有秘密資料給全部調過來。黑斯曜這次去歐洲分公司,也是他在背後搞的鬼。簡直就不像是個人。”他說到最後,也恍然了一番。
方婕一時間怔愣了。
“這些事,他都沒告訴過我。”她垂眼,苦笑道。
莫名想起那個下着大雨的夏夜,他一雙黑眸沉如深潭,沒有半點作假跡象的話。他說:我是外星人。
方婕搖搖頭,撇去這個奇怪而不着邊際的念頭。心裏漫上來一陣又一陣的苦澀,淹得她都快無法呼吸,她感覺自己飄搖在波濤洶湧的殘暴大海裏,連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都沉下了水底,最後掙紮着,猛嗆了一口鹹腥的海水,肺部急速壞死……也要沉下去了。
六子見她臉色發白,也看出了幾分端倪。他起身,從旁邊的水龍頭那裏取來一籃子新鮮的草莓,“現在也別想些有的沒的,他給你留了後路,也是為了你好。至于為什麽不告訴你,也是避免你攪進這個麻煩的局裏吧。”他把草莓遞給她,“今天新鮮摘的,你拿些回去。”他這會兒也不能說些話在她傷口上撒鹽,只得轉移下注意力。
方婕驟然回神,單手接過他手中的籃子,“謝謝了。”六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去找塑料袋子。
小黑猛地歪過頭,瞪大眼睛朝草叢裏跑去,一溜煙就不見了。
晴朗溫暖的春日下午,她提着一袋子草莓,慢吞吞地走出這一片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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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方婕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公交車站等車,卻出人意料地遇見了那個人。
南宮霖開着一輛和他氣質完美融合的白色寶馬停在她旁邊,笑得和這會兒的春風一樣暖人。方婕卻別過眼,絲毫不肯理會。
這個男人,根本不是她的愛人,過多的接觸只會讓她生出更多的負面情緒。
他很有紳士風度地下車,朝她走來。方婕背脊骨一涼,抓着袋子想往後逃,卻不料他低低喊了一聲:“跑什麽?”
公交車一時半兒肯定來不了,這裏臨近郊外,她早就等了半個多小時。
熟悉的聲音帶了些調笑味道,她冷着臉站在一旁,指甲陷入掌心。雖說一開始是司霖占了他的身體,但好歹她也和他相處了這麽久,乍一聽到這熟悉的語調,心裏哪能不起波瀾呢?
南宮霖見她态度冷淡,也不惱,噙着笑說:“有些事必須當面和方小姐談談,不知有沒有時間?”
方婕覺得自己要被閃瞎眼了。這個男人的出現無疑是揭開她的傷疤,狠狠在裏面剜了幾下,最後又弄得鮮血淋漓。她低下頭,死撐着不和他交談。
“方小姐,身體不舒服嗎?”他語帶關切地問。
南宮霖身上的味道讓她有些不适,想到之前這具身體還和自己有過淺層的親密的接觸,她就渾身發毛。即使,那個是司霖。
方婕僵硬着表情,不做言語。
“其實,這次來專門想找方小姐談談我失憶那段時間的事情。據我所知,那段時間我和方小姐合租,你肯定知道一些事情。遺失的記憶肯定對我很重要。如果如果方小姐不介意,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重拾記憶的機會。”南宮霖淡笑着。
她這才擡眼看向他。那麽熟悉的輪廓,每個深夜,她都會在被窩裏回想起這張臉。司霖的真實長相她不知道,但每次想起他,就會出現南宮霖的長相。她也很無奈,可就是控制不住。
……這個南宮霖,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她?
他現在的眼神,和以前司霖每次将她抱在懷裏時逗弄的眼神一模一樣。像沙漠裏逢水的旅人,她焦急又矛盾,激動卻畏縮,生怕是海市蜃樓。
方婕忍住誘惑,重重吐出一口氣,刻意将他的相貌忽略,無奈道:“行。找個地方,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不過,我希望你不要來打擾我了,而且事情也沒你想象的那麽複雜。”
南宮霖為她打開車門,紳士一笑:“那麻煩方小姐了。”
方婕繃緊臉,坐上了那輛寶馬。
一路上,她都沉默不語,盡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小。哪知南宮霖倒是興味盎然地試圖和她聊起來。
“方小姐是做什麽工作的呢?”
“無業游民。”方婕淡淡道。
“那你有什麽興趣愛好呢?”他繼續問。
方婕翻了個白眼:“睡覺、看電視、吃東西。你有意見嗎?”
南宮霖将車子開上高速路後,這才回了她一句:“很可愛。”
方婕沒理會,自顧自地将視線投向車窗外。這個時節,繁花齊開,滿眼都是惹人的嫩綠,天空也湛藍湛藍的,她的心情這才稍稍平複了一些。
南宮霖開車很平穩,但不到四十分鐘就到了市區。停好車後,他提議去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方婕只好應允。
方婕站在外面,久久都不能挪動腳步。南宮霖将她的行為看在眼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愫。這種殘留的感覺,雖然不甚強烈,但足以讓他無法轉移視線。而且面前的這個女人,讓他很有觸碰的欲*望。
這種感覺,真是無法言喻。
“你為什麽……會帶我來這裏?”她舔着苦澀的唇瓣,低聲問他。
南宮霖站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聲線因為腦內的想法變得有些沙啞:“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是它指引着我來的。”
方婕猛然醒來,冷哼一聲:“南宮先生瓊瑤小說看多了吧?”
“就當是這個原因吧。”他突然變得有些不悅,擡腳向店門走去。
方婕攢緊衣角,晃着虛空的腳步,也跟着走了進去。
她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由于身體裏殘留了司霖的記憶,居然原封不動地找到了她和司霖平日裏最常坐的那張桌子。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她緩步走向那裏,像被抽去靈魂的幹屍,亦步亦趨地照着他的話,乖乖坐下,點了一杯摩卡。
“方婕……不介意我這麽叫你吧?”南宮霖啜了一口黑咖啡,一張白皙的俊臉被磨平鋒利的棱角,顯得無害而舒服。她晃神,一時間竟然想起司霖是他這模樣時,總是一副硬漢的樣子,氣質和臉蛋明顯不搭,卻能融合得百般完美。
照現在這個局面,還真是“睹人思人”了啊。
她搖搖頭:“當然不介意。”
一時間,氣氛開始變得不對,兩人都沉默着。明明還是相同的皮相,卻換了個獨立的思想和靈魂,乍然一變換,別扭又糾結。
“那我就直奔主題吧。”最終,方婕率先打破沉默,“前些日子,你大概是失了先前的記憶,到了城郊一處地方租房子。那個時候我住你隔壁,因為出了一些事,我們合租到一起。當然,關系一直很淡,幾乎是互不幹擾的那種。起初我也不認識你,後來才知道你是南宮家的公子。”
南宮霖盯着她,目光灼灼:“還缺了些東西。”
“日常的細節我當然是不會一一告訴你的。而且,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僅限于平常。說實話,我對你并不了解。”她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
南宮霖卻不緊不慢地打破她的謊言:“你生病的那晚,見到我的反應,可不是平常合租關系該有的。”
方婕保持鎮定,并沒有破功:“好歹我們也相處了這麽久,你突然失蹤又突然回來,我一時間情緒激動是很正常的。南宮先生,我想你太過在意這些細節了。”
她必須要守住陣地。一旦和這個男人牽扯上關系,後果定然不會太好。
“都說人的身體是最不會撒謊的。”南宮霖卻意有所指地看着她,“我們之間,不會那麽簡單。”
“你想多了。”方婕低頭喝了一口飲料。
誰料他突然伸過長臂,在她猝不及防之刻,為她拭去嘴邊的泡沫。方婕身體一僵,随後如驚弓之鳥般朝後面挪了一些,語氣也稍顯氣惱:“南宮先生請自重,妄加猜測不是一個聰明人該有的行為。”
“方婕。”他叫了她一聲,随後語氣頗為無奈,“你在逃避我。是我曾經做過什麽傷害你的事嗎?”
她魔怔了,越發看那張臉不爽。司霖司霖……滿腦子都是他的名字,讓她亂得無法正常思考。
“我該說的都說了,希望南宮先生以後不要來打擾我。”說着,方婕冷下臉來,拿起座位上的包包,準備走人。
“短腿。”南宮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她一愣,轉過臉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受了很大的驚吓,瞳孔驟然變沉。
“……你叫我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短暫回歸
她站在那裏,腿腳發軟,仿佛走進了一個陌生的空間,裏面全是轟隆隆的噪音,各種熟悉的聲音此起彼伏,沖刷着她脆弱的耳膜。
南宮霖見縫插針,起身走近她,總算撕下了平日的面具,一雙冰冷的眼眸染上別樣的情緒。
“方婕,我們有什麽對不對?”
她苦笑,原來這個南宮霖也不是不好惹的主。剛才,她差點就被他給迷惑了。思及此,方婕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就在一瞬之間,他便姿态強硬地拉過她的手腕,扯着她往外面走。
“放手!”她黑着臉,腳步有些不穩,低吼着。這會兒外面的空氣還有些污濁,滿是鉛塵味道,她心下一怒,扯着嗓子大叫:“你他媽有病吧?”
一群人往這邊看過來。方婕也顧不得臉皮,狠命甩掉南宮霖的手,滿臉的冰霜,語帶諷刺:“南宮先生,請你自重,這街上認識你的人可不少。”
南宮霖只是淡淡朝她說了一句:“這裏有人監控,換個地方再說。”
一拳捶在棉花上,這感覺惱怒而不甘,她冷哼了一聲,提着包包往相反的方向走。南宮霖沉下臉來,快步走上前去,一個打橫抱起她,低聲警告:“你最好安靜些。”
掙紮過一番後,由于男女力量懸殊,她不得不放棄。
熟悉的懷抱,奈何不是同一個人。方婕偏過頭,覺得有股強烈的內疚感。